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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论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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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子贡问卫君事,曰:"若使子贡当时径问辄事,不唯夫子或不答;便做答时,亦不能如此详尽。若只问:'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亦未见分晓。所谓贤人,如'君子而不仁者有矣',亦如何便见得出处一时皆当,岂无怨悔处?只再问'怨乎'?便见得子贡善问。才说道'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便见得夷齐兄弟所处,无非天理;蒯辄父子所向,无非人欲。二者相去,奚啻珷玞、美玉,直截天渊矣!"<span class="h">〔〈螢,中"虫改田"〉〕</span>

    问:"子贡欲知为卫君,何故问夷齐?"曰:"一个是父子争国,一个是兄弟让国,此是,则彼非可知。"问:"何故又问'怨乎'?"曰:"此又审一审。所以夫子言'求仁得仁',是就心上本原处说。凡让出於不得已,便有怨。夷齐之让,是合当恁地,乃天理之当然,又何怨!大纲卫君底固为不是,到此越见得卫君没道理。"又问:"子欲正名,是公子郢否?"曰:"此又是第二节事。第一节须先正辄父子之名。"问:"辄尚在,则如何正?"曰:"上有天子,下有方伯,它不当立,如何不正!"<span class="h">〔宇〕</span>

    "'夫子为卫君乎?'若只言以子拒父,自不须疑而问。今冉子疑夫子为卫君者,以常法言之,则卫公辄亦於义当立者也。以辄当立,故疑夫子必助之。'求仁而得仁',此只是不伤其本心而已。若伯夷叔齐,不让而於心终不安。人之心本仁,才伤著本心,则便是不仁矣。"<span class="h">〔谟〕</span>

    问:"子贡有'怨乎'之问,何也?"曰:"夫子谓夷齐是贤人。恐贤者亦有过之者,於是问以决之,看这事是义理合如此否。如其不必让而让之,则未必无怨悔之心矣。夫子告以'求仁而得仁'者,谓是合恁地。若不恁地,是去仁而失仁矣。若卫君事,则大不然矣,子贡所以知其必不为也。"<span class="h">〔夔孙〕</span>

    夫子说:"古之贤人也。"贤人固有做得间不恰好处,便未知得夷齐之让是与不是。若是,不必逊,则终未免有怨悔;若有怨悔,则让便未得为是。如此,则未见得夫子不为辄。所以更问"怨乎"。夫子说:"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恁地便是要让,让方是合这道理。既是以让为合理,则始知夫子之不为辄。<span class="h">〔义刚〕</span>

    只"伯夷叔齐古之贤人也"一句,便可知得夫子不为卫君矣。何故更要问"怨乎"这一句?却煞有说话。子贡也是会问。<span class="h">〔义刚〕</span>

    安卿以书问夷齐,辩论甚悉。曰:"大概是如此。但更於'求仁而得仁'上看。"道夫问:"'安'字,莫便是此意否?"曰:"然。但见他说得来不大段紧切,故教他更於此上看。"曰:"伯夷不敢安嫡长之分,以违君父之命;叔齐不敢从父兄之命,以乱嫡庶之义,这便是'求仁'。伯夷安於逃,叔齐安於让,而其心举无隉杌之虑,这便是'得仁'否?"曰:"然。卫君便是不能求仁耳。"<span class="h">〔道夫〕</span>

    孔子论伯夷,谓:"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司马迁作伯夷传,但见得伯夷满身是怨。苏子由伯夷论却好,只依孔子说。<span class="h">〔文蔚〕</span>

    问:"子贡'卫君'之问,与'去兵、去食'之问,皆非寻常问者所及,程子固常称之,而又曰:'孔门学者,独颜子为善问。'何也?"曰:"颜子之问,又须亲切。如此事在颜子,又自理会得,亦不必问也。"<span class="h">〔必大〕</span>

    问:"'夫子为卫君'章,程子所引谏伐事,或问论非此章答问本意,当矣。今集注全载其说,不删此语,何也?"曰:"谏伐而饿,固非此章本意;然亦是伯夷不怨底事,故程子同引来说。"<span class="h">〔必大〕</span>集注。

    子贡之问,意只主让国。谏伐之事,却在里面事。如圣人,却是泛说。<span class="h">〔焘〕</span>

    吴伯英问:"夷齐让国而去,一以父命为尊,一以天伦为重,要各得其本心之正,而尽{門俞}天理之公矣。所谓'孤竹君',当时或无中子之可立,则二子将奈何?"曰:"纵二子不立,则其宗社之有贤子弟,立之可也。"<span class="h">〔壮祖〕</span>

    或问:"伯夷叔齐之让,使无中子,则二子不成委先君之国而弃之!必有当立者。"曰:"伊川说,叔齐当立。看来立叔齐虽以父命,然终非正理,恐只当立伯夷。"或曰:"伯夷终不肯立,奈何?"曰:"若国有贤大臣,则必请於天子而立之,不问伯夷情愿矣。看来二子立得都不安。但以正理论之,则伯夷分数稍优耳。胡文定春秋解这一段也好,说吴季札让国事,圣人不取之,牵引四五事为证。所以经只书'吴子使札来聘',此何异於楚子使椒来聘之事耶?但称名,则圣人贬之深矣云云。但近世说春秋皆太巧,不知果然否也。"<span class="h">〔僩〕</span>

    因说记录之难,如刘质夫记明道说,辄据位而拒父,则卫之臣子去之可也;辄去之而从父,则卫之臣子拒蒯瞆可也。是以蒯瞆为得罪於父,亦不当立也。后胡文定公引在春秋中说,如上句说却是,但下句却云辄去而从父,则卫之臣子当辅辄以拒蒯瞆,则是错了。后来胡致堂却说立郢为是,乃是救文定前说之错。至若杨文靖说此段,尤不可晓。文靖之意只欲破王元泽说'善兄弟之逊,必恶父子之争',遂有此病。要之,元泽此二句自好也。"<span class="h">〔焘〕</span>集义。

    胡家说夷齐所为,全性命之理。若他人谓其全性命之理犹可,若谓夷齐要全性命之理,而后如此为之,此大害义理!"杀身成仁",亦只是义当杀身,即是成仁。若为成仁而杀身,便只是利心。<span class="h">〔扬〕</span>

    饭疏食章

    义刚说"乐在其中"一章。先生曰:"这有三十来个字,但看那个字是先。只'乐'字是先。他是先理会得那乐后,方见得'不义而富且贵,於我如浮云'。吕与叔数句说得好,非是有所见,如何道得到!"<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乐亦在其中',圣人何为如是之乐?"曰:"正要理会圣人之心如何得恁地。圣人之心更无些,子渣滓。故我之心淘来淘去,也要知圣人之心。"恪。

    "乐亦在其中",此乐与贫富自不相干,是别有乐处。如气壮底人,遇热亦不怕,遇寒亦不怕。若气虚,则必为所动矣。<span class="h">〔闳祖〕</span>

    叔器说"乐在其中",引"博文约礼"。曰:"颜子自是颜子乐,与夫子也不干事。这说得不相似。"<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或问谓:'夫子乐在其中,与颜子之不改者,又有间矣。'岂非谓颜子非乐於箪瓢,特不以是而改其心之所乐?至於夫子,则随所寓而乐存焉。一曰'不改',一曰'亦在',文意固自不同否?然程子则曰:'非乐疏食饮水也。虽疏食饮水,不能改其乐也。'却似无甚异於所以论颜子者。今集注乃载其说,何耶?"曰:"孔颜之乐亦不必分。'不改',是从这头说入来;'在其中',是从那头说出来。"<span class="h">〔必大〕</span>集注。馀见颜乐章。

    问:"上蔡云:'义而得富得贵,犹如浮云,况不义乎!'"曰:"这是上蔡说得过当。此只说不义之富贵,视之如浮云,不以彼之轻,易吾之重。若义而得富贵,便是当得,如何掉脱得。如舜禹有天下,固说道'不与',亦只恁地安处之。又如'所以长守贵也,所以长守富也',义当得之,亦自当恁地保守。尧命舜云:'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岂是不要保守!"<span class="h">〔贺孙〕</span><span class="h">〔集义〕</span>

    加我数年章

    问"五十学易"一段。曰:"圣人学易,於天地万物之理,吉凶悔吝,进退存亡,皆见得尽,自然无差失。圣人说此数句,非是谩然且恁地说。圣人必是见得是如此,方如此说。"<span class="h">〔谦之〕</span>

    文振问"五十以学易"。曰:"也只就卦爻上占考其理合如何。他书一事是一理,易却说得阔也。有底事说在里,未有底事也说在里。"又曰:"易须错综看,天下甚么事,无一不出於此。如善恶是非得失,以至於屈伸消长盛衰,看是甚事,都出於此。伏羲以前,不知如何占考。至伏羲将阴阳两个画卦以示人,使人於此占考吉凶祸福。一画为阳,二画为阴,一画为奇,二画为偶,遂为八卦;又错综为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文王又为之彖、象以释其义,无非阴阳消长盛衰伸屈之理。圣人之所以学者,学此而已。把乾卦一卦看,如:'乾,元亨利贞。'人要做事,若占得乾卦,乾是纯阳;元者,大也;亨者,通也,其为事必大通。然而虽说大亨,若所为之事不合正道,则亦不得其亨。故虽云大亨,而又利於正。卦内六爻,都是如此。如说'潜龙勿用',是自家未当出作之时,须是韬晦方始无咎。若於此而不能潜晦,必须有咎。又如上九云:'亢龙有悔。'若占得此爻,必须以亢满为戒。如这般处,最是易之大义。易之为书,大抵於盛满时致戒。盖阳气正长,必有消退之渐,自是理势如此。"又云:"当极盛之时,便须虑其亢。如当尧之时,须交付与舜。若不寻得个舜,便交付与他,则尧之后,天下事未可知。"又云:"康节所以见得透,看他说多以盛满为戒。如云:'饮酒爱微醺,不成使酩酊。'"又云:"康节多於消长之交看。"又云:"许多道理,本无不可知之数,惟是康节体得熟。只管体来体去,到得熟后,看是甚么事理,无不洞见。"<span class="h">〔贺孙〕</span>

    因学者问"学易无大过"章,曰:"易只有'阴阳'两字分奇偶。一画是阳,两画是阴,从此错综,推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后来文王却就画系之以辞。看来易元初只是画。"又曰:"天地只是一个阴,一个阳,把来错综。大抵阳则多吉,阴则多凶,吉为善,凶为恶。又看所处之位,逐爻看之,阳有时而凶,阴有时而吉。"又曰:"如他经,先因其事,方有其文。如书言尧舜禹成汤伊尹武王周公之事。因有许多事业,方说到那里;若无那事,亦不说到那里。易则是个空底物事,未有是事,预先说是理,故包括得尽许多道理。看人做甚事,皆撞著也。"又曰"'易,无思也,无为也。'易是个无情底物事,故'寂然不动'。占之者吉凶善恶随事著见,乃'感而遂通'。"又云:"易中多言'正',如'利正','正吉','利永正'之类,皆是要人守正。"又云:"易如占得一爻,须是反观诸身,果尽得那道理否?如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须看自家能直,能方,能大,方能'不习无不利'。凡皆类此。"又曰:"所谓'大过',如当潜而不潜,当见而不见,当飞而不飞,皆是过。"又曰:"乾之一卦,纯乎阳,固是好。如'元亨利贞',盖大亨之中,又须知利在正,非正则过矣。"又曰:"如坤之初六,须知履霜有坚冰之渐,要人恐惧修省。不知恐惧修省,便是过。易大概欲人恐惧修省。"又曰:"文王系辞,本只是与人占底书。至孔子作十翼,方说'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又曰:"夫子读易,与常人不同。是他胸中洞见阴阳刚柔、吉凶消长、进退存亡之理。其赞易,即就胸中写出这个理。"<span class="h">〔植〕</span>

    问:"'学易无大过',圣人何以有过?"曰:"只是圣人不自足之意。圣人此般话,也如'道者三,我无能','圣仁吾岂敢',不是圣人能如此,更谁能如此!程子谓'学易者无大过',文势不然。此章'五十'字误。然章之大旨在'无大过',不在'五十'上。"<span class="h">〔淳〕</span>

    问"五十以学易"章,先生举史记,云:"是时孔子年老,已及七十,欲赞易,故发此语。若作'五十以学易',全无意思。"问:"孔子少年不学易,到老方学易乎?"曰:"作彖、象、文言以为十翼,不是方读易也。"问:"伊川以八索为过处,如何?"曰:"某不敢如此说。"<span class="h">〔宇〕</span>

    问:"伊川前一说,则大过在八索之类;后一说,则大过在弟子之学易者,俱未有定据。"曰:"史记'加'作'假',古本'五十'作'卒'字。'加'、'假'声相近,'五十'与'卒'字相似,而并误也。此孔子系易之时,自谓'假我数年,卒以学易,可以无大过'者,为此自谦之辞,以教学者,深以见易之道无穷也。"<span class="h">〔谟〕</span>

    子所雅言章

    问"子所雅言:诗、书、执礼"。曰:"古之为儒者,只是习诗书礼乐。言'执礼',则乐在其中。如易则掌於太卜,春秋掌於史官,学者兼通之,不是正业。只这诗书,大而天道之精微,细而人事之曲折,无不在其中;礼则节文法度。圣人教人,亦只是许多事。"<span class="h">〔僩〕</span>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未常及易。夫子常所教人,只是如此,今人便先为一种玄妙之说。<span class="h">〔德明〕</span>

    "伊川云:'夫子雅素之言,止於如此。若"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者,则在"默而识之"。'不知性与天道,便於诗、书、执礼中求之乎?"曰:"语意不如此。观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自是有说时节,但亦罕言之。"恭父云:"观子贡此处,固足以见子贡方闻性天道之妙。又如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这是大段警悟他处。"曰:"这般处是大段分晓。"又云:"若实能'默而识之',则於'诗、书、执礼'上,自见得性与天道。若不实能默识得,虽圣人便说出,也晓不得。"贺孙问:"'执礼','执'字,恐当时自以'执'字目其礼,非夫子方为是言?"曰:"诗书,只是口说得底,惟礼要当执守,故孔子常说教人执礼。故云:'诗、书、执礼,皆雅言也。'不是当时自有此名。"<span class="h">〔贺孙〕</span>集注。

    叶公问孔子於子路章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圣人不是有所因为甚事了如此,只是意思有所愤发,便至於忘食;乐,便至於忘忧,至於不知老之将至。圣人不肯半上落下,直是做到底。虽是圣人若自贬下之辞,其实超诣,却非圣人做不得。愤,是感之极深;乐,是乐之极至。圣人不是胡乱说,是他真个有'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处。"次日再问。曰:"如今不必说是为甚发愤,或是有所感,只理会他忘食忘忧。发愤便至於忘食,乐便至於忘忧,便与闻韶不知肉味之意相似。"<span class="h">〔〈螢,中"虫改田"〉〕</span>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泛说若是谦辞。然圣人之为人,自有不可及处,直要做到底,不做个半间不界底人。非是有所因,真个或有所感,发愤而至於忘食,所乐之至而忘忧。盖有不知其然,而不自知其老之将至也。又如"好古敏以求之",自是谦辞。"学不厌,教不倦",亦是谦辞。当时如公西华子贡自能窥测圣人不可及处。盖圣人处己之谦若平易,而其所以不可及者亦在其中矣。观圣人若甚慢,只是你赶他不上。<span class="h">〔人杰〕</span>〈螢,中"虫改田"〉录云:"子贡、公西华亦自看得破。"

    问"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曰:"圣人全体极至,没那不间不界底事。发愤便忘食,乐便忘忧,直恁地极至。大概圣人做事,如所谓'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直是恁地!"<span class="h">〔焘〕</span>

    问:"'发愤忘食',未知圣人发愤是如何?"曰:"要知他发愤也不得。只是圣人做事超越众人,便做到极处,发愤便忘食,乐便忘忧。若他人,发愤未必能忘食,乐处未必能忘忧。圣人直是脱洒,私欲自是惹不著。这两句虽无甚利害,细看来,见得圣人超出乎万物之表!"<span class="h">〔〈螢,中"虫改田"〉〕</span>

    因说"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曰:"观天地之运,昼夜寒暑,无须臾停。圣人为学,亦是从生至死,只是如此,无止法也。"<span class="h">〔僩〕</span>

    为学要刚毅果决,悠悠不济事。且如"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是甚么样精神!甚么样骨力!因说胡季随。<span class="h">〔学蒙〕</span>

    "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与"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二章固不出乎略无人欲、浑然天理之意。要各随其头面,看他意思如何。譬之皆金也,做盏时是一样,做钗时是一样。须是随其意思,见得分明方好。不然,亦只鹘突而已。"发愤忘食",是发愤便能忘食;"乐以忘忧",是乐便能忘忧,更无些小系累,无所不用其极,从这头便默到那头,但见义理之无穷,不知身世之可忧,岁月之有变也。众人纵如何发愤,也有些无紧要心在;虽如何乐,终有些系累在乎中。"不怨天,不尤人",乐天安土,安於所遇,无一毫之私意。"下学上达",是天人事理,洞然透彻,无一毫之间隔。圣人所谓上达,只是一举便都在此,非待下学后旋上达也。圣人便是天,人则不能如天。惟天无人许多病败,故独能知之。天非真有知识能知,但圣人有此理,天亦有此理,故其妙处独与之契合。释氏亦云:"惟佛与佛,乃能知之。"正此意也。<span class="h">〔伯羽〕</span>

    对叶公之问,见其事皆造极,脱然无所系累,但见义理无穷,不知岁月之有改。"莫我知"之叹,见其乐天安土,无入而不自得,天人事理,洞然无毫发之间。苟有一毫之私,则无以窥此境之妙,故曰:"知我者其天乎!"<span class="h">〔道夫〕</span>

    "学者做得事不是,须是悔;悔了,便不要做始得。若悔了,第二番又做,是自不能立志,又干别人甚事?"因问:"集注有'未得则发愤忘食'之说。"曰:"圣人未必有未得之事,且如此说。若圣人便有这般事,是他便发愤做将去。学者当悔时,须是学圣人,始得。岂可自道我不似圣人,便休却!"<span class="h">〔明作〕</span>集注。

    叔器问:"'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何以便见'全体至极,有非圣人不能及者'?"曰:"这样处也难说,可以意晓。但是见得圣人事事透彻,事事做到那极致处。"叔器问:"看圣贤说话,也须先识圣人是甚么样人,贤人是甚么样人,方见得他说得浅深。"曰:"夫子说'圣人、君子、善人、有恒',等级甚分明。要见等级,只是孟子'六谓'之说。如'可欲之谓善',便是那善人;如'充实之谓美'等,便皆是那贤人事;如'大而化之'以上,方是圣人事。"<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横渠"仲尼愤一发而至於圣"之说。曰:"圣人紧要处,自生知了。其积学者,却只是零碎事,如制度文为之类,其本领不在是。若张子之说,是圣人全靠学也。大抵如所谓'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皆是移向下一等说以教人。亦是圣人看得地步广阔,自视犹有未十全满足处,所以其言如此。非全无事实,而但为此词也。"<span class="h">〔必大〕</span>集义。

    "发愤忘食"章,东坡云:"实言则不让,贬言则非实,故常略言之,而天下之美莫能加焉。"此说非不好,但如此,则是圣人已先计较,方为此说,似非圣人之意。圣人言语虽是平易,高深之理即便在这里。学者就中庸处看,便见得高明处。<span class="h">〔夔孙〕</span>

    我非生而知之者章

    问:"'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圣人之敏求,固止於礼乐名数。然其义理之精熟,亦敏求之乎?"曰:"不然。圣人於义理,合下便恁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敏求,则多能之事耳。其义理完具,礼乐等事,便不学,也自有一副当,但力可及,故亦学之。若孟子於此等,也有学得底,也有不曾学得底,然亦自有一副当,但不似圣人学来尤密耳。"仲思问:"何以言之?"曰:"如班爵禄、井田、丧礼之类,只是说得大概。然亦是去古远,无可考处。但他大纲正,制度虽有不备处,亦不妨。"<span class="h">〔伯羽〕</span>

    "好古敏以求之",圣人是生知而学者。然其所谓学,岂若常人之学也!"闻一知十",不足以尽之。<span class="h">〔义刚〕</span>

    子不语怪力乱神章

    问:"'子不语怪、力、乱、神。'集注言:'鬼神之理,难明易惑,而实不外乎人事。'鬼神之理,在人事中如何见得?"曰:"鬼神只是二气之屈伸往来。就人事中言之,如福善祸淫,便可以见鬼神道理。论语中圣人不曾说此。"寓问:"如动静语默,亦是此理否?"曰:"固是。圣人全不曾说这话与人,这处无形无影,亦自难说。所谓'敬鬼神而远之',只恁地说。"集注旧文。<span class="h">〔宇〕</span>

    三人行章

    圣人之学,异夫常人之学。才略举其端,这里便无不昭彻。然毕竟是学。人若以自修为心,则举天下万物,凡有感乎前者,无非足以发吾义理之正。善者固可师,不善者这里便恐惧修省,恐落在里面去,是皆吾师也。<span class="h">〔夔孙〕</span>

    天生德於予章

    读"天生德於予"一章,曰:"才做圣人自反无愧说时,便小了圣人。须知道天生德於圣人,桓魋如何害得!笔必其不能违天害己也。"<span class="h">〔时举〕</span>

    恭父问:"'必不能违天害己',不知当时圣人见其事势不可害己,还以理度其不能害耶?"曰:"若以势论,则害圣人甚易,唯圣人自知其理有终不能害者。"<span class="h">〔贺孙〕</span>

    问:"'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孔子既如此说了,却又微服而过宋者,乃是天理、人事之交尽否?"曰:"然。所谓'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若知命者,便立乎岩墙之下,也何害!却又不立。而今所谓知命者,只是舍命。"<span class="h">〔焘〕</span>

    魏问:"谢氏云:'圣人不敢必其不我害也。使其能为我害,亦天也。'是如何?"曰:"这说是圣人必其不能害己,如:'匡人其如予何!'皆是断然害圣人不得。圣人说出,自恁地直截。如说:'道之将行也与?命之;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这是未定之辞。如孟子说:'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遇不遇,看天如何,亦是未定之辞。"<span class="h">〔贺孙〕</span>

    二三子以我为隐乎章

    子善说:"'吾无隐乎尔'。此在弟子自见得如何。如颜子只见得'所立卓尔',冉子自见得'力不足,中道而废'。圣人以学者不能自去用力,故以此警之。"曰:"要紧意思,都在'吾无行而不与三三子'处,须去仔细认圣人无不与三三子处在那里。时举录云:"须要看圣人如何是'无行不与二三子'处。"凡日用饮食居处之间,认得圣人是如何,自家今当如何。"或问:"乡党所得,亦足以见圣人之动静。"曰:"'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之类,这亦可见。但夫子所以与二三子又不止此,须是实认得意思是如何。"<span class="h">〔贺孙〕</span>

    夫子尝言:"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而"言性与天道,则不可得而闻"。想是不曾得闻者疑其有隐。不知夫子之坐作语默,无不是这个道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圣人虽教人洒扫应对,这道理也在里面。<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伊川言:'圣人教人常俯就。若是掠下一著教人,是圣人有隐乎尔。'何也?"曰:"道有大小精粗。大者、精者,固道也;小者、粗者,亦道也。观中庸言'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此言道之大处;'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是言道之小处。圣人教人,就其小者近者教人,便是俯就。然所谓大者精者,亦只在此,初无二致。要在学者下学上达,自见得耳,在我则初无所隐也。"<span class="h">〔铢〕</span>

    子以四教章

    教人之道,自外约入向里去,故先文后行。而忠信者,又立行之方也。<span class="h">〔谟〕</span>

    子善说:"'文行忠信',恐是教人之序,当先博以文,使之躬行,方教之忠信。"曰:"此是表里互说在这里,不是当学文修行时,不教之存忠信。在教人,当从外说入。"又云:"学者初来,须是先与他讲说。不然,是行个甚么?忠是甚物事?信是甚物事?到得为忠为信时,自是说不得。若平日讲说到忠信,且只是文。到得尽此忠信二节,全在学者自去做。如讲说如何是孝,如何是弟,这都只是文。去行其所谓孝,所谓弟,方始是实事。"<span class="h">〔贺孙〕</span>

    "文行忠信",如说事亲是如此,事兄是如此,虽是行之事,也只是说话在。须是自家体此而行之,方是行;蕴之於心无一毫不实处,方是忠信。可传者只是这文。若'行、忠、信',乃是在人自用力始得。虽然,若不理会得这个道理,不知是行个甚么,忠信个甚么,所以文为先。如'入孝,出弟,谨信,汎爱,亲仁',非谓以前不可读书。以前亦教他读书,理会许多道理。但必尽得这个,恰好读书。"又曰:"到这里,却好读书。"

    读"子以四教",曰:"其初须是讲学。讲学既明,而后修於行。所行虽善,然更须反之於心,无一毫不实处,乃是忠信。"<span class="h">〔时举〕</span>

    "文行忠信"。教不以文,无由入。说与事理之类,便是文。小学六艺,皆文也。

    "子以四教"。且如小学,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教之男唯女俞。是先教他做个伎俩,这都是行底事。而后教他识义理。<span class="h">〔夔孙〕</span>

    问:"'文行忠信',恐是'博文约礼'之意?"曰:"然。忠信只是约礼之实。"<span class="h">〔焘〕</span>

    问:"行是就身上说,忠信是就心上说否?"曰:"是。"<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文行为先,忠信为次'之说如何?"曰:"世上也自有初间难晓底人,便把忠信与说,又教如何理会!也须且教读书,渐渐压伏这个身心教定,方可与说。"问:"'行有馀力,则以学文',是如何?"曰:"读书最不要如此比并。如上说怕人卒急难理会,须先将文开发他,如诗书礼乐,射御书数,都是文,这自与说务本意不同。"<span class="h">〔贺孙〕</span>

    先生因或者讲"子以四教",问何以有四者之序。或者既对,先生曰:"文便是穷理,岂可不见之於行。然既行矣,又恐行之有未诚实,故又教之以忠信也。所以伊川言以忠信为本,盖非忠信,则所行不成故耳。"因问:"'行有馀力,则以学文',何也?"曰:"彼将教子弟,而使之知大概也,此则教学者深切用工也。"问:"然则彼正合小学之事欤?"曰:"然。"<span class="h">〔壮祖〕</span>

    或问:"此章是先文而后行。'行有馀力,则以学文',是先行而后文。何以不同?"曰:"'文行忠信',是从外做向内;'则以学文',是从内做向外。圣人言此类者,多要人逐处自识得。"铢因问:"中庸末章自'衣锦'说至'无声无臭',是从外做向内;首章自'天命之性'说至'万物育',是从内做向外。"曰:"不特此也。'惟天下聪明睿知',说到'溥博渊泉',是从内说向外;'惟天下至诚,经纶天下之大经',至'肫肫其仁','聪明圣智达天德',是从外说向内。圣人发明内外本末,小大巨细,无不周遍,学者当随事用力也。"<span class="h">〔铢〕</span>

    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章

    圣人也只是这个道理。但是他理会得烂熟后,似较圣样,其实只是这道理。君子是事事做得去,所谓"君子不器"。善人则又不及君子,只是知得有善有恶,肯为善而不肯为恶耳。有常者又不及善人,只是较依本分。<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善人是资质大故粹美,其心常在於善道,所以自不至於有恶。有常者,则是个确实底人否?"曰:"是。有常底也不到事事做得是;只是有志於善,而不肯为恶耳。善人则从来恁地好,事事依本分。但人多等级。善人虽是资质好,虽是无恶,然'不践迹,亦不入於室'。缘不甚晓得道理,不可以到圣人,只是恁地便住了。"<span class="h">〔义刚〕</span>

    善人是资质自好底人,要做好事,而自然无恶者也。有恒,则只是把捉得定,又未到善人自然好处在。善人,正如上文所谓圣人;有恒,正如所谓君子。然而善人、有恒者,皆未知学问者也。<span class="h">〔僩〕</span>

    问善人、有恒者之别。曰:"善人已无恶,但不入道。有恒者惟守恒分而已。论语中此等皆汎问,非切於日用之急者。此等皆置之后面,前面自有紧切处。若紧切处通,馀处自理会得。"<span class="h">〔贺孙〕</span>

    窦问:"'善人有恒'一章,有恒者之去圣人,高下固悬绝矣。然未有不自有恒而能至於圣人者。天下事大概既是有恒,方做得成。尝观分水岭之水,其初甚微;行一两日,流渐大;至到建阳,遂成大溪。看来为学亦是有恒方可至於圣人。"曰:"最是古人断机,譬喻最切。缘是断时易,接时难,一断了,便不可接。"<span class="h">〔泳〕</span>

    吴伯英解"亡而为有"章。曰:"正谓此皆虚夸之事,不可以久,是以不能常,非谓此便是无常也。"<span class="h">〔壮祖〕</span>

    问:"'亡而为有'等,与'难乎有恒矣'不相似。"曰:"盖如此则不实矣。只是外面虚张做,安能有常乎!"<span class="h">〔宇〕</span>

    "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此是说无恒以前事。若是以亡为有,以虚为盈,以约为泰,则不能常。谓如我穷约,却欲作富底举止,纵然时暂做得,将来无时又做不要,如此便是无常。亡对有而言,是全无。虚是有,但少。约是就用度上说。"<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难乎有恒矣"。曰:"这不是说他无常。只是这人恁地有头无尾了,是难乎有常矣,是不会有常。卓录云:"此等人不可谓有常之人矣。"言此三病皆受於无常之前。"又曰:"如说'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不是不去观他,又不是不足观。只为他根源都不是了,更把甚么去观他!重在'以'字上。"又云:"将甚底物事去看他居上宽,为礼敬,临丧哀?就里面方可看他个深浅过不及。卓录云:"如有其宽,有其敬,有其哀时,即观其深浅当否如何。今既无此,则吾复以何者而观之!言更不可观之矣。"他都无这个了,更将何以观之!如考试一般,若文字平平,尚可就中看好恶。若文理纰缪,更将甚么去考得。论语如此处多。今人都只粗浅滚说过,也自说得,只是圣人本意不如此。只是看得熟了,少间自分别得出。"<span class="h">〔贺孙〕</span>卓录少异。

    盖有不知而作之者章

    杨问:"'不知而作',作是述作?或只是凡所作事?"曰:"只是作事。"又问:"'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不知可以作'多闻而识之,多见,择其善者而从之',得否?"曰:"闻、见大略争不多。较所闻毕竟多。闻须别识善恶而从。见则见得此为是,彼为非,则当识之,他日行去不差也。"宇。

    或问此章之义。曰:"闻是闻前言往行,见是见目今所为。闻之,须要择其善者而从之,必有得於己。不是闻详见略,亦不是闻浅见深,不须如此分'闻、见'字。"<span class="h">〔盖卿〕</span>

    问多闻多见之别。曰:"闻,是都闻得好说话了。从之,是又择其尤善者而从之。见,只是汎汎见得,虽未必便都从他,然也著记他终始首尾得失。"<span class="h">〔焘〕</span>

    多闻,已闻得好话了,故从中又拣择。多见,只是平日见底事,都且记放这里。<span class="h">〔焘〕</span>

    "多见而识之"。见,又较切实。

    多见,姑且识之。如没要紧底语言文字,谩与他识在,不识也没要紧。要紧却在"多闻,择善而从之"。如今人却只要多识,却无择善一著。<span class="h">〔贺孙〕</span>因坐客杂记而言。

    读"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章,云:"闻、见亦是互相发明。"此下见"干禄"章。<span class="h">〔时举〕</span>

    问"多闻"。曰:"闻,只是闻人说底,己亦未理会得。"问:"知,有闻见之知否?"曰:"知,只是一样知,但有真不真,争这些子,不是后来又别有一项知。所知亦只是这个事,如君止於仁,臣止於敬之类。人都知得此,只后来便是真知。"<span class="h">〔淳〕</span>

    问:"'择善而从之',是已知否?"曰:"未择时则未辨善恶,择了则善恶别矣。譬如一般物,好恶来杂在此,须是择出那好底,择去那恶底。择来择去,则自见得好恶矣。"<span class="h">〔焘〕</span>

    "知之次也",知以心言。得於闻见者次之。<span class="h">〔谟〕</span>

    问:"多闻多见,不同如何?"曰:"闻是耳闻,见是目见。"问:"'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如何不择?吕氏说'闻愈於见,从愈於识,知愈於从',如何?"曰:"多闻,便有所当行,故择而行之。多见虽切,然未必当行,姑识在。"<span class="h">〔贺孙〕</span>

    仁远乎哉章

    人之为学也是难。若不从文字上做工夫,又茫然不知下手处。若是字字而求,句句而论,而不於身心上著切体认,则又无所益。且如说:"我欲仁,斯仁至矣!"何故孔门许多弟子,圣人竟不曾以仁许之?虽以颜子之贤,而尚或违於三月之后,而圣人乃曰:"我欲斯至!"盍亦於日用体验我若欲仁,其心如何?仁之至,其意又如何?又如说非礼勿视听言动,盍亦每事省察,何者为礼?何者为非礼?而吾又何以能勿视勿听?若每日如此读书,庶几看得道理自我心而得,不为徒言也。<span class="h">〔壮祖〕</span>

    或问"我欲仁,斯仁至矣"。曰:"凡人读书,只去究一两字,学所以不进。若要除却这个道理,又空读书。须把自身来体取,做得去,方是无疑。若做不去,须要讲论。且如欲仁斯仁至,如何恁地易?至於颜子'三月不违仁',又如何其馀更不及此?又怎生得恁地难?论语似此有三四处。读论语,须是恁地看,方得。"<span class="h">〔铢〕</span>

    吴伯英讲"我欲仁,斯仁至矣"。因引"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以证之。且曰:"如先生固尝注曰:'仁本固有,欲之则至。志之所至,气亦至焉。'"先生曰:"固是。但是解'一日用力'而引此言,则是说进数步。今公言'欲仁仁至',而引前言,则是放退数步地也。"以此观先生说经,大率如此。

    因正淳说"我欲仁,斯仁至矣"。曰:"今人非不知利禄之不可求,求之必不可得,及至得底,皆是非用力所至。然而有至终身求之而不止者。如何得人皆欲仁!所以后来圣贤不出,尽是庸凡,便是无肯欲仁者。如何得个道理,使人皆好仁?所以孔子谓:'吾未见好仁者。'所谓'好德如好色',须是真个好德如好色时方可。如今须是自於这里著意思量道:'如何不欲仁,却欲利禄?如何不好德,却只好色?'於此猛省,恐有个道理。"<span class="h">〔〈螢,中"虫改田"〉〕</span>

    问"我欲仁"。曰:"才欲,便是仁在这里。胡子知言上或问'放心如何求',胡子说一大段,某说都不消恁地。如孟子以鸡犬知求为喻,固是。但鸡犬有时出去,被人打杀煮吃了,也求不得。又其求时,也须遣人去求。这个心,则所系至大,而不可不求,求之易得,而又必得。盖人心只是有个出入,不出则入,出乎此,则入乎彼。只是出去时,人都不知不觉。才觉得此心放,便是归在这里了。如戒慎恐惧,才恁地,便是心在这里了。"又问:"程子'以心使心',如何?"曰:"只是一个心,被他说得来却似有两个。子细看来,只是这一个心。"<span class="h">〔夔孙〕</span>

    陈司败问昭公章

    问:"昭公娶同姓之事,若天王举法,则如何断?"曰:"此非昭公故为之也。当时吴盛强,中国无伯主。以齐景公,犹云:'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涕出而女於吴。'若昭公亦是藉其势,不得已之故,非贪其色而然也。天子举法,则罪固不免,亦须原情自有处置。况不曰'孟姬',而曰'吴孟子',则昭公亦已自知其非矣。"

    子与人歌而善章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今世间人与那人说话,那人正说得好,自家便从中截断,如云已自理会得,不消说之类。以此类看,圣人是甚气象!与人歌,且教他自歌一终了,方令再歌而后和之。不於其初歌便和,恐混杂他,不尽其意。此见圣人与人为善。<span class="h">〔贺孙〕</span>

    若不待其反而后和,则他有善亦不得而知。今必使之反之而后和之,便是圣人不掩人善处。<span class="h">〔义刚〕</span>

    集注说"子与人歌","不掩人善",盖他歌既善,使他复歌,圣人未遽和以攙杂之。如今人见人说得一话好,未待人了,便将话来攙他底,则是掩善。<span class="h">〔植〕</span>

    问:"伊川云:'歌必全章,与"割不正不食"同意。'如何?"曰:"是直候歌者彻章,然后再从头和之,不是半中间便和。恐是此意。"<span class="h">〔〈螢,中"虫改田"〉〕</span>

    文莫吾犹人也章

    "文,莫吾犹人也"。莫是疑辞,犹今人云:"莫是如此否?"言文则吾与人一般,如云"听讼,吾犹人也"。若"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此与"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之意同。<span class="h">〔谟〕</span>

    若圣与仁章

    夫子固多谦辞,到得说"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公西华便识得。所以有"正唯弟子不能学也"之说,便说道圣人有不让处。<span class="h">〔泳〕</span>

    其他人为之,诲人不能无厌倦时;惟圣人则不厌、不倦。"正唯弟子不能学也",言正是弟子不能学处。这若不是公西华亲曾去做来,亲见是恁地,如何解恁地说!<span class="h">〔义刚〕</span>

    "为之不厌,诲人不倦",他也不曾说是仁圣。但为之,毕竟是为个甚么?诲人,毕竟是以甚么物事诲人?这便知得是:为之是为仁圣之道,诲之是以仁圣之道诲人。<span class="h">〔义刚〕</span>

    仁之与圣所以异者:"大而化之之谓圣";若大而未化之,只可谓之仁。此其所以异。<span class="h">〔明作〕</span>

    子疾病章

    读此章,曰:"在臣子则可,在我则不可。圣人也知有此理,故但言我不用祷,而亦不责子路之非也。"<span class="h">〔时举〕</span>

    "'子路请祷。子曰:"有诸?"'要知子路所以请祷之意是如何,审一审,看他意思著落,再说来,却转动不得,方好说与他。"或问:"有祷之理否?"曰:"子路说'祷尔於上下神祇',便是有此理。子路若要祷,但在我不用祷耳。"

    或问子路请祷处。曰:"子路若不当请,圣人何不直拒之,乃问'有诸',何也?"立之对云:"圣人不直拒子路,故必问之,而后以为无所事祷。"曰:"不然。盖夫子疑子路祷之非正,故以'有诸'叩之。及子路举诔,圣人知非淫祀,乃云,我无所事祷。"<span class="h">〔时举〕</span>

    "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圣人不直截截他,待子路说了,然后从容和缓答他。今人才到请祷处便截了,圣人皆不如此。"必使反之,而后和之",亦然。

    病而祷,古亦有此理,但子路不当请之於夫子。其曰:"丘之祷久矣!"注云:"孔子素行合於神明。"是也。伊川云:"无过可悔,无善可迁。"此是解"素行合於神明"一句。<span class="h">〔谟〕</span>

    叔器问:"'子路请祷',注下是两个意思模样。"曰:"是。但士丧礼那意却只是个小意思。"良久,云:"圣人便是仔细。若其他人,便须叫唤骂詈,圣人却问'有诸',待他更说,却云是'祷久矣'。这如'与人歌而善,必反之而后和之'样。却不是他心里要恁仔细,圣人自是恁地仔细,不恁地失枝落节,大步跳过去说。"<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疾病而祷,古人固行之矣。然自典礼之亡,世既莫知所当致祷之所,缁黄巫觋始以其说诬民惑众,而淫祀日繁。今欲一切屏绝,则於君父之疾,无所用力之际,不一致祷,在臣子之心必有慊然不足者。欲姑随世俗而勉焉为之,然吾心既不以为然,亦必不能於此自致其诚,况於以所贱事君亲欤!然则如之何而可?"曰:"今自是无所可祷。如仪礼五祀,今人寻常皆不曾祀。又寻常动是越祭,於小小神物,必以为祭之无益。某向为郡祷旱时,如旧例醮祭之类,皆尝至诚为之。但才见张天师,心下便不信了。"<span class="h">〔必大〕</span>

    奢则不孙章

    或问"奢则不孙"。曰:"才奢,便是不孙,他自是不戢敛也。公且看奢底人意思,俭底人意思。那奢底人便有骄敖底意思,须必至於过度僣上而后已。然却又是一节在。"<span class="h">〔焘〕</span>

    问:"奢非止谓僣礼犯上之事,只是有夸张侈大之意,便是否?"曰:"是。"<span class="h">〔义刚〕</span>

    君子坦荡荡章

    "君子坦荡荡",只是意诚,"心广体胖"耳。

    子温而厉章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须看厉,便自有威底意思;不猛,便自有温底意思。大抵曰温',曰'威',曰'恭',三字是主;曰'厉',曰'不猛',曰'安',是带说。上下二句易理会。诸公且看圣人威底气象是如何。"久之,云:"圣人德盛,自然尊严。"又云:"谢氏以此说夷惠过处,颇是。"<span class="h">〔贺孙〕</span>

    叔器说"子温而厉"章。曰:"此虽是说圣人之德容自然如此,然学者也当如此举偏而补弊。盖自舜之命夔已如此,而皋陶陈九德亦然,不可不知。"<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子温而厉'一章,是总言圣人容貌,乡党是逐事上说否?"曰:"然。此是就大体上看圣人。"<span class="h">〔焘〕</span>

    问:"张子云:'十五年学个"恭而安"不成。'"曰:"'恭而安',如何学得成?安便不恭,恭便不安,这个使力不得,是圣人养成底事。颜子若是延得几年,便是圣人。不是到此更用著力,只是养底工夫了。颜子工夫至到,只是少养。如炼丹火气已足,更不添火,只以暖气养教成就耳。"<span class="h">〔明作〕</span>

    魏问:"横渠言:'十五年学"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学不成,有多少病在。'莫是如伊川说:"若不知得,只是觑却尧学他行事,无尧许多聪明睿智,怎生得似他动容周旋中礼?'"曰:"也是如此,更有多少病在。"良久,曰:"人便是被气质局定。变得些子了,又更有些子;变得些子了,又更有些子。"又云:"圣人发愤便忘食,乐便忘忧,直是一刀两段,千了百当!圣人固不在说。但颜子得圣人说一句,直是倾肠倒肚,便都了,更无许多廉纤缠扰,丝来线去。"问:"横渠只是硬把捉,故不安否?"曰:"他只是学个恭,自验见不曾熟。不是学个恭,又学个安。"<span class="h">〔贺孙〕</span>

    《朱子语类》 宋·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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