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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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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若是在荒芜的田地里见到一株野草,譬如说,一株美丽的酸模,他必定想要知道,它可是这块田地里原先的种子,或是靠着风儿吹送,或是飞鸟衔来,才生根成长;不管他怎么揣想,他始终得不到满意的结论。

    同样,我们也说不清楚,伯爵大人决意借助本省大主教的力量,用快刀斩乱麻的法子,彻底了结这错综复杂的纠葛,是他本人脑瓜子里孕育出来的主意,或者是受到阿蒂利奥启示的结果。

    确实,阿蒂利奥并非随随便便说出这个意见的;他诚然知道,他这样明白无误地表达意见,伯爵的恼怒和傲慢定然会产生抵触,但他说什么也要当着伯爵的面奉献上自己的建议,引导伯爵走上合乎他心意的道路。另一方面,这个办法是最投合伯爵的脾性的,而从事态的发展来看,也是最相适宜的;即使没有任何人提供这样的启示,人们也一定会认为,这是伯爵自个儿苦思的结果。对于伯爵而言,在这场公开的纷争中,绝对不能让他家族的某个成员,让他的侄子,接受屈辱的失败,这事关他执掌的权力的声誉,是至关紧要的。如果他的侄子自行其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得了胜利的满足,那将是解决纠葛的最糟糕的法子,不啻是撒播灾祸的种子;必须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及时地予以制止。

    在这种时刻,命令罗德里戈从自己的府邸出走,他未必会遵命照办,即使他屈从于这样的旨意,那就意味着从战场的退却,意味着整个家族在修道院面前的败退。命令,法律的力量,某种恫吓的手段,对付那样的敌手全都显得无济于事。世世代代以来,僧侣通常是不受任何世俗的法律制约的,不只僧侣们,而且连他们居住的场所也是如此。凡是阅读本书的读者,即便没有读过别的书籍,理应知道这一点的。对付这样的敌手,唯一的法子是把他打发到别的地方去,而要实现这一图谋,只能求助于本省大主教,他掌握着决定克里司多福罗去留的大权。

    本省大主教与伯爵早已相识,虽然平时很少见面,但相遇的时候总表示彼此情谊深厚和愿意竭诚效劳的样子。事情常常是这样,跟一个统领众人的头面人物打交道,远远胜于跟他的一个下属交涉;因为一个属吏仅仅看得见他自己的事情,仅仅体会到自己的感情,仅仅关心他自己的利益,而一个头面人物却瞬息之间便能洞察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捉摸不定的后果、形形色色的利益和五花八门的需要回避或者挽救的事情;因此,跟他打交道的时候,也需要从不同的方面下手。

    当一切都仔细地斟酌之后,伯爵选定一个好日子,邀请本省大主教出席家宴,同时还请了一群精心挑选的客人作陪。有些来宾单凭其显赫的门第就足以让人肃然起敬;客人们的堂堂仪表,与生俱来的自信,从容不迫的绅士风度,用寻常的谈吐纵论天下大事,虽然并不刻意做作,但已足以使人时时处处强烈无比地感受到他们的尊严和权势。另外还有一些人,则是世代依附于伯爵家族,终生当尽犬马之劳的门客;他们从喝第一道汤开始,便用他们的嘴巴、眼睛、耳朵,用他们的整个脑袋、整个身子和整个灵魂,唯唯诺诺地连声说“是”,直至最后一道水果,他们似乎都再也不知道怎么说个“不”字。

    在餐桌上,作为东道主的伯爵很快把话题转移到马德里上来。俗话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可伯爵却条条道路通马德里,他大谈宫廷、公爵、大臣、总督的家庭;在谈到斗牛的时候,他更叙述得有声有色,因为他是从西班牙王宫最优越的位置观赏的;他也把王宫的情形描绘得不厌其详,因为公爵的心腹曾引导他参观了王宫的每一个角落。有好一阵子,所有的宾客,犹如集会的听众,都全神贯注地聆听他的谈话,然后又分成几群,互相交谈。于是,他又好像讲知心话似的,向坐在他身边的大主教讲其他的美妙无比的事情,而大主教也听他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但是,忽然之间,大主教扭转了话题,抛开了马德里,从一处宫廷谈到另一处宫廷,从一个贵族谈到另一个贵族,直到把谈话集中到红衣主教巴贝里尼,他也是一位修士,是当时的教皇乌尔比诺八世的弟弟。伯爵不得不打住自己的高谈阔论,听听大主教的谈话,心里想道,这世界上也并非都是仰承他的鼻息的人。过了片刻工夫,他从餐桌边站起身来,请大主教跟他一起到另一间屋子去。

    两位声名显赫的权贵,两位头发花白,精通世故的人面对面地站着。高贵的伯爵请尊敬的神甫就座,然后,他也坐了下来,开口说道:

    “我们之间素有深厚的情谊,所以我不揣冒昧向您谈一件跟我们都有着关系的事情,但愿在我们之间就解决了事,而不去寻求别的途径,否则可能……因此,我以一颗真诚的心,直截了当地把这件事告诉您;我相信,只消两句话我们就能取得一致的意见。请告诉我,在你们佩斯卡雷尼科修道院可有一个克里司多福罗神甫?”

    大主教点点头。

    “请大人像一个老朋友那样,坦率地告诉我……此人……这位神甫……我本人并不认识他;是的,我结识了不止一位神甫,他们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为人热情,谦逊,兢兢业业。从孩提时代起,我就是修会的忠实朋友……不过,在所有人口众多的大家庭里……总会有害群之马,有个别发热的脑袋……据我从方方面面的报告得知,此人……有点儿偏爱制造事端……他的身上已全然看不到那种谨慎,那种谦逊……我敢说,他肯定不止一次地给大人惹过麻烦。”

    “我明白了,要我承担责任,”大主教暗暗思忖,“这是我的过错,我早就知道应当派这可敬的克里司多福罗到处云游,布道,不能让他在一个地方,尤其是在乡村的修道院,待上半年的工夫。”

    “噢!”他随即说道,“我确实非常遗憾,听到阁下谈到克里司多福罗神甫的时候,竟有这样的看法,但是,据我所知,他是修道院里一名……堪称楷模的修士,在外边也受到极大的尊重。”

    “我完全理解,大人不能不这么说……不过,不过,作为一个真诚的朋友,我愿意提醒您注意一件事情,您了解它是大有好处的;即使大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也想尽我的一份责任,让您看清楚它的那些……可能的后果,别的我不愿多说。这个克里司多福罗神甫,我们已经确切地得知,庇护着那儿的一个人,这个家伙……大人或许已经听说过,这个家伙在圣马丁节那个可怕的日子里,在骚乱中大出了一番风头,后来从警察手里逃脱了……他叫洛伦佐·特拉马利诺!”

    “哎哟!”大主教暗暗叫了一声,说道,“这个情况我倒是一无所知。但是,阁下您也非常清楚,我们神圣的职责的一方面,是寻找那些误入歧途的人,帮助他们重新……”

    “是这样。不过庇护这种触犯国法的误入歧途者……可就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一件微妙的事情……”说到这里,他不再像平时那样鼓起腮帮子喘气,而是紧抿双唇,把平日应当吐出的气统统吸到肚子里。他接着说道,“我想,我只消向大人提示一下这件事就足够了,因为如果大人……您也可以到罗马教廷走一遭……我虽然不知道……但罗马教廷会给您……”

    “我十分感激阁下对我讲的这番忠言,但我相信,如果就这件事情去仔细地了解,那就可以发现,克里司多福罗神甫跟您提到的那个人交往,只是为了帮助那人觉悟自己的过失。克里司多福罗神甫,我很了解他。”

    “您当然比我更了解,他出家之前是个怎样的人物,他年轻时曾做过些什么事情。”

    “这正是宗教的光荣,伯爵大人,一个人出家之前可能遭到别人非议,可一旦披上了一身黑袍,立刻变成了另外一个新人。自从克里司多福罗神甫穿上黑袍以后……”

    “我很愿意相信这一点,说句心里话,我确实很愿意相信这一点,但是,有的时候,正像俗话所说……披上黑袍并不能立地成为修士……”

    伯爵心里其实并不曾想说这句俗话,只是匆忙之中用它来代替已经溜到了他的舌尖、呼之欲出的一句俗话:狼换了皮囊,但改变不了本性。

    “我说话是有根据的,”他接着说道,“我手头有证明……”

    “假如阁下确实知道,”大主教说道,“这名神甫犯了什么过错,谁都难免失误,我将很乐意知道相关的实情。我是他的上司,虽然我是不称职的,但是我的职责就在于匡正错误,疗救病人。”

    “我再告诉您,这个神甫不仅明目张胆地庇护我告诉您的那个家伙,这件事已经够令人不愉快的了,还有另外一件叫人厌恶的事情,它将会……不过,这也可以由我们协商,一劳永逸地解决。我是想说,克里司多福罗神甫硬是跟我侄儿罗德里戈过不去,不断寻衅滋事。”

    “噢!这真让我觉得抱歉,我确实非常抱歉。”

    “我的侄儿年纪轻轻,充满活力,颇有自知之明,他不习惯蒙受别人的挑衅……”

    “我有责任去对这一类的事情进行认真的调查。正像我曾经对阁下说过,您如此才智过人,又通晓事理,想必也知道,我们全都是有血有肉的造物,都免不了犯下过错……无论是这一方,或者另一方,如果克里司多福罗神甫真是犯了……”

    “大人,您当明白,这些事情,我已经对您说过,最好在我们两个人之间了结,就在这儿埋灭;这样的事情愈是纠缠……愈是糟糕。您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冲突,怄气,常常是起因于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后不断扩大、恶化……如果一味追根究底,要么理不出什么头绪,要么又生出无数别的枝节。需要平息事态,断然处置,最尊敬的主教大人,断然处置,平息事态。我的侄儿很年轻,而那位神甫,我听得出来,仍然有着年轻人一样的精神……血性。现在得靠我们来决断,靠我们这些长者……唉,我们是不是过于老朽了,最尊敬的主教大人?”

    此时此刻,如果有什么人在场观看这场对话,那么,他就像在剧场欣赏一场严肃的歌剧演出,舞台的帷幕忽然因为某个失误而提前开启,于是便看见一位歌唱演员,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处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在随意地跟另一位演员谈话。伯爵的面容、举止、声音,尤其是当他说“我们是不是过于老朽了”的时候,全都显得真实自然,这儿没有谋略,他的衰迈的高龄着着实实令他烦恼。这倒不是说他留恋青春年华时的欢乐、朝气和魅力,这些都是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事情,如过眼烟云般消失了!他的懊丧有着更为实在、更为重要的原因。他期盼着攀升某个可能虚位以待的更高的官位,他担心自己再也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假如他达到梦寐以求的目的,我们敢断言,他绝不会再为自己的耄耋之年而苦恼,也不会再奢求别的什么,正像许多人竭力追逐某样东西,一旦如愿以偿,就死也瞑目了。

    但现在且让我们继续听他说下去。“现在该由我们,”伯爵接着说道,“来替年轻人作出评判;补救他们造成的纰漏。幸运的是,我们还来得及采取行动;事情还没有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我们还有机会把危险遏止在萌芽状态。需要把烈火从稻草旁边挪开。时常有这样的情形,一个人在某个地方不曾做什么好事,或者说,他可能是造成某种麻烦的祸根,但调换到另外一个地方,却能做出令人惊奇的好事。大人自然能给这位神甫物色一个适宜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这件事或许已经引发了某些人的猜疑……他们也愿意这位神甫挪一挪窝。因此,把神甫打发到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去,那正是一举两得,一切都自然地结束,或者说得更准确点儿,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从谈话一开始,本省大主教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唉,是这样!”他心中暗暗思量,“我早已看出来,你要达到什么目的;每一回都是这样,我们不幸的修士惹恼了你们,或者惹恼了你们当中的一个人,或者碍了你们的事儿,无须调查一下,他是有理还是无理,上司就得立刻打发他离开。”

    伯爵吁了一口长气,表示他已经说完。

    “伯爵要说的意思,我非常清楚。”大主教说道,“但在迈出这一步以前……”

    “可以说是一步,但又说不上是一步,最尊敬的主教,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很平常的一件事;如果不当机立断,马上采取措施,我敢说,就免不了会有无穷的灾祸,有人兴风作浪。去干一件蠢事……我的侄子,我想还不至于……我还在这儿……可是,事态既然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如果我们再不果断行事,干净利落地出击,铲除祸根,那局面会很难控制,很难再保守秘密……到那个时候,不再仅仅是我的侄儿……这好比捅了马蜂窝……我最敬爱的主教。您知道,我们是一个大家族,我们同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都是显赫的人物。”

    “您能够理解我,这些都是血管里流淌着热血的人,而且在社会上说话……也有点分量。这是牵涉到尊严,成为跟他们都关联的事情;因此……即使有谁主张和衷共济……对于我而言,如果不得不……如果必须采取……那实在于心不忍……我始终对诸位神甫怀有深深敬意……你们为着施行善事,教诲公众,需要安宁,避免争端,跟那些……掌权的人和睦相处。另外,你们在世俗社会也有亲朋好友……此种关乎尊严的事情,拖延愈久,愈容易扩散,横生出许多枝节……会把大半个世界都卷将进去。如今我肩负这为难的使命,迫使我不得不为着维护尊严……总督大人……我枢密院的同僚们……这成了一件关系整个阶层的问题……何况还涉及那神甫跟……的关系……您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如何发展。”

    “克里司多福罗神甫确实是一位布道的修士,”大主教回答说,“我对此已经有所考虑……正好有人向我提出请求……不过,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形势下,很可能给人产生一种惩罚的印象,而且是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以前的惩罚……”

    “不是惩罚,绝对不是,这是一项聪明的措施,一种于大家都有利的办法,防止那些不良分子可能……我想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伯爵大人和我之间,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恐怕就只能如此了,我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如果事情果真像别人对您报告的那样,那么,我觉得,这件事在镇里不可能不走漏一点风声。到处都有挑唆煽动,搬弄是非的人,或者说,至少有一些居心不良的好奇者,他们若是察觉到了贵族跟僧侣的不和,他们定会幸灾乐祸,去探听消息,品头论足,制造流言……每一个人都有他需要维护的尊严;而我,作为大主教,虽说不称职,但也肩负着明确的责任……事关教袍的荣誉……这并不是我个人的事情……而是一种委托……您的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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