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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十 一九一六年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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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中自经此番不幸之事,想吾母自必悲伤不已。所望吾母达观,一切以保身体,以慰游子之心。幸甚幸甚,切盼切盼。

    ————家书摘录

    致母亲书

    十八号上

    吾母:

    二月十九号得第十一号家书,惊悉大姊大哥及江氏岳母之死耗。

    半月以来日日欲作家书,而每一执笔辄不知从何说起。十年去家,遂与骨肉生死永诀,如此如此。今吾家兄弟姊妹仅存二姊二兄及儿三人而已。大姊之死犹[尤]为儿所深痛。犹忆幼时,母尝言“大菊乃非男子,真我家最大不幸之事”,使大姊与大哥易地而处,吾家宁有今日之现状乎?大姊一生好高,而生平所处境地处处限阻之。

    遂令抑抑以殁,可叹可哀。倘令大姊生于西方女子自由之国,其所成就宁可限也哉!

    大哥一生不长进,及老而贫始稍稍敛迹,然已来不及矣。大哥近年来处境大苦,生未必较死乐也。惟身后萧条,闻之伤心。其身后妻子之累,尤不易存养,所望明儿立志成人,庶可养以育弟,为其父稍赎前愆耳。

    齐儿之病,儿细思之,乃是其父之遗毒。此种遗毒乃是一种遗传病,非如世俗所谓因果报应也。西方之言曰“父之罪愆乃种于其子女之身”,此之谓也。此儿终身当成残废懵懂,无可药救也。

    家中自经此番不幸之事,想吾母自必悲伤不已。所望吾母达观,一切以保身体,以慰游子之心。幸甚幸甚,切盼切盼。

    儿自得此书数夜不能合眼,今颇能自排解,已能读书如故矣,望吾母勿以为念。

    岳氏之死,闻之惨然。此老向平之愿未了,抱憾以殁,儿不得辞其咎也。江宅并未有信来,祭文之事甚欲为之。奈无可措辞,如何如何!若但作应酬俗套之浯,则又耻为之。儿于岳氏仅甲辰春间遇于中屯外婆家,此外别无往来,欲为文祭之,每苦无话可说(去年曹怀之世兄万里书来,为其母七十寿辰征诗,却之不可,仅成一诗与之,亦以无话可说故也)。

    此事儿当努力为之,俟成时寄家,如届时不成则辍之可也。盖作祭文不从心坎中说话,不如不作也。

    一二日内当作书慰唁江宅及章宅。岳氏葬后,冬秀似可久居吾家,不必归去矣。彼姑嫂之间颇能相安否?

    前得节公来书,言已于年内寄五十金至吾家,并允于今春寄五十金,想皆已到。节公厚意可感也。儿迩来甚思归,此后当力图早归之计。惟此时国中纷乱如麻,归亦何用,当待少承平时再定行止耳。昨日得南京友人来书,言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校长江易园先生欲招儿往该校教授,儿已以不能即归辞之。大约儿归国旨当可觅一啖饭养家之处耳。去年四川高等师范学校欲得一英文教习,寄书此邦某君,言欲得“中西文兼长如胡适者”,某君举以相告,儿为大笑。

    第十一号书中又言“曹尚友君自京都来,说及尔时汇寄洋银与尔二兄”,此言全属子虚。吾国人最喜造谣言,此其一证也。二兄从未乞儿之助,儿亦未寄分文与之,望吾母勿信旁人之言也。二哥年来仅有一书与儿,盖彼年来景况不佳,百不得意,故不乐多作书。

    其所以不寄书与吾母者,想亦因此之故,非有怠慢之心也。

    外婆之病想已占勿药之庆,儿别有书问之。

    儿此刻无小影可寄家,俟有印成之时,即当寄来也。

    前寄之茶叶蜜枣收到之后,除已分送友人外,余留自用。蜜枣早已吃完,因此间中国朋友皆喜吃之,故早完也。茶叶尚存许多,可敷一年之用。儿室中有小炉子,有时想喝茶则用酒精灯烧水烹茶饮之,有时有朋友相访,则与同享之。

    惟所寄丝巾至今未到,想因附在大包内途中遗失耳。匆匆。

    即祝

    吾母百福

    适儿 二月十五日

    致母亲书

    第六号上

    吾母:

    前得第二号家书,附明侄一信及邮片两张,均已收到。其邮片两张,一自纽约寄,一自南美洲寄,故邮票不同也。其寄来之书一册,必系不甚要紧之物,可不必转寄。

    此次儿信中附上致仙舫姊丈一书,及明侄一书,均望寄左。

    今年未曾照有好影片,故不能寄家,俟有好的当只[再]寄来。

    冬秀能来我家否,其姑嫂之间颇能相安否?儿久客不归,冬秀能不怨我否?儿拟今夏赶完博士论文初稿,故夏间仍居纽约,不他去也。

    即他去亦不过旅行几日即归,不久居也。今身体平安,望吾母勿念。

    适儿 六月九日

    致母亲书

    第八号上

    吾母:

    儿于十六晨火车站上有书寄家,想已寄到。是夜车抵绮色佳(去纽约共三百英里,约华里一千里),即得韦莲司夫人电话,嘱往寓其家,其情意殷勤,却之不可,遂居其家。是夜大雨,未能出门。次日往访白特生先生之家,晚餐焉。维廉姑娘颇多病,濒行时嘱致意吾母,其意可感也。是日在大学中,见旧时教师及朋友甚多,亦一大快事。

    昨日又往各处访友,都极欢。儿居此约一星期即须离去,往赴“国际关系研究学会”于克里乌兰城,去此约千余里,约于七月二日归纽约,从此不再出门矣。

    匆匆寄此即报平安。

    韦莲司夫人及其女韦莲司女士寄声问吾母安好。

    适儿 六月十九日

    附影片一张与冬秀。

    附信封一个(过新历八月即勿用)。

    再者,前寄之毛峰茶,儿饮而最喜之,至今饮他种茶,终不如此种之善。即常来往儿处之中国朋友,亦最喜此种茶,儿意[欲]烦吾母今年再寄三四斤来。

    致江冬秀书

    冬秀姊如见:

    适到家后,即有书寄尊府,后以久不得尊府复书,不能久待,遂匆匆出外,周游各地,至廿九日始归。归时闻家慈言,始知尊府已有使者来过。又知姊病状尚未全愈。适已定期七月初十左右出门。

    此时族中又有纷争之事,一时实未能来江村。因此,家慈特奉恳定达姑婆亲到尊府,一则代询病状,二则托其代邀姊来舍间小住二三日。

    如姊此时能胜轿行之劳,甚望勉强与姑婆同来,能于初三日来更好。

    若初三日不能来,初五日亦可,无论如何,终乞尊府即赐一回信。

    匆匆草此,不能尽所欲言。想姑婆定能面述一切也。

    尊府诸亲长均此致意,不一一。

    胡适敬白 七月一日( 8 月 18 日)

    致江冬秀书

    冬秀姊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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