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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留区里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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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心里有没有“在夜深之后会离开”的念头,如果没有,他们一定是想要找那个年轻的车夫索要赔偿。因为他们第二天早上没有多说一句话,就突然从草地站起来离开,直接去了达戈雷蒂,我们地区的助理专员就住在那儿。

    他们这一去,农场就卷入了一场漫长的凶杀调查案中。许多年轻的土著警察在农场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但他们能为这对老夫妇做的,只能是把那位年轻农夫以谋杀的罪名吊死。当搜集到案件的证据后,他们放弃了这个想法。助理专员和我都置之不理,农场的老人们也就没有召开基阿马去讨论这件事。所以,到最后,这对老夫妻不得不像其他人一样,默默忍受了他们一个字都不懂的“相对论”。

    我对基阿马的那些老人们感觉厌烦的时候,就会直接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们。我说:“你们这些老头们,惩罚那些年轻人,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没办法自己挣钱?因为你们,他们几乎都生活不下去了,你们就把所有的年轻女孩都买下来。”

    老头子们听得倒是挺认真,黑色的眼睛在干瘪、皱巴的脸上闪烁着,薄薄的嘴唇微微地翕动,好像在重复我的话。听我这么说,他们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因为终于有一个很好的规定让人用语言表达了出来。尽管我们在很多方面观点迥异,但作为基库尤人的法官,我仍然大有可为,我自己也很珍惜这个位置。那时候我还年轻,总是喜欢思考什么是公正,什么是不公正,只是大多数时间都是从被裁决人的角度出发的,而没有以法官的身份去考虑。为了农场的和平,我会花费很大功夫尽量公平正确地评判。如果问题比较棘手,我会先离开现场去思考一阵。此时,我会披上一件“铁斗篷”,把头盖起来,防止任何人来我面前和我讨论。这个方法对农场上的人很奏效。有时候在事情结束后很久,我还能听到他们带着尊敬的语气谈论这个案件是如何的棘手,几乎没人能在一周之内解决。遇到难解决的事情,你只要愿意比土著人多花点时间,就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至于这些土著为什么想要我做他们的法官,为什么如此看重我的结论,就只能从他们的神话或神学心态上寻求解释了。欧洲人已经丧失了创造神话或教理的能力,在这方面,我们只能依赖于古人留给我们的馈赠。但非洲人的心却在这条黑暗、幽深的路上轻轻松松地往前走,毫不费劲,而且非常自然。

    这种天赋在他们和白人们的关系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他们会给自己刚刚熟悉的白人起外号,从这些外号中,你就能看出这一点。如果你派人去给朋友送信,或者在车里打听朋友家的路,你就得告诉他们这位朋友的外号,因为土著人只知道外号。我有一个不爱交际的邻居,他从来没有在自己家里招待过邻居,他的外号叫“萨哈·内莫贾”,是“一个盖子”的意思。我的瑞典朋友埃里克·奥特叫“里萨塞·莫贾”,即“一颗弹药”,意思是他只需一颗弹药,就能杀死猎物。这是个不错的外号,大家都知道。我认识一个很喜欢开汽车的人,他们就叫他“半人半车”。有很多外号是动物的名字,比如鱼、长颈鹿、肥牛等。起这些名字的时候,他们的心一定是在那些古老寓言的字里行间穿梭,潜意识中会认为这些白人既是人,也是兽。

    语言是有魔力的。如果某个白人长年累月被周围的人称作某个动物,最后他就真的会感觉自己和这个动物很熟悉,和这个动物有着某种关系,然后就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自己。当他某一天回到欧洲,所有人都不再提起他的这个外号,他反而会觉得很不适应。

    有一次,我在伦敦的动物园碰上了一位退休的政府官员。我们在非洲的时候就认识,那时候大家都叫他“博瓦纳坦布”————大象先生。他自己一个人站在大象的房子前,看着大象们沉思。或许他是常常去那儿的。他的那些土著仆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去那儿。但在伦敦,除了在那儿逗留了几天的我,估计再也没有谁能理解他了。

    土著人的思维很奇怪,很像古代人。他们会觉得欧丁神[1]是自愿瞎掉一只眼睛的,目的是想把整个世界看得更清楚些。他们把爱神看成是小孩,觉得他根本不懂爱。所以,农场上的基库尤人觉得我这个法官很伟大,很可能是因为我根本不懂任何法律。

    他们在创造神话方面有天分,所以可能会对你做出一些你无法抵抗和逃脱的事情。他们可以把你变成一个符号,我很清楚这个过程,而且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它,就是“铜蛇”,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把我变成了一条铜蛇。虽然按照《圣经》,这个词用得并不准确,但和土著人生活过很长时间的欧洲人会理解我的意思。在非洲这片土地上,我们的活动相当频繁,我们促进了科学和技术的进步,带来了英国强权下的和平,但我觉得,土著人从我们身上实实在在所得到的,只有这一点。

    当然,他们不可能利用所有白人,而且他们利用的程度也是因人而异。在他们的世界,白人也分三六九等,根据就是作为“铜蛇”的我们对他们的实用程度。在这种判断标准下,我的很多朋友,例如丹尼斯·芬奇-哈顿、加尔布雷斯和伯克利·科尔,以及诺斯拉普·麦克米伦先生的等级是很高的。

    而德拉米尔勋爵,则是最重要的铜蛇。我记得,有一年蝗灾来时我在高原上旅行。蝗虫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现在,它们的那些黑色的后代出世了,它们以自己父母吃剩下的庄稼和草木为食,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这对土著人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即使后来过去了很长时间,他们还是觉得受不了。他们感到揪心的痛,他们叹息着,像濒死的狗一样怒吼,还使劲地拿头往墙上撞。有一次,我在偶然间向他们提到,我开车经过德拉米尔的农庄时,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他的牧场和草场上全部都是蝗虫。我跟他们说,德拉米尔狂怒不已,非常绝望。就在我说的时候,我的听众安静下来,几乎是完全平静了。

    他们问我,德拉米尔面对这种惨景说了什么,我说完之后,他们还让我再重复一遍。之后,他们就不再说话了。

    虽然我这条“铜蛇”不如德拉米尔勋爵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但很多时候对这些土著人还是有用的。

    战争期间,“卡列尔军队”占领了整个土著世界,农场上的非法棚户们就曾在我的房子周围静坐示威。他们不和我说话,也不和身边的人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我,把我变成了他们的“铜蛇”。看到他们并没做什么坏事,我就没有赶他们走。如果我这么做,他们很可能在离开后,在另外一个地方坐下来继续示威,这真是让人难以忍受。那时,我哥哥的部队要向最前线维米岭开拔,这件事终于帮我解了围。我把注意力转向了他,把他变成了我的“铜蛇”。

    每当农场上发生不幸的事情时,基库尤人就把我看成是“主要的哀悼者”或者“陷入悲伤的女人”。这起走火事件发生后,他们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因为这两个孩子,我一直很伤心。农场上的人就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了,让时间去平息它。面对这样的不幸,他们看着我,就像教堂里的教徒看着牧师。牧师会代表他们,一个人喝完酒杯中的酒。

    这就像是巫术,一旦施在你身上,永远都无法彻底摆脱。我觉得被吊在杆子上的过程一定非常痛苦,非常痛苦,希望自己能够逃脱掉。许多年后,我偶尔还会想:“难道我就应该被这样对待吗?我曾经可是一条‘铜蛇’啊!”

    我骑着马回农场,正在过河时,看到了卡尼纽的儿子们————三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小孩。他们手里拿着长矛,急匆匆地走过来。我让他们停下来,询问他们的兄弟卡贝罗的消息。他们停住脚步,站在没过膝盖的河水里,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向下看着。他们很慢地说,卡贝罗一直没有回家。昨天晚上他跑了之后,就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们确定他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在绝望中自杀————自杀对于土著人,甚至土著孩子,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就是在灌木丛中迷路,被野兽吃了。他的这些兄弟们都在到处找他,现在是要去保留区,想试着在那儿找找他。

    我骑马蹚过河水,走到自己的农场上。我转过头,向旷野的远处望去。农场的海拔要比保护区的海拔高。除了有斑马在一条路上吃草、奔跑外,平原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在河对岸,这支搜寻队伍从丛林中走出来,继续一个接一个地往前快步走去。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小毛毛虫快速地在草丛中蜿蜒前行。偶尔,阳光会在他们的长矛上反射出光芒。他们似乎对自己前进的方向非常自信,但他们为什么会如此自信?在寻找小男孩的过程中,他们唯一的向导是在平原上空盘旋的秃鹰,看到它,就能知道被狮子杀死的动物尸体的确切地点。

    但他们寻找的身体太小了,对于空中那位贪食者而言,完全不是什么美餐,平原上很少有类似的尸体让他们去辨认,即使有,也不会保存很久。

    想到这些,我感觉很伤心,于是就骑马回家了。

    [1]北欧神话世界中的最高神,是诸神之王,是天空的人格化。曾经以一只眼的代价,饮下了智慧之泉的泉水,并由此获得了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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