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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渐起疑团情书漏消息 急生急病妙计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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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和走出会馆门,在路上想着,这位严老先生,何以今天突然说出做媒的事来?而且明明说出我捧角,莫不是我和白桂英的来往让他知道了?别人知道,不要紧,严先生和自己哥哥是至好朋友,倘若把这事一层一节的告诉了哥哥,不久的时候,他一定有信来质问我,我当用什么态度来对付他呢?这次不用什么踌躇,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能因为第三个人不赞成,变更自己的态度。好在我就是娶亲,现在也不用哥哥一文钱,料着他在故乡安徽’千里迢迢地,哪里管得了我?

    心里如此想着,两只脚就向着张济才家的这条路上走来。原来他写去了那封信之后,当天就得了桂英一个电话。笑着说,信收到了,今天白天来不及回信,要到晚上才写,明天上午寄出去,你收到的时候,可是明天晚上了,你别着急哇!你若是有工夫,下午五六点钟,我们在张家会面吧。玉和听了她这话,心想她来不及回信,倒先打个电话来照应我,这可见得她的殷勤了,在电话里就笑了起来,答应准时而到。所以他在会馆里争了几句口舌,可是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是惦记着到张家去。

    这天晚上,彼此又是谈到十一点多钟分散。桂英当走出大门的时候,故意高声问秋云道:“我要找个快快的车坐了回去,到家以后,我还要写两封信呢。”玉和听了这话,也只有撩起上眼睛皮,对她看了一眼。

    赵老四这可为难了,不愿意得罪朱氏,可也不能得罪白桂英,无论偏了那一方面,都不妥当,便笑道:“我可不敢多府上的事。大姑娘的钱,总放在箱子里,箱子又放在屋子里。你们守着这屋子,瞧了那箱子,钱就飞跑不了啦。”赵老四原本是一句笑话,朱氏一拍手道:“有了,我把这个箱子抱到屋子里去放着就得了。”大福听了这话,双手将袖子一卷,一点头道:“妈这话说得对,我来替你搬去。”说着,他跑到桂英屋子里,扛了一只箱子,就向朱氏屋子里去。

    赵老四看了这情形,不由得身上出了一阵冷汗,心想,这搬箱子的事,是由我一句话说出来惹上的,桂英一追问起来,是我惹的福,这可不是闹着玩笑的。站起来,提了胡琴在手,搭讪着向天空看了看日影,自言自语地道:“大姑娘不在家,我要到韵琴家里去一趟了。”说毕,提了琴袋就走了。

    赵老四听了这话,倒吃一惊道:“不能到那个程度吧?我想也不至于。”朱氏道:“那姓王的是个拆白党,有什么不至于。”赵老四笑道:“人家大小是个官啦,会干这个事。而且我看他那样子倒也老实。”大福笑道:“我妈说着了,你果然知道得比我们清楚。”赵老四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说话,一时失于考虑,竟露出破绽来。便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事?也是事情凑巧,有两次我到张济才家里去,都碰到了那位王先生,说起来,他敢情是张济才的把弟。”朱氏道:“什么?他是张三爷的把弟,张三爷那样有钱的人,要他这样的把弟?”赵老四笑道:“他怎么着?也不坏啦,还是个交通部的科长啦。”朱氏听了这话,瞪了眼望着他道:“他是个科长吗?我不相信。科长怎么会住在公寓里呢?”赵老四道:“公寓不一样,有住穷学生的,也有住大人老爷的。”朱氏道:“你准知道他是一个科长吗?”赵老四道:“科长不科长,我不知道,他在交通部当差,那可没有错。”大福道:“这话倒也像我以前听到说过,张三爷有个把弟在交通部。”

    走进房来,向门帘子外窗户外面看了几看,就走到床面前来问桂英的话,问她有什么病,不料桂英向她先笑了,而且向门外努嘴。杨妈心里恍然,便低声道:“老太太在外面院子里呢,你没有什么病吧?”桂英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要吓他们一下子,你偷偷儿地买些饼干放在你屋子里,没有人的时候你就送给我来吃,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回头你在五点钟的时候,打个电话,告诉南海公寓的王玉和先生,就说我已经照计行事,很平安地。”杨妈笑着低声道:“我迟早要喝你的喜酒了吧?”桂英笑道:“你这几天,可别瞎说,走漏了我的消息,那就大事去矣!”说到这里,听到朱氏的声音,由外院说了来。桂英赶快一个翻身向里。

    看看熬到下午,朱氏实在忍耐不住了,就在床面前一张椅子上坐下,一人自抽着烟卷。桂英面朝里,上身穿了件蓝湖绉小夹袄,也不曾盖被,夹袄向上翻着,倒露出腰背上一片雪白的皮肤来。她一头乌丝样的头发,散了满枕。朱氏不知道她是醒的,还是睡的,平白地连叹了两口气。然而她只管叹气,桂英却没有一点回响,朱氏只得走上前,牵了被轻轻地替她盖上。桂英将身子扭了一扭,依然睡着不动。朱氏料着她是醒的。便道:“桂英,你发了一天一宿的脾气,谁都不敢惹你,你也就可以了,还是怎么着。你说我收了你的信,信在我这里,你再寄出去得了。箱子搬到我屋子里去了,又没有开你的锁,我还原封不动地搬回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呀!”朱氏说着话,站在床面前只管看了床上发呆。桂英总是侧身睡着,连哼也不哼一声。于是朱氏叹了一口气道:“真要拿命拼我,我也没有法子,我五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舍不得地。”摇着头,叹了气走出屋子来。

    正走到院子里来张望时,只见一个人抢了进来。口里道:“老太太快出去瞧瞧吧。你们大姑娘病着回来了。”朱氏听到这话,又是坐汽车回来的,这病大概不轻,赶快就跑了出来。口里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走出大门来看时,只见桂英斜坐在汽车的角落里,头垂在肩膀上,眉头深锁,微闭了眼睛,并不说话。朱氏跳上车子来,两手只管摇着她的身体道:“孩子,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桂英微微地将眼睛睁开,才答应着道:“我心里难受。”说话时,大福也跑出来了,站在车子外嚷道:“你别让她老在车子上坐着,扶她下来呀。”朱氏回过头来问道:“你瞧瞧,这个样子,她像能走路的人吗?来和我把她抬下去吧。”大福见妹妹病得如此沉重。也有些着慌,就找了老妈子出来,用一把藤椅子将桂英抬了进去。

    正说到这里,赵老四手提胡琴袋,冲了进来。一看她母子面面相觑,却猜不定是为了什么事,不由得向后一缩。大福怕他误会了,就向他点着头着:“桂英出去了。”赵老四道:“我就怕她出去,一早地赶来,到底还是没有赶上。”说着,慢慢走进屋来略蹲了一蹲身子,算是请安,笑嘻嘻地道:“大婶又有什么不顺心?”

    桂英此话倒是不假,匆匆雇了一辆车子坐回家去,到家以后,就在屋子里搬出纸笔墨砚,在灯下写起信来。但是自己看看小报,看看小说,尽管觉得文字够用的。可是一写起字来,每一句话,就有一两个字写不出,纵然写得出,自己也疑心着,怕是有些不对。每写一句,总要犹豫一阵子,到后来,没有法子,索性把自己留着参考的什么分类文言对照尺牍,什么白话尺牍,女子尺牍,还有通俗词汇,一齐由桌子抽屉里翻了出来,堆在手边。

    桂英总是垂了头,微闭了眼睛,而且不说话。大家七手八脚,将桂英抬到房里,送上床去。桂英一任他们摆布,却总是不做声。朱氏急得将鞋子衣服,一齐和她脱了,然后又牵了被和她盖上,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心,然后两手撑在床沿上,俯了身子问道:“孩子,我和你倒一杯热水来喝喝吧。”桂英微微睁开眼来,又微微摇着头。朱氏再用手在她额头上按了一会儿,偏着头想想,究竟是热也不热。然而并不觉得她的体温,有什么异于常人。侧了身子坐在床沿,握住桂英一只手,捏了几捏,依然査不出她有什么增高体温之处,便望了她的脸道:“你究竟是哪里不受用,先告诉我。若是自己真觉太难受了,我也好和你去请一个大夫来。”桂英将手向被里一缩,皱了眉道:“你让我好好儿地休息一会儿吧。”说毕,翻了一个身,将面朝里。朱氏不知道她是什么病,又不能不问,又不敢多问,坐在床沿上,倒呆了说不出话来。然而忍耐了许久,她还是问了出来,便道:“你无论是什么病,总说得出个所以然来,我好去请大夫。”桂英道:“你别问,我没有什么病,睡睡就会好了。”说着这话,两只脚连连地在被里蹬了一阵。

    杨妈站在床面前道:“大姑娘你怎么生气,也犯不上和自己的身体生气呀!你吃又不吃,喝又不喝,也不说是害了什么病,这样闹下去,可不是玩意。家里人,什么事也好商量’何必这样呢?”她这样说着,朱氏站在窗子外面,静静地听了个够。这算明白,桂英是气成的病。姑娘会唱戏,自小就娇养惯了,现在人大心大,如何管束得下来,她既然在生气,也就不必再和她计较了。自己倒怕屋子里人知道自己偷听着,悄悄地走了开去,杨妈又在屋子里坐了许久,然后出来回信,说是大姑娘好像生气的样子,问她十句话,也不答应一句,暂时就别啰唆她,让她睡觉得了。朱氏倒很纳闷,她出去的时候,就只收没了她一封信,我不怪她,她反而怪我不成。至于搬箱子,是她不在家的事,她在外面不会知道,不能是为了这个生病回来。一个人纳闷,也不敢说。料得箱子放在自己屋里,她的气不会消下去。无端把箱子送回她房里,自己好像在姑娘面前示弱,也不甘心,自己倒也弄得六神无主。桂英上午回来,就躺在床上,到了晚上,不曾吃一点东西,也不曾喝一口水,朱氏进房去看她,她就面朝里睡着,怎么叫也不答应。

    朱氏站在院子里向他连招了手。等他走到身边,就问这信是写给谁的?大福摇了头道:“怪!这个人我不但不认识,而且没有听说过。”于是就把实话告诉了朱氏,朱氏道:“一个人住在公寓里,也不是有什么来头的角色,她以前不认识这样一个人,现在怎么和他通起信来?你别管,这事交给我。”朱氏说着话,就向桂英屋子里走。口里故意大声吩咐老妈子道:“你扫地也不把这鞋子挪一挪?这雪白的锻子鞋,只要沾上一点儿土,那就脏一大片。”说着话,弯了腰将床面前桂英的一双鞋子,挪到床底下去。接着,抬起头来,哟了一声道:“哪儿来的一封信?”桂英已经被她母亲的大声音叫着醒了。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道:“那是我寄出去的信,别动。”睁眼看时,朱氏已经手拿了信,走到房门口站着了。朱氏望了信上道:“你昨晚写了大半夜,是寄给谁的信?”桂英道:“说给你听,你也不认识。是个姓张的。”朱氏道:“你就那样欺骗不认识字的人。这三横一竖的王字,反正我认得。”桂英道:“你说对了,把信拿来还给我吧。”朱氏将信在手上掂了几掂笑道:“这信真厚。什么要紧的话,写上许多呢?”她口里如此说着,就把这信带到外边屋子里去了。桂英不问好歹,踏了鞋子就追将出来。朱氏看她这情形,更是疑心,就把信揣到衣裳袋里去,将衣服一拍道:“我辛辛苦苦养活了这么大姑娘,不能让拆白的给他拆了去。”桂英追到房门口,见那封信已经上了母亲的腰,料是抢夺不出来的,便道:“你收着,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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