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逾白瞧她一眼,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她将高跟鞋装好,提着袋子,打开了门。
梁司月乖乖闭嘴,却不由地叹了口气。
在店里等了没多久,便有个化妆师,自带整套的化妆品过来了,而梁司月甚至都不知道莫莉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她。
“她说,这衣服她养不起,能不能我拿回去,给我们公司可以穿得下的艺人穿。我说不行。”
鞋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踩实站稳,她抽回手,柳逾白也就将手收回,顺势插袋。
“那你呢,大家一般怎么称呼你的?”
他今日的行程都推后了,一下空出大半天的时间,完全不知道如何打发。
今天必须抛下成见,客观评价,如果没有柳逾白,此时此刻她可能还拖着箱子,在地铁站外苦苦地等一趟没有载客的出租车。
柳逾白解释说:“偶尔碰到的,顺便载一程。”
梁司月和父亲对视一眼,梁国志笑了笑,“你还没吃饭吧?走,带你去拿点儿东西吃。”他很有些自责,就为了这么两分钟,要女儿千里迢迢地赶回来,饭都还没吃上一口。
想了想,忽说:“帮忙联系一个人。”
外头,池乔已经拿上了自己的行李,撑着伞准备走了。
“……”
“……”这是在跟她算北城那顿饭,她没去的账呢。
周洵看她盘子里的食物不多,指了指案板上的蒜蓉面包,“要吃么?这个很好吃。”
莫莉等在公司前台,领着她往里走。
柳逾白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程淡如才进屋去,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昨天给那位过生日去了?”
柳逾白说罢,将身体往后靠去,眉目间一股郁色挥之不去。
抬起目光看她一眼,顿了顿说:“做作业吧。”
莫莉拉开了门,伸手在她后背轻轻一推。
“稍等,我先给我爸打个电话。”
梁司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能不被他的垃圾话影响,“那我先欠着……”
程淡如将书桌上刚刚裱好的一幅画慢慢卷起来,“你也没说要回来,没让孙妈多买菜,一会儿去画友那儿送画,今天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柳逾白转过目光看了看梁司月,她穿卫衣、牛仔裤和球鞋,头上一顶棒球帽,过于休闲的一身装扮。
柳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目光古怪地打量了一下梁司月,然后对周洵说:“大哥呢?”
母子俩总这么生分,她也着实帮不上什么。
莫莉应下,又问:“那明天?”
门在她背后关上了。
确实,将人从不靠谱的团队里捞出来,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梁国志父女完全明白潘的想法,也就尽职当个陪衬罢了。
梁司月慢慢地走去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卸下背包抱在怀里。
梁司月惊讶发现,比起待在这儿,她倒宁愿再麻烦一回柳逾白。
梁司月扒着车窗关注外面情况,忽听坐在前面的柳逾白轻轻地拍了拍身侧的座椅,“到前面来坐。”
“韩师傅自作主张买的,我不吃这种东西。”
梁司月笑了。
梁司月指一指身上的衣服,“这个今天就要还回去么?”
梁司月偷偷打量的视线,恰好叫他转头时捉住,他挑了挑眉,“看什么?”
“早到了。我告诉他你在厨房,他说他自己过来找你。”
梁司月等柳逾白走了,潘兰兰和柳文藻也未与其他人寒暄的空当,拿上礼物过去贺寿。
柳逾白看她一眼,“潘的邀请,你倒是知道千里赶回来参加。”
这不是协商,是通知。
柳逾白早就习惯了他的偏颇,以及那些念经似的“人心不古”,但来掺合他撤资这事儿,就完完全全触及他的逆鳞。
梁司月还在床上,虽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
周洵没怎么提工作的事,问梁司月在北城留了几天,有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
梁司月跟忙碌的郑妈打了声招呼,端着盘子走到周洵身边去。
时间紧迫,没办法精挑细选了。
把人签回来也是“赔钱货”不说,还平白给自己添堵。
柳逾白的车恰好折返回来,这调度的衔接基本没有浪费一分钟的时间。
办公桌后面,柳逾白身体靠着真皮座椅的椅背,明显放空的表情。
但没想到柳逾白读完初中,忽然提出要回父亲身边去,且显然他已经与柳文藻提前联系过,回去读书的门路都已经打通。
梁司月心里一慌,“不是……”
柳逾白神情很是平淡,将随身带来一个礼盒递给她,叫她这些天降温注意保暖。
“司月,或者小月。”
再是客人,终归还是柳家的司机,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快走到院子门口,保姆孙妈追出来,手里还拎着茶壶,“吃了饭再走吧!”
雨天赶上晚高峰,车开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市内。
院里石榴树下摆着条凳,书都摊开晾在条凳上,让上午刚露头的太阳一照,空气里一股子尘蠹的气味。
她今天这么识相,叫他也没有非欺负她不可的动机了。
莫莉照常留守,看他这么快就回来,很有些惊讶。
梁司月说:“今天飞机延误, 我们有一个队员晚上还有工作,助理带着她先走了。”她尽量客观地陈述,但免不了语气里带了一些情绪。
周洵笑问:“怎么呢?”
然而,这么穿着长相皆是衿贵的男人,这时候忽地从一旁拿起一只麦当劳的纸袋,递过来。
潘兰兰和柳文藻站在一起,正与另一对夫妇聊天。
梁司月第一次来柳逾白公司,却压根没有参观的心情。
梁司月等司机启动车子,开口问道:“可不可以先送我回家……”
但好歹是打破了这僵滞的气氛,池乔很快就没再哭了。
柳逾白只遥遥地招了招手。
梁司月为自己的迟到道歉,哪知道潘兰兰一点问责她意思都没有,高高兴兴地接了礼物。
梁司月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儿,柳逾白才从宅子里出来。
当她低头的时候,青灰色的阴影就歇在长睫毛上。
梁司月原本打算跟梁国志一起走的,但梁国志现在还在送人回去的路上。
没多大意思。
“公司规定工作时间不可以擅自离队。”梁司月还是替自己辩解一句。
柳逾白一时没有分清是谁在哭, 直到听见梁司月细声温柔地哄道“好啦没事啦”,才知道哭的人不是她,是池乔。
次日一早,柳逾白自己开车回了趟南城。
他换了一套正式的深灰色西装,剪裁熨帖,很显气质。
这让她犹豫了一下才动。
梁司月将跟队友一起去吃的,一家味道不错的羊蝎子店介绍给他,“不过,你最好偷偷一个人去吃。”
前阵子下雨,书柜里一些旧书受了潮,趁着今日天晴,程淡如和家里保姆一起将书搬去院子里晾晒。
“今天谢谢您。”她球鞋踩着路面,一手掌着车门,同柳逾白道别。待柳逾白瞥来一眼,纡尊降贵般地说了句“再见”以后,她笑了笑,将门关上了。
这气氛之下,没人敢说话。
梁司月等了半天,没听见他开口,于是不得不主动出声:“……柳先生,你需要我做什么?”
车开到一家服装店前,停了下来。
梁国志不敢怠慢,放了餐盘便往外走。
“你当偶像没有未来。”
“其实我也饿了,你马上到家就可以吃饭了,我比你惨,我等下还要去一个很不喜欢的地方……”
没这么近地同行过,也就不知道,柳逾白原来这样高,即便她踩了七厘米的高跟鞋,他从身高上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凌驾于她。
韩师傅即是柳逾白的司机。
韩师傅笑说,“没事儿,别急,也没等多久。”
梁司月转身跪坐在座椅上,去拿后排放衣服的袋子。
然而,柳逾白没接她的话,她也就自觉的不再说什么。
莫莉帮梁司月撑伞提裙,后者小心翼翼地爬上车,结果还是被不太适应的高跟鞋,绊得差点一头栽倒。
奈何这个礼服裙让她没办法有大动作,试了两次都没够到。
莫莉笑了,“这已经买下来了呀,就是梁小姐你自己的衣服了。”
梁国志早早已等在门口,看见女儿是与柳家大公子一块儿来的,十分费解。
韩师傅闻此言自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神情无辜地耸耸肩。
梁国志笑说:“小月你自己待一会儿吧,去吃点儿东西,我把人送了再回来。”
“现在确实不能,不过未来……”
梁司月怔了一下,万没想到柳逾白冷不丁地提到周洵的名字。
梁国志催她快一点,“我就门口等你,你到了我们一块儿进去。”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您,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
不说明缘由,那就是私事,莫莉也就不问,应承下来。
“在路上了,应该半小时内就可以到。”
一个电话打乱她这个美妙的安排。
程淡如擅长国画和书法,对文房四宝一直颇为关注,她很喜欢某一方清朝的端石砚台,前一阵听说,那砚台被一位私人收藏家从西泠印社拍走了。
他拿起餐刀,切了一小片,梁司月赶紧将盘子递过去。
车很快到达。
他帮她了这么多次,她对他,和对周洵,永远是不同态度。
莫莉说:“如果你现在要回家的话,我们就顺便送你一程。如果想等一等再走,我就把你的行李送过来。”
紧跟便是些不值一表的场面话,向潘兰兰道谢,感谢她平日的照顾云云。
柳逾白听得笑了一声,看来她已经满血复活,又有力气暗地里与他较劲了。
黑暗里,没有人再说话了。
没再说什么,只“嗯”了一声,这一页就揭过了。
柳逾白似这才回神。
莫莉是替老板问的,老板听完没发表什么评论,她一个外人,自然也不好去评判别人公司的内部事务。
其实, 她跟池乔不止一次体会到跟谢雨湉的待遇差距,但社会就是这样, 时常要论资排辈, 谢雨湉出道早,粉丝多, 投资回报率更高,公司不是做慈善, 自然会将资源向她身上倾斜。
显然,大家以为今天老板不来,松懈得很。他进办公室的时候,响起一阵敲键盘声,明显是在装模作样。
池乔性格比较急躁,方才差一点跟应露起冲突, 被梁司月拦住才硬生生忍下来,现在一到可以放松的环境,此前的愤怒就转化为了委屈。
窗外闪过一颗一颗的路灯,侧脸轮廓也在光影之间不断变幻,像是某个老电影里的场景。
程淡如也不说什么,转身进了书房。
是啊,仔细想想,自己的态度多伤人,追着跟他一刀两断一样,哪里像报恩,简直是结仇。不至于的呀,柳逾白哪有这么坏。
周洵表示没注意到柳逾白有来过,他放下餐盘和酒杯,对梁司月说:“小月你自己吃,我去一下。”
柳逾白笑了。
坐在前排的莫莉也听见了, 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便与柳逾白的视线对上。
她说“谢谢”,然后又很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我能不能在车里换一下鞋。”
莫莉拿着要送给潘兰兰的礼物过来了,柳逾白向着两人微微颔首,“我先进去了。”
走在前方的柳逾白,忽地回头望一眼,转身,朝她伸出手。
离婚的时候,程淡如毅然决然将儿子带回南城,独自抚养。
“那……”梁司月忐忑地抬头去看他一眼,“周洵哥?这么叫你可以吗?”她语气是挑不出错的自然和大方。
现在,这砚台就躺在她的书桌上。
她怕自己也烦着了周洵,没有说话,只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
“打算走了。”
绅士无比的姿势。
周洵莫名,“大哥已经到了?”
电话是梁国志打来的,问她到了没有。
“吃羊蝎子这个过程……很不雅。”
梁司月愣住,看他神色正常而平静,也就收敛了自己的“受宠若惊”,赶紧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
梁司月接完电话,将手机装回手包里,又赶紧接回纸袋。
沿途有人行注目礼,她很庆幸自己觉得风大天冷,不怕麻烦地戴了口罩。
她另一只手撑住了前座的靠背,险险地稳住了,坐定以后呼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同柳逾白说了句:“谢谢。”
梁司月:“……啊?”
莫莉也同时明白了梁司月想做什么,用不着柳逾白吩咐,她笑说:“梁小姐想回去换衣服?不顺路,可能来不及了,我带你去找个地方换吧?”
“因为上回柳先生提点过,我不会再犯了。”
莫莉给柳逾白当了四五年的助理了, 有时候仅一个眼神就能判断出老板想做什么。
倒是保姆积极,请柳逾白进屋,炉上正滚着水呢,冲茶刚好。
“我……”她没想去算,甚至想一直都这么欠着。
梁司月赶紧摇头。
风吹卷着一阵烟灰进了车厢里,梁司月拿手挥了挥,被呛得不由咳嗽两声。
周洵笑说:“好,知道了。”
郑妈夸她身上的裙子漂亮,“你快别待在厨房了,免得弄脏。”
莫莉让梁司月下车,她带她去挑衣服,司机载柳逾白回家换衣服,然后再开回来这里汇合,一起去柳家。
柳逾白再忙,总会抽出时间探望。
“好,我记住了。”
孙妈回到屋里,往书房望了望,只是叹气。
“走了。”孙妈说。
他不容置喙地说:“你昨天不是说要报答我,现在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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