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嗨,别怕,”爱德华说,“我不是要进去,我知道什么情况下我最好别碍事……她怎么样了?”
“唉,恐怕不是我想得那么简单,”大夫小声说,“但是也不必害怕。”
“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话,我就在楼下。”
“她刚才一直说要找你,但保姆跟她说,你在这儿只会担心,她就说:‘别让他来,我自己扛。’”
“哦,没关系。我看这种时候男的还是别碍事的好。”
拉姆齐大夫把他关在门外。
“真是个理智的家伙,”他说,“我越来越喜欢他了。哎呀,大多数男人这时候都会大惊小怪,变得歇斯底里,天晓得这是为什么。”
“是爱迪吗?”伯莎问,由于方才的痛苦,她的声音还在颤抖。
“是他,他来看看你怎么样。”
“他不是很担心吧,对吗?别告诉他我的情况很糟,会让他难受的。我自己扛着就行了。”
爱德华在楼下告诉自己紧张也没用,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于是挑房间里最舒服的椅子坐了下去,定下心来读他的报纸。晚餐前,他又去问了声。拉姆齐大夫走出来说,他给伯莎用了鸦片镇痛药,她太平了好一会儿。
“幸好你在晚饭的时候这么做,”爱德华笑了一声说,“我俩能一起吃点东西了。”
他们坐下吃了起来。两人的胃口不相上下。大夫越来越喜欢爱德华,说看到一个人胃口好,他浑身都畅快。可还没开始吃甜点,保姆传来了消息,说伯莎醒了,拉姆齐大夫只好怅然离席。爱德华则毫不动摇,继续用餐。最后,他意识到自己吃饱喝足,不能再吃了,便满足地舒了口气,点上烟斗,又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上,不一会儿便打起盹儿来。然而,长夜漫漫,他感到烦闷。
“这会儿也该完事了。”他说,“不知道我还要不要守着?”
爱德华第三次去找拉姆齐大夫的时候,大夫看起来有些发愁。
“恐怕情况很棘手,”他说,“非常不幸,她受了很多苦,真可怜。”
“好吧,我能做什么吗?”爱德华问。
“不用,只要保持冷静,不要大惊小怪。”
“嗨,我不会那样,你不用担心。我可以自信地说,我有胆量。”
“你很棒,”拉姆齐大夫说,“我跟你说,我喜欢看到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始终保持头脑清醒。”
“对了,我是来问你,我守着不睡有什么用吗?当然,要是有什么能做的,我会做;要是没有的话,我还不如去睡觉。”
“对,这样最好,有需要我会叫你。我觉得你可以进来跟伯莎说两句话,给她打打气。”
爱德华进门。伯莎躺在那儿,惊恐地睁大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才见了从没见过的东西,呆滞地闪着光。她的脸比以往都要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两颊凹陷,看起来像是快死了似的。她用最微弱的一丝笑容向爱德华打招呼。
“你怎么样,老婆?”他问。
他的出现似乎让她恢复了生气,她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我没事,”她费力地说,“你千万别担心,亲爱的。”
“是不是一直很难受?”
“不,”她逞强地说,“我没受什么罪,你没什么好难过的。”
他走了出去,她叫拉姆齐大夫。“你没跟他说我吃了什么苦,对吗?我不想让他知道。”
“没告诉他,行了。我叫他去睡觉。”
“噢,谢谢你。他晚上睡不好,会受不了……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已经感觉好像受了好久好久的苦,似乎望不到头。”
“嗯,很快就能结束,但愿吧。”
“我肯定是要死了,”她低声说,“我感觉生命渐渐从我身体中抽离——要不是为了爱迪,我才不会在意。他会伤心死的。”
“说什么胡话!”保姆说,“你老说自己要死了。”
爱德华其人,讨人喜欢、有男人味、沉着冷静、内心单纯——这么个男人悠然地上了床,很快便睡着了。可他这一觉也有些不安稳——通常,他情绪稳定,运动充足,总是睡得又沉又酣。可这一夜,他做梦了。他梦见不止一头母牛病了,他养的牛全都病了——母牛都站在那儿,眼神阴沉,驼着背,阴森又吓人,显然肝脏出了大毛病;公牛都“肿胀了”,四脚朝天,无力地蹬着腿。
“必须把它们都送到肉铺去,”兽医说,“没救了。”
“老天爷保佑,”爱德华说,“我不想四先令一英石[英制重量单位,肉类的1英石相当于8磅。]把它们卖了。”
可就在这时,他的梦被敲门声打断。爱德华醒来,发现拉姆齐大夫正把他摇醒。
“醒醒,伙计,快起来穿上衣服。”
“怎么了?”爱德华大声说着,跳下床,一把抓起衣服,“几点了?”
“四点半……我要你去特坎伯雷一趟,把斯波克莱夫大夫找来。伯莎的情况很糟。”
“好,我去把他带回来。”爱德华迅速穿好衣服。
“我去把人叫醒,帮你备马。”
“不,我自己来,不然太费时间。”他有条不紊地系好靴子。
“伯莎暂时没有危险,但我得找个人会诊。我还是希望能帮她渡过难关。”
“哎呀,”爱德华说,“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眼下你还用不着担心。对你而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尽快把斯波克莱夫带回来。还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爱德华保持头脑冷静,很快就准备妥当,又同样利索地开始给马套上挽具。他想起那句谚语“欲速则不达”,一面小心翼翼地把油灯点亮。两分钟后,他上了大路,扬鞭策马。他驾着马车又快又稳地一路小跑着穿过寂静的夜晚。
拉姆齐大夫回到病人的房间,心想:做什么都指望得上这个男人,他从来不会慌乱或受惊,真是个极品。他对爱德华的赞赏之情陡然而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