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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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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人,戴着一顶可笑的浆硬了的厨师帽子,系着一条油渍斑斑的围裙,从里屋走了出来。边走边举起刺了一个锚形花纹的手打招呼。“嗨呀,拉姆斯。”

    “你在后面做什么,图弗,把钱埋起来吗?”

    “能和钱打交道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埃德-克拉索斯基转向特丽萨。“你想吃什么?”

    “你吃的任何东西都行。”

    埃德眨了眨眼,感到很满意。“这店的名吃。两份热狗,图弗,要上等的,什么调料都放。”

    这时特丽萨注视着埃德的手臂,他将指关节弄得噼啪作响,接着又用一种古怪的形式摆弄柜台上的牙签,他那晒成棕褐色皮肤下的肌肉微微抖动。

    “你打算在这儿工作很久吗?”她问道。

    “也许两个月。然后我们回去练习。”

    “你喜欢这工作吗?”

    他耸耸大肩膀。“无所谓喜欢。”

    “你朋友说你有一个小摊,哪一个?”

    “用球打木制牛奶瓶的地方。”

    “你得做些什么呢?”

    “不费劲。更换地方,拾拾球,放放瓶,哄女人和孩子们玩,这像找钱一样。”

    “我打赌你一定遇见过有趣的人儿。”

    “从来没有注意过。”

    她像这样将谈话步步推进,一边引导他,一边理解他吞吞吐吐单个字的回答,同时欣赏这个男子动作中那股无法形容的力量。这种变化既富有刺激性又令人振奋。她虚度了多少年华去听那些经过人为修饰的空洞言谈?在那些沉闷的岁月,听了那么多年,尽是那些柔弱男子蝶碟不休的诉说!她向埃德投过去爱抚的一瞥。拿破仑是怎么说的?“这就是一个好男子!”

    烧好牛肉香肠送来了。牛肉香肠大得可怕,长足有12英寸,从卷饼两边伸了出来,上面还重重地撒了许多洋葱和调料。她尴尴尬尬地拿起了长长的牛肉香肠,先注视了一下,然后又望望埃德。

    她一点一点地咬着,而他却大口大口地嚼着。他咽下满满一口香肠后在凳子上朝她转过身子。“杰基说你有些个人的事要对我讲。”

    她点点头。这时他又向牛肉香肠发动了突然进攻。直到这时,才有很小的可能——尽管很小,如此之小——但还是有可能,把她那计划并预演过的交媾建议公开说出来。可是这牛肉香肠又使得这种计划不可能实现。在喝这种——随便取用的饮料——葡萄酒时,伊索多拉和埃斯尼能够有情绪吗?

    他的接近简直使人发疯。那个大东西肯定被极其保养得生机勃勃,还是另想了办法吧?……我注意过你——

    “在海滩——”

    “我以为你总在看书呢。”

    “我也看书。你不看吗?”

    “当然看,虽说不是书。读书太费时间。上学时不喜欢书,教师把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硬塞给我。现在我大部分时间只看杂志。话又说回来,你提到海滩——”

    “我观察过你打球。你特别敏捷。你那良好的身体很适合打球。”

    “我保持体形。”他毫不掩饰自豪地承认。

    “呐,那就是使我想见你的原因。”她放下那轮廓可笑的牛肉香肠,一本正经地面对着他。“我是一位画家,而且是有点造诣的一位,”她这样说,几乎连自己也相信了。“从我看见你那一刻起,我就暗下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将他捕捉到油画中。”

    他前额显出困惑的表情。“要画我吗?你指的是正规的画像?”

    “各种画像,”她热切地说,“正如我方才说过的那样,我仔细地观察过你,你是具有多方面特点的人。我想了解所有的方面。我想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你,就像知道希腊神、奥林匹斯山神、罗马皇帝和斗剑士那样。”她曾听杰弗里的画家们有时这样说,尽管不十分精确,可意思跑不了大格,而且她肯定这番话听起来是正确无误的。“我希望你会同意。”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点。谁要这些画像呢?”

    “我自己。作品展。也许有些会复制在杂志或者书籍中。”

    “那要花费很多时间吧?”

    “每天一两个小时,不会更多。”

    他吃完了牛肉香肠,用纸餐巾擦擦嘴。“我不知道。我没有更多工夫干这件事。我要练习,一个男人得稍稍放松一下。”

    “你会发现这事很放松。”

    “不是我指的那种放松。”

    “你把什么叫做放松呢?”

    “同小伙子们饮几杯啤酒,也许看场电影,还有——嗯,某种乐趣。”

    “你指的是,与姑娘们?”

    “嗯,你说得对。”

    她的双唇紧闭在一起。她想摇醒他,朝他大喊:我就是那些姑娘,瞧瞧我,在所有姑娘所有妇女当中,是最好的,你曾经遇到过的最好的。我长得漂亮,衣着华贵,又聪明又有教养。我在布里阿斯有一所大房子,我是值得渴望的。我就是你要的乐趣。

    她咽了口唾沫。“哦,我理解这一点。不过埃德,你会吃惊地发现,这是多么有趣的运动。”

    “我不晓得,”他说。需要采取不顾一切的措施。手指放在紧急按钮上。

    “当然-,我不指望你当模特儿不拿任何报酬。”

    他猛然抬起头来。

    “我告诉过你的朋友,我想就有关的生意会见你,”她补充说。“你在这里挣多少钱?”

    “一周80块。”

    “对你摆姿势的每段……每段时间,我会付你20美元。”

    “你指的是一、两个小时?”

    “不错。”

    他咧大嘴笑了。“夫人,你的交易成功了。”

    在她内心,事情算是放下心来。她本不愿意事情以这种方式进展,一旦他理解她那更好的奉献,他也不会想这样进行。不过此时此刻,这就够满足的了。接着就会有秘密约会,那才是她渴望的一切呢。现在她就渴望立即得到它。

    “好极了,”她说,“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进行第一次……会面?”

    “你提吧。”

    “明天——上午11点。”

    “我明天5时前没有空。”

    要等待那么久。不过,没关系,怎么都行。“我可以于5时30分在你的地方与你见面。”她打开手提包,拿出铅笔和白色皮革封面的拍纸簿,那小本子上面有她草草记下的格言。“在这儿,请写下你的地址。”

    他留下了地址,交还小本子和铅笔,接着低头望了望那块金属手表,然后离开凳子站起来。“回盐矿去。”他说。

    她滑离凳子。他朝下凝视着她,犹犹豫豫地想说什么。

    “真有趣。”他说。

    “什么?”

    “你不像是画家。”

    “不像?那我像什么?”

    “嗯,我说不上——”

    “你是说——我看上去……仅仅像一个女人。”

    “有那么点意思。”

    她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你真好,”她说,“我将盼望着明天的到来。”

    “好的,再见。”

    她目送他离去,只见他蹒跚着,摇摇晃晃,身体那么高大、雄伟。她不晓得这事最终将如何发生,它将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她颤抖了。她注视着阜氏转轮的旋转,接着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蒸汽机车的声音。她觉得不像波姆佩迪亚①或者波蒂尔斯,这是肯定的。不过她感到超过、大大超过以前的她了,这便也相当不错了。

    ①法国路易十五的情妇。

    到了5时15分,太阳不再高挂在厨房的窗口上。可下午的天色仍然明亮,凯思琳放下了那本神秘小说,忙着烧水沏茶去了。

    这时电话响了,把她吓了一跳,于是她急忙拾起话筒,以免吵醒内奥米。

    “喂?”

    “是内奥米吗?”那声音是个女孩的。

    “我是内奥米的朋友——鲍拉德夫人。”

    “凯思琳?”

    “你是?”

    “玛丽-麦克马纳斯。你在那儿干什么?”

    “噢,你好,玛丽。我……哦……内奥米不太——她得了重感冒,所以在护士来之前我暂时照料一下。”

    “我希望不厉害吧?”

    “是,不厉害。”

    “内奥米病了,我很难过。我一直答应着跟她聚一聚,并且今晚我爸邀些人参加野餐宴会——可是,哦,诺曼不能来了,况且我们有额外的食物,因此我想趁机给内奥米打电话,也许内奥米有空,不过,这样看来——”

    “我知道,你打电话来她会高兴的。”

    “转告她明天我跟她谈。你近来咋样?”

    “忙于家务。”

    “什么?”

    “过单调呆板生活的同义词。不,我一直很好,玛丽。找个下午一定打电话给我,并过来喝茶。”

    “我倒挺喜欢的。我真的会去找你。告诉内奥米我很惋惜,她要错过吃好牛排的机会了。哦,跟你通话很高兴,凯思琳。再见。”

    “再见,玛丽。”

    凯思琳倒上了热水,接着拿掉茶袋。之后,她喝着茶,一边赞赏着那个内嵌式不锈钢煤气灶,一边思考着玛丽-麦克马纳斯。她断定玛丽就是热情胜过美丽的人物。玛丽在户外被晒黑的健美、生气勃勃的热情使凯思琳觉得自己老了。她猜想她实际上只不过比玛丽大六七岁,然而她却觉得被用过了、破旧了,内心深沉。只有在技巧上,她才能献给保罗一个不到30的身体。相反,玛丽能给单身汉以恢复精力的奇迹。可是,上星期天她和她父亲而不是她的丈夫在网球俱乐部,难道不奇怪吗?哦,年轻的女孩和她们的父亲……

    玛丽-麦克马纳斯信步走出,来到院子里的水泥地板就餐处。她父亲仍在那儿拨弄砖砌烤架里的烤肉木炭块,附近摆着便携式桌子,上面放了一层层深红色的牛排,每层都用蜡纸隔开,垛得老高。玛丽瞅了一会儿,然后坐到格于躺椅边上。

    “把一块牛排放回冰箱里吧,”她说,“内奥米不会来啦。”

    “你肯定诺曼不会下来?”哈里问道,并没有转过身来。

    玛丽对这种问话方式感到有点气愤,她莫名其妙地感到仿佛在为一点小事口角似的。“这不是‘不会下来’的问题;他不能够,他感觉不好——你不曾看出他那样子吗?”

    她父亲转过身,朝她眨着眼睛。“是不是今晚我们对语义学有点敏感?”

    “我只是以为你想那样说罢了。”她犹豫了一下。“对不起。可是他确实头疼得厉害才回家的,爸。您应该知道;还是您和他一起开车回来的。他肯定稍微睡会儿就会好些,不过刚才他说他觉得没有好转。他不想给晚会泼冷水。”

    “在我看来,他近来得的病远不是头痛——对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说。你为什么不让他去看医生呢?”

    “他坚持说他挺好。医生们就去了。”

    哈里-伊温咕哝着,好像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噘了一下嘴,心不在焉地在那滑稽的厨师围裙上擦了下手,然后慢慢地朝玛丽对面的躺椅走过去。

    “他告诉过你我们今天谈过话了吗?”

    玛丽皱起眉头。“没有呀。”

    “我们谈了,关于他的新任务。”

    “新任务?”

    “记得——星期天——我告诉你我在谋划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吗?”

    玛丽急切地点了下头。

    “哦,我们已决定就预制房屋专利案与那些埃森人进行交涉。我们要进入德国法庭。我准备下月派诺曼和霍金斯去。”

    “去德国?”玛丽高兴地拍起掌来。“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不,玛丽,”哈里-伊温赶忙说道,“不是你。他在那儿会忙得不可开交,没有给太太的地方。我已跟霍金斯说了,他不能带他的太太,而我也不能因为他是我女婿对诺曼表示出偏心。那会扰乱工作秩序的。是很不好的先例。”

    玛丽的兴奋已转为忧郁的关心。“要多久?”她问。

    “谁知道?那些法庭的事总会拖延的。而且现场还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需跟我们的德国——”

    “多长时间?”她坚持问。

    “噢,四个月——最多六个月。”

    “不带我?”她的声调变得不吉祥了。

    “瞧,玛丽——”

    “诺曼怎么说的?”

    “哦,我得承认他不大情愿接受那项任务。我原想把这件事对你保密,但是他却失望得要命。我提醒他,有家室也罢,无家室也罢,他依旧是名雇员,毫无特殊可言。这是项重要工作,而我期望他去干。”

    “但是他会去干吗?”

    “他最好去。他说他要跟你商量一下。‘这要看玛丽的了。’他说。我正靠你把某些道理灌输给那个小伙子,我惯坏了他。”

    玛丽坐在躺椅上,轻轻地摇着身子,以某种奇特的陌生的眼神凝视着她父亲。

    哈里-伊温遇见了她的凝视,接着吁了口气。“哦,牛排——”他开始离去了。

    “您想让我们分离,不是吗,爸?”她的声音一点不刺耳,仅只含有理解的口气。

    “你疯了吗?”

    “我想你甚至想让他失败——”

    “玛丽!”

    “嗯。”她站起来,开始向里边走去。

    “你要去哪儿?”哈里-伊温在背后喊道。

    “给诺曼我的答复。”

    她一步一步地爬上楼梯,用这段时间来使自己适应那新的决定,就像深海潜水员顶着不断变化的压力慢慢地升出水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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