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一种生物,对于痛苦,有着无法估量的适应力。
丁卓怔了一下,过了片刻,“你是说孟瑜?”
丁卓凑近,嘴唇轻轻地蹭了蹭她的发丝,“前年元旦,我从香港转机,本来留了足够的时间,准备跟你见一面。后来出发时晚点,到机场的时间也推迟了五个小时……”
笑一阵,丁卓顿了顿, “你还回去吗?”
丁卓笑了一声,“我跟她一直有联系。”
丁卓循着香味走过去,看见小小的一间厨房里,孟遥身影忙前忙后。
丁卓赶紧坐起来看了看,自己散落一地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椅上。他穿上裤子,套上衬衫,走出卧室,外面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也有你不敢的事情吗?”
他们像是溺水已久,从泥淖里潜出之时,贪婪地索求着空气和温暖……
“我没让她说。”丁卓看着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丁卓一时没说话。
她立即丢了笔记本从沙发上起来,走上前去将门打开。
丁卓睁开眼,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丁卓没说话,看着她。
算起来,不好的时候更多。他不知道这一次松手,会不会就像在森林里迷路的两个人,就此走失,再也找不回。
但漫长的时间是巨噬细胞,将这根刺包裹住,从此,让他们深深痛苦过事情,也将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吃完早饭,孟遥得把昨晚上耽误下来的工作赶紧做完,便问丁卓要不要自己出去逛逛。
她刚洗过澡,身上一股清香,丁卓抱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躁动,蹭了蹭她的额头,“饿不饿?”
孟遥摇头。
“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仍然会选择出来。我发现了,人是不能逃避一些命中注定的痛苦,你所逃避的事情,最后必须需要加倍偿还……”
“谁也谈不上原谅,除了曼真姐,除了你们自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懂吗?”
“浅表伤口的异物,会被渗出液和组织液包裹,干燥结成痂皮并且脱落;更深一点,新生组织会把异物推挤出来;但如果伤口很深,异物深入肌肉,无法排挤出来……”
从大敞的窗户里,看见香港城火树银花,年味还未散去,一切都是新年喜悦团圆的光景。
孟遥笑看着他,“是不是进修之后,工资职位也能水涨船高了?”
“去他妈的尊重。”
一个人的一生,有太多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事情,撞得头破血流,只是一时的爽快,但此后……却是艰辛的疗愈期。
“你想我回去吗?”
“怎么这幅表情,跟我有关?”
“跟你有关的事,我都不敢肆无忌惮。”
出租车在路上堵了半天,等孟遥到达丁卓的公寓时,已是红霞漫天。
丁卓没说话,手指紧了紧。
孟遥先去帝都,跟妹妹见了一面。
“你……你没联系我。”
“我以为……你在美国过得很好。”
丁卓也是沉默。
丁卓手掌轻抚着她清瘦的肩,用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揽,“……那就再把你找回来。”
“孟瑜,”孟遥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应妹妹,“我不觉得世俗有什么不好,也许你鄙夷这些,但恰好就是这些,让我变得有底气,让我现在和丁卓可以无所顾忌。”
两个人再次契合的那一瞬间,所有过去的记忆涉水而来……
十五分钟后,孟遥听见楼道外传来脚步声。
“尽管问,对你,我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孟遥把东西拎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给丁卓发了条信息,然后打开电脑处理一些公务。
“我刚看完丁卓哥就撤回了啊……还威逼利诱让我不要告诉你……这半年你俩不是挺好的么,我就把这事给忘了,再说,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门口,丁卓愣了一下,紧接着几步走上前,将她一把抱住。
空气里还带着一丝暑热,晚风裹起一阵草木的浓烈气息。
丁卓在香港逗留几日,两人说定了之后的安排,丁卓返回旦城。
“啧,你俩还能这么俗?”
丁卓手上沾着薄汗,轻轻搭在孟遥的肩上。
“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借着这严肃的当口,孟瑜问,“你……你们,曼真姐的事,你们都看开了吗?”
孟遥忍俊不禁,“行了,别瞎说了……”
她相信丁卓既然来找她,就不会陷他于不义……可不问,仍觉得耿耿于怀。
不知过了多久,孟遥一抬头,才发现丁卓正看着她。
问,还是不问?
孟遥顿了顿,笑说:“你说呢?”
“遇到什么事了,表情这么为难?工作的事?”
一遍又一遍……
孟遥抬眼看着他,“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觉得我不信任你。”
“好,也不好。”
孟遥洗了个澡出来,孟瑜趴在床上,说:“哦,刚刚姐夫给你打了个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旦城。”
这半年里,只要有机会,两个人都会想办法见面,平均下来,也能两三周见上一次,况且有漫长的分别在前,早就不拘泥一朝一夕的厮守。
两个人洗完澡换上衣服,一道出门去找地方吃饭。
下午下课之后,孟瑜去酒店里面找孟遥,两姐妹准备一起出去吃饭。
孟遥也不开玩笑,认真说道:“我再过半年就回去。这边团队还没组建完成,我现在的老板帮了很多,我不能这时候就撂挑子。”
过了很久,丁卓才又问:“你知道如果伤口进异物了,愈合的机制是什么吗?”
两个人想到了当时一块儿吃烧烤的事,都笑起来。
“我多要了几天假,初十入职。”
丁卓掏出笔记本,坐在孟遥对面,“没你陪着,逛有什么意思。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吧,我正好也处理点邮件。”
孟遥没说话,看着他。
孟遥笑了笑,“光喝粥不顶饿。我现在能在十分钟之内摊出三个蛋饼,上班的时候,经常这么吃。”
窗外,深蓝色天空里云霞欲燃。
今天丁卓有一台重要的手术,孟遥便没让他来接。
久别重逢,没有什么语言能够比直接的占有更加简洁有力。
很多的话要说,不知道从哪一句起头。
孟遥愣了一下,“你现在才告诉我?”
“……还是更喜欢旦城,初到香港的时候,感觉很新鲜,浅水湾、喜帖街、皇后大道……听说过的地方,都去看了一圈。但待得久了,那种自己终究是个外人的感觉就挥之不去……尤其生病的时候,时常在想,为什么自己不是个自私的人,活得不能再肆意一些……”
孟遥愣住,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孟瑜一直跟我保持联系,随时通报你的状况。那天听说我要从帝都转机,自告奋勇过去接我……见面之后,一直缠着我练习英语口语。”
他发现只是看着她,心里就一种莫名的踏实。
丁卓放下筷子,看着她,“你想听假话还是实话?”
在帝都逗留两天,孟遥回到了旦城。
丁卓伸手,环住她。
丁卓看着她。
他哑着声,孟遥的名字没喊出口,伸手摸了一下,床那边是空的。
“实话呢?”
其中一条消息,是林正清发来的,问她元宵回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