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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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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可有什么线索,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安置在哪儿?”

    “一无所知,亲爱的神甫。我只知道她在这儿,如果她果真在这儿,愿上帝保佑她。”

    “唉,可怜的孩子!那你在这儿是怎么寻找她的?”

    “我在病院里转了好长时间,转了好多地方,见到的几乎都是男人。我想妇女一定单独安排在别的地方,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如果情况果真是这样,现在请您给我指点。”

    “我的孩子,你可知道,男人没有特殊的任务是不准许进入妇女的病房的。”

    “唉,那么该怎么办呢?”

    “这个规矩是正确而神圣的,亲爱的孩子,如果说因为这场灾难的极其严重的程度无法保证人们严格按规矩办事,这莫非也能成为一个正人君子违背规矩的理由?”

    “可是,克里司多福罗神甫,”伦佐说道,“露琪亚和我早该缔结良缘的,您晓得我们是怎么被活生生拆散的,这二十个月我吃尽了苦头,我一直忍耐着,我冒了许许多多危险,一个比另一个更严重的危险,如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神甫似乎不是在答复伦佐的问题,而更像是思考之后作出的抉择,“你会怀着善良的愿望去的。我相信你会循规蹈矩,上帝乐意看见,所有那些能够自由进入那一地区的人,都能像你一样行事。上帝定会为你忠贞不渝的感情祝福,上帝把她赐给了你,他也定会为你在爱恋和寻找她时所表现的忠贞祝福。上帝比世人严格,但又比世人宽容。他不会计较你寻找她时有悖于规矩的做法。只是你要牢记,对于你去那个地方的行为,我们两个人都要负责,不用对别人,但毫无疑问要对上帝负责。现在你跟我走吧。”

    神甫说完这番话,站起身来,伦佐也随即站起来。他一面恭敬地听神甫的谈话,一面暗暗思忖,打定主意像事先已经考虑的那样,闭口不谈露琪亚发誓的事儿。“如果神甫听到这件事,”他心中琢磨,“他一定会向我提出别的困难来。如果我们能找到她,我们还会有时间来谈这件事,万一找不到她,那现在谈出来又有什么用处?”

    神甫把伦佐带到北面的那间棚屋的门口,对他说道:

    “你听我说,我们的费利切神甫,传染病院的院长,今天要带领少数几个初愈的病人去别的地方接受为期四十天的检疫隔离。你瞧位于中央的那座教堂……”他举起痩骨嶙峋、颤抖不止的手,指着左侧迷蒙雾霭之中挺立在简陋的棚屋之间的小教堂的圆顶,继续说道,“现在他们正在那附近集合,准备排队从你方才进来的那个大门出去。”

    “噢。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缘故清理道路的。”

    “正是这样。你一定也听到了钟声。”

    “只听到一次。”

    “那是第二次钟声,敲第三次的时候,全体人员将集合完毕,费利切神甫要向他们发表简短的讲话,随后带领他们前往目的地。你听到钟声的时候,立刻上那儿去,站在道路一边的队伍后面,不要打扰他们,也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队伍走过的时候,你留神看着……队伍里可有她。如果上帝暂时还不愿意她出现在这支队伍里,那么,那片地方,”神甫又举起手来,指着对面的一排屋子,继续说道,“那一片屋子和前面的空地,就是妇女病区。你会看见一道木板墙,把它和别的病区隔离开来,但有些地方木板墙坏了,有些地方干脆没有,所以你不难进去。到了里面,你切不可引起别人的猜疑,很可能也没有任何人来盘问你。要是有人出来阻拦你,你就说克里司多福罗神甫认得你,可以替你担保。你就在那儿寻找她吧,不过要有信心……和顺从天命。因为,你别忘了,你并不是刚到这儿,而且你在传染病院里找的是一个活人!你要知道,我亲眼目睹我可怜的病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不幸被运走的不计其数,而活着的真是屈指可数!……你得做好牺牲的准备……”

    “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伦佐顿时脸色大变,转动着眼珠,急切地插话说,“我明白!我现在去寻找啦,我会一处一处地寻找,找遍整个传染病院……可是,如果我找不到她!……”

    “如果你找不到她呢?”神甫的脸色严肃并且充满期待,用告诫的目光打量他。

    伦佐一想到可能有这样的结果便义愤填膺,不能自已,他接着说道:“如果我找不到她,我就会找找另外一个人。不管在米兰,还是在他罪恶的宅第,哪怕去天涯海角,或者下地狱,我都要找到那个逼迫我们生离死别的恶棍;要不是那恶棍为非作歹,二十个月以前,露琪亚和我就结为夫妻了。即使我们命中注定要死,至少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只要那家伙还活在人世间,我非找到他不可!……”

    “伦佐!”神甫拽住他的胳膊,用更加严厉的目光盯视着他。

    “如果我找到他,”伦佐接着说,他由于愤怒而几乎失去了理智,“如果瘟疫还没有给他报应……从前,一个无赖只要豢养了一批打手,就足以把别人逼入绝境,随意嘲弄;如今时代不一样了,大家都可以面对面地平等较量。……我一定会惩罚他的!”

    “你这可怜的罪人!”克里司多福罗神甫喝道,声音完全恢复了往日的饱满、洪亮,“你这可怜的罪人!”他昂起低垂在胸前的脑袋,脸颊重新显出往日的容光,一双眼睛点燃起一种令人生畏的火焰。“你瞧,可怜的罪人!”神甫用一只手使劲拽住伦佐的胳膊,猛烈摇晃,又挥动另一只手,指着周围凄惨的景象。“你瞧,上帝才是惩罚者!上帝作出审判,而不被审判!上帝鞭挞世间的罪恶,绝不宽恕!而你无非是一条小爬虫,居然要充当惩罚者!你可知道什么是正义!走吧,可怜的罪人,赶快走开!我曾经希望……是的,我曾经希望,在我告别人世之前,上帝会施恩于我,让我欣慰地听到我可怜的露琪亚还活着的消息,也许还能见到她,并且听到她亲口向我许诺,她将朝着我将安葬的墓地的方向,为我祈祷。快走开吧,你毁了我的希望。上帝不会为你才让她活在世上。你,自然也没有胆量自认为应当获得上帝的顾念。上帝一定会顾念她的,因为她才配获得永恒的慰藉。你快快走吧!我没有时间听你胡言乱语。”

    说完这番话,神甫甩开伦佐的胳膊,便朝病人住的一间棚屋走去。

    “啊,神甫!”伦佐急忙追上去,恳求道,“您难道忍心就这样把我赶走吗?”

    “怎么啦!”神甫说道,他的语气依然那么严厉。“那些苦难的人丑祈盼着我去替他们请求上帝的宽恕,你却胆敢纠缠我,侵占我的时间,让我来听你怒气冲天地大谈你复仇的打算!你需要得到安慰和助你一臂之力的时候,我仔细地听取了你的叙述,我本希望用自己的仁爱来启发你的仁爱,而你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复仇。你还想让我干吗?你快快走吧。我在这儿每天可以见到被伤害的人,临终之前宽恕了伤害过他们的人;每天也可以见到伤害过别人的人,因为没有机会恳求别人宽恕而痛哭流涕,我常常和伤害者与被伤害者一起伤心落泪。可跟你在一起我能做什么?”

    “啊,我宽恕他!我真的宽恕他!永远宽恕他!”伦佐激动地说道。

    “伦佐!”神甫以略微平静但依然严厉的神情说道,“好生想一想,你告诉我,你曾宽恕过他几次。”

    约莫有片刻工夫,伦佐没有作出回答;神甫突然低下头来,以悲愤、低沉的声音说道:

    “伦佐,你知道我为什么穿这身长袍?”

    伦佐犹豫着。

    “你一定知道的!”神甫说道。

    “我知道。”伦佐回答。

    “方才我因为你的一个念头、一句话而严厉责备你;其实我的心也充满过仇恨,我跟那个人结怨多年,对他恨之入骨,我把他杀了。”

    “是的,不过,那是一个恶霸,一个……”

    “住嘴!”神甫打断他的话,“倘若果真有充分的理由,你莫非以为我在三十年的时间里还找不到吗?唉,倘若我能够让你亲身感受到我杀了那个人之后以及现在的愧疚心情,那该多好啊!但愿我能做到!可是我行吗?唯有上帝才能做到,祈愿上帝这么做吧!……你听着,伦佐,上帝爱你远胜于你爱自己。你尽可以去谋划如何报仇雪恨,但上帝的巨大力量和仁爱足以阻止你的行为;上帝赐予你恩泽,那是任何其他人都不配获得的。你知道,你也曾经无数次说过,上帝能够让一个权豪恶霸放下屠刀;但你还应当知道,上帝也能够不让一个念念不忘复仇的人得逞。你蒙受了苦难,你受到了伤害,因此你就以为上帝不会保护一个依照自己的形象创造的人,免遭你的伤害吗?你以为上帝会让你恣意妄为吗?不!可你知道你能做些什么吗?你尽管去仇恨、堕落好了;你也尽管以现在的心情,去拒绝任何的祝福好了。无论你将来的情况怎样,无论你以后的命运如何,你好生记住,只要你没有真心诚意地说一声:我宽恕他,那么,对于你来说,一切都将是惩罚。”

    “是的,是的,”伦佐异常激动而又惶惑地说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宽恕过他;我明白,我方才讲这样一番话真像个畜生,不像个基督徒。现在,承蒙上帝的恩惠,我真心诚意地宽恕他。”

    “要是你遇见他呢?”

    “我会祈求上帝赐予我耐心,并触动他的心。”

    “你可记得,上帝不是教导我们要宽恕我们的仇敌,而是要我们爱我们的仇敌?你可记得,上帝爱他的仇敌,甚至为此献出自己的生命?”“经您提醒,我想起来了。”

    “那好,你跟我来。你方才说一定要找到他。你马上就会找到他了。你跟我来,你会看到你一向深恶痛绝,希望他遭逢灾祸,你想主宰他的生死的人。”

    他握住伦佐的手,像个健康的年轻人一样紧紧攥着,带他往前走。伦佐不敢再问什么,只是跟着神甫。

    走了没几步路,神甫走近一间棚屋的门口,止住脚步,以严峻而温和的目光凝视着伦佐,领着他走进棚子。

    进入棚子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在棚子深处麦秸堆上的病人,他的病情看来已不严重,似乎已趋于初愈。他看见神甫便摇摇头,好像是表示自己的情况未见好转的样子,神甫忧伤而温良地低下头。伦佐以好奇、不安的目光巡视着棚子里的一切,见到另外三四个病人,其中一个躺在靠墙的垫褥上,身上裹着一条被单,盖了一件贵族们才穿的长披风。他定睛一看,认出是堂罗德里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但神甫又一次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把他拉到床铺跟前,伸手指了指躺在那儿的病人。

    那个不幸的人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完全涣散了,脸色苍白,布满了黑色的瘀斑,嘴唇水肿发青,要不是全身剧烈的抽搐表明他顽强的生命还在最后地挣扎,那张脸就跟死人一模一样了。他的呼吸异常艰难,胸脯急促地起伏,右手伸出披风,紧紧贴近心口,痉挛的手指全部呈钩状,成了青紫色,指尖都发黑了。

    “你瞧!”神甫的声音低沉而庄重。“这也许是惩罚,也许又是宽恕。这个人曾经伤害过你,现在你体验到的对他的感情,和某一天上帝对你怀有的感情,将完全是一样的,因为你也亵渎过上帝。为他祝福吧,你也将因此而得到祝福。他在这儿已经四天,你已经看到了,毫无清醒过来的迹象。也许上帝会赐给他一点时间来忏悔,但这要你来替他祈求,也许他希望你和那个纯洁无瑕的姑娘一起替他请求;也许他想把这恩典仅仅留给你的祈祷,留给一颗蒙受创伤而又温良的心。也许这个人的拯救,还有你的拯救,现在全都取决于你,取决于你的宽恕,你的同情……你的爱心!”

    神甫沉默了。他双手合十,低头祈祷。伦佐也跟着神甫祈祷。

    他们就这样祈祷了一会儿。教堂的钟声响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迈步走出了棚屋。一个不再提出问题,另一个不再谆谆开导,两个人的脸色已经表达了他们的心思。

    “现在你该走了,”神甫开口说道,“你要做好准备,你可能领受恩泽,也可能要作出牺牲,无论你寻找的结果是哪一种,你都应当赞美上帝。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要把结果告诉我,我们一起赞美上帝。”

    神甫和伦佐再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分手了。一个返回方才来的地方,另一个向着百步远的小教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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