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没多说什么。
没人告诉她终点在哪儿,她只能不停往前走,因为有一个信念告诉她还不能倒下,倒下就要永远留在这条无止尽的寒冷的街上。
林媚笑出声。
“我再待两天,统计一下孩子们需要点什么,让人安排送过来。”
运兵车缓缓驶离,镇上有百姓追在车尾往里面丢鲜花和食物。
她不知道世界上的其他男人是怎样的,她唯一清楚的是,陆青崖可能图她任何,但唯独不会图这些世俗的条件。
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她抬起头,看了他数秒,“……钥匙我弄丢了。”
结果第三天傍晚,出人意料的,莫一笑出现在了镇上。
桥下河水缓缓流淌,莫一笑声音裹在里面,听着有些严肃,“……你一脚踩在悬崖边上了,我这个当哥的,不能不拉你一把吧?”
林媚目光往外,去看着桥下的流水,今晚没有月亮,河水黑沉沉的,撞上桥墩,发出沉闷的声响,绕过去,再往前奔流。
“你慢慢考虑,回铜湖了告诉我……”陆青崖把她手里的纸巾接过来,自己猛擦了两下,“……想再考虑久一点也成。”
她自己的手机在水里泡坏了, 借了别人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之后,就把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很土气的打扮,一件印着XX琴行的文化衫和齐小腿肚的马裤,脚下是双夹脚的拖鞋。脸和手都洗过了,头发没法讲究,拿头绳盘起来。
林媚跟在陆青崖身后,越过一顶一顶帐篷,到了那一行意大利人待的地方。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好像她提着一笼火,一个人走在寒冬的早晨。来了阵风,把火吹灭了。空荡荡的街上没有人,她有很多的事要做,很远的路要走,经过一些店铺,全都关着门,没处让她落脚,更没处让她借火。
他直觉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心里转了几个念头,虽不明白为什么,但估计在他俩面前提林媚的孩子不大妥当,不敢掺和了,找了个理由先溜了。
帐篷矮,他不得不低着头,凑得有点近,她抬眼就能瞧见水干透以后,在他脸上留下的泥巴印子。
擦着擦着,她停住手,声音很平淡地问他:“你想见一见言谨吗?”
“什么身份见?”陆青崖截住她的话,“别让眼镜儿难受了,知道有个父亲却不能相认——再者,他不见得想认我。”
林媚愣了一下,“……嗯。”
那时候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陆青崖抬手抹了一把。
林媚手掌轻轻摩挲着栏杆上粗陋的雕刻,“其实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很冷,不是指生理上的……”
莫一笑说听说这边受灾情况严重,所以想亲自过来看看,跟王校长谈一笔捐款,直接给小学捐献一栋新校舍。
“咳咳——”
那年,在江浦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他说,不管做什么,他妈妈都会支持他,“她觉得我能拿冠军,我就得拿个冠军给他看。”
周末没任务的时候,陆青崖通常回一趟铜湖花园,打扫打扫卫生,以防随后有队里的人带着家属去住。
什么都可能变,但那样的陆青崖,不会变。
关逸阳正用肢体语言跟他们瞎比划,看援军来了,长舒一口气,“林小姐,就交给你了。”
林媚正跟何娜和一堆孩子在一起,坐在搭建起来的救灾帐篷里,端着桶装的泡面去饮水机那儿接水。
“你多少注意点影响,林小姐一个……”
“陆青崖。”
“她不是, ”陆青崖打断他,“谁说有孩子就等于结婚了?”
柳条碧绿地垂下来,风里很缓慢地荡着。
莫一笑沉默良久,“……那你父母呢?还有眼镜儿。”
两人出了宾馆大门,往桥头走,路上,林媚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
关逸阳夸了两句“厉害”,大约只是没话找话的寒暄,把话锋一转,“林老师什么时候再来铜湖?这几天眼镜儿一直跟我说呢,想过来看看。”
林媚和陆青崖经过了一顶帐篷,不再接着往前,往旁边拐了几步,到一株柳树下停住。
无非是速战速决,和钝刀子剌肉的区别。
天晴以后,路上积水已经退了,气温也开始回升。小镇的夜里,广场舞也重新摆起来,大家重新投入到原来的生活节奏,好像前两天的水灾从未发生过。中国人民在乐观积极这一点上,当真让人敬佩。
林媚摇头,凑近一步,他自然地低下头来。
陆青崖印象中,林媚是会说几句意大利语的。过去缠着他陪她看意大利电影, 她听见喜欢的台词,还会按暂停跟着复述几句。那些电影多半都是爱情片,看着看着, 他就压着她乱亲,最后脑海中没有一部是完整的。
“……那堆火没法再为别的人燃起来了。”
连蒙带猜,意大利语、法语和英语搅合在一起,费劲巴拉地地沟通了半天,林媚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从其中一个老外手里把地图接过去,拿铅笔勾勾画画。老外恍然大悟,带着口音跟她说了句“Thank you.”
陆青崖一直在安排工作,汇报情况,直到上了车,都没再有机会跟林媚单独说上话。
“眼镜儿来我家的时候,说有两个人在追你,给我看了那两人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