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水乡泽国（03）

    王校长让他进来躲一躲雨，喝杯热茶，他摆了摆手，高声说：“还有二十几户没跑呢，水势涨了，晚上还得去巡查堤防！”

    王校长怕晚了孩子们在这种天气回家不安全，提前给大家放学了。

    帽子湿透了，摘下来抖一抖，继续戴上。

    副参谋李钊平布置任务：“陆青崖，领导一分队，目标兰桥村；李昊，领导二分队，目标新风村。”

    陆青崖登时就笑了。

    “坐下！药还没上完呢，”陆青崖把他摁回板凳上，“这是命令。”

    “林老师，”王校长敲了敲门，“吃饭了，还不走啊？”

    沈锐看了陆青崖一眼，“……林小姐支教的地方是不是在雄化镇？”

    就像那年，她跪在地上，护着受伤的爱德蒙。

    王校长焦头烂额，“这可怎么办？”

    中午放学, 雨下得更大, 有些家里的孩子没有雨伞, 便把破烂的外套往头上一顶，说了句林老师再见，踏着泥泞, 就这样冲进雨幕之中。

    救灾现场即是战场，容不下太多的私人情绪。

    没有一人叫苦叫累。

    雨水浇在雨披上，哗哗地响，村支书的雨鞋了已经灌了水。

    “没戴手套？”

    五十斤重的沙包，一个接着一个，一刻不停地在战士地手臂之间，向着远处地堤岸传递下去。

    动作迅捷，步调一致，中队除留守营房的一个排，其余90多人纷纷坐上运兵装甲车，与铜湖市消防支队的两支中队，一同向雄化镇进发。

    泥水呛得喉咙发疼，嘴里一股怪味儿，他呸了两下，也顾不上了，直接向支队副参谋长李钊平汇报，“人站不稳，即便绳索合拢了，木桩也打不了。”

    虞川“嗯”了声。

    天光大亮的时候，7万个沙包终于全部装填完毕。

    没有人说话。

    待这一阵急流过去，他抓着绳索退回岸边。

    陆青崖率先走到了河流中间，伸出手去够另一端伸来的钢索。

    姚旭立即弹起来，“不行！”

    水深齐腰，越往中间去，水流越急，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

    再往前看，虞川手里拿着帽子，整个人死鱼一样地摊在沙包上。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村支书穿着雨披和雨鞋，提着手电筒，前来挨家挨户地敲门，让大家把值钱的东西都往高处放，说受台风影响，这雨一时半会儿可能停不了。

    关逸阳恢复得快，已经端着盒饭生龙活虎地跟李昊聊起来了天，虽然多半是他叽里呱啦一大串，李昊才回他一个“嗯”字。

    虞川丢给他一个“当我死了”的眼神。

    很快，第一个铁笼被装填完毕，十几人抓着铁丝，喊着一二三，把笼子推下水。

    林媚让校长站在原地，自己手扶着墙壁，一点一点费力地往三年级教室挪去。

    王校长匆忙套上雨鞋，“四堰河凌晨决口了，咱们下游这一片全淹了，学校地势高，十几个住在附近的孩子和家长都自发地跑去了学校，可是水势太大，学校也淹了，现在被困在了教室里……咱们已经有两个老师过去帮忙了……”

    应急探照灯射出白闪闪的灯光，照向河流中心，两名战士游到河对岸，向河中伸出钢索。

    姚旭特委屈地瘪了瘪嘴。

    橡皮艇穿过被水淹没的房屋，缓缓地往前，遇到还没转移的村民，就把人接上，等坐满了，便往回划。如此往返，直到越行越深。

    林媚和王校长蹚着水，互相搀扶着走到窗户外面，扒着窗户跟里面的两位老师对话，“情况怎么样？”

    暴雨如注，伞已经没法撑起来了，林媚被雨淋了一身，去往王校长家里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视线里出现了一面红色的旗帜，被雨打湿了，整个裹在了旗杆的顶上。

    陆青崖暗暗呼了口气，转去卡车背面，掏手机给林媚拨个电话。

    天上还飘着雨，穿着橙色荧光背心的战士们立在被沉沉夜色笼罩的河堤上，听候下一步的指示。

    四堰河河流地势高，汛期时水平面高出雄化镇的平均海拔，一直以来，就是铜湖市防汛工作的重中之重。七年前，四堰河也出现过一次大的决口，那也是陆青崖第一次执行自然灾害抢险任务。

    这孩子耿直耿直的，陆青崖哭笑不得，“下午去村里救灾，你就别跟去了，和虞川儿一块去车上好好休息。”

    约三百名战士兵分两路，一路帮忙疏通道路，一路去附近的砂石厂装填沙包。

    雨早起就开始下, 田间地头，雾蒙蒙的一片。庄稼地里还未收成的水稻蔬菜, 叶子让雨水浇得清透碧绿, 雨丝倾斜着飘入河水之中，天地之间像是稀疏地拉起了一张网。

    雨下得大，往王校长家去的路上，林媚搂着何娜的肩膀，尽量的把伞往她那边倾斜。

    林媚室外授课的计划被打乱，只得局促在房间里, 让孩子们把桌子排列得密集一些，尽可能地坐下更多的人。

    雨一晚上没停，早上林媚起床一看，登时一惊——雨水已经把床脚淹了一半。

    人不敢再出门，雨声轰轰，天黑得像是闷在墨水瓶子里。

    “那一块去我家吃吧，就添双碗筷的事。”

    “林老师，你就在屋里呆着吧，水不知道淹到有多高了……”

    没让自己乱想，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上了车。

    水顺着低矮的窗子哗哗往里灌，十几个孩子被学校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集合到了一个教室里。桌子拼到了一起，孩子们就依偎着站在桌子上，然而水已经快要没过桌子腿，过不了多久，孩子们全要泡在水里。

    “怎么了？”

    “没事……”

    陆青崖蹲下身去一看，姚旭的手掌肿得老高，满是铁丝笼勒出来的血痕。

    林媚忙说，“我也去。”

    越往学校方向去水越深，等到了操场，已经没过了大腿根。

    何娜还没走，等所有人离开教室之后, 她走上讲台，“林老师……我……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梯子放在对面墙根处，林媚摸到了，却发现根本没法在这样湍急的水中扛着出去，便把梯子放倒，浮在水面上，慢慢地往外推。

    捏着门把手，把门打开，一股粗壮的水流顿时冲开了门板，灌进教室里。

    陆青崖又继续往前走，却见一个医疗兵正在往姚旭手掌心里上药。

    何娜局促，“不，我……”

    教数学的张老师抹了一把脸，“不行，我试过把娃儿背出去，没走几步就回来了，水流太急，怕把娃给摔了。”

    休整一阵，体力消耗严重的先留在原地休息，尚有余力的，组成救灾小组前去受灾最严重的两个村里营救被困村民。

    到了兰桥村范围，橡皮艇放下去，陆青崖的队伍兵分四路，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搜救。

    天上暗云堆积，似乎还有暴雨将至。

    凌晨一点，铜湖市武警机动中队的营房里，骤然响起紧急集合的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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