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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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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才去。有的东西,”她继续说,“爸爸没放在这里——当然是些又大又笨重的东西,它们被贮藏着,他已经贮藏了一大堆又一大堆,在这里还有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几个国家,放在仓库、地窖、银行、保险箱等等很隐秘的地方。我们就像一对海盗——活脱脱就像舞台上演的;那种海盗来到埋藏宝藏的地点之后,会向对方眨个眼睛,还要说‘哈哈!’,我们埋的宝藏几乎到处都有——除了那些我们喜欢看的,我们在旅行的时候就带着它们。这些东西,比较小件的,我们会尽量拿出来摆设,好让我们待的旅馆或租来的房子模样没那么难看。当然是有些冒险,所以我们得一直留意着才行。但是爸爸就爱精美的东西,像他所说的,爱它的优质;为了能有些他的东西来作陪,他愿意冒这个风险。我们倒是一直幸运得不得了。”玛吉是这么说的,“我们没掉过任何东西呢。最好的东西往往都是最小的。你一定知道,价值在很多情况下跟大小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过,任何东西,不管有多小,”她如此总结,“我们都没掉过。”

    “我喜欢,”他听到这里笑了,“你把我摆在这个等级!那些你在旅馆拆开的小东西里,我是其中一个;再糟也不过就是待在租来的房子里,像这个房子就很棒了,可以把我和家族照片、新的杂志摆在一块儿。但是东西不能太大,否则我一定会被埋住。”

    “喔,”她回答,“除非你死了,亲爱的,才会被埋起来。当然啦,如果你把到美国市这件事称为埋葬。”

    “那我得先看看我的坟墓之后,才能说是不是。”有个看法从一开始就在他唇边,却一直压抑着,但现在他又想起来了;若非如此,他会照着自己的意思结束他们的谈话。“不管是好,是坏,或是无所谓,我都希望能有一件事,是你可以相信我的。”

    话说得连他自己听起来都颇为凝重,但是她倒一派轻松地带过。“哎,别把我就这么定在‘一件’事上面!你的事情我相信得可多了,亲爱的,就算大部分都粉碎破灭,仍足以留下少少的几件。那可是我一直关照着呢。我把对你的信心分装进密不透水的船舱。我们务必要想办法,可不要沉了。”

    “你真的相信我不是伪君子?你看得出来我既不撒谎、不假装,也不会骗人?那也是密不透水的吗?”

    这个问题他说得颇为激动,他记得她愣了一下,红了脸,仿佛这些话听在她耳里实在怪透了,这颇出乎他意料之外。霎时他了解到,任何触及真诚、忠贞,或是不真诚、不忠贞的严肃话题,都会让她措手不及,好像她不曾想过似的。他以前已经注意过这种情形:那是英文的关系,这种美式的话语使得口是心非这档子的事,就像“爱”一样,说的时候得开开玩笑才行,没办法“细究”的。所以说,他的提问算是……呃,这么说吧——草率了些;只不过,犯这个错倒也值得,因为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努力搜寻着稳当的答案,那副模样简直夸张而又滑稽。

    “密不透水——船舱里就数它最大?哎,它是最大的客舱,是主甲板,是引擎室,也是服务员的食品储藏柜!它就是这艘船本身——这整个运输公司。它是船长的行程表,是一个人的所有行李——在这趟旅程里要阅读的东西。”她脑中有的那些图像是来自轮船和火车、熟悉的“航程”、派遣的“私家”车辆以及游历几大洲和海洋这类经验,那些事他目前还难以企及;他仍有待见识见识现代化的巨大机械和设备,但是以目前情况来看,可以想见它们未来势必会充斥于他的生活中,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坦然接受。

    尽管他对这桩亲事甚感满意,也觉得他的未婚妻很迷人,但事实上构成我们这位年轻人“罗曼史”中主要部分的,正是他对那件家具的看法——这在某种程度上使他心中产生了落差,他挺聪明的,自然有如此感受。他是挺聪明的,觉得要相当谦卑,希望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强硬态度或是索求无度,交易的时候也不坚持只对自己有利;总而言之,就是警告自己不可显得自大和贪婪。但他操心的最后这件事其实挺怪的——从这点倒是可以看出对于其他危险,他心中所抱持的态度大致为何。他认为他个人并没有上述的败德情事——那是他很有利的地方。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家族中那类勾当可多着呢,不管如何,他彻头彻尾都是他家族的成员。它们表现于他身上,便如同一股甩也甩不开的气味,让他的衣服、整个人、双手,还有头发,都好像浸过什么化学药水似的:虽然说不出哪里特别,但是他觉得自己老是摆脱不掉这点。他很清楚自己出生之前的家族史,每个细节都一清二楚,这件事倒是让他未来的路更加顺畅。他心想,这么丑陋不堪的事他都能坦然加以批评,其中部分原因,难道不是希望能培养谦卑的胸怀吗?他刚刚采取的这个重要步骤,难道不就是希望能有些新的历史,而且只要一有机会——必要时当场没面子也在所不惜——不就可以对照那部旧历史了吗?如果这些起不了作用,那他就得另外有不同的作为才行。总是心怀谦卑的他再清楚不过了,要成得了大事,得靠魏维尔先生的万贯家财。他身无长物,什么也做不成;他之前努力过了——只得寻寻觅觅,然后认清真相。他很谦卑,但同时又不是那么的谦卑,仿佛他了解自己颇为轻浮,也挺蠢的。他有个想法——研究他的历史学家会觉得这个想法挺有趣的——明明已经知道情况为何,却仍然笨到去犯下错误。他这么一来也就没做错了——他的未来可能和科学有关。他本身是怎么都挡不住这件事的发生的。他是站在科学这一边的,因为科学不就是靠着钱才得以公正无偏颇的吗?他的生活将会充满机器,一帖对于迷信的解药,那对于文献的记载结果,或者说,对它所散发出来的信息而言,太重要了。他想到这些事——想到他不至于全然徒劳无功。想到他毫无异议接受即将到来的时代发展——弥补一下失衡状态,因为人家对他的看法是如此不同。等他发现自己真的相信,他已经不再在意徒劳无功这档子事的时候,才是最令他感到畏缩的时刻。就算有此信念,想法又荒谬,他依然能过得不错。这散漫的心境就是魏维尔一家的浪漫情怀。可怜又可亲的人啊,他们真的不懂,处于那种境况——徒劳无功的境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懂——他见识过,尝试过,也了解它的轻重。想起这件事其实只是拿来遮掩——就好像他一面走着,眼前出现一家店铺的百叶铁窗一样,在这无精打采的夏日早早关上,只要转动某个把柄,它就哗啦哗啦地下来了。那也是机器,跟厚玻璃板一样都是钱,也都是权力,有钱人的权力。嗯,现在他也身在其中,属于有钱人的一员,他是他们那一边的——要是能说成他们是他这一边的,那就更让人快活了。

    不管怎么说,他一面走路,心里一面咕哝着的就是这类事。它大可说是挺莫名其妙的——因为这么个原因而有了这么个心情——要不是它多少符合此时此刻的沉重,也就是我开始记录的这份沉重压迫感。另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从家乡来的代表团即将抵达。明天他要在查林十字[38]和他们见面:他弟弟,比他早结婚,但是他太太目前情况不适合旅行,她是犹太人,带来的嫁妆给这桩勉强的婚事镀了层金;他姐姐和她极度英国化的米兰人丈夫;一位母舅,外交官中最乏人问津的就属他了;还有他的罗马表哥唐·奥塔维奥,当过代表,也是亲戚中最有空的[39]——虽然玛吉要求婚礼尽量简单,也不过就这几个亲人来陪他进礼堂。这根本谈不上大阵仗,但比起新娘那边带得出的可能人选,这些人还真的明显算是多的。她没什么亲戚可以挑选,也没有随便发邀请函来加以弥补。他觉得这位小姐处理此事的态度挺有意思的,他也完全尊重她;这事仿佛使他得以一瞥她的眼光如何,而她的眼光正好和他的品位一致,这可令他欣喜不已。她解释过,她和她父亲没什么有血缘的亲戚,所以他们并不想做作,请一些人到现场假装亲友,或是去大街小巷随处搜寻。呵,没错,他们往来的朋友是够多了,但结婚毕竟是件私人的事。当你请了亲戚之后,也会请朋友来。你不只是请他们人来就好,还要他们为你遮遮掩掩,要他们假装成另一种人。她知道自己的意思,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而他会毫不迟疑地全盘接受,并在这两件事上见到好兆头。他期待,也很渴望她具备做他妻子该有的性格,越多越好,他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早些年已经和很多具有此性格的人打过交道,尤其有三四个还是神职人员,其中首推他当红衣主教的叔祖,叔祖曾负责他的教育,也亲自教过他:这一切对他未曾有过不快的影响。所以他相当盼望,这位就快要和他成为最亲密伙伴的人能有此特色。只要这特色一出现,他便要鼓励一番。

    因此,此时此刻他觉得,仿佛他的文件皆已就绪,仿佛他的户头都没有赤字了,这是他一辈子都没有过的情形,然后他可以啪的一声,把投资资产表给合上。等那群罗马来的人抵达之时,它当然会被再度打开;甚至连今晚他在波特兰道[40]用餐时,它也可能再被开启。魏维尔先生在那儿搭起了帐篷,就像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帐篷一样,陈设着从波斯王大流士[41]那里抢来的宝藏。不过,如我所言,使他产生危机感的是接下来的两三小时。他一会儿伫立在角落,一会儿伫立在十字路口,想法一波接着一波涌现;我一开始就在谈的那个想法,来得又急又清楚,却也朦胧得望不到尽头——那个想法就是想为自己做点儿什么。什么都好,免得来不及。要是他和身边任何朋友提出这种想法,那反倒会成了像是大肆地嘲弄别人。不仅是他本人快要和一位极迷人的姑娘结婚而已,这桩婚事的好处可多着呢,而这位姑娘未来“钱”景之扎实,和她的娇美可人同样牢靠。那么他又是在干吗呀?他这么做倒不是全为了她。王子会如此这般,不过是因为他很自由没啥规则,爱想什么就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眼前浮现了一位朋友清晰的影像,一位他觉得挺讽刺的朋友。他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过往的脸孔上,而是将心中这份冲动慢慢累积。年轻的脸、美丽的脸都没能教他稍稍转一下头,但一想到艾辛厄姆太太,他立刻拦了辆小马车坐上去。她的年轻与美貌多少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果在家的话,她会劝劝浮躁不安的他,那么他仍有时间会“做”的这件事,就有可能被顺势摆平了。她住在狭长的卡多根街[42],挺远的,想到这趟特别的朝圣之旅是否得体,已经令他的兴致稍减。依礼节是该正式向她致谢,而他正前往致意的时机也挺恰当的——这就对了,他在路上想着,这些事对他而言都很重要。他的确是昏头了,把刚才冲动的情绪误以为要另谋出路,要放弃他已经越堆越高的许诺。艾辛厄姆太太恰恰代表着他的许诺,她和蔼可亲,活生生就是股力量,使得那些许诺一个接着一个往上堆。她成就了他的婚事,如同当年他身为罗马教皇的先祖成就了他的家族一样……尽管他实在看不出来,她这么做所为何来,除非她也是满脑子的浪漫情怀。他既没贿赂她,也没说服她,连什么东西都没给过她——直到现在才要去道声谢。所以她得到的好处——想得俗气些——一定全都是从魏维尔家来的。

    然而,现在离她家还远,他仍有时间提醒自己,他一点儿都不认为她会收受大笔酬劳。他完全确信她不会收的;假如某种人会收礼物、某种人不会收礼物,那么她当然是站在对的那一边,属于有骨气的阶级。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唯有如此才显得她的无私,挺令人肃然起敬的——也就是说,隐含着深不可测的信心。她和玛吉很好,很亲近——有这么位朋友真可算得上是笔“资产”,但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将他俩兜在一块儿,来证明自己的友情。她初见他是在冬季的罗马,后来又在巴黎遇见他,而且对他有“好感”,这是她打一开始就坦白让他知道的,她对她的年轻友人如是说,从此也就这么看他,没别的样儿。不过就算他对玛吉有兴趣——那才是重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要不是艾辛厄姆对他有兴趣的话。他既无索求,也没有回报补偿,那种感情是由何而生呢?他又给了她——他也很想问问魏维尔先生这个疑问——什么好处呢?在王子的观念里,对女性的补偿——类似他对于具有吸引力的观念——差不多就是向她们示爱。现在他确信自己不曾对艾辛厄姆太太示爱,连一点点都没有过——他也不认为她曾经闪过这种念头。这几天他老想着那些他没有对她们示过爱的女人,将她们在一个时间点区隔开来:它代表一个迥异的生存阶段,他觉得饶有兴味;过后,他喜欢另外区分出那些他示过爱的女人。尽管如此,艾辛厄姆太太本人既不曾显得太热情,也没有过愤恨之色。那到底是何缘故,她看起来好像知道他挺落魄的呢?这些事情、这些人的动机都让人摸不着边际——反倒令人有些担心。单单他们这种莫名所以的尽心付出,就使他觉得自己是有好运道,这才稍稍说得通。他记得孩提时期读过爱·伦坡[43]的一个精彩故事,这个作家和他未婚妻是同乡——这件事也同样显示了美国人的想象力有多大能耐。故事讲的是戈登·皮姆遇上船难,在一艘小船上朝着北极——或是南极?——越漂越远,远至从未有人到过的地方。在某个时刻,他发现眼前一大片白色的空气,就像一道发着炫目光线的帘子,让人什么都看不见,宛如身处黑暗一般,只不过它是牛奶或雪的颜色。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船就在这么个难解的谜团上移动着。他的新朋友们,包括艾辛厄姆太太本人,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都有如一道巨大的白色帘子。他见过的帘子都是紫色的,甚至紫得发黑——但是它们垂挂的地方都故意显得暗沉沉的,有种不吉利的预兆。它们打算把惊奇之处遮起来,而那些惊奇往往都挺吓人的。

    这些从各个不同深处冒出来的吓人事,倒不是他忧虑的理由;他依然揣度不出来的,若硬要给它安个名字,则是寄托在他身上的信心之大小。过去这一个月,他常常站着动也不动,脑子里想着这件刚决定或生效、普遍受到期待的事——简略来说——而他是其中的主角。其不凡之处在于,与其说期待一件特别的事,倒不如说是在对若干优点作假设,这种假设既平淡又单调,没有什么主要的特质与价值可以加以注记。他仿佛是某个有浮雕图案的硬币,一枚已经不再流通使用的纯金钱币,上面印着光荣的徽饰,时间可溯至中古时期,精美绝伦,它的“价值”比起现在的零钱、金币或半克朗银币当然要大得多;但是正因为它有更好的用法,也就不必多此一举把它掰得分崩离析。他得以依赖的是展现在面前的安全感;他会为别人所拥有,但不至于沦落到孑然一身的地步。难道这不就特别意味着,他不必再受到磨炼或考验吗?难道这不就意味着,只要他们不把他拿去“兑现”,他们还真的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换得了多少英镑、先令或便士吧?无论如何,现在这些皆是无解的问题;摆在眼前的是,他被赋予了若干象征性的特质。他被当成件大事严肃地看待。正因为他们如此严肃,使他如堕五里雾中。连艾辛厄姆太太也一样,虽然她常常表现出嘲讽的个性。他只能说,截至目前,他还没做出什么让人失了兴致的事。要是他今天下午坦率问她,说认真的,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又该怎么办?这句话等于在问,他们指望他做什么。她可能会这么回答:“哎,你知道的,我们就要你这样啊!”对此说法他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也只能说他不知道。要是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会不会使魔力消散呢?事实上,他又知道什么呢?他也严肃地看待自己——把自己当回事不可轻忽,但这不单纯是幻想和做作的问题。有时候他按照自己的判断,想得出和他们打交道的方式;但是,早晚他们的判断——什么都有可能——会按照实际的证据来考究他一番。而实际证据,很自然会根据他一堆象征性特质的分量多寡而定,此时一衡量就会发现,老实讲,这个人是算不出来的。只有亿万富翁够格说拿什么来换亿万才算公平,不是吗?那算计方式就是被裹住的东西。等他的车子停在卡多根街的时候,他真觉得离那块遮着的布又更近了些。他简直已经打定主意,要扯扯那块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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