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我仍抱腿蜷缩在椅子上,他盯着偶看,我就盯着那烧得流油的肉看。
他挑眉,却仍好脾气的望着我。
如今只能自己靠自已。
他缓缓望了我一眼,最后几个词声音很低,几不可闻:“……芳华尽放,韶华难求。”
看着他落寞的表情,心里头有些怪怪的,我又添了一句,“多谢。”
然后,在我很沮丧地垂头在心里头幻想着把那碗红烧肉强|奸了一百零八遍的时候,芳华也拨了竹林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香喷喷的烤红薯。
风吹着竹叶林簌簌作响,芳华有所动容。
“你啊,总是这般糊涂。”
不语。
这笑……
“不喝。”
我眼皮跳得极厉害。
不禁有些恍神了。
我寻着他的视线落回到了自已身上,看了一眼情不自禁环上他腰,暗自揩油抚琴的姿势,心怦怦直跳,我忙收回了抚琴的手,低声:“对不起,我逾越了。”
没事儿还拿碗药哄我喝。
“当然不。”那瘦弱点的停了步子,顿了一下很彪悍的说:“你还得给我剥皮,我才能吃。”
他没再多说话。
“由你。我也管不着。”他转身很柔情的唤了一声,“少儿我们走。”
他像是早已等着我一般,一把将我搂住了。
这是怎么了,我这身子里记忆,有太多我不知情的东西了,这首曲子愈奏心愈痛……
他望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有我所不能领悟的东西……
我忙收回了作乱的手,从桌上撑着身子,朝那边看去,只见这绿毛的家伙正在药罐上方发来飞去,躲着那因沸腾而喷出的热气,滑稽而可爱,让人忍俊不禁,抬头问却看到芳华正很温柔的望着我,我一时间有些慌乱躲开他的眼,抬手乱抚了一把琴,没话找话说:“芳华尽放,韶华难求……这词,很特别。”
他见我没动静,微启了唇,“你的内功……”
这么清冷如雪一般的人,竟蹲在我身边,很卑微哀求的姿态,仰着头,一勺伸了过来。
可他怎么知道,话说这薄子上还记这杂七杂八的东西,还真得闲……等等,难不成是在宫里那会儿……汗,他这个主子可当得真贴心,下人们这点儿事都费心记着。
那仙人一般俊逸的人确实存在,没错。
这儿不是皇宫,当然没有小李子。
我觉得……
于是,围着他转了一圈,重新对此人进行鉴定与评估。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令我更紧张了。
轻叹一口气,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亭子里只剩下我一人。
看着谪仙一般的人,没准儿真是想饿死我。
“难道不是么,华公子不是也从那儿出来么,应该自是知道宫里的好。”
他眉蹙得快要拧成结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
他都不吃的东西,我敢吃么。
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心酸。
被饿一整天是什么概念?就是胃里空空如也,一阵火燎燎的疼痛时,却只能伏在井水边舀一大瓢冷水灌入肚内,撑着撑着还真不疼了,走起路来脚也是飘浮的,肚子里水晃晃。
这么儒雅不凡,仙谪般的人怎会委身在冷宫。皇上又怎忍心让他这么受罪。
药似乎被熬得差不多了,被沸腾的水气冲得盖子直响,我有些恍神。
我抬头诧异的望着他,他只是但笑不语,眼神有着我所不懂的情绪。
于是,我啪的一下摔了箸,学着皇上的样子,挥挥手,漠不关心地说那啥小李子把它撤了。
这则也是宫中的生存法则之一。
我颓了。
我眼眯成了一条线,朦胧中,我看到了他惊慌却有些无措的表情。
他抬头望向我的眼,很清澈也深得令人摸不清。我只得老实地说:“我生了场大病,记忆从宫里开始,以前的事记不得了。”
我情愿……
看他弯腰蹲在地上,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一些。
蹙紧了眉,好生不安。
他这人,到底什么心思……
他却回头,脸上又浮现了那很宁静的笑,虚弱着说:“你千万别在意,我只是不爱且吃不惯这么腥味的东西。绝对没有毒……呕……”
这个男人,一张脸足以祸国殃民。
这间屋子更古怪,时不时还能冒出一两个幻影,我视线禁受不住诱感般落至了那热气腾腾的碗上……
没有躲……
低头,轻轻吹了一口,脸色有变却依旧是在笑:“乖……吃一点。”
他没有束发,如瀑布般的青丝垂了一肩,几缕阳光透着窗户撒了上来,柔和极了,偏于这么冷清的人做这么近似于讨好的事情。
我慌乱中瞅一眼,摆在桌上的吃食。
我晕乎乎的,提起裤档,垂着头,搀着门,一路蹭了出来,解完手果真是浑身舒服多了。
他最后那声叹息化为了空气,只留下淡淡的余味引人深思,“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还记它干甚。”
我甩甩头,视线清晰了起来,眼前的走廊空荡荡的。
亭子里很安静。
快煎干了。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乌黑亮泽的长发随着动作垂落到了肩头,穷尽一生也无法宣泄的情绪,他的手在轻微的抖动。溽溽的水落了下来,杯中盈满了,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或许忘了。那会儿你顽皮极了易容混在我身边做小厮,围着我忙前忙后,我却总要替你善后。”
我侧头,盯着那碗看了半晌,触手摸上桌面上摆放的古琴,手指流畅……划了一遍,听着上面清脆的声响,伸出手,托着那碗药……侧身把它浇在了竹子上。
他又是怎么悄然从冷宫溜出来的,皇上五年没纳妃究竟为的是什么……那一夜,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他手忙撑着桌子,徐徐起身,匆促地走至了那正在用小火熬的药罐旁边,蹲下身子手托着碗底,倒了一碗褐色的水。
我不认识他,而他认识我。
我装作没着见。
可没走几步,脚像是灌了铅般,脑子里也昏沉沉的,扶着墙强打起精神,我眯起眼隐约中看到走廊前有几缕影子显现也愈发的清楚了。
一角小被褥还含在口里。
芳华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啊,泪……
他很柔美的一笑,却再也无视我了,伸手学着我的手法逗着鹦鹉走了……
然后时间静止了。
是我的错觉么,这颗泪痣,似乎比昨天颜色更深暗了。
手指便灵动了起来,他肩上的鹦鹉看到我满是好奇,连蹦带跳的从他身上跃过,躲到了一旁,小眼滴溜溜的望着我。
子川?
他他他这是怎么了,我怕……
可,为何一声不响把我丢在芳华的居处。
他耳根慢慢的红了,轻声说:“我薄子上记了是这一天,而且没料到突然在门口拾了你,一直没料到你会来……所以手忙脚乱也没来得及准备。”
“是么……”
他没说话,我也无话可说,眼神有些呆滞的向他,视线下移才发现他手里有东西……似乎是托了一个碗。
而我也学不来漠不关心,因为我当真很饿……
心在此刻微微的发疼,一时间眼神都柔了,很想探手去抚……摸它。
难不成,这个人会妖术?!
……这表情,是在难为情么。
造孽……
“许久没做了,不知道还合不合你口味。”他说的淡淡的,便挽着袖子,把手里的碗往前一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若是死有很多种方法,我绝对不选饿死。
寒得我……
“我学了,知道这东西怎么绑才不会掉,我能帮你。”
不过话说回来,他比我高出好多,一席紫衫,很是闲雅,哪怕他手里端着是一破碗,美人也就是美人照样高雅,手托着,修长的手仿若玉璞,被瓷衬得愈发白皙动人。
睁开了眼,眸子里格外的清亮,我循着那曲子四处找着……
这种感觉很怪,次日请晨,搬了张竹摇椅放在走廊处,手撑在头后,闭目享受着。
我想只要是人,看着他的反应后,都会不敢吃那递来的东西了……
某人低头乖乖任命的剥。
我一下子臊得慌,忙想起身,却没撑起来,身子愈发住后倒,后背触到一片温软,他环着我,凑了过来,作势拨了一下寒弦,一阵悦耳如流水般的声响,轻声说:“这曲子我也是听来才学着,今日又碰巧被你撞见了……以往的太过悲伤,我只想改了它。”
他手又重新拾起勺子,舀了一些米饭,见我没什么反应,他的表情有些帐然。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天,这一天,芳华没问我的来历名字,为何会我在他居所前,可是遭人暗算。他像是漠不关心又像是熟知我的一切,费心又尽力的照顾着我。
我与他并不熟,追溯到几年前……小李子说我也贴身伺候过他,然后在他冷宫的这段日子里又抢走了皇上,闹了小矛盾后自己又甩下他溜了。他在冷宫呆了这么长时间无人问津,怕多多少少也有我的过错在里面。
惊悚!
他一手环着我的腰维持着拥人的姿势,望着我眉捎一挑,却又作势低头拿手捂着嘴,别过脸咳嗽了一声。
竹林深处一抹紫衫在风中翩跹,隐约能看到他倏地将束在身后的手,缩回到了面前,垂着头,死命在吹着气儿。
盯着他的脸看,他的话也当做了耳边风,不知为何,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眼角下的痣所吸住。
我楞住了,腾着脏兮兮的油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他望着我,笑了。
“那就请赐教。”
竟将他口里的少儿听成了勺儿。
怔了怔。
脚步一路虚浮着飘了出来,却顿住了,狐疑的四处望了望,仰着头,那鼻子闻了闻,奇迹般的嗅到了香味。
“今天是何日子……”他的声音平稳中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
他居然能直呼皇上的名讳。
我没法退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磕得我生疼。
我忙推开他,“没事我好着呢。”
我憋嘴,捂着空荡荡的肚子,慢悠悠挪到了门前,双手用力,拉开了。
我盯着他的脸看,不知为何,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眼角下的痣所吸住。
这片竹林狂乱舞不歇。
他不再说什么了,手在他掌中被他轻轻摩挲着,嘴角勾着笑意,他低头看了一眼。“……很凉。”
曲调像是泉水般荡了出来,明明很欢畅,却听来忧伤不止。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怎么说,形容不出来,比寂寞多了些凄苦,还有些失神。
“是么。”
当我沉静在幸福中的时候,芳华却分外悲伤。
那一雾那。
为何,我会离宫。
脸上的神情……
我顿觉奇怪,翘首望着他的身影,手摸索着端那碗汤药。一触……便缩了回去,靠,可真不是一般的烫啊。难怪他会这副摸样儿。
我怔了怔,抬手捂住了耳朵。
他有些局促,半晌才从后头掏出了个撕得很规矩的小布条,捧在手里,指尖有些发抖。
我却一把握住了他,碰住了那碗,很香……
我也坦诚的望着他的眼,不语。
屋子里很安静,那破鸟似乎也飞了。
眉陡然一颤,蹲下一瞅。
方才说内功?
这貌美如花又一副仙人脾牲的华公子,不会是打算饿死我吧。
那啥,要不是有这渊源与暧昧的关系在里头,我又怎么会被人陷害……丢在了他的宅门口。想必他这个人一定极厉害,处在这尴尬的身份,对我这皇上的妃子还能这般照顾好,不是心底极善良就是极有手段。
于是芳华呆了。
“你与他很亲密是么,喜欢他么?”他说了话,声音清朗。我竟有如置身在梦中,那么不真切。
其实只是想试他,可他真得很悲伤。
配上眼角下的痣,就更加妖到无以复加。不笑,他就是仙子,一笑起来……简直比妖孽还妖孽。
他这会儿表情很从容,只是很温柔的望着我,似乎很想知道。
我只能干巴巴的望着他的背影。
“我不知道……是否喜欢他。但皇上待我真的很好,他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偏好什么,也总是这么宠着我。”
看来真是饿过头了,这会儿功夫,当务之急得填饱肚子。
难道是我饿得出现幻觉了。
而这杯子也是竹筒磨制的,润泽极了,隐约还有用刀工刻的“芳华”,我瘪嘴搁了它,手撑着头,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的姿势,眼睛滴溜溜转。
一手的血。
我只觉得多余,忙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不喝来历不明的东西。
“按理儿应是我的册封大典,若我当初没被抢掳出宫的话。”
我嘴角勾起了笑……
他抬头着了我一眼,抚着我的手,笑得淡淡的,“罢了,只要你过得好便成。”
我怔楞了。
他哦了一声,很干脆的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便二话不说的把肉给端走了,连渣带汤水倒在了竹林那边。
我猛然一惊,转了身。
我怔了。
我又没练功,就算有也是曾经的事了,能恢复又怎样……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从他手里夺了碗,几乎狼吞虎咽了起来。
另一个却在他前方悠闲自得的走着,头也不回,单问一句:“为嘛。”
他一抖,忍住了。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脸上会有这种表情,一时间慌乱极了,捂住了胸,徐徐呼一口气,只想加快脚步离开他,离他越远越好……可那个人眼神里无尽的的欲说还休却像诅咒一般,索绕在我的眼前,我们之间分明离得很远,仍听到他的话,飘渺却一字一句不漏的到了我耳边。
这会儿,我抬头正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脸,脊梁处一阵寒意住上窜,头皮也发麻了。
我又没什么病,干嘛要喝药。
眼前一片漆黑。
比起可能被害死,或是恢复莫须有的武功。
芳华低头笑了,拉住了我。
他爱抚似的摸着琴声,眼中有些落寞:“有一人字葬名华,他每次在江湖上现身都奏这个曲子,我也是只闻了一次而已。”
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好诡异啊。
我呆了呆,低头狠命拧了自己一下,龇牙咧嘴,这叫一个疼……
明明有这么好吃的肉,为啥第一口舀来的是白米饭……
其实,我就是一个吃软怕硬的性子,俗点儿说就是贱。
我扯着嘴,勉强笑着:“皇上很体贴人,也不摆架子。吃的用的都好……”我环顾了四周对比了一下,板着手指努力措辞,“一天下来枕的是云锦躺着软榻,吃的美食我都叫不出名而来殿外有步辇随时候着。”
若是皇上,任由我怎么口头拒绝,他也当作没听到,挽起袖子捧着碗,一勺接一勺的喂,我拒绝得越义正言辞,他喂得越欢畅。事后就抱着我,摸背给我顺气,仿若这么一摸一摸,就能把我的气给消了一般,这叫先当头一棒灭了威风再来个怀柔政策,而且他批奉折的风格与这极为相似。
芳华与子川,曾有什么过往。
我蹬大了眼,堂而皇之地窥视着,想着又不妥。
打了寒颤。
心里早就软了,却仍旧给自己找台阶下。
而他,叫芳华。
他扶起我,微用力好让我靠在门上,弯腰用袖子给我擦了擦落入身上的灰尘。
而且,很熟悉……
或是由于闭着眼睛的关系,黑漆漆的一片,耳朵却特别的敏感……在这一阵风中竟能捕捉到一丝乐曲……那琴声清脆如水溅玉,格外的动听,仿若天籁。
他像是很疑惑,望了我一眼:“不吃么?”
心里一恸,酥麻酥麻的感觉缓缓上升弥漫开来,眼前的景致也在晃,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没来由的产生一阵晕眩,身子在也撑不住了,脚一软便倒在了地上,侧身伸着手,像抓确又握不住任何东西。
你说……
“蛋是我煮的,柴火是我生的,还得瞒着你义父不让他发现,你就想这么吃啊。”
想着那夜的侍寝。脸上泛起红潮。忙错开了头,却无意瞟到了芳华的手正紧紧地攥着袍子,指关节苍白,我诧异的抬头扫向他的脸,怔了怔。
压了声,抑制自已的不安,轻轻说了句:“我想理应这么弹。”
我叹了口气,徐除转身,望着这一间间的房门,呆了一会儿,像是有感知一般,推开一道门,探头窥之。嘿,瞧怎么着……猜对了。
他没什么反应。
是草药香味,可是却很陌生,似乎参杂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很奇坏,这一碗东西,居然没有一味药是我所熟悉的,清澈通透仿若琥珀的褐色液体……稍微晃一晃,里面居然没有一点药渣滓。
他一楞,眼角弯弯,眼角眉梢都浸染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皇上当初教过我,可惜我没上心。
可一想到宫里的传闻……
“真是对不住,让你在这儿陪我受苦了。”他束手,声音很平稳余音处却有一丝紊乱,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我想子川若知道你失踪了,定是会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