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维埃双手拿了一叠通知,走进自己的专用办公室,感到胸右侧一阵剧痛,几星期来,这种剧痛一直折磨着他。
“不行了……”
他在墙上靠了一秒钟:
“真不像话。”
然后他走到椅子前。
又一次觉得自己是一头四肢受缚的老狮子,不由大为悲哀。
“真是积劳成疾了!我五十岁;五十年来,我充实自己的生活,培育自己的才能,奋斗,改变了某些事的进程,现在却由它占据我,充实我,比世界还重要……这不像话。”
过了会儿,他抹了一下汗,这阵剧痛消除以后,他开始工作。
他慢慢审阅通知。
“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拆卸301型发动机时看到……拟给予该事负责者严厉处分。”
他签字。
“弗卢里亚诺普利斯中途站没有遵照指示……”
他签字。
“为了整肃纪律,我们拟把机场场长理查调走,他……”
他签字。
接着,胸痛虽然麻木了,但在心里还是抹不去,像给生命带来一个新内容,逼着他想到自己,他几乎为此悲哀了。
“我公正还是不公正?我不知道。我若有过必罚,故障就减少。该负责的不是人,而是一股隐秘的力量;如果不触动每个人,也永远触动不了这股力量。我若事事讲公正,夜航一次就会是一次送命的机会。”
开拓这条道路如此艰辛,使他也感到一定程度的疲乏。他想,怜悯还是一件好事。他浮想联翩,始终在翻阅通知。
“……至于罗布雷,从今天开始,不再是本公司人员。”
他想起这位老人,想起傍晚的对话:
“对大家是个鉴戒,哪能没有鉴戒呢?”
“但是先生……但是先生。这一回,就这一回,请您考虑!我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
“应该是个鉴戒。”
“但是先生!……您瞧,先生!”
这时掏出这只旧皮夹、这页旧报纸,报上有年轻的罗布雷站在一架飞机旁的留影。
里维埃看到这双年老的手伸在这份天真的荣誉状上颤抖。
“一九一〇年照的,先生……阿根廷的第一架飞机是我在这里装配的!从一九一〇年就参加航空工作……先生,前后二十年了!您怎么还能说……那些年轻人,先生,会在机修厂笑话的!……啊!他们会笑话我的!”
“这个我管不着。”
“还有我的孩子,先生,我有孩子!”
“我对您说过,我给您留个普通工的位子。”
“我的面子,先生,我的面子!喔,先生,在航空中干了二十年,我这样的老工人……”
“普通工。”
“我不干,先生,我不干!”
那双老手抖了,里维埃转开眼睛不去看这张布满皱纹、厚实、美丽的皮肤。
“普通工。”
“不,先生,不……我还要跟您谈的……”
“您可以请了。”
里维埃想到的是:“我这样粗暴辞退的不是他,是错误,这错误可能他也负责不了,但是通过他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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