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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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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当太阳的黄光从曲尺形的黑色柜台移到街心,那上齐檐口的地方,那斑驳了的————本堂采办道地生熟药材精制膏丹丸散————冲天招牌的影子在它自己的石座上与阶沿之间缩成一个斜方黑块的时候,就可以听见一连串的伸懒腰声,呵欠声,咳嗽声,吐痰声,从正中靠壁的红漆百药抽柜那面房里传了出来,那柜顶上供的金脸黑长胡子的药王菩萨都好像被震动了似的。

    这时候,那眯斜着渴睡眼睛的王先生,如果是坐在药王面前的账桌边喝着光酒,他便赶忙扭一下酸痛的腰站起来,把最后一滴喝完,藏过杯,走到柜台边把那些熟顾客们留下的单子铺开,一面拿起戥子,一面便微笑地向陈师哥努一努嘴。

    假使陈师哥在靠着柜台望街心,他便赶忙转身,走到刀凳面前去,挽起袖子,捏着刀把,嚓————嚓————嚓————地使切药的声音发得特别响亮,可以传到内院去。同时高声地喊着:

    “师傅起来了!”

    福田听见这一声,如果他正在柜台边一粒粒地搓着药丸,总是沉着脸慢慢地站起来,把药盆子一推,在一张破抹布上胡乱揩揩黑指头,眼不看人地从百药抽柜旁边冲进门帘,拿着面盆就去打水,拿扫帚去打扫床面前那些鸡屎似的绿色痰块。当他把自己在灰白晨光中擦得光亮亮的铜烟盘给师傅抬上床的时候,那一肚子的抱怨才又转了方向:“喝,这时候才起来!真磨人!”

    师傅是一个瘦长子,脸色灰白,一个勾鼻子上面闪着一对鼠子似的小眼睛。其实他在前十几年刚刚开店子的时候,只要纸窗上稍稍透上一点白色,他便披衣起床的。一起床,就要向着楼梯上面喊道:

    “喂,天亮了!睡死了么!”

    这一声,就连请来的先生也要赶忙爬出热被窝。店门开了的时候,他照例含着一根四尺长的旱烟杆,挺着胸在灰白的晨光下站在账桌面前,他那小眼睛就像老鹰盘旋似的在那些学徒们的头上望来望去。如果有一片药被扫进畚箕,他便吼着去把它拾起来,一下凑到那拿着扫帚的学徒的鼻尖:

    “不是你的钱买的么?嗯?怎么样?”

    于是在柜房里便有一番巡视:靠着账桌面前的立方钱柜的小方口看看有没有损伤,药王两旁隔壁的几排红磁缸里的贵重药品看看有没有减少,尤其是那长生果似的洋参他更是要一枝枝的数着。再就是巡视柜台刀凳之类了。如果在柜台对面那给顾客们坐的古式椅子上发现一角灰尘,他便在那旁边敲着指头喊道:

    “喂,来来来,你的眼睛是生在脸上还是屁股上的?”

    他于是就要来拉拉那拿着抹布的学徒的耳朵。如果那学徒早已经笔挺地站在他旁边了,他总是劈手就夺下抹布来,去精细地揩着那灰尘,一面讲着:

    “哼,我们从前么!哪像你们这样子!”

    等到满店子都光光亮亮了,他才两手叉着腰站在钱柜面前左右顾盼地感到非常的轻松和满足。

    近几年来,到了床上增加一个烟盘,脸庞罩上一层烟灰色,师母喊他吃饭的时候才起床。不过,每当一个旧学徒不愿住下去,走了,重又招进一个新学徒的第二天早晨,他一定破例特别起早一回。前一夜,当人都睡静了,他在豆大火光的灯上把瘾过足了的时间,一个人便悄悄地放一块银元在楼梯脚的地板上,窗上刚刚一发白,楼上有了脚步的声音,他便赶忙披衣起来,从房里的一条壁缝偷偷地望出去,一直等到那新学徒绕过那白晃晃的银元旁边,出去开店门,他才把它收回来,放心地再躺上床去睡他的觉。

    福田第一天进店,陈师哥把这些情形告诉他的时候,他皱着那油黑脸上的两道浓眉,恨不得马上又把铺盖卷起来回家去。

    当福田要进店的那天早上,在田边,那天边锦缎似的红霞反映着光辉来的一个凉亭里,他曾经抱着双手和几个年青同伴们商量一块儿到外县的工厂去做工。他听见他们讲到,当每月满了,领着工钱的时间,怎样买一斤肥肉来好好吃它一顿的时候,福田曾经笑着眼叫了起来,手一挥就向着凉亭的柱子打出一拳去。可是他父亲那天却满脸喜气地拿着一对大红烛回来向他说:

    “阿福,我已经给你找着一个好地方了。去,去学一门手艺。”

    在路上福田问:

    “学几年?”

    “六年。”

    “不是人家都是三年么?”

    “呀,这是难得的机会呢。我好容易才托人找着的。人家学三年是要缴十担租谷的。没有,就学三年倒帮店子三年。……”

    “我不去。”福田转身就走。

    父亲一把拉着他,闪着浓眉下的眼睛,很细声地说道:

    “阿福,你怎么不替我想想呢?这又不是儿戏,我还要见人么?”

    “可是,六年啦!去做工六年就有六年的工钱!”

    “做工!可是做工的人没有一个会做到先生的!”父亲偏着头看着他的眼睛。

    福田似乎很以为是,闭着嘴就又走起来了。

    进店的时候,父亲把一张写好的契约捧在手上,弯着腰作一个揖送给师傅。接着就叫福田在药王面前给师傅师母磕头。礼毕之后,父亲又拉着他向王先生作揖,向陈师哥作揖。福田红着脸,就像木偶似的,听一声,手拱着动一下。然后,父亲叫他直直地站在旁边,叫把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下来,听师傅第一遭的教训。父亲自己也直挺着腰板坐在拈着胡子尾巴的师傅旁边,口里在不断地应声着“是”或者“是是”。福田觉得他不能像在田边上那样的跳动,还要这么直直地垂着双手,在这狭隘的曲尺柜台里面,就像被关在铁栅里一样了。他这么想着,师傅的话还没有完,他的眼睛焦躁地已经望到街心去。师傅愣一下眼睛。父亲就耸起肩来,马上拉着福田的手。

    “阿福,师傅讲的话你听清楚没有?”他嗫嚅地说。

    福田把眼睛掉回来,困惑地点点头。避开众人的眼睛把父亲的手摆脱,自己就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一双手抱在胸前了。这回师傅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马上就发话:

    “把手放下来!在我们这城里不比在你们乡下,甚么规矩都要学。比如你这双傲慢的眼睛就是要不得的!”

    父亲红着脸抢着答道:

    “是是。”头一点一点地。

    福田看见王先生和陈师哥那带着嗤笑的眼睛,自己困难地放下两手来,马上就觉得从耳根头到颈项都红透。他于是就一下把眼睛怔起来了。

    关了店门的时候,师傅向他招手道:

    “来来来!”

    福田站在灯光下,他的脑子里只是闪着凉亭里的景象,于是就只看见师傅的嘴唇在他的面前动了。

    “从今天起,你就应该想到你是做甚么的了。首先应该学的就是高眼低眉。俗话说得好,‘生意人要有三张脸’,像我今天第一次看见的你那样的脾气就要不得。我们从前么?不要说是做得不顺眼,就是稍为肚子里面有一个‘不’字。”他把拳头捏了起来,中指屈曲成一个栗子形凸出外面,向着福田的鼻尖晃了一晃,“你看,就这么敲在我们的头上的。”他又暂时停止一下,望着福田的眼睛,看他懂了没有懂。福田只是闭着嘴不动的站着,在那栗子形的中指面前,困惑得要闭起眼睛来了。

    师傅张着嘴打一个呵欠,马上就挂出一颗泪水,那栗子形的指头才移到他自己的眼睛上擦着。临走开去的时候,说道:

    “我所讲的话,你要记着,这是于你有用的。你学的事情很多,以后可以随时问问他,……王先生,是呵。”他把头掉过来。

    王先生笔直地坐在旁边,眯斜着笑嘻嘻的眼睛答道:“是。”他的头一点一点地。

    福田每次看见师傅走到面前,他总是全身都紧了起来,自己就显得非常矮小,就像要给压到地板下去。即使是走过他的身边,他的毛发都像要倒竖起来似的。有时候从天刚亮起,手脚不停地到二更敲过,关了店门的时间,全都疲倦到要躺下来了,师傅抽了两筒烟之后,就要来叫他在柜台边读《汤头歌》。当师傅那冲着烟臭的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对着他的鼻孔时,他恨不得就把头掉开去。

    福田对于许多事都是张着他那一双诧异的眼睛,对于《汤头歌》感到就像从前在村塾那年读《大学》时那样的难。他有时也想问问,可是一看见师傅那总是带着严厉的小眼睛,自己就闭着嘴了。他就问王先生。王先生说:

    “多读就行了。”

    他于是埋着头多读。可是马上就对着书本打了一个呵欠,头偏偏地就搁在桌子上了。

    对着王先生,福田虽然可以抱着手,可是每次和他谈话的时候,总是闻着他鼻孔里冲出来的一股酒气,他的鼻子向后躲,王先生的鼻子却晃动着逼了上来。他想,这个人也是很“他妈”的。

    王先生的喝酒,时间没有一定。有时在刚刚洗过脸,或者买药的顾客们都走完了的时候。福田进店的第三天,王先生曾经在账桌上那插着五朵稀疏的红纸花的白瓷瓶旁边拿着一登孤立着的铜板,叫他去买过一回。但以后都是王先生自己从外边慢步地端着杯子回来的。至于晚上,他就多半约着陈师哥一块儿到外面去了。师傅一出现在柜房中的时候,总是怒着小眼睛向福田问道:

    “王先生又喝酒去了么?嗯?我不晓得他哪来的这许多钱!”

    说完,他就蹲下地板去清理钱柜。

    有一回,福田在街心远远里看见王先生站在一家酒店的柜台前面,正向着一个伙计笑嘻嘻地端着杯子。忽然师傅走去了,气冲冲地直从王先生的身边闯进去。师傅并没有向王先生讲话,但也不买东西。只是站在柜台边愣了一袋烟的工夫,才转成笑脸来,同那抱着水烟袋的酒店老板敷衍两句,向王先生点点头就走出来了。一会儿,就看见王先生怔着眼睛走回来,坐在陈师哥的面前,在他自己的左掌上就击一下拳头,发着糊涂的声音叹道:

    “哼,妈的,这种生活真不是人干的!要是我有钱么,我一定要开一间比这还堂皇的店子!冲天招牌也要用金字。算命说我应该做老板的,妈的,就是这个钱,……这个钱……”右手的指头曲在左掌上摇着。

    他望着那头上的煤油灯,那眯斜的眼睛充满了血红,眼角边挂着一颗泪水了。一下他又抓着陈师哥的手说道:

    “将来你是不是开店子?”

    “开店子。”陈师哥毫不迟疑的答着。

    “那就好。我劝你,帮人决不是人干的,喂,福田,你将来是不是去帮人?”王先生直盯着福田那补着几块布片的衣裳,带着一种鄙夷的眼色。

    福田站在旁边,羞怯地把眼睛望着天花板。他想,人家在说开店子,他自己好说是帮人么?因此他觉得王先生简直小看他。于是就更加觉得那眯斜的眼睛好像猪的眼睛一样。不知怎么地他忽然起了一种怪思想,觉得王先生的醉态简直像一头猪。他一手掩着左肘上那个特别大的白补丁混合着一种厌恶和得意的感觉,想走开了。

    那时,陈师哥正在响声的说道:

    “是呵,我父亲说我三年满师了,就卖去一份田来给我开店子,”他说着,直起腰来左腿架到右腿上,摆动着身子,在王先生和福田的面前,好像感到驾着云就要从他们的头上腾了起来似的愉快。“将来还清王先生帮忙帮忙。”

    “那倒不必。帮人的事我真不想干了!”王先生的拳头又在自己的掌上击了一下。

    “自然福田也帮忙。”

    福田看着陈师哥那高傲的猴子样的瘦脸,心里冷笑着:“你配!”他刚要走开的时候,王先生还在打着酒嗝,一下又拉着陈师哥一块儿出去了。

    王先生对于福田的态度好像随时都是沉醉的。当他提着戥子,抽开百药抽柜中某一个抽屉,如果是空的,他总是敲着屉边,发着带鼻音的声音:

    “喂,红花又没有了!”

    他不讲明叫某人。福田一从柜台下拿着畚箕上楼去装药的时候,一路上就在梯子边缘击着他的拳头,“哼,哼,”鼻孔里这么哼着。

    福田虽然觉得他们看不起他的补疤衣,但是惯了,脸也就不再红。等到父亲托人给他送一件新蓝土布衣裳来的时候,他欢喜得马上就把它穿在身上了。那天师傅新买进一大麻布袋七十斤重的茯苓。福田就像从前帮人家背谷子时的那样,一下就把它抬起来搭上肩头,一气送上楼去,放好下来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那时候,王先生正清醒地坐在柜台边,忽然跷起大拇指来向他笑说了:

    “福田真不错!”

    福田微笑了。他正站在王先生的面前时,马上就又看见他弯过一个拳头去捶着他自己的腰,咳一声嗽说道:

    “不过,要当心,这东西是很容易使人变成痨病鬼的!咳!咳咳!呸!”

    王先生那一口吐在地上带黄的黏痰,福田嘴唇上的微笑好像又被人泼下一瓢冰水。

    福田和陈师哥合得来的时间,似乎就只有才来的几天。第一晚,福田把自己带来的铺盖抱上楼的时候,陈师哥曾经笑嘻嘻地在那堆满药捆之类的角落的板床上,和他谈了许多之后,就帮他把被褥铺在床上。虽然照陈师哥的意见,认为福田这补满蓝白布片的被太旧,莫如垫在下面软和些,盖陈师哥的新的。福田当时曾微笑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起来,大家又同着一起开店门,烧火,扫地,抹桌,擦烟盘等等。陈师哥是很瘦的,脸很小,苍白,一双手就像两支干竹筒,福田在地上扫起灰尘来的时候,他总是要站在街心咳嗽一阵。所以福田虽是多做了一些洗碗,擦烟袋,晒药等等的事情,弄到那油黑脸上的鼻尖已经冒出点点的汗珠,他还挽着袖子在门里门外跑来跑去。陈师哥有时拿一条扁担给他,他也是不声不响地担着前后两个木桶挑水去。

    可是他渐渐觉到他自己不讲话,陈师哥就把许多粗重工作都推在他身上来,自己只做些在师傅师母面前的事情了。师傅有天坐在柜台边向着福田喊道:

    “去房里给我把烟杆拿来!”

    陈师哥正在切药,他望了师傅一眼,在福田之前答应着,放下刀进门去了。

    有一次,几大捆新药运到的时候,陈师哥觑着了门帘缝边师母手上抱的白胖脸儿的小孩,他便跑去接到自己的怀里,尖着嘴唇逗着小孩的眼睛:

    “喔,————吓,————哦,————唔,————”

    他用指头画着小孩的眼睛,亲他的嘴,扭扭捏捏地摇着他的身体。小孩于是乎笑,张着那没有牙齿的樱桃似的小红嘴也跟着他唱:

    “喔,————喔,————”

    陈师哥觑着师母已经不在门帘边,就把小孩抱出去了。师傅走出来问陈师哥哪里去了。王先生毫不迟疑的答道:

    “晒台上拿药去了。”

    福田一下子就把眼睛怔起来,当他一个人满脸流着汗,在眉上放下最后一捆药材到楼板上的时候,口里就不由得吐出来一声咒骂:

    “他妈的!”

    那天晚上关了店门以后,王先生又在白瓷花瓶边拿着一登铜板,约着陈师哥一道去。到门边,忽然叫福田也去。

    “哪里去?”福田奇怪地问,然而心里却暗喜,他想他们也在看得起他了。他凑到他们的身边,顿时觉得王先生那眯斜的眼睛闪着光有些可爱起来。

    王先生把大指与二指圈成一个杯形,做着向口里面倒的样子。福田想,这东西他是不会的,同时忽然脑子里面又闪出师傅前天拉他耳朵的情景来。他便摇摇头。

    “好,不去就算了。”陈师哥*(左目右夾)着一只滑笑的眼睛,正要来拉福田的时候,王先生忽然这么说了。福田见他们消失在人丛中时,好像从冲天招牌那面随着夜风送来一声:

    “这种人真是不受抬举的!”

    福田的脸一下起了一种怅惘,马上就觉得自己是太不好,不应该这样拒绝别人的。他想他们的眼睛也许怒了。他很担心。同时想到,就去尝尝酒味也好。一下他就追到冲天招牌去,可是他们的影子已经不见了。走回来,一路上咀嚼着那句话的意味,越咀嚼他才越觉得不对,好像比给人打了一棒还难受,于是渐渐响着鼻子怒起来了。他想:“妈的,你们又算甚么东西呢!”

    到了他嘴唇的颤动停了下来,他才感到他肩上和背上的骨头痛,马上就懒懒地举起双手来打一个呵欠了。他坐到柜台对面的椅子上,把屁股移到椅子边缘,两脚分成八字形紧蹬着地板。头就靠在椅子靠背的横木方棱上,闭着眼睛。可是脑后骨硌痛起来了。他又站起来,走到柜台边,把包药的纸铺开一张来,提着笔,悬空画了两个圈思索着,可是脑子里面马上又现出师傅严厉的小眼睛,他又赶快把纸和笔都放回抽屉和笔筒去了。他抱着手,左看是抹布,右看是药丸盆子,那百药抽柜和曲尺柜台在他的周围,显得更加灰暗而空虚起来。他站着摇着头。但他一下翻开《汤头歌》了。他读着。但不到两页,他的眼睛就刺痛得要合上来。他就索性把两只手在书上趴成一个八字形,上面吊的白瓷篷玻璃灯的黑光,就照着他那搁在手上孤零零扁圆的头顶。

    福田的眉头常常皱起。他很想回家去了。但一想到这是不可能的时候,于是就想着父亲来来也好。他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昏昏沉沉的,一闭着眼就看见父亲。于是父亲就来了,搀着他的手含笑地说道:

    “阿福,走,回家去,这里真不要再干了!”

    他喜笑着跳了起来。可是陈师哥忽然在上面叫起来了。脚马上就猛烈地被推一下。他睁开眼睛,全是黑暗的。他摸摸头顶边当做屏风的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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