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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埃丝特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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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已经睡着了,监护人忽然敲门,要我马上起来。我赶紧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稍稍安慰了我一下,便告诉我说,累斯特·德洛克爵士家里已经发现了那件事情;我母亲也出走了;现在有个人正在门口等着,那人受了委托去寻找她,如果能找到就转达德洛克爵士的意思,说他一定好好保护她,原谅她;那人要我陪他一起去,万一他不能说服她,则希望我向她恳求,让她回心转意。我当时听到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可是,我那会儿又惊慌,又伤心,因此,尽管我尽了一切力量,要把激动的心情压下去,但我觉得,过了好几小时以后,自己才完全恢复了神智。

    可是,我没有把查理或其他人叫醒,就赶紧穿好衣服,戴上头巾,下楼去见布克特先生,因为他就是那个受委托的人。这是监护人带我去见他的时候对我说的,同时还解释了一下,布克特先生为什么会想起我。在门厅里,布克特先生借着监护人拿的蜡烛的烛光,低声把我母亲留下的信念给我听;我现在回想,我大概是被叫醒以后不到十分钟,就上了马车,坐在布克特先生身旁,听着马车隆隆地穿过许多街道。

    布克特先生对我解释说,他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我,要是我能一点也不慌张,好好回答这些问题的话,那就可能对这件事情有很大帮助;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样子非常精明,却又非常体贴。这些问题主要是,我是否常常和我母亲通信(提到她时,他只说是德洛克夫人);我最后一次和她谈话是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我的手绢怎么会落到她的手里。我回答了他这些问题以后,他请我仔细想一想——慢慢地想一想——根据我的了解,我母亲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会不会去找一个什么人(且不管这个人在什么地方吧)商量商量。除了监护人以外,我想不出别的什么人。可是,过了一会儿,我提到波依桑先生。我所以想起波依桑先生,是因为他谈到我母亲时,总是像骑士那样对她推崇备至;同时还因为监护人对我说过,他和我母亲的姐姐订过婚,但是并不晓得我母亲那件不幸的事情。

    我们刚才谈话的时候,我这位旅伴曾经叫车夫把马车停下来,好让彼此都听得清楚一些;这会儿,他又吩咐车夫继续赶路。他考虑了一下对我说,他已经想好要怎样进行寻找了。他倒是很想把计划说给我听,可是,我觉得头脑不大清醒,恐怕听不明白。

    我们的马车没有走多远,就在一条横街停下来,那里有个像办公机关的地方,煤气灯照得通明。布克特先生把我带进去,让我在熊熊的炉火旁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是夜里一点多钟了。两个警官穿着非常整洁的制服,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熬夜的人,这时正伏在写字桌上不声不响地写什么东西,总的说来,那地方似乎很安静,只是远处的地下室偶尔传来一阵敲门声和喊叫声,但是这里的人谁也不去理会。

    第三个穿制服的人是布克特先生叫来的,他听完布克特先生低声做的指示,便出去了;留下的那两个警官正商量事情,其中一个还按照布克特先生低声的口授在写东西。原来他们是在草拟一张形容我母亲外貌的告示;因为告示写好以后,布克特先生便拿过来,低声念给我听。那张告示确实描写得丝毫不差。

    第二个警官刚才一直在专心致志地草拟这张告示,这时便抄了一张,并把另外一个穿制服的人叫进来(原来在外面一间屋子里还有几个穿制服的人),那人便把告示拿走了。这些事情都做得非常敏捷,一分钟也没有浪费;可是,谁也没有现出慌张的样子。告示送走以后,那两个警官又静静地进行原来的工作,很仔细地在抄写什么东西。布克特先生若有所思地走过来,在炉火旁烤着皮靴底:先烤烤这一只,然后又烤烤另一只。

    “你穿得够暖和吗,萨默森小姐?”我们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的时候,他问我说。“今天夜里这么冷,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姐跑出来,可真够呛啊。”

    我告诉他,什么天气我都不在乎,我穿得很暖和。

    “这件工作可能拖很长时间,”他说道,“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没什么关系了,小姐。”

    “上帝保佑,但愿结果是好的!”我说道。

    他点了点头,叫我放心。“你听我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着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冷静、沉着;这样做对你有好处,对我有好处,对德洛克夫人有好处,对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也有好处。”

    他对我真是又体贴又和蔼;就在他站在炉火前一边烤靴子,一边用食指捋着脸的时候,我觉得他的机智是可以信赖的,因而心里就感到踏实了。还不到一点三刻,我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声。“喏,萨默森小姐,”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走吧!”

    他伸出胳臂让我挽着,那两个警官对我鞠了一躬,很殷勤地送我出去,我们到了门口,看见一辆四轮大马车,套着两匹驿站的马,左边马上坐着一个马车夫。布克特先生把我扶上马车,他自己则坐在赶车的座位上。布克特先生刚才打发了一个穿制服的人去把这辆马车叫来,这会儿又要那人递给他一盏罩灯;他向马车夫吩咐一番以后,我们便坐着马车隆隆地走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我们急急地穿过一些迂回曲折的道路,我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身在何处,只注意到我们两次横过泰晤士河,却又好像还是沿着河边低洼的河滩奔驰着,附近的街道狭窄而密集,同这里的码头、船坞、高大的栈房、吊桥、船桅等等交织在一起。最后,我们在一个泥泞的小拐角停下来,泰晤士河上的风阵阵袭来,但没有把这个地方吹扫干净;在我这位同行者的罩灯照耀下,我看见他和几个又像警察又像水手的人在商量什么事情。他们靠近一堵破墙站着,墙上贴着一张告示,我隐约看出是“浮尸认领”几个字,还有一张则说明打捞尸体的经过,这两张告示加深了我原来的可怕的疑虑,我猜到我们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

    我无须提醒自己:我到这里来,绝不能因为克制不住自己感情,而给这次寻找增加困难,或者冲淡希望,或者拖延时间。我保持着镇静的态度;可是,我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所受的折磨,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好像是一场噩梦。这时候,有一个人从船上被叫到岸上来,身上全是污泥,穿着泡涨了的长靴,戴的帽子也是那样。他跟布克特先生低声说了几句话,布克特先生便同他一起沿着湿滑的台阶走下去——好像是去看一件什么神秘的东西。他们在那里把一个湿漉漉的东西翻过来看了看,上来以后,用衣摆把手擦干;可是,感谢上帝啊,他们刚才看的那个东西并不是我所担心的!

    布克特先生(似乎人人都认识他,尊敬他)又和那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就和他们一起进了一所房子,把我留在马车上;这时候,那个马车夫在马旁边走来走去,暖和身子。我从潮水的声音知道这时正涨潮;我可以听到潮水在小街尽头那边拍击着河滩,微微朝我这边涌来。我一直提心吊胆,以为潮水会把我母亲的尸体冲到马跟前来,尽管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但在最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里(也许还要少一些),我竟然这样想了好几百次。

    布克特先生出来了,他勉励大家要加倍留意,然后便把罩灯的罩子关上,重新坐到马车上来。“萨默森小姐,我们到这个地方来,你不必害怕,”他转身对我说。“我希望什么事情都安排得很妥当,我只是亲自来看看,是不是安排妥当了。喂,往前赶吧,老弟!”

    看样子,我们是在往回走。这倒不是因为我刚才在慌乱不安之中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从街道的整个面貌来判断的。我们到另一个办事处或警察分局逗留了一下,然后又跨过泰晤士河。在这整段时间里,在整个搜索的过程中,我的旅伴紧紧裹着大衣坐在赶车的座位上,始终没有放松过警惕;可是,在我们过桥的时候,他似乎比以前更加机警了。他站起来看了看桥边的矮墙,有一次,有个女人的身影从我们车旁闪过,他赶紧下车跑回去追赶;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又深又黑的河水,脸上的表情使我感到心寒。泰晤士河看起来阴森可怕——它在浅平的河滩中间奔流着,显得阴阴沉沉,变化莫测;它呈现出许多模糊的和奇怪的形象,有的是实物的轮廓,有的是倒映的影子;它充满了死亡的气氛和神秘的色彩。后来,我有好几次在白天和夜里看见泰晤士河的时候,都忘不了这天晚上的印象。我永远记得,桥头上的灯射出昏暗的灯光;刺骨的寒风卷着那个从车旁闪过的无家可归的女人;声音单调的车轮飞快地滚向前方;马车的灯光射在水面上,折回来映照着我——仿佛从可怕的河水里升起一个苍白的脸孔。

    我们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轧辘辘地走了许多时候,终于离开铺石车道,驰上又黑又滑的大道,城里的房屋开始落在我们后面了。过了一会儿,我认出了我所熟悉的那条通往圣阿耳本斯的道路。在巴内特,我们重新换了马,继续往前赶路。那一天确实很冷;空旷的野地上覆盖着白雪,尽管这时雪已经停了。

    “萨默森小姐,这条道是你的老朋友了吧?”布克特先生打趣着说。

    “是的,”我答道,“你已经得到什么情况了吗?”

    “还没有什么十分可靠的,”他答道,“不过,我们才刚刚开始啊。”

    不论是晚上开的或是早上开的酒馆,只要有灯光,布克特先生就进去(那时候,酒馆不少,因为过往行人很多),每逢遇到关卡,他就下车和关卡人员说话。我听见他喊跑堂的要酒,把银钱弄得叮直响,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跟人家称兄道弟,说说笑笑;可是,只要他回到赶车的座位上,他的脸孔就恢复那种机警和沉着的表情,总是打着同样的官腔对赶车人说:“老弟,往前赶吧!”

    我们常常停车,所以在早晨五六点钟的时候,我们还在离圣阿耳本斯几英里远的一家酒馆门前呆着,布克特先生从里面走出来,递给我一杯茶。

    “喝了吧,萨默森小姐,这对你有好处。你渐渐好一些了吧?”

    我向他谢了谢,并说但愿是如此。

    “刚一开始的时候,你简直是吓呆了,”他答道,“不过,我的天啊,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你先别大声嚷嚷,亲爱的。一切都很顺利。她就在我们前面。”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我当时是怎样高兴得叫了起来,或者高兴得要叫起来,可是,他把手指伸到唇边,我就克制住自己了。

    “昨天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她徒步从这里走过。我第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在高门关卡,不过,我还不能完全肯定。我们一直在追着她的踪迹,断断续续地听到她的下落。在一个地方找到她的线索,但在另一个地方又失去她的线索;不过,她现在就在我们前面,没出什么事情。喂,老弟,把小姐的茶杯和碟子接过去,你要不是不中用的话,咱们就瞧瞧,你能不能用另外一只手接住这个两个半先令的银币。一,二,三,接住。喂,老弟,快马加鞭吧!”

    我们不久就来到圣阿耳本斯,在快要天亮的时候下了马车,我这时才开始捉摸和明白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才真正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我的旅伴把马车留在驿站,让人另换马匹,做好准备,然后伸出胳臂让我挽着,和我一起走向荒凉山庄。

    “你瞧,萨默森小姐,这是你经常住的地方,”他解释说,“所以我想了解一下,有没有什么穿戴像德洛克夫人的生人来找过你,或找过贾迪斯先生。我想这是不大可能的,不过,也说不一定。”

    这时天已经亮了,我们登上那座小山岗的时候,他用敏锐的眼睛环顾四周,问我是不是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和我的小侍女还有乔(他管乔叫愣小子)从这座山岗下来。那天晚上的情景我当然记得很清楚。

    我很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你还记得你在那边路上遇见一个人吧,”布克特先生说。

    是的,那件事情我也记得很清楚。

    “那人就是我,”布克特先生说。

    他看见我很惊讶,就接着说:

    “那天下午,我坐了一辆小马车来找那个男孩。你出来找他的时候,可能听见我车子的声音,因为我牵着马走下山岗的时候,发觉你和你的小侍女正往上走。我在镇上打听一下他的情况,就知道他跟什么人在一起了;我正要到砖窑那一带地方去找他,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正带他到荒凉山庄去。”

    “他犯了什么罪吗?”我问道。

    “他没犯什么罪,”布克特先生把帽子往上提了提,冷冷地说,“不过,我认为他做事情太欠谨慎——很不谨慎。我找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德洛克夫人那件事情不致泄露出来。他这个人很讨厌,总是到处乱说,他给已故的图金霍恩先生办过一件小事,图金霍恩先生还给了他钱;他这样胡说,是绝对不行的。我已经把他赶出伦敦了,后来我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跑到这里来警告他,离开了伦敦以后,就别想再回去,跑得越远越好,而且还要特别小心,别让我瞧见他又回来了。”

    “可怜的家伙!”我说道。

    “够可怜的,”布克特先生表示同意,“可是也够麻烦的,不过,离开了伦敦或是别的什么地方,那就好了。说实在的,我当时看到你把他收留下来,我真着急啊。”

    我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吗,亲爱的?”布克特先生说。“因为那时候他就要说个没完了。他生下来的时候舌头可能就是一码半长的——说不定还要长一点。”

    虽然我现在还记得这段话,但我当时心里很乱,注意力也不集中,所以我只知道他谈这些小事情,是为了给我解闷。他不时同我谈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显然也是出于同样的善意,不过,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他一直在考虑着我们心目中的那件事情。我们走进花园的大门时,他还那样东拉西扯地说着。

    “啊!”布克特先生说。“我们到了。这地方真是又漂亮又幽静。这使人想起那幅名画《啄木鸟》上面的乡村邸宅,那是以它的袅袅而起的炊烟出名的。他们一早就把厨房的火生起来了,这表明仆人很不错。不过,对于那些仆人,你经常要注意,哪些人来找他们;如果你不知道这一点,那你就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亲爱的,如果你发现有什么年轻人藏在厨房的门后边,那你就把他交给警察,说他擅自闯入人家,心怀不轨。”

    我们现在来到房子前面;他弯下腰,仔细地在石子道上寻找脚印,然后又抬起头来望着窗户。

    “那位上了岁数的‘年轻绅士’到这里来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常常把他安顿在那个房间里,萨默森小姐?”他望着斯金波先生经常住的那间卧房,问道。

    “你认识斯金波先生!”我说道。

    “你管他叫什么?”布克特先生侧着头问道。“斯金波,是不是?我常常弄不清他姓什么。原来是斯金波啊。他的名字是什么?不是约翰吧。也不是雅各吧!”

    “哈罗德。”我告诉他。

    “哈罗德。对了。这个哈罗德是个怪人。”布克特先生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我说道。

    “他不懂得钱是怎么回事儿,”布克特先生说,“不过,他倒是要钱的!”

    我回答的时候,也禁不住跟布克特先生说,我看得出他是认识斯金波先生的。

    “我告诉你吧,萨默森小姐,”他答道,“你心里最好不要老想一件事情,我跟你说这件事散散心吧。当时告诉我愣小子呆在什么地方的就是他。那天晚上我本来是决定,不得已的时候就到这里来敲门,指名要愣小子的;可是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妨先试试别的办法;我看见那窗户里有个人影,就捡起一粒小石子,朝那里扔去。哈罗德打开窗户的时候,我一看就知道,他正是我所需要的人。我对他讲了些好话,说这家里的人都睡觉了,我不想打搅他们,还说这些善心的小姐竟然把流浪汉收留下来,未免太遗憾了,后来,等我弄清楚了他的为人,我就说,如果我能不声不响而又不引起麻烦,就把愣小子从这里带走,我情愿牺牲一张五英镑的钞票。他听了便挑起眉头,嘻皮笑脸地说:‘朋友,你跟我提什么五英镑的钞票有什么用呢,我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不知道钱是怎么回事儿。’他说得这样轻松,我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已经完全知道他就是我所需要的人,便把一张五英镑的钞票裹着石子,朝他扔去。妙极了!他乐呵呵地笑着,看起来非常天真;他说:‘可是,我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价值。我拿这钱怎么办呢?’我说:‘把钱花掉好了,先生。’‘可是,我会上当的,’他说,‘他们不会按足数换给我零钱,我会把这钱白白丢掉的,这钱对我毫无用处。’我的天啊,他拿着钱的时候,那种表情真是谁也没有见过!当然啦,他告诉我到哪里去找愣小子,于是我就把愣小子找到了。”

    我认为,斯金波先生做了一件对不起监护人的事情,而且也超出了往常那种幼稚天真的范围。

    “你说范围,亲爱的?”布克特先生说。“你说范围?那好,萨默森小姐,我给你一个建议(等你将来幸福地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子女,你丈夫一定会发现这个建议很有用处):要是有人对你说,他在有关银钱的事情上头毫无经验,那你就得好好守着你的钱,因为他总是要设法把钱弄走的。要是有人对你自称,‘我对世事一窍不通’,那你就要考虑到,这个人是在瞎嚷嚷,免得负什么责任,同时你也要摸清这个人的底细,知道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你瞧,我不是一个富有诗意的人,只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偶尔唱唱歌,不过,我倒是讲究实际的;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而且根据一般情理而论,在一件事情上靠不住的人,在什么事情上也是靠不住的。我知道这种看法是绝不会错的。你也会这样看。别人也是如此。这就是我对阅历不多的人提出的警告,亲爱的,我来拉门铃,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我相信,正像我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那样,他心里也时刻在想着这件事情,这一点可以从他脸上看出来。家里的人看见我都很奇怪,因为我事先没有通知他们,到家的时间又是在清早,而且陪着我的是这样一个人;后来我问他们有没有人来找过我或找过贾迪斯先生,他们就越发觉得奇怪了。然而,他们回答说,没有人来过。这当然是事实啦。

    “那么,萨默森小姐,”我的旅伴说,“我们应当尽快赶到烧砖工人住的那个地方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由你来向他们打听消息。同他们谈话最好是毫不做作,而你又恰好是个毫不做作的人。”

    我们马上又出门了。到了那所小房子的时候,我们发现它上了锁,而且里面显然没有人住;可是,我正要叫人的时候,有个认识我的街坊走出来对我说,那两个女人和丈夫已经搬到另一所房子去同住,那房子是用不大结实的粗砖盖的,就在那片砖窑的边上,附近还晾着一排排的砖。我们赶紧走过去,那里离原来的地方约有几百码;我看见门正敞着,便把门推开。

    屋里只有三个人坐着吃早饭;那个小孩正在墙角落的床上睡觉。珍妮——那个死去了孩子的妈妈,却不在家。另外那个女人一看见我就站起来,那两个男人虽然像平时那样绷着脸不作声,但每个人都勉强地向我点了点头。他们看见布克特先生跟着我进来,两人便换了个眼色;那个女人显然是认识他的,我看了感到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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