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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括编年事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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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括之见称于近世,以其《梦溪笔谈》,尤以书中之科学智识(看竺可桢《沈括对地学之贡献与纪述》,《科学》第十一卷六期)。予近搜集沈氏传记材料,乃知斯人之伟大实远过其名。括不独包办当时朝廷中之科学事业,如修历法、改良观象仪器、兴水利、制地图、监造军器等;不独于天学、地学、数学、医学、音乐学、物理学,各有创获;不独以文学著称于时;且于吏治、外交及军事,皆能运用其科学家之头脑而建非常之绩。若此人者,越年八百,其生平乃始有详尽之考核,亦甚可怪异之事也。兹篇注重沈氏事迹编年,至其学术,则沈氏著作之存者有《笔谈》《长兴集》(原四十一卷,残存十九卷)及《沈氏良方》(今《苏沈良方》中属沈氏部分),读者可按覆,而世亦不乏言之者,今不具详。

    沈括,字存中,生于宋仁宗明道元年(考证详后),即西元一○三二年。

    《宋史》本传,括“以父任为沭阳主簿”,而括父之名不见本书。《王临川集》卷九八,《沈周墓志铭》(原题《太常少卿,分司南京沈公墓志铭》),中有“子披,子括葬公钱塘……”云云,则括乃周之次子也。从王《志》可考见括之先世,兹摘录如下:“公(周)高祖始徙去(武康),自为钱唐〔塘〕人。大王父某当钱氏时匿不仕。王父某官咸平端拱间(宋太宗时)至大理寺丞。父某学行显闻,早世无爵位。……公……少孤,与其兄(同)相踵为进士,起家椽汉阳,从事高邮,用举者入大理寺为丞,监苏州酒,知简之平泉县,县人铭其政于石。遂自封州守佐苏州为侍御史。有以丞相指谒公者,不为听。居顷之,出刺润州,又刺泉州。其为治取简易。讼有可已者辄谕以义,使归思之。狱以故少。泉州旧多盗,日暮市门尽闭,禁民勿往来。公至,除其禁,而盗亦以止。佐开封,讼数年不遣者以百数,公断治立尽。尝代其尹争狱于上,大臣为公自绌。三司使请铸大钱,下其书议,议者无敢忤。公为其判官,独曰:坏四钱为之,可以当十,民盗变旧钱且尽铸之,为诱民死耳,不如无铸。议上如公言。于是天子以江东之按察为已悉,闻公宽厚,即以为使。尽岁无所劾,而部亦以治称。然公已老,不乐事权,自请得明州。明年遂以分司归第,三月卒。夫人许氏,六安县君。两男世其家,一女子已嫁。公廉静宽慎,貌和而内有守。春秋七十四,更十三官而不一挂于法。乡党故旧闻其归则喜,丧哭之多哀,而无一人恨望者。”

    又《曾南丰集》四五,有《寿昌县君许氏墓志铭》。按《志》,许氏乃括母也。《志》云,“夫人许氏,苏州吴县人。考仲容,太子洗马。兄洞,名能文,见《国史》。夫人读书知大义,其兄所为文辄能成诵,父母衣食服御,侍之而后安。既嫁,惇行孝谨,宜于其家。其夫为吏有名称,夫人实相之。及春秋高,于内外属为高曾行,而慈幼字微愈久弥笃。故亲疏怀附无有恶斁。……”

    是年,沈周年五十五,许氏年四十七(王《志》及曾《志》)。

    康定元年 九岁

    父为泉州守(吴允嘉《吴兴三沈集附录》注,不详所出)。《笔谈》二十一,“余少时到闽中”,当是此年前后事。

    皇祐二年 十九岁

    父由开封判官转江东按察(王《志》)。

    皇祐三年 二十岁

    八月父以太常寺少卿分司南京,十一月庚申父卒,年七十四(王《志》)。

    皇祐四年 二十一岁

    十月葬父于钱塘龙居里,属王安石为墓志铭(是年安石三十二岁,通判舒州)。是年括尚未出仕,故《志》中称括不及其官爵。

    至和元年 二十三岁

    是年终父丧,其初仕为沭阳(今海州)县主簿,当去此不久。《宋史》本传云:“(沭阳)县依沭水,乃职方氏所书‘浸曰沂沭’者,故迹漫为污泽,括新其二坊,疏水为百渠九堰,以播节原委,得上田七千顷。”括弱冠前后之生活可于《本集》卷十九《答崔肇书》中见之:“人之于学,不专则不能。虽百工其业至微,犹不可相兼而善。况君子之道也?若某则不幸,所兼者多矣。众人之所患,而某之所取,心虽劭而力屈,功虽益而业悖。……某少之时,其志于为学虽专,亦不能使外物不至也。复不幸家贫,亟于禄仕。仕之最贱且劳,无若为主簿。沂海淮沭,地环数百里,苟兽蹄鸟迹之所及,主簿之职皆在焉。然既已出身为吏,不得复若平时之高视阔步,择可为而后为,固宜少善其职矣。所职如是,皆善固不能也。欲其粗善,必稍删其多歧,专心致意,毕力于其事,而后可也。而又间有往还吊问,岁时腊,公私百役,十常兼其八九。乍而上下,乍而南北,其心懵懵跦跦,不知天地之为天地,而雪霜风雨之为晦明燠凉也。”

    嘉祐六年 三十岁

    官宣州宁国县令。《本集》(《长兴集》)卷二一《万春圩图记》云:“江南大都皆山也,可耕之土皆下湿,厌水濒江,规其地以堤,而艺其中,谓之圩。芜湖县圩之大者唯荆山之北,土豪秦氏世擅其饶,谓之秦家圩。李氏据有江南,置官领之,裂为荆山、黄春、黄池三曹,调其租以给赐后宫。本朝以属芜湖县,租还大农,太平兴国中,江南大水,圩吏欧阳某护圩不谨,圩以废。废且八十年,其间数欲治之,辄为游说所格。有司藏其议,一车不能载。嘉祐六年,转运使武陵张颗,判官南阳谢景温复会其议,使宣州宁国县令沈括图视其状。括还,以谓前之以为不可兴者,说皆可讲也。其一,以谓秋夏之水非广泽无所容,排其二十里以为墟,则二十里之水将无所受,溢则为害,不补所得。夫丹阳、石臼诸湖,圩之北藩也,其绵浸三四百里。当水发时,环圩之壤皆湖也,如丹阳者尚三四;其西则属于大江。而规其二十里以为圩,岂遽能为水之消长?是说之无足患一也。又曰:圩之西南迎荆山为防,江出峡中,则水壅以灌山东。今其下荆山之西流皆不能百步,折其堤以达荆山之冲,弃以与江二百步之广,则水无所迫,不幸而壅,则其阻在荆山之西,非圩之为祸。其东则播为枝流以分其委。是说之无足患二也。又曰:圩水之所赴,皆有蛟龙伏其下,而岸善崩,向之败未尝不以此。盖圩之水凿堤而出,酾于堤外,其下不得不为囦,囦深而岸其中,非所当怪也。今当凿下为复堤,障水出于数十步之外,注之江中,则囦者在数十步之外,其淫衍渐,不能数十步以为圩败。是说之无患三也。又曰:自圩之废,纳租而茭牧其间者百余家矣,一旦皆罢迁其业,势迫必且为奸。此尤不然。圩成固且与人。……昔之茭牧者今使之得耕其中,势不以耕而易茭牧。……是说之无足患四也。又曰:圩之东南滨于大泽,风水之所排,堤不能久坚也。此其地非有斩然崛起之势,陵迟而来者皆百余步。傅堤为柳百行,其下搴苇以列艺之,则水之所齿者在百步之外,而堤未尝与水遇。其为堤之址,数丈以广,而末锐才数尺,无与水忤,使其势不得与我争。是说之无足患五也。谢君雅知其可为,及是请之,奏其词上,即报可。……方是时,岁饥,百姓流冗,县官方议发粟。因重其庸以募穷民,旬日得丁万四千人,分隶宣城、宁国、南陵、当涂、芜湖、繁昌、广德、建平八县。……于是发原决薮,焚其菑翳,五日而野开。表堤行水,称材赋工,凡四十日而毕。其为博六丈,崇丈有二尺,八十四里以长。夹堤之脊,列植以桑……圩中为田千二百七十顷。……岁出租二十而三,总为粟三万六千斛,菰蒲桑枲之利为钱五十余万。”

    是年欧阳修参知政事(《宋史·欧阳修传》),括上书云:“……阁下独立一世,为天下之师三十余年矣。其养育贤才,风动天下,未有不如其意。所未能必者,天下之时,与朝廷之位。则今既又得之矣。以其不可得而待于古者而遇于今,而又有其时与位,天下之所望于阁下,阁下所以自处,某愚浅不敢县定于心。抑将举天下之政,必自其大者,则礼乐宜已在阁下之所先久矣。然观古者至治之时,法度文章大备极盛,后世无不取法,至于技巧器械,大小尺寸,黑黄苍赤,岂能尽出于圣人?百工群有司市井田野之人莫不预焉。其卒使天下之材不遗而至于大备极盛,后世无不取法,在所用之何如耳。某尝得古之乐说,习而通之,其声音之所出,法度之所施,与夫先圣人作乐之意,粗皆领略,成书一通,亦百工群有司之一技。不敢嘿而不献……”是时括有《乐论》一篇,数致朝中达者。(《本集》卷二十《与人论乐数书》)今《笔谈》中《乐律》一门,当本于此篇之意。

    嘉祐五〔八〕年 三十二岁

    《服茯苓赋》(《苏沈良方》卷四)引云:“予少而多病,夏则脾不胜食,秋则肺不胜寒。治肺则病脾,治脾则病肺,平居服药,殆不复能愈。年三十二官于宛丘(河南淮阳),或怜而授之以道士服气法,行之期年,良愈,盖自有意养生之说。”存中在宛丘所官当是县令。

    是年举进士第(《万历钱塘志·纪士》)。

    《笔谈》九:“旧制天下贡举人到阙,悉皆入对,数不下三千人,谓之群见。远方士皆未知朝廷仪范,班列纷错,有司不能绳勒,见之日,先设禁围之外,盖欲限其前列也。至有更相抱持,以望黼座者。有司患之。近岁遂止令解头入见,然尚不减数百人。嘉祐中,予忝在解头,别为一班,最在前列。目见班中惟从前一两行稍应拜起之节,自余亦终不成班,缀而罢,每为閤门之累。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齐者唯有三色:谓举人,蕃人,骆驼。”

    治平元年 三十三岁

    括举进士后为扬州司理参军(《东都事略》本传),是年有《扬州重修平山堂记》(《本集》二一)。平山堂为欧阳修官扬州时所建,在十八年前。

    治平二年 三十四岁

    《扬州九曲池新亭记》(《本集》二一)云:“治平二月之晦,工徒告休,公(扬州太守刁某)将劳成,于是属其参军事沈某考词于碑……”

    治平四年 三十六岁

    《笔谈》七:“治平中,金、火合于轸,以《崇真》《宣明》《景福》《明崇》《钦天》,凡十一家大历步之悉不合,有差三十日者。”事当在本年以前。

    熙宁元年 三十七岁

    有《张牧墓志铭》(《本集》二五,原题《张中允墓志铭》)。牧为括妻之祖父(近沈绍勋《沈氏家乘》谓牧孙女为括继妻,不详所据)。牧,澶州人,父皓曾于役契丹,与曹利用齐功,而不获赏。此《志》有可补史阙者。

    《志》中括自称为“校书朗沈某”。其转官当在是年以前,《宋史》本传称括举进士第后曾“编校昭文书籍,为馆阁校勘”。馆阁校书,职甚暇逸,括于此时,研治天文。《笔谈》七载“予编校昭文书时,预详定浑天仪”,当是本年左右事。《笔谈》七又载此时括答长官关于天文学之询问三事。其中二事乃在天文学上之卓见,录如下。一,“问予以日月之形如丸耶?如扇也?若如丸,则其相遇岂不相碍?予对曰:日月之形如丸。何以知之?以月盈亏可验也。月本无光,犹银丸,日耀之乃光耳。光之初生,日在其旁,故光侧,而所见才如钩。日渐远,则斜照而光稍满,如一弹丸,以粉涂其半侧视之,则粉处如钩;对视之则正圆。此有以知其如丸也。日月气也,有形而无质,故相质而无碍”。二,“又问日月之行,日一合一对,而有蚀不蚀何也?予对曰:黄道与月道,如二环相叠而小差。凡日月同在一度相遇,则日为之蚀;正一度相对,则月为之亏。虽同一度,而月道与黄道不相近,自不相侵。同度而又近黄道、月道之交,日月相值,乃相凌掩。正当其交处,则蚀而既。不全当交道,则随其相犯浅深而蚀。凡日蚀当月道自外而交入于内,则蚀起于西南复于东北。自内而交出于外,则蚀起于西北,而复于东南。日在交东则蚀其内,日在交西则蚀其外。蚀既则起于正西,复于正东。凡月蚀,月道自外入内,则蚀起于东南,复于西北;自内出外,则蚀起于东北,而复于西南。月在交东,则蚀其外,月在交西,则蚀其内。蚀既则起于正东,复于西。交道每月退一度余,凡二百四十九交而一期。故西天法,罗睺计都,皆逆步之,乃今之交道也。交初谓之罗睺,交中谓之计都”。

    《宋史》本传,括“编校昭文书籍,为馆阁校勘……考礼沿革为书南郊式。即诏令点检事务,执新式从事,所省以万计(故事,三岁郊丘之制,有司按籍而行,藏其副。吏沿以干利。坛下张幔,距城数里,为园囿,植采木,刻鸟兽,绵络其间。将事之夕,法驾临观,御端门,陈仗卫,以阅严警;游幸登赏,类非斋祠所宜。乘舆一器,而百工侍役者六七十辈)”。

    是年八月丁巳,括母许氏卒于京师,年八十三。

    熙宁二年 三十八岁

    葬母于钱塘。曾巩为作墓志,称括仕历作“扬州司理参军,馆阁校勘”。

    是年二月以王安石参知政事。次年,十二月,以王安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熙宁四年 四十岁

    终丧复仕,当在是年。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下省《长编》),是年十一月“丙戌大理寺丞馆阁校勘沈括检正中书刑房公事”。

    熙宁五年 四十一岁

    《长编》,是年七月己亥,“沈括充史馆检讨”。

    同上,九月壬子,“诏司农寺出常平粟十万石赐南京、宿、亳、泗洲〔州〕,募饥人浚沟河道……沈括专提举,仍令就相视开封府界以东沿汴官私田可以置门引汴水淤溉处以闻”。

    《笔谈》二五:“熙宁中,议改疏洛水入汴,予尝因出使按行汴梁,自京师上善门,量至泗洲〔州〕淮口,凡八百四十里一百二十步。地势,京师之地,比泗洲〔州〕凡高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于京城东数里白渠中穿井,至三丈,方见旧底。验量地势用水平望尺、干尺量之,不能无小差。汴梁堤外皆是出土,故沟水令相通时为一堰;节其水,候水平,其上渐浅涸,则又为一堰,相齿如阶陛,乃量堰之上下之水面相高下之数,会之得地势高下之实。”竺可桢曰:“括之测量,不但为平面测量,而功为地形测量,其量地面高下之法,虽不尽善,但苟所筑之堰,极为平直,当不致有大差误。其所用之尺,虽未必精密,但计高度至于分寸,可见其行事之不苟且。欧洲古代,希腊虽曾经测海岸之远近,罗马盛时亦有测量街道之举,但地形测量在括以前则未之闻。”(《科学》第十一卷,七九七页)

    《长编》,九月戊辰,“提举司天监沈括言,楚州卫朴精于历术,乞令赴监参校新历,从之,仍赐路费钱五十千”。括提举司天监不知始于何时。《宋史》本传云,“时日官皆市井庸贩,法象图器大抵漫不知。括……招卫朴造新历,募天下上太史占书,杂用士人,分方技为五,后皆施用。”

    《笔谈》八:“国朝置天文院于禁中,设漏刻、观天台、铜浑仪,皆如司天监,与司天监互相检察。每夜天文院具有无谪见,云物祺祥,及当夜星次,须令于皇城门未发前到禁中,门发后司天占状方到,以两司奏状对勘,以防虚伪。近岁皆是阴相计会,符同写奏,习以为常,其来已久。中外具知之,不以为怪。其日月五星行次,皆只据小历所算躔度誊奏,不曾占候。有司但备员安禄而已。熙宁中,予领太史令,尝按发其欺,免官者六人,未几,其弊复如故。”

    又《笔谈》七:“……熙宁五年,卫朴造《奉元历》,始知旧蚀法止用日平度,故在疾者过之,在迟者不及。《崇》《明》二历,加减皆不曾求其所因,至是方究其失。”

    《笔谈》八:“予尝考古今历法,五星行度,唯留逆之际最多差。自内而进者其退必向外,自外而进者其退必由内。其迹如循柳叶,两末锐。中间往还之道,相去甚远。故两末星行成度稍迟,以其斜行故也。中间成度稍速,以其径绝故也。历家但知行道有迟速,不知道径又有斜直之异。熙宁中,予领太史令,卫朴造历,气朔已正,但五星未有候簿可验。前世修历多只增损旧历而已,未曾实考天度。其法须测验每夜昏晓夜半月及五星所在度秒,置簿录之,满五年,其间剔去云阴及昼见日数外,可得三年实行,然后以算日缀之。古所谓‘缀术’者此也。是时司天历官皆承世族,隶名食禄,本无知历者,恶朴之术过己,群沮之,屡起大狱。虽终不有摇朴,而候簿至今不成。《奉元历》五星步术但增损旧历,正其甚谬处,十得五六而已。朴之历术,今古未有,为群历人所沮,不能尽其艺,惜哉。”按:卫朴所造《奉元历》,元初已佚,故《宋史·天文志》无得而载,《宋史·方技传》中亦无卫朴名。《笔谈》十八有记卫朴一则,可补《宋史》之阙,录如下:“淮南人卫朴,精于历术,一行之流也。春秋日蚀三十六,诸历通验,密者不过得二十六七,惟一行得二十九,朴乃得三十五。惟庄公十八年一蚀,今古算皆不入蚀法,疑前史误耳。自夏仲康五年癸巳岁至熙宁六年癸丑,凡三千二百一年,书传所载日食凡四百七十五。众历考验,虽各有得失,而朴所得为多。朴能不用算推古今日月蚀。但口诵乘除,不差一算。凡大历悉是算数,令人就耳一读即能暗诵。傍通历则纵横诵之。尝令人写历书,写讫,令附耳读之,有差一算者,读至其处,则曰此误某字,其精如此。大乘除皆不下照位,运筹如飞,人眼不能逐。人有故移其一算者,朴自上至下,手循一遍,至移算处,则拨正而去。熙宁中,撰《奉元历》,以无候簿未能尽其术,自言得六七而已。然已密于他历。”

    熙宁六年 四十二岁

    《长编》,是年三月乙丑,“太子中允史馆检讨沈括为集贤校理”。

    括迁太子中允时不详。

    《长编》,五月甲寅,诏“沈括详定三司令敕”。《宋史》本传所载“删定三司条例”,事似指此。

    《宋史·律历志》:“熙宁六年,六月(据《长编》在是月辛巳),提举司天监陈绎言浑仪尺度与法要不合,二极赤道四分不均,规环左右距度不对,游仪重盈难运,黄道映蔽横箫,游规璺裂黄道,不合天体,天枢内极星不见。天文院浑仪尺度及二极赤道四分各不均,黄道天常环月道映蔽横箫,及月道不与天合,天常环相攻难转,天枢内极星不见。皆当因旧修整。新定浑仪,改用古尺,均赋辰度,规环轻利;黄赤道天常环并侧置,以北际当天度;省去月道,令不蔽横箫;增天枢为二度半,以纳极星规环;二极各设环枢,以便游运。诏依新式制造,置于司天监测验,以较疏密。”(《长编》记陈绎所奏兼及修历,神宗并令司天监指挥校定历书人卫朴别造历,与旧历比较疏密。)

    按:《历志》下文又云:“初括上浑仪、浮漏、景表三议……朝廷用其说,令改造法物历书,至是(熙宁七年六月)浑仪浮漏成。”则括之上浑仪等三议乃在陈绎请新定浑仪之前,而此次所造新器实依括法。《宋史·天文志》谓括上议在熙宁七年七月者误也(三议见《宋史·天文志》,又见《宋文鉴》,两本稍有出入)。三议虽上于此时,其酝酿则甚久。前引《笔谈》七,括言“予编校昭文书时,预详定浑仪”,当是熙宁初事。又《笔谈》七云:“历家言晷漏者,自颛帝历至今见于世谓之大历者,凡二十五家,其步漏之术皆未合天度。予占天候景,以至验于仪象,考数下漏,凡十余年,方粗见真数,成书四卷,谓之《熙宁晷漏》,皆非袭蹈前人之迹。”浮漏及景表两议之内容盖包括于此书中,惜其久佚。

    括自言,所为《熙宁晷漏》,“其间二事尤微。一者,下漏家常患冬月水涩,夏月水利,以为水性如此。又疑冰澌所壅。万方理之,终不应法。予以理求之,冬至日行速,天运已期,而日已过表,故百刻而有余。夏至日行迟,天运未期,而日已至表,故不及百刻。既得此数,然后覆求晷景漏刻,莫不吻合。此古人之所未知也。二者,日之盈缩,其消长以渐,无一日顿殊之理。历法皆以一日之气短长之中者,播为刻分,累损益。气初日衰每日消长常同;至交一气,则顿易刻衰。故黄道有觚而不圆。纵有强为数以步之者,亦非乘理。用算而多形数相诡。大凡物有定形,形有真数,方圆端斜,定形也。乘除相荡,无所附益,泯然冥会者,真数也。其术可以心得,不可以言喻。黄道环天正圆,圆之为体,循之则其妥至均。不均不能中规衡。绝之则有舒有数,无舒数则不能成妥。以圆法相荡而得衰,则衰无不均,以妥法相荡而得差,则差有疏数,相因以求从,相消以求负。从负相入,会一术以御日行,以言其变,则秒刻之间,消长未尝同。以言其齐,则止用一衰,循环无端,终始如贯,不能议其隙。此圆法之微,古之言算者有所未知也。以日衰生日积及(一作乃)生日衰,终始相求,迭为宾主,顺循之以索日变,衡别之求去极之度。合散无迹,泯如运规。非深知造算之理者,不能与其微也”。(《笔谈》七)

    《浑仪议》述括所改良之浑天仪之法,并驳古今关于浑仪之理论与实制不合者十三事。其中二事之驳论乃我国天文学史中颇重要之创说。一、“旧说以谓今中国于地为东南,当令西北望极星,置天极不当中北。又曰,天常倾西北,故极星不得居中。臣谓以中国规观之,天常北倚,可也。谓极星偏西则不然。所谓东西南北者,何从而得之?岂不以日之所出者为东,日之所入者为西乎?臣观古之候天者,自安南都护府至浚仪大岳台才六千里,而北极之差凡十五度。稍北不已,庸讵知极星之不直人上也?……”二、“前世皆以极星为天中。自祖暅以机衡窥考,天极不动处乃在极星之末犹一度有余。……臣考验极星,更三月而后知天中不动处远极星乃三度有余。则祖暅窥考犹为未审”。

    《长编》,是年六月戊子,命“沈括相度两浙路农田水利差役等事,兼察访”。《宋史》本传,“淮南饥,遣括察访,发常平钱粟,疏沟渎,治废田,以救水患;迁集贤校理,察访两浙农田水利”。按:括察访淮南实在迁集贤校理及察访两浙之后(详下)。《宋史》倒置。

    《长编》,是年八月乙亥,“检正中书刑房公事沈括辟官相度两浙水利。上曰,此事必可行否?王安石等曰,括乃士人,习知其利害,性亦谨密,宜不敢轻举。上曰,事当审计,无如郏亶妄作,中道而止”。此时王安石对括之态度与两年后王安石对括之态度,其间之差异,甚可注意。

    《长编》,十月甲戌,“沈括言常、润二州岁旱民饥,欲令本路计合修水利钱粮募阙食人兴工,从之”。

    熙宁七年 四十三岁

    《长编》,正月丙寅,“沈括言常州、无锡县逃绝诡名挟佃,约五千余户,及苏州、长州县户长陪纳税有至二百余缗,已选官诣逐州根究,及虑人户隐蔽,已出榜召人告首。州县官吏能悉心究见欺弊,许令改正,更不问罪,其隐陷税苗课利人限两月自陈,特免追毁。从之”。

    《长编》,三月庚戌,“沈括言两浙上供帛年额九十八万,民间赔备甚多。后来发运司以移用财货为名,增两浙预买䌷绢十二万。乞罢之以宽民力。从之”。又是月戊午,“沈括言泗州都盐务免纳船户,而以官盐等第敷配,并给历抑配居民寺观违法。诏所司根治以闻”。

    《长编》,三月壬戌,“太子中允集贤校理兼史馆检讨沈括并同修《起居注》”。括还朝在此以前。

    王铚《元祐补录》云,“沈括素与苏轼同在馆阁。轼论事与时异,补外。括察访两浙,陛辞,神宗语括曰,苏轼通判杭州,卿其善遇之。括至杭,与轼论旧,求手录近诗一通,归即签(籤)贴以进,云词皆讪怼。其后李定舒(?)党论轼诗置狱,实本于括云。元祐间轼知杭州,括闲废在润,往来迎谒恭甚,轼益薄其为人”。(据丁传靖《宋人轶事集》页五○○引)按:元丰三年七月御史中丞李定言奏轼狂悖,上轼印行诗三卷,初不假他证(毕《续通鉴》七四)。宋代野史每凭空造谤,此其例也。

    《长编》,四月壬辰,“沈括言察访浙东温、台等州自熙宁四年以后监司未尝巡历,县事废弛,无人点检。盖监司止在浙西,乘船往来,文移旁午,指挥不一;州县莫之适从,远民无所赴愬,近郡困于将迎。欲乞以浙东、浙西分为两路。从之”。(是年九月复合,九年五月复分,十年五月复合。)

    《宋史》(八十)《律历志》,是年六月,“司天监呈新制浑仪浮漏于迎阳门(《宋史·神宗本纪》,是年六月丁亥作浑仪浮漏)。帝召辅臣观之,数问同提举官沈括,具对所以改更之理。寻又言,准诏集监官校其疏密,无可比较。诏置于翰林天文院。七月,以括为右正言,司天秋官正”。

    《笔谈》八,“司天监铜浑仪,景德中历官韩显符所造,依仿刘曜时孔挺、晃崇、斛兰之法,失于简略。天文院浑仪,皇祐中冬官正舒易简所造,乃用唐梁令瓒、僧一行之法,颇为详备,而失于难用。熙宁中,予更造浑仪,并创为玉壶、浮漏、铜表,皆置天文院,别设官领之。天文院旧铜仪送朝服法物库收藏,以备讲求”。

    《长编》,是年八月,“丙戌命知制诰沈括为河北西路察访使,代章惇也,先是遣内侍籍民车,以备边,人未喻朝廷之意,相摇大骚。又市易司患西蜀井盐不可禁,欲尽填私井,而运解盐以足之。二事言者墙进,未省。括时修《起居注》,上顾括曰,卿知籍车之事乎?括对曰,知之。上曰,卿以为何如?括对曰,未知车将何用?上曰,北人名马,常以此取胜,非车不足以当之。括曰,审如此,万一敌寇至,老稚坟墓田园室庐皆当弃之,而身为兵掠,复暇恤车乎?今陛下籍而未取,于民何伤?上喜曰,卿言是也。何论者之纷纷也?括对曰,车战之利,见于历史。巫臣教吴子以车战,遂霸中国。李靖用偏箱鹿角以擒颉利。臣但未知一事。古人所谓轻车者,兵车也。五御折旋,利于轻速。今之民间辎车,重大椎朴,以牛挽之,日不能三十里,少蒙雨雪,则跬步不进。故世谓之太平车。或可施于无事之日,恐兵间不可用耳。上复喜曰,人无如此晓朕者,当更思之。卿又闻西蜀禁盐之利乎?对曰,亦粗知之。上曰,如何?括对曰,私井既容其朴卖,则不得无私易。一切填之,而运解盐,使一出于官售,此亦省刑罚笼遗利之一端。然忠、万、戎、泸间夷界小井尤多,亦知敌盐又如何止绝?如此后夷界更须列堠加警,则恐所得不补所费。愿敕计臣边吏深较其得失之多寡,然后为之。明日二事俱寝。执政喜谓括曰,公有何术立谈而罢此二事?上甚多太平车之说。括对曰,圣主可以理夺不可以言争。若车可用,敌盐可禁,括不敢以为非”。原注云“括民车《实录》不书,去年十二月并今年二月十二日庚辰可考;盐禁则殊无所见。括修《注》乃在七年七月七日,其知制诰不得其时。《实录》因括察访河北遂书之。今亦并附此一事”。

    《长编》,九月戊申,“河北西路察访使沈括言,近有旨令两浙路转运使等各提举一州第二料水利,转运司奏称有未便。臣在本路与监司日夕聚议凡半年,王庭老未尝言有未便。今有此异同,乞行推究。诏水利第二料除不可兴修外,并先从低下处兴工。中高田不得一例围裹,仍令庭老具析前后异同以闻”。

    《长编》,九月“丙辰知制诰沈括兼判军器监”。

    同上,十一月庚子以李承之为河北西路察访使,“代沈括也。将遣括使辽,故先有是命”。

    《长编》,十一月己未,“河北西路察访使沈括言修城之役,乞自次边紧急处兴工,又乞权罢深州修城卒,兼募阙食户并功修展赵州城,从之”。

    熙宁八年 四十四岁

    括还朝当在是年二月中旬以前,关于此次察访之成绩,《长编》(卷二六○,页一八,浙局本)引括《自志》云,“翁察访河北西边,讲修边备,易其旧政者数十事。际边自蒲城以东至边吴淀五十余里。按图名徐村淀,淀渊相属,其实皆町衍大陆,无复陂泽之迹,戎马可以直抵深州。翁请决徐鲍诸水为塞,下属诸淀。上览奏骇曰,图籍无实如此,安用守臣!遂决意为之。近臣有言塘水可决者,翁应之曰,横五十里以为壑,败堤泄之,非一月不能涸。水之渐溃常数百里,注放敌中塘间,沮洳不容徒骑。此足以困敌,非中国之患也。使翁自遣官营之,再岁而塘成”。(括议此事之奏疏见《长编》卷二六○,宜补入《本集》。)

    《长编》(卷二六七,页三),又据《自志》删述云,“括初至定州,日与其帅薛向畋猎略西山、唐城之间二十余日,尽得山川险易之详,胶木屑镕蜡写其山川以为图,归则以木刻而上之。自此边州始为木图。(《笔谈》二五,予奉使按边,始为木图,写其山川道路。其初遍履山川,旋以面糊、木屑写其形势于木案上。未几寒冻,木屑不可为,又镕蜡为之。皆欲其轻易赍故也。至官所则以木刻上之。上召辅臣同观,乃诏边州皆为木图,藏于内府……)定州城北园有大池谓之海子。括与向议展海子直低西城中山王冢,悉为稻田,引新河水注之,弥漫凡数里,使定之城北不复受敌。议者或欲傍西山阻险为山寨以处避寇之民。括以为不然,曰,民当使之同安逸,共患难。若纵其寇至而溃,则君谁与守?兼顿毙道路,先自屠戮,足以助敌势,非策也。乃严为入保之法,仍设关梁以止逃者,设旂鼓兴召之令。举河北西路可得丁百万,以临边圉,皆兵也。元氏银冶发转运司置官收其利,括以为不可。曰,耕垦利于近,商贾利于远。今开银冶于极塞,客聚之民一旦成市,仰哺边粟,日耗军食。近宝则国贫,其势必然。人众则囊橐奸伪何以检察。朝廷岁遗单于银以数十万,以其非北方所有,故价重而契丹利之。昔日银城县坊城皆没于契丹,盖北人未知凿山之利也。若启之使能自致,则国中之币益轻,复何赖于岁饷之物?其势必携,邻衅将自此始矣。时契丹略汉境,民不安于鄙,傅城自归,而夷夏莫能辨。守者无敢纳,赖敌退。鄙之人几肉于契丹。括为讲坊市法,严为防禁,使民各以乡闾族党相任,分坊以处之,谨启闭之节。坊有籍,居有类,出入有禁,边人为安定。河北阻于大河,惟澶州、浮梁属于河南。契丹或下西山之材为桴,以火河渠,则河北界然援绝。括请设火备,无使奸火得发。定州北境先种榆柳以为寨。榆柳植者以亿计。括以谓契丹依之,可蔽矢石,伐材以为梯冲,是为寇计也。皆请去之。时赋近畿户畜马以备边不可得,民以为病。括以为契丹马所生而民习骑战,此天地之产也。中国利强弩,犹契丹之上骑也。舍我之长技,勉强所不能,以敌其天产,未闻可以胜人也。边人之习兵者平日惟以挽强为格。括以为挽强未必能贯革,谓宜以射远入坚为法,如此诏可者三十一事”。此外不在三十一事中者,括上言“烽台高下疏密未便,乞别定起纳道路,并旧烽台图上,诏如括议”。(《长编》卷二六一,页七)

    《笔谈》二四:“予奉使河北,边太行而北。山崖之间,往往衔螺蚌壳及石子如鸟卵者,横亘石壁如带。此乃昔之海滨,今东距海已近千里。所谓大陆者,皆浊泥所湮耳。尧殛鲧于羽山,旧说在东海中,今乃在平陆。凡大河、漳水、滹沲、涿水、桑乾之类悉是浊流。今关陕以西水行地中不减百余尺,其泥岁东流,皆为大陆之土,此理必然。”按:所云“奉使河北,边太行而北”,正是指察访河北西路时事。此地质学的观察与推论,《朱子语类》中亦有之,盖本于括。

    《笔谈》(补三):“熙宁中,使六宅使郭固等讨论九军阵法,著之为书,颁下诸帅府,副藏秘阁。固之法九军共为一营阵,以驻队绕之。若依古法,人占地二步,马四步,军中容军,队中容队,则十万人之阵占地方十余里,天下岂有方十里之地无丘阜、沟涧、林木之碍者?兼九军共以一驻队为篱落,则兵不复可分,如九人共一皮,分之则死。此正孙武所谓縻军也。有言阵法有面面相向,背背相承之文,固不能解。乃使阵间士卒皆侧立,每两行为巷,令面相向而立。虽文应古说,不知士卒侧立,如何应敌?上疑其说,使予再加详定。予以谓九军当使别自为阵,虽分列左右前后,而各占地利以驻队,外向自绕。纵越沟涧、林薄,不妨各自成营。金鼓一作,则卷舒合散,浑浑沦沦而不可乱。九军合为一大阵,则中分四衢,如井田法,九军皆背背相承,面面相向,四头八尾,触处为首。上以为然。亲举手曰,譬如此五指,若共为一皮包之,则何以施用?遂著为令。令营阵法是也。”按:《长编》系此事于是年二月戊寅。

    《长编》,三月“甲午命知制诰沈括同知谏院范百禄赴御史台推李逢等公事,蹇周辅鞫逢反谋,得右羽林军大将军秀州团练使世居交通状,故有是命”。

    《长编》,三月己酉“军器监上所编敌楼马面团敌法式,及申明条约,并修城女墙法式,诏行之”。按:明李元调《笔谈》后序,“括有《修城法式》二卷,熙宁八年括判军器监时所撰次,所言敌楼马面团敌式样并申明条约”。

    《长编》,三月“癸丑右正言知制诰沈括假翰林院侍读学士为回谢辽国使,西上閤门使荣州刺史李评假四方馆使副之,萧禧久留不肯还,故遣括诣敌廷面议。括时按狱御史台,忽有是命,客皆为括危之。括曰,顾才智不足,以敌忾为忧。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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