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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因为有了人指挥,”里维埃常想,“才顺从人意,人进行创造。人是可怜的东西,自身也需要予以创造。然而错误通过他们发生时,就要把这样的人请走。”
“我还要跟您谈的……”这位可怜的老人,他还要谈什么?谈人家剥夺了他多年的乐趣?谈他喜欢听工具敲在飞机钢壳上的叮当声的,谈人家害得他生活失去了诗意,还谈……他需要生活?
“我很累了,”里维埃想,体温上升了,给他一种轻抚的感觉。他轻轻拍这张纸,想:“我很爱这个老伙伴的脸……”里维埃又看到这双手。他想起这双手轻微合拢的动作。只要说一句:“行了,行了,留下吧。”里维埃也向往看到喜悦之情若泉水似的流淌到这双年老的手上。不是表达在脸上,而是表达在长期干活的手上的这种喜悦之情,在他看来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这份通知我撕了?”他仿佛看到老人晚上回家,在家人面前这份貌若谦虚的自豪感:
“那么,他们把你留下啦?”
“还用问!不信?阿根廷第一架飞机就是我装配的!”
年轻人不再笑话了,老前辈挽回了声誉……
“我撕了?”
电话铃响,里维埃拿起话筒。
过了好长一会儿,接着是风与空间带给人声的这种共鸣,这种深沉感。终于,对方说话了。
“这里是机场。贵姓?”
“里维埃。”
“经理先生,605航机停在跑道上。”
“好。”
“一切准备妥当,但是最后时刻我们不得不整修线路,接头有毛病。”
“好,线路是谁接的?”
“我们去查实。您同意的话,我们就处分一些人:航行灯出故障,后果会很严重!”
“当然。”
里维埃想:“不论哪儿出错,遇到了不去清除,灯就会不亮。一旦错误选中了执行人,你还放过它,这是罪;罗布雷必须走人。”
秘书什么也没看见,一直在打字。
“这是?”
“半月报表。”
“怎么还没准备好?”
“我……”
“以后再谈吧。”
“奇怪,事故占了上风,像一股巨大的隐秘力量暴露出了真面目,同是这种力量会把原始森林掀倒,会在大工程的四周茁壮生长,强攻,往外冒。”里维埃想到那些被小小爬藤绊倒的巨大宫殿。
“一项大工程……”
为了使自己心安理得,他还想:“所有这些人我都爱,我打击的不是他们。而是通过他们发生的……”
他的心急速跳动,使他难受。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对还是不对。我不知道人生、公正、焦虑的确切价值。我也不确切知道怎样衡量一个人的欢乐。也不知一只颤抖的手。不知怜悯与温情……”
他沉思:
“生活充满矛盾,人要尽可能在生活中应付自如……可是要延续下去,创造下去,以易于腐朽的躯体去换取……”
里维埃思索,接着打铃。
“给欧洲班机的飞行员挂个电话,要他出发前来我这里。”
他想:
“不能让这班航机中途无缘无故返回来。我不对手下人鼓鼓气,黑夜总叫他们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