第十九章 认不认

他反问，“要不拿下来看看？”

    余永传戴的是一个敦厚的素金圈，因为年头久了，已经变成旧旧的暗金色，跟手指融为一色似的。

    唐宁想到戴上就不能摘了，心里还是有点不是味道：“干嘛这么客气呢，其实就你爸爸手上那样的就行了。”

    余白当时听到这句话，就猜到唐宁会怎么回答了。果然，这人只是笑了，摇摇头说，算了。

    但唐宁却只是笑了，随即站起来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吧，要没什么别的事，我跟余白回去了。”说完就转身开了书房的门，拉着她走了出去。

    只有唐律师，依然还是唐律师。

    “没有不喜欢，没有不喜欢。”他不想跟她说话了，转过头去看外面。

    四个人出了余白的公寓，分坐两辆车去音乐学院那里唐教授的家。意思也是照顾长辈，这才把此次准亲家见面的地点选在了那里。

    “你要是不喜欢，我去跟我爸要发票，去金店换个款式？”余白还要逗他。

    而从结果来看，还远远够不上交通肇事罪。司机没有醉驾毒驾，事故发生之后没有逃逸。伤者小腿骨折属于轻伤，至于残不残，还要等恢复之后再做鉴定。

    唐宁肯定也记得，却没说什么，只是摸着下巴抬眼看着唐嘉恒，若有所思似的，但最后还是点点了头。

    这番话余白听着耳熟，即刻想起来陈锐也这么教育过他们俩。

    “那这个呢？”他问。

    一个是从下车到进门，再到坐下聊天吃饭，唐宁的左手都不敢给余永传看见，生怕被发现戒指已经被调包了。

    “网上吵得那么热闹，我能不知道么？”唐嘉恒反问，“事情幸好解决了，以后这种案子一定要小心，没有物证和检验结果提示，就别往那个方向带。你得记着，哪怕是作为受害人的代理律师，也是有风险的。”

    师父？余白想起那天在余家村钓鱼，唐宁曾经对她提过几句，他当年实习跟的那位师父是因为被人骂怕了，觉得没意思，所以才不做律师，回高校教书去了。那时，她并没深想，因为那些在高校任教兼职执业的律师进进出出也是很平常的事情，直到此时又听唐嘉恒说起，才觉得这件事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就是感觉有点沉，手有点抬不起来。”唐宁就说了这么一个缺点。

    唐嘉恒没接茬，只是笑笑。

    余白对这种事少有生活经验，家长里短的文艺作品也极少涉猎，只有《围城》看过几遍，对其中两亲家见面那场戏记忆犹新，总以为到了此类场合，会是所有人操行最坏的时候。但想象中的矛盾与碰撞却一直没有出现。慢慢地，她也算是想通了，也许是因为他们这一代人的家庭结构实在简单，而且她跟唐宁又早已经独立，什么婚期，婚房，酒席，并没有什么需要家长赞助或者做主的事情。就算有人要给他们做主，他们的反应大概率也就是阳奉阴违罢了。

    那个时候，办案警员也觉得事有蹊跷，无奈证据不足，查到最后只能跟唐宁说：“要不给他弄个寻衅滋事治安拘留七天，你们看怎么样？”

    等到三个人进了书房，唐嘉恒关了门，自己到书桌后面坐下，示意他们俩也坐。两人于是照办，眼前的场景实在有点像是在办公室里被领导喊进去开会，而不是家中闲话。

    但唐嘉恒对唐宁开口，问的却是私事：“你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那个才多重呀？”余白继续发挥，“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就买得起一个光圈儿，现在条件好了，怎么也得给你买个好不是么？而且你送我的戒指这么大，我让我爸妈特别挑了店里分量最重的一款，怎么样？喜不喜欢？”

    事发之后，警方一度也是朝故意伤害的方向展开调查的，但对方司机一口咬定是着急去找蒋钰，不当心把油门当成刹车，才撞上的。而事发地点又是在酒店门口的停车场，监控视频的角度不理想，没法体现出肇事方的故意，现场痕迹也不存在转向再加速或者二次碾压。

    唐嘉恒明白他的意思，加上一句：“余白也一起吧，你们现在一起工作，我要说的事情跟她也有关系。”

    因为余永传夫妇住得远，此次会晤结束得挺早。饭后大家又到客厅坐着聊了一会儿天，不过八点多就散了。余白和唐宁一起把她爸妈送上车，目送离开，又回到唐教授家中。

    余白一听这话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唐律师要说什么跟工作有关的事。

    这件事是因程序的正义而起的，现在对方也跟你讲程序的正义，就看你认不认了。唐宁认了。

    唐宁看着她无法，愿赌服输，只是另一只手里还捏着那个‘福’字。

    唐宁如实回答：“一切正常，到年底再去复查，看能不能拆钢钉。”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交通事故的范畴之中。

    唐嘉恒顿了顿才开口，余白以为又会听到什么高屋建瓴的指教，结果却只听他问了一句：“你师父那件事你还记得吧？”

    余白觉得，唐嘉恒肯定也感受到了这种差别对待。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唐律师一顿饭几乎没吃什么。余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既然连唐宁这个亲生儿子都这么叫，又没人跟她说什么，她也不好意思自动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