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风雪迷城（06）

那儿推了推，“上去吧，新年陪陪家人，我一会儿就走了。”

    缓缓睁眼，对上林言谨的目光。

    “妈，你好点了吗？”

    “妈，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些年，你跟爸因为我受的苦和委屈，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太盛情的话，我说不出口，也觉得一家人，没必要常常把谢字挂在嘴边，但这不代表我心里不感激……”

    林言谨很认真地看她，“你是不是难受。”

    他在怎样的心情中彻夜离家，背井离乡？

    “回去了。到我爸那儿去一趟，中午就走。”顿了顿，陆青崖说，“……我们时间还长。你别难过，叔叔这反应很正常……”

    他叹声气，“先别和叔叔争了，顺着他吧。”

    卧室门本来就没关，卢巧春也就顺手推开了。开门见她在打电话，脸一板，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搁在床边柜子上，掉头就走。

    “我……”

    或许这样想，显得她这人太过大度，但她确实这样推己及人地问过自己——

    卢巧春看着她，“你这是商量的语气吗？”

    他九死一生的时候，是否觉得生命已无太多值得眷恋，是处青山可埋骨？

    听见那端陆青崖叹气道歉。

    言谨小手靠过来摸她额头。

    他这人说好听了叫高傲，说难听了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从前觉得天王老子都该替他让路，又怎么会向任何一人屈膝。

    感冒让她脑袋很重，思考慢，说话也慢。

    林媚望着他，“你……”

    言谨不说话了。

    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起誓。

    陆青崖只说：“我不会放弃她。”

    林媚一愣, 微一抿唇，几乎未做思考, 坚决道：“我不选。”

    进屋，卢巧春从厨房出来，“送个钥匙，怎么去这半天——”

    林媚笑说：“只是感冒，不至于的。”

    “林媚。”

    卢巧春神情一变，“他还敢来，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

    言谨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两条腿晃着，低头看着地板，小声地说：“外公，你是不是不同意我妈给陆队长在一起？”

    “爸, 我不想和任何人反目成仇, ”眼前泛起雾气，她用力地眨了一下, “对我都是重要的人，为什么非得逼我选一个舍一个？”

    卢巧春打断她，“我就不相信了，非得是他？”

    林乐邦难以置信, “你想为了这样一个外人，和我们反目成仇？”

    “眼镜儿，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要是让你喊他‘爸’，你愿意吗？”

    陆青崖截断她，“压力大了，可以跟我提分手，但答应不答应还得看我心情。”

    她感冒了，说话瓮声瓮气的。

    “……因为眼镜儿的原因，我并不后悔那时候的一时荒唐，就像医生说的，能怀上他是个奇迹，我多少会觉得，这一切都有点儿像是冥冥注定。眼镜儿跟我有缘，而这个缘是陆青崖带给我们母子的……”

    鼻子堵住了，抽几下，耳朵也嗡嗡响。

    “如果，”林媚轻声说，“我是说如果……我顶不住压力……你会怪我吗？”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心气高，惹她生气又不肯道歉。她明明有一万种理由不原谅，可每回还是在他拐弯抹角示好之后，坦然地接受。

    “妈，我不会把他带到你们跟前，也不会跟你们提起他半个字，但也绝对不会和他分开。”

    感冒药的安眠成分渐渐起效，她在一种异样平静的混沌之中睡过去。

    而陆青崖，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腔时刻准备挥洒山河的热血。

    “嗯？”

    林言谨格外严肃，“嗯，你想听什么？”

    “叔叔，这是我的错, 别让林媚来当这个坏人。我答应您，如果您跟阿姨不愿意，我绝对不到你们面前来叨扰。”

    那边沉默一霎，“不会。”

    中午，莫一笑夫妇把林言谨送回来，林媚顺道留他们吃饭。

    很深重的无力感袭击了他。

    卢巧春过来推她，“我来洗，你旁边歇着去吧。”说着，把她套着的手套撸下来。

    卢巧春愣着。

    林乐邦本打算去朋友家还书，现在也没了心意。

    服过感冒药，林媚回房间睡午觉。

    后来才明白，不是她宽容，是年少无知的时候，他享受爱，却并不真正懂得爱。

    今后，爱她，呵护她，以他的生命和忠诚。

    陆青崖笑了。

    他以前生病的时候，林媚会抱着他讲故事，还是双语的，一句英语，对应一句中文。

    命运对人是公平的。

    过了片刻，言谨低声地问：“……我妈妈会不会不开心。”

    姜汤一股浓烈的味儿，熏着眼睛。

    他在枯燥而辛苦的新兵连的日子，夜晚不得不直面内心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林媚走进屋，往房间里寻杯子倒热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