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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拓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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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当年,马赛人还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是他们的好朋友。所以说,早在欧洲文明在这里站稳脚跟之前,在马赛人还在美丽的北方居住的时候,伯克利就认识他们了。在他的内心深处,欧洲文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他可以用马赛语和他们聊往昔的岁月。每当伯克利来到农场,河对岸的马赛人就会过来看望他。老酋长们会坐着把生活中的一些麻烦事告诉他,而他会给他们讲笑话,常常逗得他们哈哈大笑,就好像是硬邦邦的石头笑了一样。

    因为伯克利和马赛人很熟悉,也因为他们之间的友谊,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仪式在农场上举行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号角吹响后,马赛这个好战的古老民族就沸腾起来。他们经历过激烈的战争,见过惨烈的大屠杀,此时感到似乎往昔的荣耀又要归来了。战争刚开始的几个月里,我偶然间有了机会和土著人及索马里人一起为英国政府运输物资。我们赶着三辆牛车,要穿过马赛人的居住区,一路走得非常艰难。每当我们走到一个新的居住区,那儿的马赛人就会跑到我的营地,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我一连串关于战争和德国的问题。比如,德国人真的是从天上来的吗?在他们心里,这些德国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前跑着,就是为了去经历各种危险,去送死的。到了晚上,我的帐篷周围挤满了年轻的武士,他们身上涂着战争彩绘,手持长矛和长剑。为了向我展示他们真实的力量,有时他们会学着狮子短促地吼上一声。他们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参加战争。

    但英国政府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组织马赛人去和白人交战是很不明智的选择,尽管这些白人是德国人。因此,政府禁止马赛人参战,还禁止他们触摸兵器。马赛人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但政府却允许基库尤人参加战争,不过也只是参与物资运输。到了一九一八年,殖民地土著人中开始实施征兵制度,政府觉得马赛人也应该上战场了,于是就派了K.A.R的一位军官带领着他的部队去纳罗克征兵,目标是三百莫兰武士。但此时的马赛人却对战争失去了热情,他们拒绝入伍,所有莫兰人都躲到了树林和灌木丛里。在追赶他们的过程中,K.A.R军队的步枪在一个村庄里走火,打死了两名老妇人。两天后,马赛保留区叛乱爆发。大群莫兰人横扫肯尼亚,杀死了很多印度商人,火烧五十多座商铺。形势非常严峻,但政府不想逼他们,就派了德拉米尔勋爵到马赛保留区谈判。最终,双方达成协议,政府允许马赛人自行处理这三百名莫兰武士,但政府要对他们罚款,因为他们对马赛保留区造成了巨大破坏。莫兰武士们一直没有露过面。休战协议签订完之后,整个暴乱就结束了。

    就在这些重大事件发生的时候,马赛族的一些老酋长派出了很多年轻人去侦查德国人在居住区和边境的活动,这对英国军队有很大帮助。战争结束之后,为了表示对他们的赞赏,政府从本土运过来大批奖章,分发给马赛人。伯克利因为了解马赛人,也通晓马赛语,就被命令为马赛人分发奖章。他手上的奖章多达十二枚。

    因为我的农场毗邻马赛保留区,所以伯克利请求我和他一起,在我的房子里为马赛人发奖章。他有点紧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马赛人对他抱着什么样的期待。一个周末,我和他一起开车去马赛人的村里。我们想和那儿的人谈谈,召集一下他们的酋长,告诉他们颁布奖章的日期。伯克利年轻的时候曾是第九枪骑兵团的军官。他告诉我,在当时所有的年轻军官里,他是最聪明最能干的。于是,当日落时分,我们朝着太阳的方向开车回家时,他就跟我谈起了军人的使命感和军人的精神,以及他以平民的身份对这些的理解。

    虽然颁发奖章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也不怎么重要,但却是一件很有分量、很有影响的大事。它能够展示出颁发奖章和接受奖章双方的智慧、聪明和机智,从而让这个场景成为世界历史的重要一幕,成为一个历史上的重要标志:黑暗大人和光明大人非常礼貌地向对方问候。

    马赛酋长们来了,后面跟着随从或儿子。他们在草地上坐下来,时不时地谈论一下正在草地上吃草的牛,心里可能会抱着小小的期待————政府会把这些牛当作礼物回报他们的劳动。伯克利让他们等了很久,我觉得这也是正常的程序。就在他们等待的时候,伯克利从屋里搬出来一把椅子,放在了草地上。过一会儿,他就要坐在这把椅子上为他们颁发奖章。最后,他由土著人陪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土著人的映衬下,他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一头红发也更红了,而眼珠的颜色越发地淡了。他又成了一位年轻干练的军官,举止轻快,表情愉悦。我这才意识到,即使平时表情多么地千变万化,在需要的时候,他也会面无表情。贾马跟在他后面,穿着一件非常精致的阿拉伯马夹,上面布满了黄色和银色的刺绣,手里托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奖章。这件马夹是伯克利吩咐他专门为此时准备的。

    伯克利站在椅子前面开始讲话了。他挺得笔直的瘦小身板影响到老酋长们,他们一个个地从草地上站起来,和伯克利面对面地站着,表情庄重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因为他说的是马赛语。听起来他说得很简单,好像只是通知他们,有一项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荣誉要降临在他们身上,而政府之所以会给他们这个荣誉,是因为他们在战争中的行为非常值得赞扬。我是大致判断出这个意思的。再看马赛人,就什么都看不出了。他们的表情里或许含有其他什么不同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真的看不出来。伯克利说完之后,立刻让贾马把盒子拿过来,取出里面的奖章,然后一边庄重严肃地念着老酋长的名字,一边伸长手臂,把奖章递给他们。马赛酋长们也伸长了手臂,把奖章安静地接了过去。我心里在想,如果仪式双方没有高贵的血统和优秀的家庭传统,这项仪式绝对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当然,我这么说并没有冒犯民主制的意思。

    酋长们都是浑身赤裸,奖章没有办法固定在身上,所以给他们颁发奖章还是比较麻烦的。他们只能手握奖章站着。过了一会儿,一位非常老的酋长走过来,伸着握奖章的手,问我上面印了什么东西。我尽我所能解释给他听。奖章是银质的,很像一枚硬币,一面刻着不列塔尼亚[3]的头像,一面印着这几个字:世界文明之战。

    后来,我跟一些英国朋友聊到这件事,他们就问我:“奖章上为什么不是国王的头像?这完全就是一个大错误。”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样的安排是很合适的,因为这些奖章不能做得过于吸引人。当我们进入天堂,能够得到丰厚的赏赐时,我们得到的应该也是类似的东西吧。

    有一次,我要回欧洲度假,伯克利却病倒了。当时,他还是殖民地立法委员会的委员。我给他发电报:“等待立法会开幕时不打算来恩贡待一段时间吗?带上酒来。”他回电报说:“你的电报是从天堂发来的。将会携酒到达。”他果然来农场了,而且带了满满一车酒,至于喝不喝,他倒是不在乎了。他脸色苍白,有时候会非常安静。此时,他的心脏就已经衰竭,身边必须要有贾马照顾。贾马之前已经学会了注射。但他心里放不下的事情还有很多,他最害怕的事就是失去自己的农场。尽管如此,他在农场的时候,我的房间仍然是像经过精挑细选过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角落。

    “塔妮娅[4],既然我已经登上了生命的舞台,”他认真地跟我说,“我就要开最好的车,抽最好的雪茄,喝最精致最高档的葡萄酒。”他在某天晚上告诉我,医生曾叮嘱他要卧床休息一个月。我说,如果他能遵照医生的嘱托,在恩贡山农场上休息一个月,我就不去欧洲,留在农场照顾他,然后下一年再去。他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亲爱的,我不能这么做。如果这次为了让你放心,我这么做了,那下一次为了让你放心,我又得做什么事呢?”

    于是我就怀着沉重的心情跟他道别了。回欧洲的船要路过拉穆岛和塔卡普纳岛,那是我和伯克利的阿拉伯帆船要去的地方。到达这两座岛的时候,我想起了伯克利。到达巴黎之后,我听到了他的死讯。他从车里走出来,一头栽在了房子前面,就那么去世了。生前,他希望死后能埋在自己的农场上,死后他如愿以偿。

    伯克利死后,肯尼亚发生了巨变。殖民地历史上的一个时代随着他的去世而结束。那段时间是肯尼亚的一个转折点,很多事情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人们总是会说“伯克利·科尔活着时”或“自从伯克利去世之后”。他去世之前,整个肯尼亚是狩猎者的天堂;他去世之后,肯尼亚逐渐开始变化,变成了一个商业中心,在很多事情上的标准也降低了。比如对于智慧标准的降低,人们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于殖民地国家而言,这是颇为令人伤心的;再比如绅士风度标准的降低,他死后不久,人们就开始不断地谈起自己的烦心事。还有,人道主义标准的降低等。伯克利去世了,一个残忍冷酷的女人就从历史舞台的另外一侧爬了上来。她就是“困境”。是人和神共有的情妇。也真是奇怪,如此瘦小的一个男人,竟然在有生之年能够把她在门外挡了那么长时间。伯克利去世了,这片大地上的面包就没了酵母;伯克利去世了,一个优雅、快乐和自由的化身就消失了,一家发电厂倒闭了;一只猫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1]即 Philip Sidney,菲利普·锡德尼,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散文作家、诗人,同时也是英国的政治家和军事领袖。

    [2]1540-1596年,英国历史上著名的探险家和海盗,是麦哲伦后第二位完成环球航海的人。

    [3]Britannia,大英帝国或大不列颠的拟人化象征,是一位手持三叉戟、头戴钢盔的女战士。

    [4]最亲密的朋友和亲戚会称呼作者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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