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姐,你随意,随意。”梁丰年有些结巴,然后举杯喝光了那杯酒。
“今晚还要工作?”唐乐昌看着我的穿着。
我惊骇过度,只觉手足发凉。
“嗯。”我点点头,抬腕看看表:“准备开始了。”
我只静静地听着。
男子身后的人跟着热情地纷纷说:“欢迎欢迎。”
两人走到台阶上,却并不上来,而站在台阶上注视着不远处。
我穿过了古典的悠长展厅,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挑灯苦读了几夜的单词,然后和几个在当地留学的中国女孩子一起坐火车去到了苏黎世。
我们在房间中坐了一会,我抽完了半包樱桃烟,方稍稍镇定下来。
梁丰年神色更加奇怪,转过身去:“彼德,你认识她?”
他脸色骤然发白,望着我顿时缄默。
我怕我会在下一刻就疯掉。
唐乐昌笑吟吟地说:“见你一面真不容易,真高兴你给我打电话。”
我悄悄走开,站在角落里去端详一盆兰花。
时光仿佛静止,又恍如缓慢切割的电影长镜头。
“梁先生和江同学认识?”老板见风就是雨,立刻兴致高涨:“他乡遇故友,天大喜事啊——”
酒店的房间里,有一些提早结束了工作的同事凑到一起,热烈地讨论起晚上的散伙餐会。
我内心惊涛骇浪翻涌,面上却只余迟钝沉默。
传媒公司的老总陪同着驻苏黎世总领事,将劳家卓一行人包围,热气寒暄和谈笑声,引得过往的宾客都在不断张望。
“我是不是很糟糕?”我苦笑着看着唐乐昌:“都这么多年了……”
“过得好不好?怎么会来这里做翻译?”
他靠近了一些,身上蓊蔚洇润的香气淡淡袭来,令我四肢麻痹动弹不得。
“好了,”我踢踢他的椅子:“何来这么多婆妈感慨。”
我那时因为服用药物,整张脸都是浮肿的,我不愿见他,对他从起初的沉默无言到后来崩溃至大吼大叫,他只是见过一次我发作的样子,至今心有余悸。
他面容微微黯淡,眸光中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华流转,却最终只说了一句:“我一直在找你。”
“走啊——”张彼德训斥他:“再不走以后死得难看——”
唐乐昌疼惜地说:“不,你做得已经足够好。”
“不用麻烦,”我说:“我提前定好了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
我被一大堆人挤到在玻璃门边的角落里,大脑一片空白,极力控制着自己拔腿而逃的冲动。
他原本冷漠平静脸上显现出异常急切的神情,手下意识地朝我伸出。
我将随身衣物塞入带来的一口箱子,安安静静地穿过走廊,搭电梯下楼,拦街车直奔火车站。
直到西蒙尼告诉我上次那位送我过来的男孩子寻到了威尼斯他的家中。
“映映,”劳家卓说话,却只对着我:“我们到楼下坐一会。”
我转头看了一眼,随即调回了目光。
文娜也扯住我,不解地问:“映映,你怎么了?”
唐乐昌拢了拢我的肩膀:“我在客房等你。”
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工作的场合。
我冷笑一声,推开椅子,起身离去。
“映映,”唐乐昌忽然望着我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当时带你离开,到底是不是——我做错了?”
劳家卓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笔直的站姿立在我身前,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脸庞,我以前从来不晓得他有这么绝寒气逼人到令人无法拒的压迫之感。
我在康斯坦茨大学认识的一个师姐,研究生毕业之后在苏黎世工作,几个礼拜前苏黎世政府和国内一家文化传媒公司筹划联合举办一年一度的中国文化节,需要中国女孩子充当翻译接待宾客。
我对他微笑:“没事了。”
劳通此行来的人不多,但都是高级管理层,态度都很客气,张彼德也不在座中。
唐乐昌说:“映映,要不我请假,送你回康城?”
已经是接近于失态举动。
“见到他了?”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怎么样?”
我简直要落荒而逃,但满堂都是衣香鬓影的人影,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来:“你好。”
我捧着酒杯走开了。
我郑重地说:“我始终感激你。”
“映映?”他重复一句。
我低着头站在帷幕的后面,听到大厅飘来的谈笑声,酒杯清脆碰撞声,还有清脆玲珑的管弦声,老板附庸风雅地安排了一个中国姑娘在弹古筝。
劳家卓低声说:“这几年,你一直在哪里?”
唐乐昌那时在乔治敦读外交学院,课业也非常的忙,但他坚持写邮件给我,我们间或也会见面,大约每年一次。
我混在几个兴高采烈的姑娘中间,随着马莎莎走到宴会一角的一方圆桌前,老板陪着几名男子坐在一组沙发内,我环视了一圈,席间并没有劳家卓,心下稍微安定。
我享受着他热情拥抱:“好久不见,你好吗?”
他坚持要送我回入住的酒店,我们从车上下来时,一起工作的女孩儿见我们神态亲密自然,忙不迭闹着取笑:“映映,你男朋友啊?”
我悄然转身离开,在走廊中听到他的声音,那么低沉优美:“尊敬的驻苏黎世兼驻列支敦士登公国总领事梁建全先生,尊敬的中瑞各位商界精英代表……”
我已经多年没有出席过这样的场合,平日接触都是在同学之间的聚会,大家都是宽衫仔裤,对着食物大快朵颐,如今眼前的人人莫不|穿戴得讲究,端着一杯酒,优雅的轻声细语。
“她没有必要和任何人会面,”这时有人的手扶住的我的肩膀,透出令人安定的温暖,唐乐昌的声音在喧闹的背景中显得异常清楚:“除非她自己愿意。”
在机场出境口,高大帅气的男人推着行李车从出来,脸上是熟悉的灿烂笑容。
我从未听他提起过,难免有些震动:“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深深地拥抱我,语气有丝哽咽:“你坚强得令我骄傲。”
我没有答他。
我深深吸气,勉强吞下了半碟冰镇鱼子酱,才把情绪压制了下去。
他比四年前瘦削许多,但气势更加冷硬,强势如帝王。
到晚上时工作人员更是郑重其事地给我们几个女孩子一人发了一件旗袍。
唐乐昌此行是陪同受邀前来的官员参加某个论坛会议,在和我吃过一顿晚饭后便驱车前往达沃斯,我需返回继续工作,我们约好等他工作结束,在苏黎世再聚一聚。
唐乐昌说:“无论如何,牛奶已经被我打翻了。”
我走出房外,是唐乐昌匆匆寻来:“映映,劳通银行是本次达沃斯合作机构,听说他的行程原本是论坛峰会结束后直接返回香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要过来。”
是张彼德陪同着劳家卓出现在旋梯口。
我全身一震。
他的眼光一直在凝视我,若有似无的,却又徘徊不去的。
我听到身旁的女孩子低声谈论着他,蠢蠢欲动地要上前敬杯酒。
第三日傍晚轮到我休息,我从酒店出来搭车去了机场。
却已经是咫尺天涯的陌生人。
我笑着对他挥挥手。
劳家卓无意抬眼一望,然后在瞬间定住了脚步。
躲在黑暗中独自呆了一会,我正打算去找马莎莎告辞,这时宴会大厅出现了骚动。
他的脸庞是致命的毒药,令我一次又一次的万劫不复。
劳家卓恍然伸手,握住了我搁在桌面上的手。
那视线要灼伤我皮肤,我别过脸不再看他。
我对她笑笑不说话,倒了一杯水翻出吞下药片。
远远望过去,一道黑色西服的颀长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上台,劳家卓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恰到好处地对着宾客和摄影机微笑致意,举手投足之间是愈发无人可及的谦和优雅。
我身上穿着套装,胸前还佩着工作牌,态度如此嚣张,梁丰年不禁皱了皱眉。
他目光凝视在我脸庞,那么专注深邃,简直要把我的脸望出一个窟窿来。
这时我听到耳边有人问:“请问几楼有咖啡室?”
我返回楼上,借着微醺酒意,吞下安眠药,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梁丰年趋身迎上前。
他刚刚接到电话,临时有公事,他今夜需返回。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缓缓走近的冷峻夺目的男人,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开始缓慢旋转。
马莎莎钦点我们每个人必须出席,算加班费,我躲无可躲。
“什么嘛,搞得跟陪酒小姐似的。”文娜似真似假和我抱怨,却仍是笑嘻嘻地换上那件旗袍。
劳家卓回过神来,面上却无一丝笑容,只客气地欠身和领头那名男子握手:“谢谢。”
一会有人站在我身旁,低声唤我:“映映。”
劳家卓伸出手,冷淡地和他握了一下。
一辆豪华的轿车碾过雪地,缓缓驶入酒店前的宽敞车道,然后平稳地停在楼下。
我笑笑就过。
我尽量不去碰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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