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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支走火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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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贝罗甚至把主人贝尔纳普的枪拿了出来,为那些来自平原和香巴的小野朋友们表演白人的样子。贝尔纳普热衷于家禽养殖,他把公鸡阉掉,把母鸡的卵巢割掉,专门用作肉鸡卖,还从内罗毕市场买了很多纯种小鸡苗。为了吓跑老鹰和薮猫,他在走廊里放了一杆枪。把整件事说完之后,贝尔纳普向我们强调,那杆枪根本没有装弹药,是那个孩子从弹药筒里把弹药找了出来,装到了枪里。但我觉得,他肯定是记错了,即使孩子们很想这么做,他们也不可能成功地把弹药安装上。所以,事实很可能是枪在走廊里放着的时候,里面就已经装有弹药了。虽然不知道弹药是怎么装进去的,但是当年少气盛、在伙伴中颇有知名度的卡贝罗端起枪瞄准小客人们并扣下扳机时,枪管里确实是有弹药的。“砰”的一声,枪在屋里响了。三个孩子受了轻伤,在恐惧中逃跑了。剩下两个躺在屋里,一个重伤,一个死去。讲到最后,贝尔纳普开始骂非洲,骂刚刚发生的这件事。骂完后,他才结束了自己的故事。

    贝尔纳普讲述这件事的时候,仆人们也走了出来,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他一讲完,他们就走进屋,提出来一个防风灯。当时启动汽车有点来不及了。于是我们穿上衣服,拿上消毒剂,撒腿朝山下贝尔纳普的房子跑去,中间还要经过一片树林。我们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向前跑。防风灯使劲地摇晃着,把我们的影子从路的这边拉到那边。我们听到了一连串的尖叫声,这是孩子垂死的喊声,声音嘶哑而短促。

    厨房的门向后倒在地上,好像死神急匆匆跑进来之后,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这个地方就被彻底毁掉了,现场乱得可怕。鸡舍被獾袭击了;一盏灯在桌子上燃烧,浓浓的烟气直冲房顶;小屋里仍然弥漫着弹药的味道。那支枪就躺在灯旁的桌子上。厨房里血流成河,在地板上走的时候,脚底甚至还会打滑。防风灯不可能把每个角落都照亮,但确实让整个房间突然间亮了许多,整个事件似乎也明朗起来。防风灯能照亮的东西,我都记得很清楚。

    中枪的两个男孩我都认识,他们常常在农场附近的草原上放羊,羊群是他们父亲的。瓦迈是乔戈纳的儿子,年纪还很小,在小学里上过学。他躺在桌子和门中间的地板上。他还没有死,但也快了。他低声呻吟着,完全失去了意识。我们把他往边上抬了一下,好方便搬动他。尖叫的男孩叫万扬格里,是派对里年龄最小的男孩。他坐在地上,身子向灯倾斜着。血像水泵里的水一样从他的脸上向外喷————如果那还能叫脸的话,因为他的下腭完全被崩掉了。枪走火的时候,他肯定就站在枪管的前面。他两只胳膊向前伸着,像泵杆一样不停地上上下下挥动,看起来很像一只被砍掉头的鸡,上下扑扇着翅膀。

    当你突然被卷入这样的灾难,好像就只能做一件事了,就是尽快采取猎人和农人此时的补救措施————不惜一切代价,干脆麻利地杀掉这个孩子。但你很清楚不能杀他。此时,你的脑海里充满了恐惧。我把手放在孩子的头上,在绝望中紧紧地按住它。孩子立刻停止了尖叫,好像我真的把他杀死了一样。他直直地坐着,双臂垂了下来,变成了一根木头。我总算体会到了基督教中按手礼[3]的治疗效果了。

    他的半个脸都被崩掉了,所以真的很难给他包扎,在止血的过程中,很有可能会让他窒息。我把他放在法拉的膝上,法拉扶着他的头,让它不要动,如果它向前倒,我就没办法固定住绷带,如果向后倒,血就会流下来,灌满他的嗓子。幸亏他坐着一动不动,我终于把他包扎完毕。

    我们把瓦迈搬到桌子上,提着灯靠近他,想仔细地看看他。弹药从他的嗓子里直接钻进胸腔,倒是没怎么流血,只有一条细细的血印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曾经像小动物一样活蹦乱跳的土著小孩,此时竟然如此安静,真是让人吃惊。我们看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变了,显出了一抹惊奇。我让法拉开车过来,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必须把孩子们送到医院去。

    在等待法拉的时候,我问贝尔纳普卡贝罗去哪儿了,就是那个开枪杀人的孩子。贝尔纳普告诉了我一件关于他的很奇怪的事情。几天前,他从贝尔纳普那儿买了一条很旧的短裤,一共花了一卢比,钱会从他的工资里扣。贝尔纳普说,他听到枪声之后,就跑到了厨房。当时,他看见卡贝罗站在屋子的中央,手里握着还在冒烟的枪。他盯着贝尔纳普看了一秒钟后,左手伸进短裤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卢比,把它放在桌子上,右手把枪也放在了桌子上。这条短裤就是他刚从主人这儿买到的那条,他穿着它参加派对。把最后这笔财产清算完之后,他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就这样以一种伟大的姿态从大地上消失了,当然,我们当时是不知道他要消失的。在土著人的世界,这样的行为是很少见的。土著人都习惯欠债,尤其是白人的债,还债这件事完全就是他们大脑意识的外围区域。或许对于卡贝罗来说,那个时刻是最后的审判日,他觉得要讨好一下它;又或许他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想要试着和主人交朋友;又或许,他当时感受到的震惊、枪声和朋友的死都在他周围环绕着,最后全部都被钉入他那颗小小的头颅中,塞满了他的脑海,让他大脑外围的少量信息蹿入了他意识的中心区。

    当时,我有一辆老越野车。我其实不应该写它的坏话,毕竟它已经兢兢业业地为我服务了那么多年。但是,我确实很少见到它两个以上的气缸同时工作的情况。它的灯也总是出故障,我开车去穆海咖俱乐部参加舞会的时候,总是在车后挂一个防风灯,再用红色丝绸把它包起来,当作后车灯用。而且,发动的时候,还总是要人推一把。这天晚上,光发动车就浪费了我们很长时间。

    来我家玩的客人们总是抱怨农场周围的路不好走,在那个生死攸关的晚上,我真正意识到了他们是对的。刚开始我让法拉开车,后来总感觉他故意把车子往深坑里或车辙里开,所以就开始自己开。因为手上满是鲜血,我在小池塘边下车,用里面黑乎乎的水把手洗干净了,再去开车。去内罗毕的路似乎长得没有尽头,到医院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开车回了一趟丹麦。

    车子刚刚驶入内罗毕城,我们就看到了坐落在山上的内罗毕土著医院。那时,四周黑漆漆的,看起来非常平静安宁。我们费了好大劲把门叫开,拉住了一位印度果阿的老医生,或者是医生助理。他穿着一套很奇怪的白袍,身材高大肥胖,人看起来温和沉着。他用一只手做完某个手势后,还要用另外一只手再把手势重复一遍,真是让人感觉很奇怪。我帮着大家把瓦迈从车里抬出来,感觉到他微微地动了一下,舒展了一下身体。但当我们把他抬进医院亮堂堂的房间里时,他就死了。老医生一边朝他摇手,一边说:“他死了。”然后又朝着万扬格里说:“他还活着。”这天过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这位老人。我在晚上不去这座医院,所以我想他可能是值夜班的医生。当时,我觉得他做事的方式很让人讨厌。但到了后来,我又觉得,我们在医院的门口遇到的是“命运”。他穿着好几件白袍,一件套一件,公平无私地处理着生和死。

    当我们把万扬格里抬进医院的时候,他从昏迷中醒来,很快就陷入了极度的惊慌。他不想被我们抛下,一直紧紧地拽着我和身边的人,在一种极度的痛苦中大哭着。老医生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他才平静下来。老人的眼睛透过眼镜看着我,然后说:“他还活着。”我把两个孩子留在了那儿,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两副担架,却有着不同的命运。

    贝尔纳普是骑着摩托车和我们一起来的,主要是担心汽车一旦需要重新启动,他可以帮忙推车。他觉得我们应该把这起事件报告给警察局。于是我们开车下山,准备去市里的河岸警察局报案。我们一头栽进了内罗毕的夜生活。到了警察局,我们没有见到白人警察。警察局的人派人去找他,我们就坐在车里在外面等着。街道两边是两排高大的桉树,这种树在高原的移民城里是很普遍的。晚上,他们那长长的、窄窄的叶子散发出一种奇特的、舒服的味道。在街灯的照耀下,它们看起来总是有点奇怪。一伙土著警察驾着一个斯瓦希里女人往警察局里走,这个女人身材高大,体态丰满。她死命地反抗着,用手抓警察的脸,像猪一样嚎叫着;接着是一群吵架的人,跟这个女人一样情绪激动,在警察局的台阶上还想撕打对方;然后是一个小偷,我感觉应该是刚刚被抓住的。他的后面跟着一条长尾巴,是夜晚酒宴上的狂欢者。有的人和小偷混在一起,有的和警察混在一起,一路走一路大声讨论着整件事情。最后,终于有一位警官回来了。这是一名年轻的警官,我感觉他是直接从某个快乐的派对回来的。贝尔纳普对他很失望,因为进到警局以后,他的兴趣就全在他的报告上了。他以极快的速度在纸上写着,然后又陷入了沉思,拖着铅笔在纸上乱画。最后,他停下来,把铅笔重新放进了口袋。在夜晚的空气中,我感到很冷,于是就和贝尔纳普开车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就感觉到了房子外面的凝重的静止,外面一定有很多人。我知道他们是农场上的老头儿们。他们蹲在石头上,吃着东西,吸着烟,偶尔朝地下吐口痰,窃窃私语着。我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是来通知我,要专门为昨晚的走火事件和死去的孩子设立一个基阿马。

    基阿马是农场上的老人议会,通常由政府委任,目的是处理非法棚户中产生的纠纷。基阿马的成员们聚集在一起,或是讨论某个罪行,或是某个事故。他们会坐在那儿讨论上好几周,最后被羊肉、闲话和灾难养得肥肥的。我知道,现在这些老男人们想要和我聊昨晚的事情,还想让我出现在他们的法庭上,给这件事情做一个评判,如果他们能这样做的话。但在这样的清晨,我不想没完没了地谈论昨晚的那场悲剧。所以我就想牵马出去,远远地避开他们。

    从房子里走出来时,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老人们围成一个圆圈,坐在房子的左边,离仆人们的小屋很近。为了保持会议的尊严,他们装作没有看到我,直到意识到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才急急忙忙地蹒跚起身,朝我挥手。我也朝他们挥挥手,骑马离开了。

    [1]约555-620年,伊斯兰先知穆罕默德的第一任妻子。嫁给穆罕默德之前,她曾结过两次婚,是麦加的富孀,自己经营商业。穆罕默德曾受雇成为她前往叙利亚商队的经理,并和她成婚。后在穆罕默德传教期间,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穆罕默德称其为信士之母。

    [2]即先知穆罕默德。

    [3]《圣经》中常见的宗教仪式。旧约时代,主要用于祭祀、祝福、神圣化人或物、承接圣职、宣判刑罚等。到了新约时代,除了祭祀,旧约时代的用途都保留了下来,而且增加了医治病患的功能,也用于把某种责任传给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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