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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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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冲没好气地道:“那肯定不是一个性质。”

    让他坐立难安的是一种无能为力——他发现若是哪天周茉不想跟自己来往了,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人被捏着七寸,瞻前顾后,寸步难行。

    他想说话,却笑了起来。

    孙祁回答得干脆利落:“懂,咱们这都是第二回合作了。”

    贺冲目瞪口呆。

    极其寻常的一顿饭,却让周茉几次鼻酸。长到二十岁,她从不记得在自家的饭桌上有这样活跃的气氛。三人在偌大的餐桌上各坐一方,别说说话,就连调羹碰上碗沿发出声响她都会被斥责。

    贺冲的视线却一下子扫过来,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不难画?画过?”

    “是吗?”贺冲低头看着,沉默一阵,骤然伸手径直将她抱了起来,搁在桥边的石栏杆上。

    “你也糊过?”

    “小时候……七岁左右,被我爸拉去参加一个绘画比赛。他对我信心满满,但最后我只得了第二名。我爸把我关在书房里,拿这么厚的木板子抽我的手……”周茉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厚度,“抽得很重,过了一周,我拿笔都还觉得疼。从那以后,我就害怕参加任何比赛……”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方才提到小时候的事,让周茉对贺冲过去经历的兴趣被激发,非要到他曾经读书的地方去看一看。

    唯独严天宇难掩失望,一听说不是要改Aventdor SV,整个人垮了一大截。

    在周茉的捧场之下,厂里机器设备如何运转、员工几何、承接什么生意……贺一飞事无巨细,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听得贺冲忍不住拦他:“行了行了,再说那点机密就全让你抖出去了。”

    周茉忍俊不禁。

    周茉被贺冲拽出了人群,却还是放心不下,回头张望,然而那两人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拥吻起来。

    “你自己说的啊,你是文盲。”

    推门进去,周思培正坐在沙发上看报,唐书兰脸上敷着面膜,正站在窗边跟人打电话。

    今天贺冲吃了好几次瘪,周茉心情大好,又追着问:“那你读书的时候有小姑娘追你吗?”

    贺冲深深地看着她:“我要是喜欢谁,一定主动去追,不会等着姑娘来追我。”

    “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很讲义气的,一定会去捞你,给你一飞同样的待遇。”贺冲煞有介事地道。

    “稀奇的不是韩老板读过大学,”周茉看着他笑,“是你居然有读过大学的朋友。”

    贺冲:“……”

    周茉从菜单里抬起头来,好奇地问:“发什么大财?”

    这种时候,贺冲格外讨厌周茉那个前男友。可能她习惯了林珩那种明显套路式的追求,对他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总是缺点儿悟性。

    贺一飞:“爸,那我呢?”

    周茉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闷了一场夏日的骤雨,透不过气。

    而到现在这个岁数,考虑得更多,不免瞻前顾后,怕她受伤,也怕一己之力尚不能护她周全。

    “记得。”

    河滩上的卵石被涨潮时的河水冲刷得圆圆滚滚的,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贺冲走到周茉身旁,“这儿风大,不冷?”

    校园里正在上课,操场上散着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偶尔传来两声老师吹哨的声音。

    等贺冲洗完碗出门,周姑娘已经跟金毛闹成一团了。她一点儿也不顾及身上穿的T恤和牛仔裤两三千一套,蹭得全是泥和灰。

    贺冲发现,周茉揶揄人的水平日渐水涨船高——这可能多半是跟他待久了以后,耳濡目染的结果。因此他非但不觉得不高兴,反倒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我过来找你,你先上课吧。”

    周茉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一把夺回手机。

    一寸一寸,越来越近……

    “你笨,不奇怪。”

    周茉声音低沉:“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怕没怕过什么?”

    贺冲笑说:“突然想吃舅舅摊的饼,就临时过来了。”

    两人下了车,周茉跟在贺冲身后,沿着铁轨慢慢往前走。那垫在铁轨下方的枕木都已开裂,从缝隙里钻出来几蓬枯草。

    严天宇猛点头。

    最后,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他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此前打算循序渐进的耐心,一种焦躁和冲动把他变回了一个不超过十八岁的毛头小子。

    贺一飞明白过来:“家世挺好?哥,你怎么又招来一个富家小姐……”贺冲扫过来一眼,他自知失言,立即收了声。过了片刻,他又低声嘟囔一句,“不过我觉得周姑娘不一样,人挺好的。”

    孙祁大方地朝他丢出钥匙,难掩得意之色:“我告诉你,整个西城,这车不超过五部。”

    贺冲问:“什么要求?”

    “没。”

    贺正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喜欢就多吃点儿。贺冲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还跟一飞抢,一点也没当哥哥的样子。”

    周茉踌躇许久,迈出了一步。

    “那你也应该自觉!”

    “这得还给我,不然你爸看见了又要揍你一顿。”

    这会儿,周茉正蹲在宿舍楼前的空草地上逗他们养在厂里的一条金毛。闻到这香味,她肚子“咕咕”乱叫:“我饿了。”

    “学校。”

    孙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问:“想试试?”

    两人气势汹汹,又是撸袖子又是互飙脏话,周茉看得有点忧虑,望向贺冲,问道:“咱们要不要上去劝劝架啊?”

    “真的?”

    贺冲松了一口气:“即便孙公子你敢拿来试水,我也不敢接。”

    贺冲一挑眉,侧身低头打量她:“哥这样的还能没人追?从前一放学就有成群的姑娘排着队去球场上给我喊加油。”

    “你跟叶茵茵这么熟,就没觉察到?”

    贺冲对她说:“你先去玩,我帮一飞洗碗,一会儿去找你。”

    周茉:“哦。”

    直到周一一早,贺冲才终于接到周茉的电话。周茉向他道歉,说自己没事,周六、周日都在家里,父母没让她出门。

    叶茵茵拍他的肩膀:“韩老板别激动,咱们俩都是深度合作的关系了,还嫌弃什么。”

    周茉说:“你读书的时候肯定会在课堂上带头捣乱。”

    韩渔说:“贺老板别谦虚,贺老板马上发大财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周茉被贺冲拽得脚下踉跄一步,又飞快地站稳,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跟着贺冲飞奔起来。

    来开门的是贺一飞,他一看见来人,他惊讶道:“哥,你怎么来了?”

    “谁跟我说稳得第一的!我给你投了那么多钱,你给我带了几个大学生过来?!”

    周茉因创业大赛决赛放了叶茵茵的鸽子,深感愧疚,便提出请客赔罪,连带喊上韩渔和贺冲。因为大家的时间不统一,于是这顿饭直到三周之后才终于成行。

    “你!”

    “是啊。”

    周茉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吃完饭,贺正奎就打发他们出去玩,不用替自己收拾碗筷。

    叶茵茵打断他:“我不是给你介绍过吗?”

    他觉得自己迟早得被她气死。

    沉默良久,贺冲问:“我能问问吗,你爸为什么对你动手?”

    “我只知道你是画画的,还从来没看过你的画,给我看一眼吧,见识见识有多丑陋。”

    周茉还在记挂着韩渔和叶茵茵的事:“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他曾饥肠辘辘地走过镇上那条破败萧条的街道;他曾睡过火车站寒气彻骨的长椅;他曾与八个人合租一间房,一个月只依靠五十块钱维持生计;他曾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医生告诉他说,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他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然而贺冲只是扯了扯她还穿在身上的外套。

    忽听身后脚步声急促,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手伸过来猛地抢过她手里的石头往地上一扔,顺手将她的手一抓,低喝:“快跑!警察来了!”

    周茉畅快不已,睁大了眼睛,笑着大口呼气。

    贺冲倏然凑近一步,站在她身后,微微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语调里含着几分说不出的蛊惑意味:“你看啊,这条街上就一个监控,很久以前就坏了,不可能抓住你的。”

    周茉喉咙里哽了一块,终于明白方才自己说羡慕他时,贺冲那句似笑非笑的反问里藏着怎样的深意。那晚他也说过,她拼命想要逃离的这些,未尝不是多数人的向往。

    第一步迈出去以后,第二步也就简单了。她的脚步有点落不到实处,深一脚浅一脚,好歹终于走到了橱窗前。巧的是——窗前的地上正好就有一块趁手的石头。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周茉嘟囔:“了不起咯。”

    贺冲转身吹了声口哨,大踏步回到车上。夜间车灯闪了一闪,透出浅黄的光,向着远处延伸而去。

    周茉没说话,他便伸出手去,要揭她的口罩。她迅速扭头,把他的手臂一挡。

    贺冲抖了抖烟,看向周茉:“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想告诉你我的生活确实很复杂,一路过来认识这么些人,有的帮过我,有的我帮过,还有的是过命的交情——其实也没必要告诉你,因为你一生都接触不到。”

    周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脱下递回去:“谢谢。”

    经严天宇一提醒,贺冲才惊觉跟周茉的进度确实有点慢。其实这事关键不在他,而在于周茉到底什么时候开窍。

    贺冲忍不住笑了:“那时候大家都埋头读书,班里有开窍早的,不过那也只是少数。再说了……”

    韩渔把他们俩的互动看在眼里,觉得十分扎眼,轻哼一声,抢过叶茵茵面前的菜单:“点菜点菜!赶紧的,我都快饿死了。”

    “别跟我说话。”贺冲脚步飞快。

    “是怕你爸再打你,还是……”

    贺冲笑了一声,微醺的眼里全是周茉的身影:“反正你肯定赔得起。”

    贺冲戳她的肩膀:“哼什么哼,有本事你也长这么高。”

    “再说了?”

    桥上的路灯光照着贺冲,让他一半现于光明,一半隐于昏暗,英俊的轮廓因此显出一种耐人寻味的双重特质。她见过这个男人玩世不恭,也见过他光明磊落,仍不能将他完全读懂。

    周茉瞪他:“我就知道。”

    贺冲笑了:“羡慕?难道我对你不好?”

    如果,如果前方升起阻挠的坚石城墙,贺冲也会为她一头撞碎,劈开生路。

    她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贺冲:“前后几张都是。”

    “那你坐哪儿?”

    周茉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已经知道你的套路了,没有警察对不对?”

    “小姑娘,”贺冲为这番交谈做了一个结论,“你别把我想得太好。我不能带你走,不能带你去任何地方,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自己。”

    “它出厂百米加速是3.4秒,我想再把这个时间缩短一点。”

    不敢眨眼,又不敢闭眼,似乎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有所预感,却又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

    孙祁说:“当然不是。不是我打击大家,我觉得国内应该没人敢动这车。”

    周茉又问:“那个时候,你除了读书还做什么?”

    韩渔“啧啧”两声:“是我嫌弃你。”

    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一节废弃的绿皮车厢,锈迹斑斑,跟周遭荒凉的景致融为一体,仿佛时间都在此腐朽。

    严天宇“嘿嘿”一笑:“当然不少。但钱嘛,不都是多多益善。”

    “你说呢?”

    车开出去很远了,周茉又回头望了一眼。夜色里,厂房已经看不见了。周茉转头坐好,看向贺冲:“今天谢谢你。”

    贺冲笑了笑,要去摸他的脑袋,被他一偏头躲过去了。

    贺冲赶到西城大学的时候,第二节课才刚刚开始。他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给周茉发了条消息:我到了,你下课了出来一趟。

    沉默之中,车停下了,前方一排两层楼高的厂房,隐约传来机器运转的声响。

    贺冲跟林星河把车开出去试跑,测试各项参数。开回来之后,贺冲低声问林星河:“有把握吗?”

    心脏从未这样剧烈地跳动过,像是春日里新芽正纷纷冒土而出,发胀一般隐隐作痛。

    晚上厂里停工了,贺正奎和贺一飞正在宿舍里看电视。他们把两人送到了厂房门口,又看着他们上了车。

    “真的,别不相信。”严天宇吹起口哨,继续去研究。

    “如果我说我怕画画,你信吗?”

    “不是你说不稀罕连买瓶啤酒都要团购的大学生吗?!”

    没一会儿,贺正奎就买菜回来了,宿舍楼里飘出炊烟,风里一股油香味。

    风卷着烟味袭来,是贺冲跳下了铁轨,向她走近。

    韩渔完全来不及反应:“这是我的杯子!”

    前二十年的死水微澜,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此时此刻。

    他呼吸里有一点酒气,拂起耳畔的发丝,带起一些痒。周茉觉得耳朵里在鼓噪,心里那点寻求刺|激的渴望被彻底撩拨起来:“真的?”

    “对。”

    贺正奎笑问:“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

    刚吃饱饭,浑身都热乎乎的,经冷风一吹,格外舒坦。

    周茉跟上前去:“贺冲?”

    周茉垂头沉默。

    贺冲指着里面的教学楼向周茉介绍:“以前那栋楼只有四层,玻璃打破了没人换,冬天靠窗坐的人就得拿报纸糊。”

    点单的时候,叶茵茵问贺冲:“贺老板最近在忙什么呢?也没见你跟咱们茉茉见面。”

    没到十分钟,他就听见身后空荡荡的一楼大厅里响起脚步声。转头一看,是周茉出来了。

    贺冲说:“天宇试过就行。”林星河也跟着摇了摇头。

    在河滩边的一家餐馆吃过晚饭,贺冲就准备送周茉回去。等他把车开过来,却发现周茉正曲着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贺正奎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格外慈祥:“周姑娘,以后有空多跟贺冲来玩,我再摊饼给你吃。”

    贺冲:“一飞。”

    孙祁笑说:“车嘛,永远不嫌更快。”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家庭,即便有残缺,却也足够温暖,一蔬一果有一蔬一果的知足常乐。

    孙祁拿回钥匙,问贺冲和林星河:“你们也试试?”

    她明白过来贺冲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了,人若是受了委屈,第一时间会想着向家人寻求安慰。

    “画你?别开玩笑了,浪费笔墨。”周茉心虚,从大石上跳下来,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跑去,“赶紧走吧,很晚了!”

    不过以他的了解,她要是会装傻充愣这一套,也不至于让他这段时间这么放心不下了。

    脱鞋,脱大衣,取包,周茉和叶茵茵进了包间,把双腿搁进桌下下陷的坑里。叶茵茵眼明手快,看韩渔的酒杯刚倒满,迅速夺过一饮而尽,饮罢还满足地咂了一下嘴。

    贺冲愣了一下。

    “这有什么稀奇的?”

    要是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二十八岁了,还会拿着手机跟人一茬一茬地聊天,他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就是这种状态,虽觉幼稚又腻味,却还是会耐着性子回复小姑娘时不时发来的消息。

    周茉看着画里自己寥寥几笔勾出的贺冲的轮廓,那双眼睛似乎正透过纸张,静静凝视着她,像他一贯那样,戏谑人间又仿佛用情至深。

    “理论上可以,但条件很苛刻,发动机、排气系统,”林星河掰着手指数给他听,“还有整个空气动力学套件,可能都得改。”

    周茉听得入迷:“后来呢?”

    到真正委屈的时候,周茉反倒不哭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贺冲,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贺冲,你带我走好不好?”

    贺一飞垮下脸:“哦。”

    贺冲眉头一拧,忽地踩下刹车,一手抓住周茉的手臂,一手去摘口罩,态度前所未有地强硬:“我看看。”

    听他这样一说,周茉越发退缩了。

    叶茵茵回瞪他:“你这人就是不讲兄弟情义,见钱眼开!”

    沉寂片刻,贺冲笑出声。

    夜色之中,她看见贺冲脸上有笑,这笑容带着几分狡黠,还有几分捉摸不透。她正要开口,他忽地朝她的肩膀伸出手,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屏住了呼吸。

    贺冲把车停在离她家不远的路上,在周茉下车前,还是多嘱咐了两句:“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表面上服个软,别让他有机会对你动手。”

    不知道跑了多远,又跑了多久,到了一座桥上,贺冲终于停下来,松开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气喘吁吁。

    她不需要知道方向,只需要跟着莽撞奔跑。

    “不错啊。”有鼻子有眼。

    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的贺冲喊她:“周茉!”

    贺冲靠石头站着,点燃一支烟,咬着滤嘴侧头去看她:“你这人,逆反期来得有点迟啊。”

    周茉说这句话明显是无心的,却结结实实扎进他的心底——若早一点遇见,恐怕他年少轻狂,即便与世界为敌,也要带着她浪迹天涯。

    “连石头都是你准备的,对不对?”

    贺冲蹙了蹙眉。

    她这样毫无理由地坚信。

    叶茵茵的眼瞪得更大:“这儿!”她一步凑上前,抓住韩渔激动乱舞的手臂,踮起脚。

    她不敢去窥探这种心情,即便心里的那个答案已然清晰到无法忽视。

    贺冲笑了笑:“你以为我能等你到深更半夜?”

    猝不及防,周茉被罩了个严严实实。她抓着外套,拿下来往肩上一披。外套里衬还带着贺冲身上的温度,散发着很淡的烟草气息。

    “最后一排,不是靠后门就是靠垃圾桶。老师不给换,因为我个子高,坐前面会挡着人。”

    贺正奎手脚麻利,没多久就烧出了四五道菜,除了葱油蛋饼,还有红烧肉、蒜香排骨等等。

    周茉“哦”了一声:“那就是没人追了。”

    “说说嘛!是不是?这就是我未来表嫂了?”

    贺冲把她的脑袋一摁:“点你的单。”韩渔指的是他接了孙祁的新单子。他不大愿意把这些情况都告诉给周茉,一则是怕她再度忧虑他的人际关系复杂,二则……她误以为他混得很惨且很穷这事儿,在他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乐趣。

    贺冲弯腰拾起一块石子,朝着车厢砸去。“哐当”一声,石子落地,湮没在草丛中。

    周茉愣了一下:“不讨厌。”

    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洗过澡,周茉把自己的包拿过来,从里面翻出速写本,翻到画着贺冲的那一页。

    两人掀了掀眼皮,投来一眼,当是应答。

    “嗯。”

    “去车间了。”贺一飞的目光往周茉身上瞟了瞟,后者朝他很淡地笑了笑,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请进。”

    贺冲就读的小学前几年已经废了,现在那一片盖成了住宅区,早就无迹可寻。初中倒还在,但经过并校、扩建,也早已面目全非。贺冲也是多年来第一次回去探访,站在大铁门外往里望,教学楼、运动场、食堂皆修葺一新,没有半点记忆中的模样。

    叶茵茵手叉着腰,指着韩渔:“小气!我不就是只得了第二名嘛!”

    周茉不禁感叹:“如果能跟你当同学就好了,我也想跟你去游戏机厅。”

    “我从来不坐靠窗的位子。”

    “还不知道,孙祁没说。”

    贺冲先去车旁等着,没一会儿,周茉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了。她一看见他就加快了脚步,“噔噔噔”地跑到他面前:“去哪儿?”

    周茉愣了愣,看贺冲已经迈开脚步,也赶紧跟上去。

    电台广播里的音乐时断时续,被风卷出车窗,零零散散洒了一路。

    到周日,贺冲还是没联系上周茉。他回了雁南镇,在车场里修了一整天的车,老是心神不定。

    贺冲身影一顿:“我舅舅的服装厂。他摊的饼特好吃,我让他给你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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