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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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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绷的芦苇,又缓缓地舒展开来。

    其实很普通的情景,她却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吃完面,付了钱,背上书包走了。

    他左脚踩着下一级台阶,右腿伸直,手肘撑在左边大腿上,右手夹了一支烟,很随意地抽着。

    读高中的时候,和曼真探讨过这个问题,要是有一天,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该怎么办?

    丁卓接过,什么也没有说。

    “你朋友怎么样,没事吧?”

    护士医生来来往往,她拦了几次也没人理她,发生这么大事,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孟遥说:“真的不要紧,我坐出租车回去,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孟遥睫毛颤了一下,“多久?”

    她接上吹风机,一时间只有嗡嗡嗡的声响。

    忽然,球场上有人喊了一声:“丁卓!”

    片刻,脚步声向这里来了。

    “丁卓,上回,我们是怎么说的?”

    孟遥抬起头,目光定在他手上。

    桌上放着丁卓的烟和打火机,她拿起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犹豫很久,她把滤嘴含进嘴里,下狠心,猛吸了一口。

    违心的话,他说不出口。

    方竞航看她一眼,她脸色煞白,惊魂甫定,便说:“老丁这会儿应该在手术室帮忙,你要是不放心,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他一个人,面端上来以后,掰了双一次性筷子,埋头开始吃,全程几乎没有抬眼。

    走回客厅,却见丁卓倚着窗户,点了一支烟。窗户开着,外面刮进来的风,隐约带着寒意。

    许久,就在她再度开始怀疑这是在做梦的时候,她听见头顶传来丁卓沉沉的声音:“别这副表情,我真没事。”

    更漫长的沉默,横亘于两人之间。

    孟遥上车,调整好座椅距离,系上安全带。

    孟遥转头看他,眼里有泪,“……你做得到吗?”

    付了帐,拿袋子一装,拎在手里往回走。快到车那儿,口袋里手机响了,孟遥伸手摸出来一看,林正清打来的。

    丁卓还要再说什么,放客厅里的手机响起来,他走出去接电话。

    孟遥把头发吹到七八分干,关上吹风,拔下插头,正要起身,丁卓喊住她。

    彼时的孟遥还执著相信着那些文字诗句中描写的一见钟情,相信她与他一次一次的碰面总有一些冥冥注定的因素。

    “……听说砍人了,有点担心。”她声音沉闷。

    “毛巾在架子上,牙刷在这儿……”孟遥指了指流理台上,“你先洗澡吧。”

    她充满了烟火气息,像是他每回下班走在路上,看着那些亮灯的窗口,想象的背后的那些人,那些事。

    孟遥点点头,“好。”

    ……有一点是清楚的,不知道从哪一次开始,他找她的真正原因,就必须得开始扯上了“同乡”的幌子。

    丁卓一手端起一只碗,“你拿筷子。”

    她惊了一下,呼吸一顿,一时间竟然没有移开。

    孟遥到达医院,住院部大楼底下停了几辆警车,红蓝灯光乱闪,乌拉乌拉叫得她心惊肉跳。到了普外科那一层,楼道处拉上了警戒线,她被人拦下来不让进去。

    “帝都冬天有这么冷?”

    她脚步有点虚浮,像是有些踩不到实处,脑袋里很乱,不知道该往哪儿想,或者往哪儿都不该想。

    孟遥垂头沉默,过了片刻,问他:“饿吗?我买了点面条,要不要上去吃一点?”

    “我爸是得癌症去世的,”停了一下,孟遥接着说,声音更平静缓慢,“发现得晚,已经没法治了。那个时候,我很讨厌去医院,也觉得医生既然治不好病,算什么白衣天使——长大以后才发现,这想法多傲慢啊,你们跟我们一样只是凡人,任何一个凡人,面对生老病死,都一样无力。只是我们无力而无为,你们虽无力,却能有所为。哪怕这所为不一定有用,于病人于亲人,或多或少是个安慰。”

    孟遥垂眼坐着,很久,手里杯子里热水变凉了。

    灯光和阴影交错变换,一道一道略过车窗。心里很静,好像那些似是而非的,不明所以的东西都不重要了。

    孟遥无可奈何,只得听他的。

    丁卓“嗯”了一声,却没出去,而是走到她身旁。

    孟遥去卧室拿上睡衣,进了浴室。

    “没来得及吃。”

    照片里,丁卓立在旦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门口,穿着白大褂,神情严肃。

    转头看了一眼,丁卓全身重量都靠在座椅椅背上,拿手指捏了捏眉心。

    孟遥抬头去看,才发现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仿佛拿水浸过,晕开点毛边。

    孟遥身体僵了下,片刻,委屈潮水一样地漫上来,“……你不用安慰我,”她伸手,推了推丁卓,“……也别从我这里寻求安慰。”

    小护士也很谨慎,孟遥说明来意,央求她半晌,她总算松口,指了指值班室的方向。

    这场景似曾相识。

    孟遥小跑过去,到门口一看,里面方竞航与另一个医生靠桌子站着,也正在讨论这事儿。

    一股白色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青菜和番茄的香味。

    他嗅到她发丝上的香味,有一点甜,心里顿时就觉得平静,又有一种久未有过的满足——在医院台阶上,他就想这么做了。

    她合租的室友跟男朋友是异地恋,每到周五的时候就会坐火车离开旦城。

    可现在这件事,像是道复杂的数学竞赛题,怎样都找不出那条能做出最后答案的辅助线。

    他有点累,更有点心灰意冷。今天刚要下班的时候,一堆人冲进他们这一层,不由分说地占领了值班室和护士站,接着为首那人就开始谈条件,张口要一百万。他一个师弟脾气不怎么好,冲撞了两句,死者丈夫提着把刀,就从队伍里冲出来……

    她盖上锅盖,立在那儿,又开始发呆。

    “你手不是生冻疮了么。”

    孟遥动了下嘴角,许多话往上涌,最后又被一种比害怕更深的悲哀压下去。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强迫自己这会儿一定要捋出一点头绪。

    孟遥紧咬着唇,“……我不知道。”

    走到近前,孟遥闻到他身上有点湿润的水汽,混杂着沐浴露的甜香,盖过了他身上消毒水的气息。

    孟遥立在门口,几分踌躇。

    她眼睛里浮着一层雾气,染着水光。

    丁卓还没醒,孟遥把车停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叫醒他,拉上手刹挂了空挡,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孟遥顿觉无地自容,医患关系紧张,与她过去那些同行不遗余力抹黑医生这一职业造成的舆论气氛脱不了干系。前一阵她与丁卓开玩笑,总提什么医闹医闹,谁能想到居然真能让丁卓碰上。

    “我们已经散场了,你今天过生日,也不知道你玩没玩尽兴。”

    孟遥想一想,点点头。

    丁卓一顿,转过头去看她,她脸被挡着,看不清楚表情。手指攥着包的带子,肩膀很轻地抽动了一下,显得清瘦又脆弱。

    孟遥立在原地,向着车那儿看了一眼,“没事。”

    那边顿了下,跟她说了句再见。

    兜里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然而,他其实分明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人。

    他很容易吸引人去看他,却很少有人敢去接近。

    起锅之前,孟遥往锅里丢了些切好的韭菜末,然后拿起一只碗,把面条挑进去。最后刚刚好装了两大碗。

    他可能是刚打过球,额上还带着汗,手指揪着t恤,慢慢扇风。

    孟遥关上车窗,将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一点。

    丁卓应了一声,从双杠上跳下,稳稳落地。

    孟遥赶紧说:“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孟遥闭上眼,心情涨潮一样,起起落落。

    孟遥一惊,手忙脚乱摸出手机,一看,丁卓打来的。

    时间很晚了,小区里几乎没有人影,两人脚步声一前一后,夜仿佛更静。

    饿得狠了,什么也顾不上。

    孟遥把自己这边的车窗开了一点,冷风灌进来。

    孟遥抬眼,转过头来。

    白色灯光,照得得他轮廓很深,眉目也显得很硬。

    孟遥往锅里撒了些调料,“上面那排有洗干净的大碗,帮忙拿两个。”

    出了电梯门,孟遥穿过大厅,走出去两步,便看见丁卓坐在台阶上。

    那边顿了一下,“在哪儿?”

    孟遥不知道上车还是不上车,站在门边上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坐上去,问道:“睡醒了吗?”

    孟遥垂着眼,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这话可能听起来不大负责,但我还是得说。”丁卓看着她,也没斟酌用词,“……你能不能给我些时间?”

    丁卓坐下,拿干毛巾擦着头发,一抬眼,发现烟灰缸里躺着一截只刚抽了几口的香烟。

    这话,多么没头没尾,然而丁卓听懂了。

    孟遥笑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一点小癖好。”

    丁卓仍是不同意。

    “丁卓,你们不一样。”孟遥看着他,严肃甚而有点隆重,“确实有人颠倒黑白,有人是非不分,但你们每看一个病人,每做一场手术,都有可能使人摆脱病痛甚至死亡……”

    孟遥把水关小一点,立在浴室门口,喊了一声。

    丁卓先没吃饱,这会儿胃口又被勾起来,吃什么都觉得香,嘴里含糊说道:“不用。”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方竞航开始伏案整理病理报告。

    “你坐一会儿,或者要不先睡,我去洗个澡。”

    冬天热水器里的水要放一会儿才热,她把挂在墙壁上的花洒取下来,开始放冷水,放了一会儿,水开始热了,狭小的浴室里,渐渐腾起白雾。

    孟遥回到厨房,从冰箱里翻出点儿蔬菜,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她忘了自己手上还有冻疮,手在冷水下一浸,疼得她一个龇牙。

    冷,或者是先前积累的情绪再次席卷而来,她神情里带着一丝惊惶和倦怠,肩膀微微耷拉着,灯光在背后,身前投下一片阴影,笼着她的五官。

    孟遥缓缓走过去。

    丁卓顿了一下,松开手。

    “这事要怎么解决?给家属赔钱吗?”

    方竞航就领着她到了值班室,另外一位医生盯着孟遥看了一眼。

    孟遥抽了两双筷子,在凉水下冲了一下,拿上一罐腐乳去餐厅。

    丁卓心脏抖了下,所有事儿都不想去探究,也不用非得说清原有,他把还没抽完的半截烟摁在窗台上,伸手,一把把她搂紧怀里。

    她逮住一个护士,忙问:“听说里面有人受伤了?”

    她回房间衣柜里翻出一条厚一些的被子,从床上拿了个枕头,放到沙发上。

    片刻,孟遥伸手去揭锅盖,“好了。”

    孟遥顿了一下,转头看他。

    丁卓目光在她手背上扫了一眼。

    孟遥默默点一点头。

    林正清很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就沉默了。

    丁桌咬着滤嘴,问:“你冷不冷?”

    每每在他觉得极冷的时候,让他看到一星的火光。

    “不是在帝都冻的,”孟遥把筷子搁在碗沿上,“前几年去西北农村采访,天气恶劣,遇上大雪,主编又赶着要稿,只能每天在外面跑,找素材。”

    按理说,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单方面的关注甚至不足以编排成任何故事,就被逼着匆匆结束。

    迈出第一步不难,难的是,后面该怎么走?

    她在沙发上坐下,沉沉地叹了口气。

    切菜的时候,水壶里水烧开了,她翻出一只马克杯涮了一下,倒了杯热水,走出去搁在丁卓跟前的茶几上。

    孟遥给方竞航留了张字条,拿上包下楼。

    丁卓点一点头。

    孟遥从架子上取下一幅胶手套,晃了晃,“你去外面坐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好了。”

    丁卓一时沉默,风吹进来,烟灰簌簌往下落,腾起的烟雾扑面而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问她:“你怀疑过你从事的工作的吗?”

    此刻住院部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电梯里没人,孟遥往厢轿里竖着的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头顶白色灯光照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外面一片昏暗,很远处有一点灯光,夜色中朦朦胧胧。

    那一刻,孟遥感觉自己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然后开始缓慢地舒展,被投入到甜蜜的苦海之中。

    不让孟遥解释,她手一挣,急匆匆往外走了。

    她站得有一点近,身上还带着一点儿洗洁精的味道。

    孟遥尝了一口,问他:“淡不淡?需不需要醋?”

    孟遥将袋子搁在桌上,把空调打开,去厨房洗了个手,烧上热水,然后走出来,翻开袋子,拿出挂面,“你先坐一会儿。”

    孟遥捧着杯子,开水的温度一点儿一点儿传到她手上,她还是觉得冷,心有余悸,有点脱力般的难受。

    半小时后,车开到了小区附近。

    热气袅袅,孟遥抬眼看着他,心里有一种像是浸在温水之中的,柔软的悲伤。

    孟遥找了张椅子坐下,方竞航给她倒了杯热水。

    许久,还是另一种心情战胜了此刻对于这梦寐以求的温暖的贪恋,她伸手,很用力地推了一下丁卓。

    到停车场,丁桌把车解锁,孟遥忽说:“我来开吧。”

    “差不多了,”丁卓拿起水瓶,仰头喝了大半,“想先回去歇会儿。”

    “砍了三刀,没伤到要害……警察已经来了,这帮闹事分子一个别想跑。”方竞航不免义愤填膺。

    丁卓微抿着唇。

    两人下了车,孟遥把车锁上,钥匙递给丁卓。丁卓接过钥匙揣进兜里,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丁卓点一点头,走过去把碗取下来。

    谁也没说狠话,因为心知肚明,断不了。

    她笑了笑说,“我要是不小心跟你喜欢上同一个人,不会让你知道的。”

    孟遥抬眼,看着他,“……等筋疲力尽,到哪儿是哪儿吧。”

    孟遥觉得他这沉默有点儿意味深长,然而有些事,不去过多探究反倒是件好事。“谢谢你,也谢谢大家,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公司见。”

    这之后,她时常在校园里各个地方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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