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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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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白,”堂罗德里戈说道,“可这一回您无论如何推卸不了,您别这么说!我们全晓得您不是打娘胎里一出来就戴上了修士帽的,人世间的情形您也明白得很。好吧,请听我说,争论的问题是……”

    “事情是这样的……”阿蒂利奥伯爵插了进来。

    “还是让我来谈吧,我是保持中立的,表弟,”堂罗德里戈说道,“事情是这样:有一位西班牙贵族派遣使者把一封挑战的书信送给米兰城一位骑士。使者来到受书者的府邸,但没有找到他,便把信交给了他的兄弟;那兄弟读罢挑战书,作为回答,用棍棒狠狠打了一顿使者。这就是争论的由来……”

    “打得好,妙极了,”阿蒂利奥伯爵兴奋地嚷道,“这真是绝妙的灵感。”

    “魔鬼的灵感。”镇长接过话巷,“棒打一个使者,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人!神甫,您倒说说,这是不是骑士行为。”

    “不错,先生,这是真正的骑士行为,”伯爵的嗓门愈加提高了,“还是让我来说吧,我熟悉骑士的行动规范,噢,如果当时动用了拳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棍棒却不会玷污任何人的双手。我实在弄不明白,您为什么会为一个无赖的脊梁骨而激动不已?”

    “谁对您谈起脊梁骨来啦,我的伯爵先生?您把我连想都不曾想过的荒谬的言论强加于我。我只是谈及使者的地位,而不是脊梁骨。我特别强调每一个人赋有的权利。我只请您最简单不过地回答我:假如古罗马人派遣的祭司团员去向别国递送挑战书,莫非他们也要事先获得对方的允许吗?请为我指出哪一位作家,他在作品中曾经描写过一个祭司团员因下战书而惨遭痛打的。”

    “古罗马的那个什么团跟我们有何相干?他们为人做事过于唐突,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是太落后了,远远落后了。但是按照现今骑士的规矩,它是最令人信服的,恕我直言……我以为,一个使者在未曾获得骑士的允许之前,竟胆敢送去决斗书,这样的人太狂妄无礼,就是该狠狠地教训一下,活该挨打,打得痛快……”

    “那请您回答我这个推理式的论点……”

    “不,不,绝对不想回答。”

    “但是听我说,听我说,请您听我说。揍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是背信弃义的行为,而我们所谈论的那个使者正是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因此……”

    “请别激动,慢慢地说,镇长先生。”

    “什么别激动?”

    “我劝您别激动。所谓背信弃义的行为,是指挥舞刀剑,从背后偷击别人,或者是从背后打冷枪,这种做法有的时候也无可厚非……不过我们现在还是不要离开讨论的范围。即使退一步而言,这种行为一般地说算得上是背信弃义,可这仅仅是赏给一个无赖三四棍棒而已!难道事先还得和他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喂,小心点儿,我要揍你了,好像是提醒一个贵族,请他拔出剑来。啊,您,尊敬的律师先生,您莫要在一旁对我微笑,向我暗示您同意我的观点,您为什么不运用您能言善辩的口才,公开支持我的见解,帮助我说服这位先生呢?”

    “我……”红鼻子律师惶惶然地回答,“我很荣幸,得以从闪耀着智慧火花的争论中获得教益;我很感激导致这场如此才华横溢的雄辩的机会。而我,委实难以承担评判这场辩论的责任,方才尊敬的堂罗德里戈阁下已经邀请了一位仲裁……在座的这位神甫。”

    “不错,”堂罗德里戈说道,“可争论的双方吵吵嚷嚷,硬是不肯平静下来,你们叫评判人怎么开口说话呢?”

    “我洗耳恭听,”阿蒂利奥伯爵说道。镇长紧紧闭住嘴唇,高高举起双手,好像在表露无可奈何地顺从的意思。

    “啊,多谢上天!现在该您发表高见了,神甫,”堂罗德里戈半认真半讥刺地说。

    “我已经表示了我的歉意,说我实在弄不懂这类的事情,”克里司多福罗回答,一面把酒杯递还给仆役。

    “您推辞的理由不能叫人信服,”两位表兄弟齐声叫道,“我们就等您的金口说一句话。”

    “倘若你们这般坚持,”神甫回答道,“我只得说,依我的愚见,无论是决斗,是使者,还是伤人的棍棒,最好统统都从世上消失。”

    食客们个个惊愕莫名,面面相觑。

    “啊哟,这话说得太过分了!”阿蒂利奥伯爵感叹道,“请原谅我,太过分了。看得出来,您对这大千世界的情形很不了解。”

    “他?”堂罗德里戈忙说,“请允许我重复一遍,他对这大千世界的情形熟悉得很,一点儿也不亚于你们,我的好兄弟。不是这样嘛,神甫?请您谈谈吧,谈谈您从前可也是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

    克里司多福罗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挑逗性的问题,只是暗自说:

    “这一切全是冲着你而说的;可你要牢记,修士,你上这儿来并非为了你的私事,不管他们怎么对你旁敲侧击,你要沉住气,切莫理会。”

    “对,”阿蒂利奥伯爵说,“不过,神甫……请问神甫贵姓?”

    “克里司多福罗神甫,”不止一个声音回答。

    “喔,克里司多福罗神甫,我最尊敬的神甫,您方才发表的高论,大概是要把这个世界推倒,来个底朝天。没有决斗!没有棍棒的惩罚!各式各样的无赖尽可胡作非为而不受到惩戒,那还有什么荣誉可谈呢。万分幸运的是,您的假设是无法兑现的。”

    “勇敢点,博士,”堂罗德里戈一心想给最初争论的双方解围,禁不住鼓动道,“勇敢点,您是善于给每一个人辩护的高手。且让我们见识一下,您将如何在这件事情上使克里司多福罗神甫的论点自圆其说。”

    “真的,”律师举起叉子在空中挥动着,转身对神甫说道,“说句老实话,我真弄不明白,像克里司多福罗神甫这样一位完美无缺的僧侣,一位深谙人情世态的人,竟不曾考虑到,他的评判在教堂的讲坛上会是无懈可击和异常出色的,具有不容忽视的分量,但我胆敢以应有的崇敬说,它在关于骑士的辩论中,却是毫无价值的。神甫定然比我更清楚,每一样事情都只是在它应有的位置上才有意义。我确信,这一回神甫只是说了一个笑话,以此来回避一桩难以断决的公案。”

    这番高论闪耀着如此古老而又常新的智慧之光,怎么能够予以反驳呢?没有任何法子。神甫也就缄默不语。但是堂罗德里戈希望了结这个问题的争论,就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噢,顺便说一下,”他说道,“我风闻米兰城里流传着和解的消息。”

    读者想必知道,正是那一年,为争夺曼托瓦大公国统治权,燃起了战火。温琴佐·贡扎加公爵去世的时候,未曾留下一个合法的继承者,他的近亲涅维尔公爵便借机承袭了遗位。法王路易十三,或者说首相黎塞留红衣主教,很喜欢这位在法国出生的意大利血统的君主,充当他的庇护者。可是西班牙王腓力四世,或者说首相奥利瓦雷斯,人们常常称他为伯爵-大公,却因为同样的缘故而心中不悦,于是大兴问罪之师。曼托瓦原是属于帝国的疆土,所以双方在神圣罗马帝国与德国皇帝斐迪南二世面前施展出浑身解数,或祈求,或威胁;法国敦促斐迪南二世承认登位的君主,而西班牙却要皇帝拒不承认,甚至将他从曼托瓦驱逐出去。

    “我倾向于认为,”阿蒂利奥伯爵说,“冲突是不难调解的。根据某些迹象……”

    “别轻信,伯爵先生,别轻信,”镇长打断他的话说,“我虽然身居偏僻的角落,却十分清楚外界的情形,因为莱科镇的驻军司令阁下,一个心肠善良的西班牙人,和我交情颇深,而且他是奥利瓦雷斯伯爵的公子,对各种事情全了如指掌……”

    “不妨对您直说,我在米兰城里每天都要和许多大人物打交道,从绝对可靠的来源,我获悉教皇对这一事件极为关切,他已经提出了媾和的倡议。”

    “这是天经地义的,任何事情总得有个规矩。教皇陛下理当履行自己的职责,始终不渝地促使信奉基督教的各位君主和睦共处,但奥利瓦雷斯伯爵也有他自己的政治策略,况且……”

    “况且,况且……况且您可知道,我的先生,皇帝陛下此刻正在思虑什么?您以为偌大的世界只有一个曼托瓦吗?他需要为之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我的先生。譬如说,您知道,皇帝现在能在多大程度上依赖瓦迪斯坦诺或者那个叫做什么瓦利斯坦因的亲王,或者叫什么什么的……”

    “他的准确的名字,”镇长再一次打断了对方的话,“在德语中叫做瓦伦斯坦,我曾听我们那位驻军司令不止一次提起他。不过,您尽可放心……”

    “您想教训我吗?……”伯爵愤愤地说。

    堂罗德里戈这时向伯爵递了个眼色,暗示为了他的缘故,别再这般唇枪舌剑地论战下去。伯爵不再吭声。镇长却如一条搁浅的船只,摆脱了困境,给雄辩挂上了满帆,口若悬河地说下去:

    “瓦伦斯坦倒不怎么叫我讨厌,因为奥利瓦雷斯伯爵明察秋毫,如果瓦伦斯坦想玩弄什么阴谋诡计,他自会或用好言好语,或用强力让他乖乖地就范)。是的,我以为他是个明察秋毫的铁腕人物,他不愧为杰出的政治家,说到必定做到,他若是决意不让涅维尔公爵在曼托瓦站稳脚跟,那么涅维尔公爵就休想在那里立足,黎塞留红衣主教也必定落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可亲爱的红衣主教大人偏偏想要和奥利瓦雷斯伯爵较量一下,委实叫我笑掉大牙。说真的,我很想二百年以后再投生到世上来,也好听听子孙后代是怎么评说这愚蠢的篡位行径的。在这儿,单是嫉妒是无济于事的,需要脑瓜子。像奥利瓦雷斯伯爵这样的脑瓜子,在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啦。奥利瓦雷斯伯爵,我的先生们,”镇长滔滔不绝地说着,恰如一帆风顺的航船,他自己心中也起了惊讶的感觉,怎么竟会连一个暗礁也没有碰上。“他是个老狐狸,当然我是怀着应有的尊敬这样说的。他善于极其巧妙地掩盖自己真实的行迹,当他分明向右边动作时,实际上必定是向左边攻击无疑,所以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于吹嘘能识破他的计谋。那些被派去执行他的计划的人,那些替他书写公文的人也一个个都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我多少知道一点儿内情,所以才能这么说,因为那位可爱的驻军司令乐意和我结交,对我也颇为信赖。相反地,所有别的王宫爵府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奥利瓦雷斯伯爵知道得一清二楚;所有聪明过人的政治家(不能否认,也确有这样的人物)刚刚策划了一个计谋,他凭着他的智慧,通过各种秘密的渠道,利用四处的线索,立刻就能予以识破。而那可怜的黎塞留红衣主教在这儿窥测一番,在那儿到处嗔嗔,忙乎得流了一身臭汗,费尽了心机,能有什么结果呢?他好不容易挖出了一条坑道,殊不知奥利瓦雷斯伯爵已经掘了另一条坑道反抗他……”

    天晓得镇长雄辩的航船什么时候才能停泊靠岸;但堂罗德里戈看到堂兄弟的脸色,灵机一动,忽然转过身来,吩咐一个仆从再拿一瓶酒来。

    “镇长先生,我的先生们!”他接着说道,“请允许我提议为奥利瓦雷斯伯爵干一杯,然后请诸位告诉我,这美酒可和伯爵大人相称。”

    镇长鞠了一躬,表露出某种特殊的感激之情,他觉得,举凡对奥利瓦雷斯伯爵表示敬意的一切,似乎他都理所当然地沾上一分光荣。

    “祝至高无上的君主腓力的亲信,奥利瓦雷斯伯爵-圣卢卡大公千岁!”他高高举起酒瓶,兴奋地喊道。

    也许有人不知道,“亲信”一词,当时是指君王的宠臣而言。

    “千岁!”众人同声附和。

    “快给神甫斟酒。”堂罗德里戈说。

    “请您原谅,”克里司多福罗神甫回答,“今天我已经破戒了,可不能再……”

    “怎么啦!”堂罗德里戈说道,“这是为伯爵-大公干杯,莫非您要让别人把您当作纳瓦拉人的同党吗?”

    纳瓦拉人是当时对法国人嘲讽的称谓,因为以国王亨利四世为首的纳瓦拉贵族执掌了法国的大权。

    禁不住这样的反诘,神甫不得不又稍稍喝了点,所有的宾客全兴高采烈地喝起彩来,对美酒赞不绝口,唯独律师扬起脖子,眼睛凝视着一点,嘴唇紧抿着,这种神情远比别人的言辞富于表现力。

    “啊,律师,您觉得这酒的滋味如何?”堂罗德里戈问道。

    律师把伸进酒杯里的鼻子缩回来,他的鼻子比葡萄酒更加红艳,更加晶亮,然后咬着每一个音节装腔作势地说:

    “我说,我宣布,我判断,这是千百种美酒中的奥利瓦雷斯,我业已鉴定,现持有这样的看法。像这等佳酿香醪,在上帝庇护的我们国王陛下的二十二国中是决计没有的;我敢声明和断言,最尊敬的堂罗德里戈阁下的筵席就连埃利奥加巴洛的晚宴也望尘莫及,在这座府邸里,饥荒正一劳永逸地消灭了,只有永远的豪华富足。”

    “说得好,说得太对了!”众人齐声嚷道。但是律师嘴中无意中说出的“饥荒”这个字眼,一下子把每一个人的心思都扭转到了惨淡悲哀的事情上来,饥荒于是成了他们的话题。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看法是一致的,至少在主要的方面是如此,可他们掀起的喧嚣闹杂的声浪,或许竟要比因意见分歧而发生的争吵更加震人耳鼓。他们乱哄哄地争着说话。

    “其实并没有饥荒,”有一个人说,“全是那班囤积居奇的家伙……”

    “那些面包商,”另一个说道,“把粮食全藏起来了,非把他们绞死不可。”

    “对,绞死他们,对他们绝不心慈手软。”

    “要对他们进行严厉的审判。”镇长嚷道。

    “要什么审判?”阿蒂利奥伯爵用更高的嗓门吼道,“逮他三四个或者五六个或者公众认为发了横财而又最卑鄙可恶的几个,立即判决,把他们绞死。”

    “该杀几个示众!示众!不杀一儆百什么都办不成。”

    “把他们绞死!统统绞死!粮食自然会从各个地方冒出来。”

    谁从市场经过,就会有机会欣赏到浪迹江湖的音乐家们的演奏,当一曲终了,另一曲弹奏之前,每一个演员赶紧调试自己的乐器,并且总是竭力提高它的声音,为的是在周围一片喧嚣中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乐器的声音;见过这样世面的人,便可充分想象那些人高谈阔论的情景。与此同时,那美酒汩汩地流淌,斟满了一杯又一杯;对葡萄酒赞不绝口的颂扬,和对经济问题的信口开河的议论交织在一起,而最频繁、最响亮地刺激耳膜的两个字眼是“美酒”和“绞死他们”。

    堂罗德里戈这时只顾用眼瞟着那唯一缄默不语的一位客人,看见他始终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脸上既不显出失去耐心,也不流露出着急的表情,更不做出任何足以让别人意识到他在等待什么的举动,可他的神色又使人觉得,在没有说出他想说的话以前,他是绝不愿意告辞离去的。堂罗德里戈恨不得就把他打发走,而根本不和他啰唆什么;但是,拒绝和一位修士谈话,毫不客气地把他送出门去,并不符合堂罗德里戈的策略。既然无法躲开这样一件令人生厌的事情,他便决意索性立即去解决它,也好尽早摆脱掉。堂罗德里戈站起身来,那班酒酣耳热的宾客也随着起立,但并不停止他们的喧哗,他先请客人们谅解,然后神色严肃地走到也已站起身来的克里司多福罗神甫跟前,说道:

    “我听从您的吩咐。”

    说罢,他把神甫引入另一间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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