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理他,谣言自消灭了。
前天信上,我不劝你早出来,现在我劝你早点出来。将来如必要时,让我自己再回去一遭。
你到杭州,在拱宸桥起岸后,可直到西湖边上,住西湖饭店,或聚英雄馆,或环湖旅馆都好。到后可打电报给我。
你若走芜湖,若到南京住下,便不必打电报叫我。因为我此时还不愿到南京。
昌伯、仰南都到上海了。住在斗南处。
适之 四月一日
致江冬秀书
冬秀:
我因为明天有个英文演讲,今天要预备,实在忙,这封信是叫万孚代写的。三封信都收到了。
这一个月之内,一定要汇给你一千块钱。石恒春的账,也由我这边寄去。
坟上的字,我因为等家里寄尺寸来,所以没有写。现在同近仁商量,决计先写前面的墓碑。碑心作二尺高,三尺五寸阔,大概不差多少了吧?字是请郑孝胥先生写的,写好后就寄给你。
我同祖望都很好,你可勿念。
适之 四月十八日(孚代)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今日亚东打电话来说,绩溪来信,第二次的贰百元已送给你了。
卓林说,石恒春的两百元,也早汇去了。他先由徽州府汇,后来因那边要每百元加五元汇水,故又退回,改由石恒春,故延迟了。
我明天送六百元给卓林,请他汇给你。这回大概不会迟(俟决定由何家汇,即通知你)。
你信上说的墓碑尺寸,士范也来看了,又算了一次。他说,恐怕你把四边镶嵌的地位都算足了。我们商量了尺寸,仍用长三尺五,高二尺。小一点不妨,可以加一道线。口太大了便没有法子了。
墓碑已送给郑孝胥先生写,明后天大概写好(他的夫人新丧,故不好催逼他,只好托梦旦去说)。
适之 四月廿二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士范刚从安庆回来,我问过他了,他说,墓碑四面须有麻石架子。
我的美国钱还不曾到,大概下月可到。
我把祖望的一千元存款单向银行借了一千元。大概我的钱到就可还此款。
汝祺处七十元,我已还了。
我前天做了一件事,你一定要怪我。吴淞中国公学是我的“母校”,近来起了风潮,收拾不下来。一班校董,云五、经农、但怒刚等三番五次逼我出来维持此校。我被他们包围,闹的没有法子,只得应允出来担任校长两个月。今天去第一次,把这个学期完了再说。
你定要笑我了,可不是吗?
你若走得开,请早早出来。我衣服都等你来再办。晚上常常睡不着,很想你出来。
五月十五日南京开全国教育会,我怕不能不去。广东中山大学打了几个电报来催我去讲演,我也想去走一趟。六月廿三日,文化基金会在大连开会,我又不能不去。
你不出来,我不能走开。庐山可带儿子去,开会讲演却不能带了儿子去。
你若走芜湖出来,可到南京等我。
适之 四月卅夜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家中有《四史》一部,请交近仁叔捐与毓英学校。
适之 十七,五,四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五月六日的信收到了。信寄欠六十元,并不错。先付的二十元是会馆租钱。
墓碑字决计不刻了,留着空碑,将来要刻也不难。南京的事,我去信辞职,蔡先生至今不曾回信,大概是很不高兴。但今天报上说,胡适之辞职,已补了廖茂如。我可以不去南京了。广东也不去了。
武汉方面也打电话来请我去,也回掉了。
汇款事,我当同卓林接洽。卓林明后天可动身回家,你要款可问他划。近仁也要同他回家。他的儿子的病还不见好。
真正对不住你,我心里真不安。但这件事非你办不了,我同绍之都不行。等你回来,好好的谢谢你。你们都安好吗?
适之 十七,五,十二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十七(星期四)夜搭夜车往南京去了一趟,住了三夜,昨(廿一)夜仍搭夜车回来。我虽然辞了“专家”委员,又辞了公开讲演,但经农、端升、云五都写信来,说至少须以“大学委员会”名义到一次会,免得“太露相”了,一班朋友不好相见。所以我决定去走一次,开了两次大会,陪蔡先生、夫人玩了一天(星期)山,始终不曾在会场开上开口一次。只在两次宴会席上说了几句话,总算不曾得罪人。
星期六上午的审查会我没有去,偷空去下浮桥看了大嫚一家。
保和憔悴的很,去年两个儿子都死了,家中凄惨的很。大嫚头发全白了,大姊精神很好。我已托文伯为保和觅一事。他们都不知道你回家了。大姊今年二月还想来上海给思祖做十岁生日呢。后来因为走不开,遂不曾来。二姊也见着了。
我本想带祖望去,后来因为招待所须带铺盖,故不便带他去。
若把他交给大姊,我又怕他们家中有肺病。故决计留他在家中,睡在万孚房里。
墓碑刻好,请拓印几张寄来一看。今天秀之有信来问墓山碑字。
墓山碑决计请家中托人写,前信已说了。纪念碑决计空着,前信也说了。
适之 十七,五,廿一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十八日的信收到了。
你这封信是有气的时候写的,有些话全是误会。纪念碑文当初我本不曾想着要做。士范既留此碑地位,我起初就决定留着空碑,后来再补刻。此墓乃是四人合葬,碑文最不易说话;祖父的事实,我很模糊了;借来一本族谱,不料连他死的年月日都没有,真是奇怪。
所以在上回写信给你说碑文不必刻了。
这是实在情形,你说我“不拿你当人”,又说我“害”的你,都是想错了。
士范今天也在我家中,他谈到此碑。他说此碑斜平在上,将来不妨补刻。如嫌空碑不雅观,可以不用碑,全用灰泥盖顶,将来有碑时再立不迟。
你此次替我做了这件大事,我心中只有感激,一百二十分的感激。
你若怪害苦你,那就是太多心了。千万不要往坏处想,我不是一个没有心肝的人。这话是我挖空心肝来同你说的。
我时时刻却想你回来,卓林回家时,我还托他想法子托个人照应,请他同你回来。
昨天想做两条灰色哔叽的单裤,托徐太太去买材料,她叫新六来说,她叫人去做罢。
祖望身体还好。夏天到了,小孩子在这个空气干净地方,总还没有大危险。
祝你们好。
适之 十七,五,廿五
信写成了,我想了一想,也许能自己写一篇空泛的碑文。你等我三天,若三天之后,碑文不寄到,请决计不用碑了。
适之 半夜后两点钟
致江冬秀书
冬秀:
星期日我到苏州去讲演,早车去,晚车时来。丁太太病了一场,至今没有好完全。她胆子里面有三块小石头,叫做胆石,肚痛的要命,每回肚痛,就想自杀。那天她还勉强出来听我的讲演。她瘦了许多,但气色还好。
文伯要出洋去了。
孟和到上海来了。知行一家也来了。
我近来身体很好,只是过劳一点,有时觉得背脊痛。祖望身体不坏。他们的李先生找到了事情,忽然走了。现在还没有请到先生。
今天是五月卅日,我有一处讲演,要出门了。今天各地戒严,但大概不会有暴动。
五卅虽是大纪念,但现在大家排日本,故排英的热度减多了。
我没有法子推辞讲演,但说的话一定不会闹乱子的。
祝你们都好。
适之 十七,五,卅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卓林到了,他说你仍旧要刻纪念碑,我今天勉强做成一篇空泛的碑,写了一天一夜,到半夜才写成一幅,大概勉强可用了。字的笔画很细,刻时请留意。
红线的格子都不要刻。外面也不必刻线边,只须四边排的平均就是了。
千万早早出来。皖南有土匪,我很着急。
祖望的出汗,我告诉南京大姊。大姊说,你的祖父有个方子,用浮麦与红枣两味可治。
我回来就买给祖望吃,果然很有效。
我的身子还好,只是睡觉不够。
适之 六月四日夜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久不得你信,实在挂念。
今见报上说绩溪一带无危险,我心稍安。千万望你早日出来。
使我放心。
北京基金会来了许多电报,催我去开会。会期本来是六月廿一,因为我不能去,改在六月廿八。我还不能去,一来因为你不在家,二来因为中国公学没有人接手。今天已去电,请他们再改期五日或七日。如他们真改期,我便不能不去走一趟了。
中国公学的事,再三辞不掉。校董会没有法子,特设副校长一人,代我住校办事。我已寻得一位杨亮功君来做副校长。七月以后,我可以不必每星期到吴淞去了。
光华的事已辞去,东吴的事也辞了,大学院的大学委员会也辞了。
《白话文学史》今日出版,可以卖点钱。
一切事,等你面谈。
千万即日动身。
适之 十七,六,十九
致胡近仁书
近仁老叔:
你昨天说起要进广慈医院去戒烟,我听了十分高兴。希望此事能成功。鸦片之害确可以破家灭族,此不待远求例证,即看本族大分二分的许多人家,便可明白。即如尊府,如我家,都是明例。你是一族之才士,一乡之领袖,岂可终于暴弃自己,沉迷不返?
你现在身遭惨痛,正是一个人生转头反省的时候,若任此深刻的惨痛轻轻过去,不能使他在行为上、人格上,发生一点良好影响,岂不辜负了这一个惨痛的境地?
人生如梦,过去甚快,等闲白了少年的头,糊涂断送了一个可以有为之身,乃是最深重的罪孽也!王荆公诗云:
知世如梦无所求,
无所求心普空寂。
还似梦中随梦境,
成就河沙梦功德。
知世如梦,却要在梦里随时随地做下恒河沙的梦功德,此真有得于佛教之言。若糊糊涂涂过去,世间有我不加多,无我不减少,这才是睁开眼睛做梦,上无以对先人,中无以对自己的大才,下无以对子女也。
我们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什么话不可以说?到今日才说,已是过迟,罪已不轻。若今日仍不说,那才是死罪了。
千万望怂恿同志早日入院戒烟。若无人同去,可移来吾家,我请医生来给你戒烟,冬秀一定能服侍你。
适之 十七,七,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