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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纳恩朱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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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三个月前,基纳恩朱奄奄一息时提出这个要求,我一定会带着他回去。但现在不一样了。最近,我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糟糕,我还一直在担心,事情还会继续变糟。我天天在内罗毕的各种办公室里往来,和农场的债权人开会,听各种商人和律师讲话。

    而基纳恩朱马上就要死了,我们是救不活他的。他很可能会死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或是刚刚到我家,他就死去了。这样一来,教会的人肯定会把他死的责任归咎于我,他们会跑过来责备我,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会如此。

    坐在棚屋里的这张破椅子上,我觉得所有的这一切太沉重了,我实在是无法负担起来。但我已经失去了对抗全世界权威的勇气,我无法勇敢地对抗他们中的任何人,更别提所有的人了。

    我挣扎着,有那么两三次都已经决定了要带酋长回去。但每次,勇气都背叛了我。我想,必须要丢下他了。

    男孩跟我说话的时候,法拉就站在门前,他听到了一切。看到我一直坐在凳子上沉默,他走过来,热心地低声计划着如何把老酋长抬进车里。我站起身,和他一起走到房间里稍微隐蔽的地方,避开了所有人,也避开了老人的臭味。我告诉法拉,我不准备带老酋长和我一起回去。对于这种转变,法拉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的眼睛和整张脸,都因为吃惊变黑了。

    我其实还想在老酋长身边多坐一会儿,但又不愿意看到教会的人来把他拉走,所以决定直接离开。

    我走到老酋长的床前,直接告诉他,我不想把他带回到我的农场。我没有告诉他理由,就这么直接说了。房间里的老人们在听懂我的拒绝之后,都围在了我的身边,很震惊很不安。男孩往后退了退,然后就站定了,他也是无能为力了。基纳恩朱倒是没有显出任何震惊的表情,身体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像之前一样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他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这种事确实是会发生的。

    “卡瓦赫里,基纳恩朱。”我说。意思是,再见。

    他滚烫的手指在我的手掌里微微动了动。我起身离开,快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暗淡无光,烟雾缭绕,基库尤酋长那高大伟岸的身影完全被它吞没了。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非常冷。月亮低低地悬在地平线上,那时应该是刚过午夜。村子里的一只公鸡叫了两声。

    就在那晚,基纳恩朱死在了教会医院里。第二天下午,他的两个儿子跑过来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并邀请我参加他第二天的葬礼。葬礼预备在他们的邻村达戈雷蒂举行。

    如果没有外族人的干涉,基库尤人通常不会选择土葬,他们习惯把死人的尸体留在地上,让土狼和秃鹰吃掉。我很喜欢这种葬礼形式。尸体暴露在太阳和星辰下,被迅速、熟练、公开地处理掉,然后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变成大自然的一分子。我从心里觉得这样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农场上有西班牙流感蔓延的那段日子里,我整夜整夜地能听到土狼在香巴地里的声音。流感过去后,我总是能在森林的长草里找到棕色的光滑头骨,看起来像是从树上掉到草地上的,或是草原上的坚果一样。但这种习俗与文明世界是冲突的,所以政府煞费工夫地劝说他们改掉这种习俗,教他们把死者埋进土里,他们始终是不喜欢这个建议的。

    但现在,他们却告诉我,要把自己的酋长土葬。我以为,基纳恩朱毕竟是部落的酋长,基库尤人或许会破例借这个机会举办一场大规模的土著表演和集会。第二天下午,我开车去了达戈雷蒂,希望能看到这个国家所有的老酋长们,也期待这一场规模盛大的基库尤庆典。

    但基纳恩朱的葬礼却完全是一场欧洲式的教会葬礼。到场的人有政府的代表,有地区委员,还有两个从内罗毕来的官员。这一天和这个地方毕竟还是属于神职人员的,所以,在午后的日光里,大草原就变成了一片黑。法国教会、英格兰教会和苏格兰教会的神职人员都来了。如果他们希望在这里告诉基库尤人,他们已经掌控了酋长的遗体,它现在是属于他们的,那么他们做到了。很明显,他们现在已经掌控了一切,人人都感觉到,基纳恩朱是不可能再从他们的手掌心逃脱了。这是教会常用的伎俩。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大批“教会男孩”。他们都是皈依基督教的土著男孩,穿着半僧半侣的衣服,不知道在教会做什么工作。他们胖胖的,戴着眼镜,双手交叠地站着,看起来像是一群阴阳怪气的太监。基纳恩朱的两个儿子很可能暂时放下了二者的宗教分歧,站在了他们中间,但我辨认不出他们。也有几个老酋长参加了葬礼,但他们完全成了葬礼的背景人群。基奥伊酋长也来了,我和他还聊了一会儿基纳恩朱。

    墓穴选在两棵高大的桉树下,四周围了一圈绳子。我来得比较早,因此就站在绳子边上,看着人群越来越多,就像苍蝇一样,围在了墓穴周围。

    他们用卡车把基纳恩朱从教会医院运过来,然后把他搬下来,放到墓穴附近。看到他躺着的棺材后,我吓了一跳,感到非常惊骇,我想这辈子我都没有如此震惊过。老酋长个子很高,我还记得当年他带着随从来到农场时的样子,甚至两天前他躺在床上的时候,看起来也还是很高大的。但现在,他躺着的棺材几乎就是个正方形的盒子,肯定不到五英尺长。刚看到它,我都没有感觉到这是口棺材,还一直在想,这应该是用来放葬礼工具的盒子。但它竟然是基纳恩朱的棺材。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选了这样一副棺材,或许苏格兰教会的棺材就是这样。但现在的逝者是基纳恩朱呀,他们究竟是怎么把他放进去,让他躺在里面的?他们把棺材放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棺材上面有一个很大的银色金属牌,上面刻着铭文。葬礼过后我才听说,这是教会为老酋长制作的,上面刻的是《圣经》经文。葬礼仪式持续了很久。教会的神职人员一个一个地走上前讲话,我猜他们讲的应该都是一些宗教誓言和箴言。但我都没有听,只是紧紧抓着围绕着墓穴的绳子。也有一些土著基督徒走上前去,像驴子一样朝着大草原嘶叫。

    最后,基纳恩朱沉入了他自己国家的地下,被它的土地所覆盖。

    来参加葬礼的时候,我带了几个仆人一起,想让他们观看这场葬礼。他们一直和朋友亲戚聊天,会自己走回农场。所以,最后只有我和法拉开车回了农场。一路上,法拉像老酋长的墓穴一样沉默。他很难接受那晚我拒绝把酋长带回农场的事实,所以两天来一直失魂落魄,陷在一堆疑问和失望的情绪中。

    直到我们开车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说:“我没事儿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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