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斯太太胖胖的圆脸上是安慰的笑容:“既然他安排好了节目,你就应该愉快接受他的好意。”
他被我逼得紧,只好点点头。
家卓跪下来温柔吻我的泪水,低低地说:“乖,别哭。”
“不是这样,”他缓缓地道:“我娶你是成年之后的事情,我一早与你说明白,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这与年少无关,我并无打算同你叙旧,事实上,如果我当时知道站在花园中的是你,我绝不会走出那道长廊。”
我将厚厚的防水外套和熟悉的枕头塞进行李箱,登上了飞机。
他身体瞬间发烫,抓开我的手,有些忍耐地说:“映映,住手。”
西方人,轮廓俊朗,白色的绒线帽下露出金发。
他低柔的声音霎那如同一道利剑将我身体劈开,我只觉得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往下落,世界在我眼前碎裂成一片黑暗,我再无一丝一毫勇气面对眼前的容颜,我掀开被子跳下床,激烈地撞开门,奋力地冲了出去。
他咬牙,低低地说:“江意映,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不要相信我说的话。”
爱德华望我一眼,又望望哈里斯太太。
“劳先生昨夜已返回伦敦。”哈里斯太太答。
我低低地问:“难道我不是一个麻烦?”
我望着他一本正经地问:“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还有一辆马车?”
我已疲倦,却再没母亲将我领回家。
我情绪愉悦,兴奋地说:“我现在就想吃了。”
“你知道?”我问。
家卓按了一声喇叭作为回应。
第四日,我早上醒来,躺在床上再也不愿起来。
我乐得呵呵直笑。
我实在无法将这么礼貌热情的一张笑脸拒之门外,更何况这里无人与我说话,我非常寂寞。
我吻他脖子,笨拙地舔他耳垂。
“我是第一次来舒梨郡。”面对热情的陌生人我总是有些羞赧。
他镇定地握住我肩膀,冷硬的声音:“映映,你那时还小,现时你已长大,难道还不知,幼时说过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这开阔别墅区,邻居起码隔了五百码,在这么一个寒冷的清晨,他散步过来,真是见鬼。
电话那端是女子的声音:“江小姐?”
“正好,我刚散步过来,雪下得非常漂亮,可有这个荣幸邀请你逛逛附近的美景?”他殷勤地问。
家卓,算了吧……我再爱惜你又有何用,无论怎样,你仍是不肯要我……让一切结束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也不会再让你心烦……我闭着眼,任由自己往下沉。
新年假日我照例是一个人在家里,拉上了窗帘,关了手机,躺在床上看书。
那个冷傲乖僻的小女孩躲在蔷薇花架下,他从花园长廊走出,是异常俊秀的少年,笑着道:“谁家把公主丢在了花园?”
我们吃吃喝喝,拉菲酒醇芳柔顺,我一时贪杯,竟有些不胜酒力。
“我怎么可以去你家,你妈咪又不是我妈咪。”
我看到刺目的猩红从他嘴边溢出,洒在他修长苍白手指,点点滴落在雪白地上。
爱德华看着我面有薄怒,连连说:“没有没有,我父亲是劳先生老友,他说家里小女孩来此度假——”他似乎琢磨不透东方女子的善变,表情非常无辜:“我刚好圣诞放假,我只是负责招待可爱的东方芭比——”
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他冷不防吸了一口气,家卓侧过脸,似乎被呛到,按着胸口一阵猛咳,剧烈的咳嗽间,他忽然仓促抬手欲掩住嘴角,然而还是来不及——
“嫁给我,就可以来我家了。”他笑。
我这一生中,见惯仪容文雅的二公子,见惯高贵淡漠的劳家卓,竟是从未见过方寸大乱失态至此的他。
天黑时分,我窝在沙发上睡得有些迷糊,隐约似乎听到屋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我猛地惊醒,跳起来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大门。
他问:“你有什么心事?”
“我们是要去哪里?”我问。
赤脚踩在雪地,也不觉得冷,我身上只套了一件薄薄衣服。
那种沉默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呜呜地哭:“你不是说你喜欢和我在一起?”
我尽力掩饰惊讶,维持着平静的矜持,客气地说:“谢谢你。”
我看着他他擦拭干净自己身体,起身吩咐佣人准备热水,神色忽然非常冷静。
我看着他倾身吐了一口冰水出来,便虚弱地按着胸口艰难地喘咳,我被他脸上的痛苦神情吓着了,跪在他身边:“家卓,你怎么样?”
我叹口气道:“好吧,好吧,爱德华,请你回去,我不需要人陪。”
我用力搂住他,手插在他的黑发中,不给他一刻犹豫机会。
“我是劳先生的秘书,朱碧婵。”
后来的记忆就有些渐渐模糊了。
耳边传来家卓嘶声痛喊:“映映!”
我踏上湖边的木板桥,边跑边哭,泪眼朦胧,但觉此生已无望。
“映映,”他在远处唤我名字,带了恐惧的哀求:“你冷静一点——”
哈里斯太太进来看了我几回:“映映小姐,可要用餐?”
车子在房子前停下来,一栋维多利亚式的可爱房子,设有四间房,大雪落满了花园,牧场和仓房,鹅卵石小道旁的玫瑰已经凋谢。
他望着我,眼底痛疚,却只是沉默。
“朱小姐有事?”我难免疑惑,礼貌地道。
他呛咳一声急急地问:“你有没有事?”
我走到客厅接起电话。
家卓踏上台阶,看到我倚在廊下,也就微微笑笑,然后轻轻咳嗽。
上帝,是他。
他一向稳重自持,此刻也有些微醺,并没拉开我的手。
他无力地靠在木桩上低低喘息,一手撑在地面,低着头没有答我,唇色泛着一股紫气,脸上更是青白得可怕。
我跟随家卓踏上石头台阶,推开了大门,温暖扑面而来。
我心底难受,直接打断他:“家卓,不必道歉,我根本没喝醉,我很清醒,是我引诱了你,我是想要和你做|爱。”
激|情过后,我伏在他肩上,他将我扶起,换过干净床单盖住我的身体:“别着凉。”
我发现他穿得单薄,赶忙侧身让他走进屋中:“外面冷,怎么穿这么少。”
家卓替我脱去外套,我们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来,壁炉的火光熊熊,温暖极了。
“你一直都记得?”我眼泪落下来。
他笑容隽永温柔,刻在我心底,绵延至一生那么惆怅而漫长。
他顺从地喝汤,又伸手倒酒,我拉住他的手:“咳嗽,还喝酒?”
他仍然笑着:“不会,你这么可爱,人人都爱你。”
“我是Edward,住在隔壁。”男生热情地道:“听说邻居有贵宾到来,顺路来拜访。”
他转身回厨房,给我取了一客冰激凌。
我的所有假装起来的若无其事,掩饰之后的洒脱自如,在他面前都不过是拙劣的表演,真是彻头彻尾的一场笑话。
我好奇地走出去,门廊处一个男生正走进来。
“江小姐?”朱碧婵在那端唤我。
哈里斯太太进来敲门:“甜心,你该起床了,爱德华今日要带你去庄园骑马。”
“你有假期?” 我问。
我抽噎着问:“既然你知道是我,为何还要娶我?”
我倒在床上,柔软的丝绒缎被裹住我,我闭上眼睛都在笑:“怎么会,家卓,你竟然有一座庄园,像十八世纪的彭贝利。”
我望向窗外,外面天地一片晶莹,小树枝结满了形状别致的冰凌,如此良辰美景,我不想辜负自己。
我垂下了头。
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记得,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一切,他知道是她,那个当年走失在他家花园的小女孩,多年后执意嫁给了他。
我有些生气,无礼地问:“劳先生付你多少钱?”
劳家大宅举办寿宴,父亲只顾忙着携新娶太太四处应酬。
在他面前,我永远是个胡闹的孩子。
迪安抬起脸微笑:“小姐你好。”
西方人就是好,白皙皮肤红润脸颊,棕色的玻璃眼珠,笑容彷佛不经任何世事的明快。
我吃饱后心满意足窝在躺椅上打盹。
“你是哪位?”我问。
“我不要。”我蛮横地说,动手解开他衬衣扣子,在他怀里蹭,热气呼到他脸上。
他将我送至房间,哈里斯太太早已将床铺好,我从行李箱中抽出枕头放在床上。
我冲出房子,跑过花园,盲目地沿着河岸奔跑,我害怕对着那张脸,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彻骨的绝望淹没了我,我只想逃离这一切。
他没有给我留下只字片语就回去了。
他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真是鬼天气,伦敦市区交通都中断了,不过乡间倒是非常舒适的,”也许是年轻人,他没有一般英国人的拘谨,非常活泼,笑容如同冬日暖阳:“映映小姐是第一次来?”
我咬着奶酪忽然就沉默了。
我的心蓦然就软了下去。
他深深望着我,神色痛苦一闪而逝:“映映,对不起。”
家卓心疼地说:“不,是我难以自持,是我的责任。”
我们在马蹄形餐桌旁坐下来。
他在道歉,即使已经是这样,他的态度依然明确如昔。
我委屈地说:“我不要再回家。”
家卓站起来:“映映,你需要睡觉倒一下时差。”
“映映,我有工作要做。”家卓歉意笑笑。
这时汽车已驶出城市,郊区高大落叶的乔木树枝上挂满了雪花,波光粼粼的河岸旁有人冒着严寒撑着鱼竿垂钓,越行越远人烟渐渐稀少,道路尽头,一栋深红色别墅出现在眼前。
爱德华不明我愁绪,只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嘿,你是一个让人愉快的麻烦。”
我惊骇得魂魄都要散去,慌忙紧紧抱住扶着他缓缓倒下的身体。
家卓下车,绕道我旁边来:“这是我的司机,迪安。”
爱德华拿着相机,一直不断地对着我按快门,回到车中休息的时候,我用力啃着三明治,他在看照片,我凑过去,看到屏幕上一个纤长身影,白绒线帽粉色毛衣格子短裙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笑容灿烂得跟个傻瓜似的。
爱德华说:“嘿,天气这么好,你真的不打算出去走走?”
家卓笑:“见到你真高兴,哈里斯太太。”
我抓住岸边的树枝往河堤上爬,湿衣服粘在我身上,我冻得浑身瑟瑟发抖,我脚下发软倒在地上,然后跌跌撞撞地朝家卓跑过去:“家卓,你……”
“我是,请问哪位?”
一桌食物香气氤氲,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蓦地抬眼望住他,泪水闪烁间,我看到他眼底清清楚楚的一片澄明。
那日是小姑姑发觉我不见,寻到劳家,我枕在家卓手臂上正睡得香甜。
“我工作忙,委屈你。”他温和地说。
第三日,爱德华带我河边去钓鱼,我教我如何敲破冰面,我们掉到了几尾好大的鲑鱼。
司机从驾驶坐走下拉开后车门,我的心一直砰砰地跳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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