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小家伙奋起反抗。

    烛大啪嗒一声，一股子烧焦的气味冒起。

    还有……

    时间如水般流逝，几度夕阳斜照。他静静的望我，我傻傻的干活。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陪他耗了大半天，待到我腿早已发麻的时候，坛子也算是满了。他便当着我的面，拿了一个小碟子，修长的手托着，低头从坛子里舀了瓢酒，盛着，笑意正浓，望了我一眼，低头轻酌了一口。

    我默默地无视，扭头，拿单薄的衣衫擦了把脸，靠，这年头居然沦落到和畜牲抢吃的……想当初皇宫里什么东西没有……泪……

    “这啥……鸡丁！”我夹起一筷子在它前面晃，“千百年前你们还是同类呢，你还嘴馋，你若真想吃，就一畜生了。走走走，走远点儿。”

    有一种叫“不安分”的小火苗在胸膛里熊熊燃烧，傲然站定，一摇一摆挥着袖儿，蹬蹬地夺门而出，来到走廊后气焰便消了大半，发觉空荡荡的庭院里没有人影儿。

    我强笑，身子后退，准备溜之。

    “早些年他去闯荡江湖了，又有七个公子相伴，如何还会回这个老宅。”说完还深深地忘了我一眼。

    他十分安静地望着我的神情，不放过一丝表情，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我的手，继而十指紧扣，偏着头，温顺且轻巧地搁在我的肩头，“瞧你，身子都这么凉了。”

    我拿被褥擦了把脸，抠了眼屎，坐了起来，竖着脖子望去。

    我煞有介事地颔首且自我肯定了一下，转身，又冲回了房间，嘎吱嘎吱的踩着花生壳，蹲在地上，趴着从床底下掏了半晌。包了一只蜡烛，很得意地捂在怀里拍了拍，迎着月光站到了他的房门前。

    啊……

    风……风情？

    静寂的夜，月光柔入肠。

    它不吭声。

    那是……

    真冷，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我晃了晃头，掩饰脸上的尴尬，顺势环顾了一下四周。

    怔怔的望着我，很好看。

    这人好奇怪。

    我手一缩，转而找其它的，漫不经心地回话，“不碍事。”

    我手一缩烫烫烫，丢了手中的书卷，拿袖子扫掉了一桌的花生壳，小眉毛一蹙，于是乎拍案而起，“啊啊啊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仰头望着我，手里拎着坛子也不知道往哪儿指，只好抱在怀里。

    正琢磨着，按照这小家伙的心智与口才，是否已经“告状”完毕。

    有诈，此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个啥……果然，门忘关了。

    “你还是躺着吧，我自己进来。”我不经心地答着，反射性的就抬手从发间取了一根簪子，往门缝里一插，上下拨弄了一阵后，悄然一推，门便开了。

    碧池上架了个竹亭，几缕白色的纱帐轻拂着，隐隐能见一席月牙白身影仿若融入其中，似幻似真。

    我拍了拍手，风吹得紧，缩了缩头，手收拢如袖子里，到吸了口凉气，眼滴溜溜地看了一圈儿，朝一间一间屋子瞅去。全是黑漆漆的，说来也稀奇，不知道芳华是冷宫里简朴的日子过多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夜里很少用烛。

    我忙低头系了有些松的带子，身形有些虚地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执了摆在上面的箸，一挥手把它拨到了桌子上，“滚滚滚，走远些。”

    “他从前可不是如今这个牲子，那时候比你……”他的话音葛然而止，转了脸，攥着被褥，眼底满是落寞，轻声说，“比谁都乖巧。其实那会儿最闹腾的是我义子，子川是极怕他的，说一不敢说二，端茶倒水侍奉老爷子一般伺候他。”

    我收回了视线，忙到桌旁，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一转身，就看到了，侍在床上的芳华，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我。

    可是……他却很少用。

    才入坛子里酿的酒除了花味是没什么酒气的，他却一手托着，仰头喝得那么贪婪……

    似乎是一阵撒欢似啄米的吃食声。

    他离我是那么的近，睫毛很长，诧异地望着我了我一眼正强行给他掖被褥的手，却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着，不挣脱也不拒绝，脸上浮现了纵容的神色。

    我有些懵懂，呆呆地看着他仍旧维持着揩油的姿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起床了？”他问我。

    “说什么求不求的。”我撩起袖子，“我帮你忙就是了。”

    我撩起袍子拔腿狂追。

    “恩。”我含糊的应道，四处望了望，却什么也没见着，便凑到他身边蹲下，“你在做什么？”

    他一直在我身边默默的，也不言语。偶尔不经意望向他时却总能遇上他的目光。

    我转了头，抱着枕头眨了眨眼……

    他身子穿得很单薄，晨曦微光照在他的侧脸，额头，眉毛，下巴的柔和线条，分外迷人，可谓玉貌胜雪，眉目如画。

    我挑眉，得意忘形，对着它唆着玉米，咬得蹦蹦响，又夹着鸡肉嚼了嚼，看也不看便摸了个空碗转身正准备盛饭。

    他笑了。

    他说：“我们不说他了，好么……”

    不过，这叠成厚厚的衣袍，尺寸倒是越来越大，只是都不见穿，全是崭新的，这也奇怪。

    为何我心被他诱惑得怦怦跳动之余会感到如此的疼痛。

    我还在径自琢磨……

    “嘿，嘿嘿嘿。”我傻笑，笑完便不笑了。神色一变，楞怔了，诧异的望着自己那双灵活的手。这是怎么了……

    这破鸟怎么又蹿进了我房里？

    突然一小撮鸟屎腾空坠入了碗中……这叫一个醒目……

    他却很柔和的笑了，手轻拍了一下我，眉宇舒展，用种能化开一江春|水般的眼神望着我。

    “为何？”

    “一早便说要给你找见袍子，结果身子乏了就躺了大半天。”他一脸愧疚地望着我。

    我打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披了衣袍撑手在榻上，瞅了一眼。

    那一刻，仿若心被什么狠狠撞击了。

    这是给鸟儿吃的玩意么？

    他似乎在笑，“吃的放在门槛旁了。”末了又迟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没醒还应得这么利索，真是奇了怪了。”

    我望着他，他浑然不觉，最后他像是恣意够了，身子放软，懒散地倒在了我的怀里。我浑身僵硬，紧按着头皮发麻，脸发烧，一惊，“哎呀，你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忙捂住它的小利嘴。

    有意见啊。

    挠头。

    想去芳华那儿告状，看我不拔先它的毛。

    他慌慌张张问了一句：“这里黑，看清点儿走……”

    不胜其烦不胜其烦。

    抬眼间，便看到一个影子就呆在床上，“那个……”他似乎是在笑，便悠悠地说了一句，“果真是再好的门都防不了你。”

    我趴在他榻边，笑了给他掖被褥，轻声说：“你累了，早些睡吧。”

    他专注地望着我，眼神顷刻间温柔得能溺死人，规规矩矩地半躺着，脸上荡着很和蔼的笑容。

    结果，早就不见了人……啊不，鸟影。

    他继续很善良地朝我招手，“你过来……”

    我却一把按住了他。

    哎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他盯得怪不好意思的。

    “你教我。我也可以……”

    “我……”他有些不舍地松了手，瞅了我一眼，“丈量了一下，刚刚好，那袍子长度刚刚好，你等着……”他掀被褥。

    “那个……”他欲言又止，只在门口踏着小步。

    日后那寂寞的黄昏，可是那一坛酒可以温暖的……

    这个人……

    我掀着眼皮望望天，又忍不住目光滑向了他。

    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似乎沉静在往日的回忆里不可自拔，那是一段只属于他和韩子川的故事。

    许久许久后，我总是回忆起这一段。

    “岂有此理，做人怎能这般，所谓一日为父终生为父。”

    这间房子怎么都是女人用的玩意儿。

    “这件衣裳也是？”我捻出来，抖了一下，很漂亮的衣裳，看着身形大概是十几来岁的姑娘穿的。闻着有淡淡的芬芳。

    小贱鸟这么看着我，非奸即盗。

    “怎么样？”忙活了大半天，我直拿袖子擦脸。

    鹦鹉呆了。

    “想酿酒，呵呵华公子好雅兴啊，不过……”我不太确定的望着他身旁，拿手指了指，表情算是勉强了，“这花能入酒，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

    轻轻印了几下，“你睡了么？”

    沉默了片刻。

    他恍若在梦中被人一惊，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侧头咳嗽了几下，深呼吸了几口，缓了气说：“他也在我这儿住过，少年时在这宅里。”

    而我，从头到尾只是旁听者。

    他脸色苍白却有病态的红晕，浅笑着，倾身双手来接，冰凉的指握着我的手，没来由的让我一阵慌乱。

    我身子发怵，警惕地望着他，有些狐疑了。

    他像是在轻声笑。

    你与他已分隔两地，我不该总是提及你与他记忆的那段过往，那伤心事来说。

    一柜子，二三个隔子都放满了衣袍。素白的，青色的，淡雅或是花哨的……一件件被叠得很整齐，第三层的有些旧了，尺码也不太对，中问还夹杂了一件女人衣裳……

    我惊悚，倒退两三步，站定。

    老实说，我这人没啥爱好，特喜欢管闲事。

    “没醒。”我闷头答了一声。

    在它小绿豆眼的仇视下。

    很明显，不是。

    他一席轻薄的衣衫，就这么坐在地上，守着几个大罐，似在发呆，旁侧堆许多的花，风徐徐的吹着，木板上，飘零了许多的花瓣，格外的香。

    只是……

    一声轻微的咳嗽从黑暗里传出。

    “他不会来了。”

    连带着眼神也有些醉了，我却劝不的只能任由他胡来……

    便听到门外向起一阵尖厉的声音：“告状告状告状……”

    他究竟想听什么，他半天等不到回应，又凑近了一些，我腰身一软往后倒，他几乎将身子都伏在了我的身上。

    我呆楞住了，手僵硬在那儿，系袍子的动作也停了。

    他醉了，让我不知他在笑还是在哭，总之，手扶着坛子抱入怀里，却笑得凄入肝脾。

    我一手捏卷书，叹息一声枕着下巴发呆，直楞楞的瞪着烛台，手拨着跳跃闪烁的烛火。

    我抬头，面无表情的望着罪魁祸首。

    只是我当时不懂意思，后来懂了，却也晚了。

    我声音渐渐弱了。

    没等到意料中的回应，却略微能闻到轻微的咳嗽，这声响在清冷的院子里格外的突兀，他似乎是走远了……

    等等……

    为了一碗吃食，我们大眼瞪小眼。

    他缓缓对这我一笑，一弯淡雅的笑。

    它雄起，怒到羽毛都竖成刺儿。

    “这都是谁的衣服啊？”

    虽已到了晚秋。

    咬牙，想缩却动不得分毫，诧异的望向了他，他却半躺在床上缓缓笑了，这笑容在我看来，却格外凄楚，特别是在看我的眼神时。

    他恩了半晌，似乎在寻思。

    这么完美的人为何却守候不到自己爱情……

    花一辈子的时间也看不够……

    我心里一阵窒息，心跳快到要跃出来一般，忙一把推开他，仓惶地站起了身，背对着他，心跳如雷，直喘不过气来了。

    我不理它，端着那盘红烧肉盘，死命的往嘴里扒肉……

    他眼微弯着，笑了，正握着我的那只手微凉，指尖握住我皮肤的时候，有些痒。他说：“就在那柜子里面第三个隔间处，你随便拿几件吧……都是新的，挑你喜欢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

    嘿，这是个新鲜玩意儿，没吃过。

    “我曾经就在想，他以后长高，长大了，会是什么样。”昏黄的烛光映着他的身影，格外的柔和，他隐忍着咳嗽了数声，待在榻上，用手理了一下鬓角，神色疲惫，茫茫然地说：“真对不住，与你说这些你不爱听的。”

    这个人也够奇怪的，居然喝得这么享受……

    好香……

    他此刻斜靠在地上，微抬着眸，手指抚着空空的酒壶，轻声说：“曾有个人，每次都能酿很好喝的酒，可却被我一罐罐的糟踏了……如今时过境迁，我想喝了，自己寻思再酿的时候却总寻不回以往的滋味了，明明当初是我教她的，可如今动起手来却总觉得欠了些什么。”

    很奇怪，心里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觉，或许正像着坛子里的酒一般，正在发酵，正香正醇……

    这是个教养很好且温柔的男子。

    我蹙着眉头，倏地立起来，眯着眼晴，揉了半晌，“有什么事儿就快些说……”

    悄声问：“那人是当今的皇上么？”

    “我被椅子撞了。”

    这种眼神，似乎世上只有一天，他在用他生命里剩下的所有光景来注视我，仿佛少看一眼，便少了一点。

    这间房，简朴，雅致。

    “压在下面的的衣袍尺寸都比较小，第一个隔间许多衣袍都是前几日新做的。”

    月牙形，红漆已经淡去了不少。

    也斜一眼，直往芳华袍子里钻的小畜生，我龇牙示威。

    我应了一声。

    很奇怪，芳华一向宠它都上了天了，怎么个儿连鸟食都顾不上喂了。

    我实在是忍不住想问了，别过脸，盯着他，“你还想抱我多久？”

    气急败坏。

    我笑了展起身，桌上早已凌乱不堪……吃的与油汤水早就倒了一地。

    “他是我的夫君。”我也忘了躲，老实地说：“我俩自是肌肤之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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