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番外 Odyssey1956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母在书房里谈话。

    “那人写的什么?”他问。

    有句俗话,全世界都下雨,只漏了加州。分明就是三面环海的一个半岛,但旧金山却总是很干燥。但记忆里的上海却与此地截然相反,梅雨季会下绵绵一个月的雨,街道积起水来,底楼浴室的墙角只要几天不刷洗,就会长出霉迹,渐渐蔓延成瑰奇的图案。

    在那些信里,都是些絮絮叨叨的家常。

    “你是不是延安方面派来的?”

    唐延无语了,却也知道不是任性的时候,转身跑回去上了车。

    吴沁不说话,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看到她在哭,忽然就明白了。许多年以前,另一个哥哥也对她说过,你等我回来,但最后却没有回来。

    唐延一直记得那一夜。

    “我们得走了。”母亲对他说。

    那一年,他大学入学考试得了高分,尤其是写作部分,他给伯克利寄去申请,很快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只等次年中学毕业,便可进入文理学院学习。

    那一幅铁幕不会永远横亘在大洋上。

    “我这就要走了。”他开口。

    连载到此处,唐延受到了联邦调查局的传讯。

    或许用“回”这个字并不合适。时隔五年,他已经觉得这里很陌生了。

    母亲一笑,没有回答。

    但这一夜却不一样。

    那天晚上,母亲与他长谈。有些事,他似懂非懂,只记住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有一幅铁幕正在海面上方缓缓地落下,所有人都只能做出选择,这一边或者那一边。

    “为什么?”他诧异地看着母亲。别的孩子可能常被敷衍欺哄,但自他记事以来,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而后,又是 49 年解放军进入上海时军纪的整肃,城市里的新气象。

    “没有事的。”他对吴沁道。

    那是 1950 年的年底,他十二岁,吴沁九岁。

    那时的他,个子就像按不住似地蹿得比母亲还要高,却又长着一张小孩子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滑稽。

    比如他们搬了新家,位置比从前偏僻一点,但是房子后面对着海和松林,每天夜里都能听着海浪的声音入眠,再听着海鸟的鸣叫声醒来。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他记得外面很冷,天黑得很早,屋檐上传来轻微的哔剥声,也许是开始落雪子了。

    但也有些时候,他与其他的孩子不同。他开始写一段回忆录,有关他们在上海的那五年时间,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出发,细细碎碎,什么都有。比如飞涨的物价,加油站门口汽车的长龙,排队买户口米的人群。

    就是这么不巧,他在此岸,吴沁在彼岸。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比如一个中学生只因穿着一条美军卡其裤,遭到美国宪兵的枪击。

    听母亲解释,他才知道是镇反开始了。父亲的一个旧相识被捕,恐怕要被判刑。而根据这人一贯的做派,一定会咬出其他人来,管它事情是真是假。而且,就算不是这个人,还有别的人。

    随后的那几年,他就像其他孩子那样长大,念书,运动,社交。城市变成更大,更繁荣,每天都有新的东西出现。

    下了船之后,他向侨办申请原籍安置,又给吴先生写去一封信。等一连串手续走下来,回到上海,已经是那一年的深秋。侨办干部送他到毕勋路,这时已经改了名字,叫汾阳路,但那两座并立的小楼还在原处,院子里母亲种下的紫玉兰已经长到了二楼的窗口。

    她一震,还是像从前那样点头,对他一笑,又似乎不抱任何希望。

    临上船之前,他没能去学校。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天一亮就去敲十七号的门,但娘姨告诉他,吴沁已经上学去了。到了午后,汽车已经等在弄堂口,吴沁却迟迟没有回来。

    然后,父亲又道:“如果那一边也只想听到故事里的一部分,你怎么办?”

    汽车发动,沿着那条林荫小路开出去。他坐在后排位子上回头望,看到吴沁走出街心花园,站在上街沿,也正朝他这里看过来。

    起初,母亲告诉他,信需要通过香港的朋友转寄,所以路上的时间或许会比从前长一点。

    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他还是没有收到上海来的回信。

    后来年纪渐长,他开始不大好意思带着吴沁玩儿,两人都有了各自的同学圈子,这个习惯却没变。一来一去,一问一答,两个人都不怕了。

    文章并不太长,不过薄薄一叠稿纸。但等到他全部誊写完毕,已经是 1954 年。

    就像十年前,刚刚上小学的他对包班女教师说:“No,thanks.”我不适合做这份作业。

    母亲只是说:“你知道你父亲没办法回去。”

    那一年的八月末,他在新加坡登上了一艘名叫芝莲嘉的荷兰邮轮,船上几乎都是归国的马来西亚华侨。起航之后,船继续往南,穿越赤道,先朝西走,经停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加里曼丹,再北上到菲律宾的棉兰和吕宋岛。

    听到这个消息,相熟的人家都表示羡慕,觉得父母教养有方,孩子前途无量。而他大概也是百无聊赖,得意忘形,把那一叠书稿寄给了纽约的一家杂志社。于他意料之外,他的中国故事真的发表了,分了五期刊载在那本杂志上。

    “你挣了多少美元?”

    那时,他和吴沁正在餐桌上做功课。两人同时抬头,眼看着书房的门关起来。隔着门,听不到一点声音。他回过头,见吴沁正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探寻。

    到了第二年,风向又变,事情不了了之。他只需要忘了这件事,就可以继续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念书,运动,社交,拿到毕业证书,去伯克利上大学。

    在南洋各大港口之间穿行了半个月之后,船在马尼拉停了最后一站,他在那里给旧金山寄去一封信报平安,而后直航广州。

    那时的他,已经知道父亲的过去。家里的事,母亲从来不瞒他,拿他当一个大人那样对待,问他的想法,也愿意接受他的意见。

    在天津,美军汽车肇事占全市此类案件的七成之多。驻津美军当局甚至规定,轧死一个中国人赔偿法币十万元,而轧死一头驴则需赔偿法币一百万元。

    比如一个十九岁的女大学生被两个美军士兵强|奸,事后却还要经受警方和校方多次讯问,问题诸如——

    他顿了顿才答:“不管怎么说,我想看看那边的事。而且,我相信世界不会一直都是这样的。”

    比如他到上海的第一天,那个认错了他,叫他“哥哥”的女孩。还有那个雪天,女孩脱下棉鞋,送给乞讨孩子的那一幕。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样。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