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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朱震的生平及其《汉上易传》中的象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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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口诀甄鸾注《数术记遗》说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

    这就是在宋代突然出现的《洛书》的图像和排列方式。在《大戴礼》中名九室或九宫,尚未提到它名叫《洛书》。

    这一数阵的左、右,上、下,交叉相加都是15。《洛书》与《河图》的不同是《河图》用从1到10十个数字组成,《洛书》是用从1到9九个数字组成。自宋以后的象数学家无不以以上二种数字排列的两个数阵,称之为《河图》《洛书》,认之为八卦的本源,冠之于他们的《易》学著作的卷首第一页。

    他们的依据之一,是《周易》郑玄注中提到的:“河龙图发,洛龟书成,《河图》有九篇,《洛书》有六篇”(引自胡渭《易图明辨》卷一) 。扬雄的《覈灵赋》中有以下的说法:“大易之始,河序龙马,洛贡龟书。”(同上) 此外,《尚书·顾命》有“天球、河图在东序”之句。这些都是象数学家把《易经》与《河》《洛》拉上关系的凭借。

    为什么自汉以来焦赣、京房、荀爽、虞翻到唐代孔颖达、李鼎祚等都没有见到这两个方阵形式的《河图》《洛书》,而在宋代初期又突然出现呢?

    其间传说纷纭,例如有的说这是“蜀隐士之祕授”,或说是“武夷君之真传”,或说“河图世藏祕府,宋徽宗始出示中外传写”(同上) ,等等,不一而足。从这些传说的无稽来看,宋人把假托的《河图》《洛书》混入《易经》,借以自重,其真相是显而易见的。

    胡渭在《易图明辨》中说:

    《周易》古经及注疏,未有列《图》《书》于前者,有之自朱子《本义》始。《易学启蒙》属蔡季通(蔡元定)起藁,则又首本《图》《书》,次列卦画。遂觉《易》之作,全由《图》《书》,而舍《图》《书》无以见《易》矣。(卷一)

    这一段考证不够准确。按《周易本义》属稿于孝宗淳熙四年(公元1177年),《易学启蒙》成于十三年(公元1186年)(据王懋竑《朱子年谱》) 。而朱震的《汉上易传》三书早于高宗绍兴五年(公元1135年)就进呈了。

    尽管《河图》《洛书》这一重公案,自陈摶起,在整个北宋一直酝酿和争辩,应该说朱震的《汉上易卦图》是首先把《河》《洛》放置在扉页上作为标榜的第一部书。其次才是朱熹的《周易本义》和其门人蔡元定用朱熹名义写的《易学启蒙》。

    朱震的《河图》《洛书》与众不同。《河图》是九个数字,《洛书》是十个数字,与自邵雍以来通常以《河图》为十数,《洛书》为九数相反。这是由于朱震根据刘牧的《易数钩隐图》。他除了把所谓《河图》称为《洛书》,所谓《洛书》称为《河图》外,对于两个图的形象和排列方法则无所更动。

    宋、明以来的象数学家一般都采用邵雍、蔡元定以十数为《河图》,九数为《洛书》的说法,但对朱震也没有深究。《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编者认为“黑白奇偶,八卦五行,自后来推演之学,楚得齐失,不足深诘”(卷二) 。实际上,这两个图式互有关联,象数学者主要目的是利用“天生神物”作为标榜。至于十数与九数,哪一个是《河图》,哪一个是《洛书》,本无定论。

    我们认为,所谓象数学,是旨在用特定的符号(如爻和卦及各种卦变)以及特定的数字(如天地之数、大衍之数)来说明一切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的联系与变化,这是象数学家们经常谈到的。

    二、朱震象数学的主要内容

    朱震在《汉上易传》的自序中说:

    圣人观阴阳之变而立卦,效天下之动而生爻。变动之别,其传有五:曰动爻,曰卦变,曰互体,曰五行,曰纳甲。而卦变之中又有变焉。

    这些就是朱震象数学的主要内容。现分析如下:

    (一)关于“动爻”。朱震说:

    一、三、五阳也,二、四、六阴也。天地相函,坎离相交,谓之“位”。七、八者阴阳之稚,六、九者阴阳之究。稚不变也,究则变焉,谓之“策”。七、八、九、六,或得或失,杂而成文,谓之“爻”。(《汉上易传·系辞下》)

    又说:

    策三变而成爻,爻六变而成位,变者以不变者为体,不变者以变者为用。四象并行,八卦交错,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其在《系辞》曰:“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又曰:“道有变动,故曰爻”。此见于动爻者也。(同上)

    这一段全是论爻的。讲得很概括,详释如下:

    爻是卦的基本单位,分阳爻(——)和阴爻(--)两种,相当于《易·系辞》“易有太极,是生两仪”的“两仪”。

    由于爻的排列而形成卦,一卦中有六个爻,每爻占一个位。从下算起,一、三、五是阳位,二、四、六是阴位。(如下图)爻位是一阴一阳相间的,所以朱震称“天地相函,坎离相交”。

    “七、八者阴阳之稚,六、九者阴阳之究。”是讲七是少阳,八是少阴,所以称稚,九是老阳,六是老阴,所以称究。老阴,老阳,少阴,少阳,相当于《系辞》“两仪生四象”的“四象”。

    “稚不变,究则变焉,是谓策。”策就是蓍草。这里指在卜蓍时,爻是变动的。“究”是极的意思,到了极点,就向反面转化,所以在卜蓍的方法中,遇到九策(老阳),阳爻就要变成阴爻。遇到六策(老阴),阴爻就要变成阳爻。

    卜蓍的方法,是按照《易·系辞上》所说: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音牒,又音舌)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音肋)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即先用蓍草四十九根,任意分两部分,分置左右手,即是“分而为二以象两”。朱震说,“象两者,分阴阳,刚柔也”(《汉上易传·系辞上》) 。从右手的策数中提取一根挂到左手小指上,叫作“挂一以象三”。朱震说,“象三者,一太极两仪也”(同上) 。然后左右手的策数(即蓍草数)都按四为一组的方式分别剔出,叫作“揲之以四”,剩余不满四或等于四的最后一小撮留下,叫作“归奇于扐。”分策的动作叫“揲”,分出的数目叫过揲数。把剩余的蓍草另外放置叫“扐”,剩余的数目叫“扐数”。

    左右手的过揲数相加便是第一变的过揲数。左右手的扐连同事先提取挂左手小指上的一策,加起来就是第一变的挂扐之数。

    然后把第一遍的过揲数(非40,即44。)再任意分为两部分,置左右手,右手中再取一策挂左手小指,再以四为单位,数出右手以及左手的过揲数与剩余的扐数,这是第二变。

    二变所得的过揲数,再按同样方法,求出第三变的过揲数。第三变的过揲数只可能是以下四种:24,28,32,36。由于《易·系辞》说“四营而成易”,以上数字分别用4除,便得出:6,7,8,9。从而可以确定一个爻的性质是阴还是阳。所以朱震说“三变而成爻”。确定一个爻的阴或阳既要有三变,而一个卦有六个爻,确定一个卦就要有十八变。所以《易·系辞》说“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

    关于《易·系辞》中的“两”,朱震说是指阴、阳,刚、柔;“三”是指太极、两仪,老阴、老阳到了极点就要向对方转化……这些都是《易经》的传统观念,没有更多的新的见解。

    以上是朱震关于动爻的说法。

    (二)关于卦变。朱震说:

    《乾》生三男,《坤》生三女。《乾》交乎《坤》,自《姤》至《剥》,《坤》交乎《乾》,自《复》至《夬》,十有二卦,谓之辟卦。《坎》《离》《震》《兑》,谓之四正,四正之卦分主四时,十有二卦,各主其月。《乾》贞于子而左行,《坤》贞于未而右行,左右交错,六十卦周天而复。阴阳之升降,四时之消息,天地之盈虚,万物之盛衰,咸系焉。……此见于卦变者也。(《汉上易传·自序》)

    按《乾》生三男,《坤》生三女,其根据在于《易·说卦》所称:“《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震》一索而得男,故谓之长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坎》再索而得男,故谓之中男,《离》再索而得女,故谓之中女。《艮》三索而得男,故谓之少男,《兑》三索而得女,故谓之少女。”用图形表示如下:

    从图中可以看出,《震》《坎》《艮》是《坤卦》的第一、第二、第三爻分别从阴爻变阳爻而得来,《巽》《离》《兑》是《乾卦》的第一、第二、第三爻分别从阳爻变阴爻而得来。这就是卦变的一种形式。

    朱震对《乾》《坤》与三男、三女的解释是:“万物分天地也。男女分万物也。察乎此则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同体。是故圣人亲其亲而长其长而天下平。伐一草木,杀一禽兽,非其时,谓之不孝。”(《汉上易传·说卦》) 这样,把父、母、子、女的关系,进一步扩展到万物。这是理学家常谈的“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宇宙观。在形式上讲卦变,实质上发挥自己的理论,这是理学家的常例。

    关于十二辟卦,这是讲卦气或卦候的。卦气或卦候就是以卦来配合气候与时令。十二辟卦是用64卦中特定的十二卦,代表一年中的十二个月。每年十二个月,除了“《坎》《离》《震》《兑》谓之四正,四正之卦,分主四时”以外,其余六十个卦都分配到十二月中去。每个月大致分五卦。五卦是辟卦、公卦、侯卦、大夫卦、卿卦,而以辟卦为所属月的代表(《汉上易卦图》卷中《太玄准易图》) 。辟就是君主,所以辟卦称为君卦,其余四卦称为杂卦(同上) 。

    十二辟卦,不是任意选择,其相互之间有一定的关系。列表如下:

    从上表可以看到,从十一月起,《复卦》只有一个阳爻,而到了四月,则《乾卦》纯粹是阳爻。五月从《姤卦》开始,第一爻是阴爻,发展到十月《坤卦》纯粹是阴爻。这种用卦爻阴阳升降的变化反映一年中气候的循环变化,是自然科学的萌芽,应当把它从象数学的神秘中剔取出来。四时、十二月、七十二候,是古代历法的传统,本来是科学的总结,但是用以配卦,则蒙上了象数学的神秘色彩。

    至于他说“六十卦周天而复……天地之盈虚,万物之盛衰,咸系焉”,那是中世纪哲学家的夸大。把人事的吉凶悔吝,尊卑贵贱,都归之于“卦变”,便走向神秘主义。

    (三)关于互体。朱震说:

    一卦中含四卦,四卦之中复有变动,上下相揉,百物成象……此见于互体者也。(《汉上易传·自序》)

    又说:

    《说卦》谓之中爻,先儒谓之互体。(同上《说卦》)

    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的《京氏易传》条下解释互体说:“会于中而以四为用,一卦备四卦者谓之互。”

    这是说,一个卦的第二、三、四爻形成一卦叫下体,第三、四、五爻又形成一卦叫上体。上体和下体又组成一个新的卦,叫互卦或互体。

    朱震所称“一卦中含四卦”和晁公武说“一卦备四卦”是指互体中的上体与下体,以及原卦的内卦(第一、二、三爻)与外卦(第四、五、六爻)共为四卦而言。例如,《大畜卦》 的第二、三、四爻是《兑》 (下体),第三、四、五爻是《震》 (上体)。《兑》与《震》又形成《归妹》 。

    互体的用意无非使卦的形象变化增多,使象数家更易于用来象征事物,来发挥其理论。朱震对互卦的作用有所说明:“若夫糅杂八卦之物,撰定六爻之德。辩得失是非,则非中爻不备。中爻崔憬所谓二、三、四、五,京房所谓互体是也”(同上《系辞下》) 。

    例如《噬嗑卦》 的初九经文是:“初九屦校灭趾,无咎。”《噬嗑卦》的上卦(外卦)是《离》,下卦(内卦)是《震》。互体的上体是《坎》,下体是《艮》。朱震综合起来解释说:“《否》下体《艮》为指,在下体之下为趾”(同上《噬嗑卦》) 。

    因为《说卦》有“《艮》,足也”的譬喻,而《噬嗑》的第二、三、四爻所形成互体中的下体,与《否卦》的下体相同,都是《艮卦》,于是朱震发挥他的见解:“……械亦曰校,屦校以没其足,使止不行,而所惩者小,所戒者大,乃所以无咎”(同上) 。

    这就是用互体来解释《易经》经文的一例。

    用互体这一方法最早在《左传》中就有记载。庄公二十二年《传》载:“陈侯使周史筮,遇《观》之《否》,曰:……《坤》,土也;《巽》,风也;《乾》,天也。风为天于土上,山也。”朱震说:

    敬叔 [2] 得《观》之《否》,贾逵曰:“爻在六四,变而之《否》。”……凡所谓之某卦者,皆变而之他卦也。(《汉上易丛说》页十八)

    按朱震说,《观卦》 是由《坤》 与《巽》 组成的。而《观》的第四爻由阴变阳,《巽》便变为《乾》,而《观卦》也变为《否卦》 。“之”有转变的意义;“《观》之《否》”,就是《观卦》变成《否卦》。《观卦》变成《否卦》后,《坤》上的《巽》变为《乾》,所以为陈侯卜筮的周太史说:“风(《巽》)为天(《乾》)于土(《坤》)上,山也。”(《左传·庄公二十二年》) 杜预对此条的注解是:“自二至四,有《艮》象,《艮》为山。”这就是用互体来解卦的又一例。对于杜注,孔颖达疏中称:“从二至四,互体有《艮》象,《否》者,卦爻之变,《艮》者,卦体之互。”这是说《观卦》变为《否卦》后,《否卦》的二、三、四爻形成互体《艮卦》。《说卦》有“艮为山”的譬喻,所以杜预做出以上注解。烦琐的孔疏进一步加以阐明说:“六四之爻,位在《坤》上,《坤》为土地,山是地高者,居于土上,是为土上山也。又《巽》变为《乾》,六四变为九四,从二至四互体有《艮》之象,《艮》为山,故言山也。”

    朱震是互体理论的积极维护者,他说:“自子夏以来,传《易》者以互体言”(《汉上易传·归妹卦》) 。又说:“郑氏传马融之学,多用互体”(《汉上易丛说》页二十八) 。事实上,汉代《易》学家确是如此情况。到了魏时,王弼就讥议互体和卦变,乃祇从卦位和经文来解说《易经》。宋代诗人“永嘉四灵”之一赵师秀说:“辅嗣(指王弼)《易》行无汉学。”这里面当然包含着门户之见,然而从侧面可见,自魏、晋以后,象数学确实衰微了。

    一直到北宋,二程不讲象数。程颐教人读《易经》先看王辅嗣(王弼)、胡翼之(胡瑗)、王介甫(王安石)三家,就是因为这三家不讲互体。

    事实上,《易经》就是通过爻变、卦变等各种不同形式的排列组合和变化来发挥其哲学理论的。王弼讲义理,有其积极方面,主要是排除了象数学中的谶纬迷信部分 [3] 。然而他矫枉过正,把其中可取的形式甚至有科学萌芽的内容也一概除掉。朱震一再维护互体。他接受、保留并集中了互体、卦变、五行等汉代《易》学家的学说,并加以运用。从这方面说,《汉上易传》三书是有其功绩的。尽管瑕瑜互见,得失参半,还存在一些糟粕,然而《汉上易传》终于为今天我们的研究保存了系统的思想资料和一定的历史线索。

    (四)关于五行。八卦在远古发明和历代逐步发展的过程中,《易》学家抱着雄心大志,要用这些符号说明和反映宇宙间的一切现象。除了最基本的乾、坤是阴、阳,刚、柔的象征,八卦是天、地、水、火、山、泽、风、雷的象征以外,在《说卦》中,八卦又各各代表自然界和社会上的各种现象和对象,如《离》为火,为日,为电,为中女,为甲胄,为戈兵……《艮》为山,为径路,为门阙,为果蓏……《兑》为泽,为少女,为巫,为口舌……

    八卦扩展到六十四卦后,如前一节所述,又用所谓十二个辟卦代表一年的十二月,又以《坎》《离》《震》《兑》所谓四正卦的二十四个爻代表一年的二十四个节气。除四正卦以外的六十个卦又分配到一年的 日中去,每一个卦各值六日七分,用分数表示为 日(每日以80分计算)。这些都与古代历法有密切联系。

    在这种情况下,八卦的体系仍然不断发展扩大,其势必然要接触到另一个说明宇宙根源的五行说。而《易》学家们企图把八卦和五行两套体系结合在一起。朱震说:“八卦兼用五行,乃尽其象”(《汉上易丛说》通志堂本页4) 。

    《汉上易卦图》卷下有《卦图》和《五行数图》,分别如下:

    卦图与所谓邵雍的文王后天八卦方位图一致,是根据《易·说卦》排列的。《说卦》说:

    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巽东南也。……离也者,明也。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坤也者,地也。……兑,正秋也。……乾,西北之卦也。……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艮,东北之卦也。

    五行图以及五行所配的数字,则是根据郑玄的说法。郑玄说:

    天一生水于北,

    地二生火于南,

    天三生木于东,

    地四生金于西,

    天五生土于中。

    阳无偶,阴无配,未得相成。

    地六成水于北与天一并,

    天七成火于南与地二并,

    地八成木于东与天三并,

    天九成金于西与地四并,

    地十成土于中与天五并也。(王应麟辑《周易郑康成注·系辞》)

    把两图相对照,按照八卦的方位,与五行的方位来看,朱震得出以下结论:

    乾,金也,兑又为金,

    坎,水也,兑又为泽,

    艮,土也,坤又为土,

    震,木也,巽又为木,

    离,火也,火藏于木,

    以此见无一物不具阴阳者。(《汉上易丛说》通志堂本页二十九)

    朱震所说八卦与五行的配合,从二图的方位上比较,基本上是相符的。但也有例外,如坤在西南,艮在东北,而土在中央,方位不一致。但这又可以用《易·说卦》的“坤为地”和“艮为山”,而山与地都是土来解释,所以八卦的坤与艮属于五行的土。现列表如下:

    乾、兑————金

    震、巽————木

    坎  ————水

    离  ————火

    坤、艮————土

    这样一来,八卦和五行的关系就建立了。这使象数学的领域得到很大的扩张。把八卦和五行相沟通的思想,汉代以前就有了,而并非朱震的创造。他做了总结前人成果,详尽加以阐述的工作,当然这也并不排除他自己的“时出新义”。

    他提出“无一物不具阴阳者”的命题,是因为乾为父,震、艮、坎为三子,都属阳,而坤为母,巽、离、兑是三女,都属阴,而金与乾(阳)兑(阴)配,木与震(阳)巽(阴)配,土与坤(阴)艮(阳)配,都是与一阴一阳相配合,而水、火又各与坎(阳)离(阴)相配的缘故。张载在《正蒙·太和》中说过“万物虽多,其实一物,无无阴阳者。”后来戴震在《孟子字义疏证》中说“举阴阳则赅五行,阴阳各具五行也。举五行即赅阴阳,五行各有阴阳也。”这里朱震的见解,与张载、戴震是一致的。

    以上八卦与五行的配合,朱震在《汉上易传·系辞上》中又有发挥,他说:

    乾、兑金也,震、巽木也,坎水,离火也,坤、艮土也。乾、震、坎、艮,阳也。坤、巽、离、兑,阴也。阴阳之精,五行之气,气聚为精,精聚为物。得乾为首,得坤为腹,得震为足,得巽为股,得坎为耳,得离为目,得艮为鼻,得兑为口,及其散也,五行阴阳,各还其本。

    把八卦比附人身的生理器官,这是象数学家自《易·说卦》继承来的,是象数学的糟粕。但是其中“气聚为精,精聚为物”的命题,是值得注意的。他认为万物由五行阴阳之气所形成:

    至隐之中,万象具焉。见而有形,是为万物。人见其无形也,以为未始有物焉,而不知所谓物者,实根于此。(《汉上易丛说》页三十二)

    这个“至隐”的东西,就是指“气”。朱震又说:

    今有形之初,本于胞胎,胞胎之初,源于一气,而一气之动, 缊相感,可谓至隐矣。(同上)

    朱震认“气”为“至隐”,这与张载的“虚空即气”,“知太虚即气则无无”,“气聚则离明得施而有形”,“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正蒙·太和》) 是全然一致的。朱震的“气聚为精,精聚为物……及其散也,五行阴阳,各还其本”,以及“形聚为气……气聚成形”(《汉上易传·系辞上》) ,与张载的“气不能不聚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为太虚”其意思是一样的。

    (五)关于纳甲。象数学家排列综合爻与卦的目的是要以之象征一切。上节论述八卦与五行的配合。这里讲八卦与时间概念(天干、地支)的配合。把八卦与天干配合的叫纳甲。朱震说:

    纳甲何也?曰:举甲以该十日也。乾纳甲、壬,坤纳乙、癸,震、巽纳庚、辛,坎、离纳戊、己,艮、兑纳丙、丁,皆自下生。(《汉上易卦图》卷下《纳甲图》)

    其图如下:

    这图朱震称为《天壬地癸会于北方图》,图中的八卦排列是按照邵雍的所谓《伏羲先天八卦图》,其根据是《易·说卦》所说的“天地定位,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四句话。

    从形式上看,天干有十个,八卦只有八个,互相配合后,多出壬、癸两名目,再分配给乾、坤两卦。这就是京房所说的:“乾、坤之象益以甲、乙、壬、癸,震、巽之象配庚、辛,坎、离之象配戊、己,艮、兑之象配丙、丁”(《京氏易传》卷下) 。朱震对此又做了补充说:

    乾纳甲、壬,坤纳乙、癸,震纳庚,巽纳辛,坎纳戊,离纳己,艮纳丙,兑纳丁。

    庚、戊、丙三者得于乾者也,辛、己、丁三者得于坤者也。始于甲乙终于壬癸,而天地五十五数具焉。(《汉上易传·自序》)

    其中庚、戊、丙所配震、坎、艮分别是长男、中男、少男,所以朱震说“得于乾者”,而辛、己、丁分别配巽、离、兑,是长女、中女、少女,所以说“得于坤者”。

    三国时江东的虞翻是《易》学大师。朱震书中对他经常称引。《易·系辞上》有一句论天地之数说:“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虞翻认为五位就是五行之位(见惠栋《易汉学》卷三) 。朱震引用虞翻的理论说:

    甲乾乙坤相得合木,

    丙艮丁兑相得合火,

    戊坎己离相得合土,

    庚震辛巽相得合金,

    天壬地癸相得合水,故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汉上易卦图》卷下《十日数图》)

    朱震又说:“遁甲九天九地之数,乾纳甲、壬,坤纳乙、癸。自甲至壬,其数九,故曰九天。自乙至癸,其数九,故曰九地。甲一,乙二,丙三,丁四,戊五,己六,庚七,辛八,壬九,癸十,故乾纳甲壬配一、九,坤纳乙、癸配二、十,震纳庚配七,巽纳辛配八,坎纳戊配五,离纳己配六,艮纳丙配三,兑纳丁配四,此天地五十五之数也”(同上) 。

    这里,朱震把天地之数与十天干之数一致起来了,即“天一,地二,天三,地四……”与“甲一,乙二,丙三,丁四……”一致起来了。

    更值得注意的是朱震进一步把八卦的乾、坤、艮、兑……一个体系,与十日的甲、乙、丙、丁……一个体系,以及五行的金、木、水、火、土一个体系,三者贯合起来了。

    根据上述说明,现在把八卦、十天干、五行以及天地生成数和乾坤六子等五个系统,综合制表如下:

    从上表可见,八卦与天干的相配是按照一定规律,而不是任意的。无论从天地、阴阳、男女三方面来看,都是有次序,有联系的。不但如此,作为对应的金、木、水、火、土,也是按照五行相生的规律而紧密相连的。

    由此可见,纳甲是一个完整严密的理论体系,它充分反映出象数学的有条理的思想方法。

    纳甲的产生,究竟起什么作用?

    据汉代京房说,是“定吉凶,明得失”(《京氏易传》卷下) 。其后汉代魏伯阳《参同契》和虞翻《易》注都说是反映了天文现象。

    朱震采取了虞翻的意见,并根据虞翻的话说:

    《系辞》曰:“悬象着明,莫大于日月。”虞曰:“谓日月悬天,成八卦象。

    三日暮震象,月出庚,八日兑象,月盈甲、壬,十六日旦巽象,月退辛,二十三日艮象,月消丙,三十日坤象,月灭乙。……

    又曰:消乙入坤,灭藏于癸。”(《汉上易卦图》卷下《纳甲图》说明)

    以上是用纳甲的图式象征月见,月盈,月消的过程。这在《参同契》中,也有类似说法。“三日出为爽,震庚受西方。八日兑受丁,上弦平如绳。十五乾体就,盛满甲东方。七八道已讫,屈折低下降。十六转受统,巽辛见平明。艮直于丙南,下弦二十三。坤乙三十日,北方丧其明。壬癸配甲乙,乾坤括始终。”朱震又说:

    晦日朔旦,则坎象水流戊,日中则离,离象火就己。戊、己土位,象见于中,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同上)

    这里朱震按虞翻的说法把坎、离譬喻为日、月,所以朱震又说:

    圣人仰观日、月之运,配之以坎、离之象,而八卦十日之义著矣。(同上)

    总而言之,纳甲是西汉象数家创造的思想体系,京房用来占卜,郭璞、管辂等沿习不替,而魏伯阳、虞翻用以象征月面盈亏等天文现象。这是研究天象规律的科学思想萌芽,与当时已经相当发达的历法互相表里。

    朱震接受了虞翻的理论,而加以阐明,是有见地的。这是一种根据客观现象来制作卦图,包含了若干合理的思想因素。

    三、朱震象数学在思想史上的地位

    朱震一生处于南北宋之间。早年曾任过州县官,到五十多岁才被皇帝召为文学侍从之臣以终身,以《汉上易传》为其代表作。

    他受理学传统思想影响,尽管还不是一个虚伪的假道学,但遇事疑迟寡决,高宗召用时,他犹豫不定。在关键问题上,恇怯退避。政治上,对当时最敏感的和与战的问题,也未能表示态度。他的奏章中最著名的绍兴六年谏止郊天疏,也仅限于礼仪程式方面。其他如召集流亡,务农种谷……都是比较空泛,人皆可言的议论。在有关人事和政策问题上不表示意见,与他的同事、老友胡安国形成鲜明对比。

    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朱震死后,朝廷同官的祭文中描写了他的一生:

    ……惟公老于田亩,困于州县,白首穷经,意则不倦。视彼世人,奚贵奚贱?不义而得,吾亦不愿。一昨召来,遇知明主,金马玉堂,四涉寒暑。以经决事,随事有补,位高职卑,亦莫公侮。不传之要,自得之妙,惟公知之,固世所笑。彼笑何伤,公亦自强,愈老愈壮,虽死不亡。(《汉上易传》附录《汉上先生履历》)

    其中“以经决事”说明了他死抱住理学经典教条。“固世所笑”说明他的迂腐意见,不合时务,为人们讥笑。

    至于朱震的“白首穷经”,则不是没有成绩的。成绩在于他在象数学的漫长传统中起了一个传递火把的作用。

    从魏晋到隋唐,王弼开始的义理派控制《易》学阵营。宋人诗有“辅嗣易行无汉学,玄晖诗变有唐风”之句,已见前引。所谓《易经》的“汉学”,从焦赣、京房到郑玄、虞翻,都是指的象数派。北宋理学主要人物二程都是不讲象数的。他们接近于王弼的义理派。

    朱震起于南宋,独标象数之帜,尽管没有突出的创造,但他综合前人的象数学的成就,做了自己的阐发。他的《易》图之多,开创了后代许多《易》学家大画其五花八门易图的先例。

    这其中的功过应当具体论证。如宋、明以来产生了不少神秘的图象,穿凿附会,不一而足。但也产生了方以智这样的《易》学家和他的《易》学著作。方以智就制作了一些有哲学意义和有科学价值的易图。

    除了易图,朱震在象数学的各方面涉及很广,很全面。魏了翁说:“汉上易太烦,却不可废”(引自《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二) 。元代胡一桂说:“变、互、伏、反、纳甲之属,皆不可废,岂可尽以为失而诋之?观其取象,亦甚有好处,但牵合处多,且文辞繁杂,使读者茫然,看来只是不善作文耳”(同上) 。

    朱熹说:“朱子发解《易》如百衲袄,不知是说什么?以此进读,叫人主如何晓?便晓得,亦如何用”(《朱子语类》卷六十七) ?看来朱震的文风相当烦琐。然朱熹又说:

    王弼破互体,朱子发用互体。

    互体自《左传》已言,亦有道理,只是今推,不合处多。(同上)

    以上各家的评论,见仁见智,然而都说明《汉上易传》保存象数学传统的资料是有史料价值和学术价值的。

    朱震自称他的《易》学是“以《易传》为宗,和会雍、载之论”(《进周易表》) 。这说明程颐、张载、邵雍是其《易》学的三个来源。朱震《进表》中所称《易传》是指程颐的《伊川易传》,他从程颐《易传》中接受了理学家道德修养的理论和为人处世的方法。由于他生搬硬套,这使他成为一个学究式的人物。至于二程的理、气、心、性、体、用等概念,在《汉上易传》中并不多见,说明他没有更多地吸收二程这一套。同时象数学的色彩又使他不完全类似于一个正统派的理学家,这些可能都是他没有被朱熹列入《伊洛渊源录》的原因。

    朱震从张载那里接受了“虚空即气”的理论,尤其是在注释《易·系辞》的有关部分时,充分地阐述了这一观点,表达出朴素唯物主义思想。这是值得着重提出的。

    朱震从邵雍那里接受的东西并不多,引邵的言论也很少,主要是吸收了《先天图》与《后天图》两个八卦排列方式。至于冠之书首的两个数阵,邵雍谓为《河图》《洛书》的,朱震则据刘牧《易数钩隐图》之说称之为《洛书》《河图》,正与邵雍相反。此外,元、会、运、世等邵雍哲学的主要概念,在朱震书中几未谈到,而他大量引证的是焦赣、京房、关朗、郑玄、虞翻、荀爽、陆绩、范望等人之《易》说。所以他对邵雍只是有所接受,而更多的是对汉代易学家的吸收与综合。

    象数学是一个以八卦为基础,庞大、烦琐而有条理的哲学体系。从汉代起,它对天文、律历、数学以至音韵和医学,都有影响。至于说它从开始时起,就包含了不少神秘主义的内容,从历史来看,这是自然的,不可避免的,正如它流传到宋、明,也还包含大量神秘主义一样。

    西方中世纪的炼金术与占星术都具有假科学和迷信的成分,而到近代发展为化学与天文学。我们的象数学到后来却发展为六壬神课与青乌术、子平术,没有发展为数学或物理学。

    尽管有这方面的科学萌芽,如方以智的《易》学和方中通的《数度衍》,但由于没有适宜的土壤,也不能健康地成长茁壮。

    象数学的畸形发展,被认为“易外别传”(朱熹语),一直到近代,终于堕落为社会上的文王神课 吉探源之类,思想停留在《左传》时代和京房时代的认识阶段。

    这是否与汉、唐以来儒家思想或宋、明以来理学思想的重道轻艺传统有密切的关联?这是一则在思想史上值得研究的课题。

    * * *

    [1] 这一口诀源出于扬雄的《太玄·玄图篇》。

    [2] 应为陈厉公,名完,谥敬仲。朱震误作敬叔。

    [3] 郑玄是汉代象数派的殿军,王弼是魏、晋以后义理派的开山。唐李鼎祚《周易集解》序称:“郑则多参天象,王则全释人事。”这是象数派与义理派的区别所在。至于郑的“参天象”,则既有科学的萌芽,又有谶纬的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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