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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明朝开国时期宋濂、刘基的理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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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朱的理学著作,尽管在元代科举中悬为令甲,作为应试程文的思想准绳,明初又以三部御定《大全》的形式颁布,成为思想统治的经本。但在一些理学家中间,也并不完全把它当作新的经典,徒守吟诵,他们或者沿流发挥,或者议论于“规矩”之外,出现所谓体认不同、“异同错出”的情况。这些理学家里面主要有宋濂、刘基和方孝孺、曹端以及薛瑄、吴与弼。他们是明代初期的理学人物。其中宋濂、刘基是元末明初朱学在金华的承传人物。在明初,宋濂是“开国文臣之首”,刘基是“为明一代宗师”。他们是明初开国伊始的名儒,影响至巨,流风所及,致使理学人物一时并起。从他们的理学著作中,大体上可以看到理学发展到明初的情况。

    第一节 宋濂调和朱陆、折中儒佛的理学

    一、宋濂的生平和学术渊源

    关于宋濂其人,以前的治史者,往往把他看成是有事功而言语凌踔的文章家。但在明清时期,即有不少学者指出他是一位理学家。如明初宋濂的入室弟子方孝孺,称宋濂一生所致力的是“粹然穷理而尽性”的理学,其“事功、言语传于世者,乃其余绪”(《逊志斋集》卷十九《潜溪先生像赞》) 。明中期的王学传人薛应旂,曾叹时论对宋濂文章、事功盖“籍籍咸称”,而对其理学,则“为文章、事业所掩,而不得预于理学之列,此余追考先生之生平,未尝不喟然而叹也”(《宋文宪公全集》卷首《祠堂碑记》) 。至黄宗羲《宋元学案》,始将其列入金华朱学系统,视为元明鼎革之际承前启后的理学家。其理学在明初的影响,全祖望谓其“以开国巨公,首唱有明三百年钟吕之音”(《宋元学案》卷八十二《北山四先生学案·宋文宪公画像记》) 。这些古人虽指出宋濂是理学家,并论定他的理学地位,但囿于他们的思想立场,不可能正确地说明宋濂的理学本质。这就需要我们做新的探讨。

    宋濂(公元1310——1381年)字景濂,学者称潜溪先生,浙江金华人。身历元明鼎革。五十一岁以前是在元代度过的。在元代后期,他已是“藉然著闻”,“知名于时”。元朝曾召以翰林院编修,他推辞未就。因为元末已是农民起义蜂起,他不愿意以身殉这个即将覆亡的元王朝,而隐居于浙东龙门山,读书著述,静观时变。同时人戴良说他“退偃一室,以默计胜败”(《九灵山房集》卷六《赠勾无山樵宋生序》) 。宋濂自己也说,“今之入山著书,夫岂得已哉”(《宋文宪公全集》卷五十一《凝道记·令狐微》) 。他说自己并不想在山中无所事事,只是坐待时机,一旦有英主礼聘,“苟用我,我岂不能平治天下乎!”(同上《终胥符》) 。他的大部分理学著作写成,并刊刻行世,即在他山中韬光匿迹的时候。当时的“台宪诸显,人多愿得而观之”(同上卷首二小传) 。

    元惠宗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朱元璋取南京,占婺州,称吴王,召纳儒士,开始建立封建政权。其时宋濂已看出朱元璋有代元定鼎之势,遂出山应召。可是,朱元璋起初仅用他为郡学经师,不合他伊尹之志,故未就职。次年,又经李善长荐举,始受命任江南儒学提举。自此以后,他由山林步入廊庙,不断升迁,历任赞善大夫、翰林院学士、知制诰、《元史》修撰总裁等。虽然他只是文学侍从,但朱元璋经常向他垂问国是,尊同太师。《明史》本传称“一代礼乐制度,濂所裁定者居多”。明朝建国伊始,有不少经国方略,就是出自他的谋划。他利用与朱元璋的密切关系,经常向朱元璋讲论先王之道、孔孟道统和《大学衍义》。由于宋濂等人不断以理学向朱元璋进讲、入对,使这位开国皇帝也懂得理学是治心之要、治国之本(同上卷首序传) 。其后,几部理学《大全》的颁定,即与当初宋濂等人对理学的鼓吹有很大的关系。晚年,宋濂也陷入朱元璋搞的兔死狗烹的奇案,死于被贬谪的途中。至明中期,追谥文宪。

    关于宋濂理学传授和理学形成的情况,清初全祖望据宋濂的行状、碑传,谓其所学非止一家,曾在几个师门受业。全氏说:

    文宪之学,受之其乡黄文献公(溍)、柳文肃公(贯)、渊颖先生吴莱、凝熙先生闻人梦吉。四家之学,并出于北山(何基)、鲁斋(王柏)、仁山(金履祥)、白云(许谦)之递传,上溯勉斋(黄榦),以为徽公(朱熹)世嫡。(《宋元学案》卷八十二《北山四先生学案·宋文宪公画像记》)

    宋濂除了从黄溍等人受朱学以外,又从方凤得闻陈亮功利之学。其间又学于吕祖谦的后学李大有,为“吕学续传”(同上卷五十一《东莱学案》) 。

    宋濂对于佛、道二氏,尤其对于佛教典籍,也是潜心饱饫,自称“颇有见于斯(佛学)”(《宋文宪公全集》卷十一《径山愚庵禅师四会语序》) 。因为佛教思想在他的理学中占有很大的成分,这里有必要摘引他所谓“饱阅”佛典的两段话。他说:

    予本章逢之流,四库(指经、史、子、集)颇尝习读,逮至壮龄,又极潜心于内典,往往见其说广博殊胜,方信柳宗元谓(佛)与《易》《论语》合者为不妄。(同上卷十三《夹注辅教编序》)

    濂自幼至壮,饱阅三藏诸文,粗识大雄氏所以明心见性之旨。(同上卷十一《佛性圆辩禅师净慈顺公逆川瘗塔碑铭》)

    这两段话,一是他认为儒、佛典籍可以通贯,二是说他从佛典中得到“明心见性之旨”。这后一点对他理学思想的形成很重要。与宋濂同出金华的刘基,就他学佛这点,称他是“升其堂入其室”(《潜溪集序》) 。难怪全祖望说他是朱学在金华三变后的“佞佛者流”(《宋文宪公画像记》) 。由此,他的理学思想,论心和心性修养方法,不是一般的出入二氏,而几乎是援佛入儒。他对佛学的吸取,已非两宋理学的“阴取”,而是公开的袭取,提出儒、佛“其道揆一”,“本一”的说法。所以在他的文集中,充满了佛学的气息。

    宋濂著作,卷帙浩繁,除《凝道记》外,还有《六经论》《诸子辨》和大量佛教的序、传、碑铭。其著作曾以《潜溪集》《萝山稿》等在元代刊行,至明代嘉靖年间,严荣又辑其所著为《宋文宪公全集》,总五十三卷(下称《全集》) 。今有四部丛刊本、四部备要本。近年台湾有影印《四库全书》珍本《宋景濂未刻集》,可资参校。

    二、天道观和天地之心

    宋濂的理学,谈得比较多的是关于心和如何识心、明心的问题。在论述这一问题之前,有必要先看一看他对天道自然的看法,这样可以更好地探索他论心的本意是什么。他在天道自然方面讲的并不多,只是在谈到太虚何以运动时,指出:

    太虚之间,一降一升,而能橐籥于无穷者,非气母也耶?气母之所孕,其出无根,其入无门,而其应也甚神。人能察乎阴阳之变,而不凝滞于物者,其知鬼神之情状矣。(《全集》卷四十一《温忠靖王庙堂碑》)

    所谓“气母”,本是医家与早期道家使用的概念。如《素问》中即有所谓“气者生之母也”的说法。道家又称“气母”为“元气”,“一元之气”。宋濂也把“气母”与“一元之气”等同使用。例如,他在《夹注辅教编序》中,即以“一元之气”来论述与上面一段同样意思的话,他说:“殊不知春夏之伸而万汇为之欣荣,秋冬之屈而庶物为之藏息,皆出于一元之气运行。气之外初不见有他物也”(《全集》卷十三) 。

    可以看出,宋濂说“太虚”,即天道宇宙之间的升降运动和四季庶物的欣荣藏息,是由于“一元之气运行”。那么,这个“气母”“元气”的本身又是什么?据宋濂描述,它是“其出无根,其入无门”,无涯无际,人不能察觉它,但它确是存在的。所谓“不滞于物”,即它可能是在物之上或者是在物的背后,它只是宇宙间升降运动和庶物欣荣藏息的原因。显然,这种“气母”“元气”,不像是最初的物质性的气,也不像是王充、张载等提出的元气自然论的那种元气,而是一种在宇宙间具有主宰意义的精神。

    看来,宋濂在天道观中的元气说,是本于道教和程、朱的说法,为弄清楚这个承启关系,必须说明道教和程、朱有关元气的观点。我们知道,元气在古代思想史上,包括一些早期道家在内,曾作为自然物质概念使用过,它有时是指形成万物的原始物质,有时是指阴阳二气混沌未分的实体。但后来出现的道教,已把它作为某一种假设的概念使用。如五代的道士杜光庭谓“道本包于元气,元气分为二仪,二仪分为三才,三才分为五行,五行化为万物”,而“元气无形,不可名也”(《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注》) 。道徒王喆的《二十四诀》、张伯端的《悟真篇》亦有此说。唐代僧人宗密的《原人论》也曾说过“元气”(又称“混元一气”)是“从心之所变”,它是心与现象即所谓“法界”之间的精神媒介,它与心一样也是虚幻的。后来,“阴取”佛、道二氏的理学家程、朱,即以道教的元气论,来谈所谓“乾元一气”“真元之气”“一元之气”“元气”等,作为理与万物之间的过渡,也就是说,作为先有是理而后有是气之间的一种逻辑上的虚构。因为理学家说的理,一般是同气联系起来讲的,是所谓理气相即,有理即有气,并无时间的先后。但从根本上来说,理又是绝对的,是哲学的最高范畴,是气的根本。然而,理的本身是“净洁空阔”,是“无情意、无计度、无造作”。它只是世界万物的“所以”,是万物的道理、极则,是“平铺的放着”,它并不能直接产生二气、五行以至万物,即朱熹说的“理何尝生出物事来”。所谓理先气后、理生气之类,只是从逻辑上来讲的。但是,程、朱为构成这种逻辑,故借取道教元气论,作为理与气、理与物之间的沟通环节。因此,这个元气也就比理要具体一些,具有能动、能生的特征,与“无情意”,“无造作”的理有所不同。但这个元气仍然是一种与理相接近的万物之先的精神,故程颐解说元气的元,认为“元者物之先也”。由此,从“天”,即客观世界的天地万物这个范围来说,是本于元气,所以朱熹有时也就说“天只是一个元气。……浑沦看只是一个(元气)”(《语类》卷六) 。而这个能动能生的精神性的元气背后,又是寂然不动的理为它的根本。

    由上述道教到程、朱的元气说,再来体会一下宋濂说的宇宙之间的升降运动和庶物欣荣、藏息,是由于“气母(元气)之所孕”,“一元之气运行”;而这个元气又是“无根”“无门”“不凝滞于物”,同程、朱元气说的意思基本一致,也是能动能生的先于万物的一种精神,它同理一样,只不过它较之理要具体一些,因而成了绝对的理与万物之间的逻辑上的中介。不过,宋濂一般不说是理,而是说“天地之心”;虽然这两者在他那里并没有实质上的区别。

    由此,宋濂的天道观,以理即天地之心为绝对,通过元气而有万物和运动,则元气是具体的体现了“天地之心”的意志和作用的。

    问题是,按照宋濂的说法,有了元气就有了万物和运动,那么,何以有了元气就有万物和运动?过去理学家对这一类问题的回答是,理之“所以”,理“合当”如此。朱熹在世时就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据朱熹说,这是在天地之间有一个所谓生生不息的“天地之心”(又称“生物之心”),它是体现天地之间的仁、德,故有所谓“仁者天地生物之心”之类的说法。这个生生不息的“天地之心”,宋濂也特别重视。什么是“天地之心”?他在疏释“天地之大德曰生”时说:

    夫生者,乃天地之心。其阴阳之所以运行,有开阖、惨舒之不齐。盖天地之心生生而弗息者,恒循环于无穷。(《全集》卷四十七《越国夫人练氏像赞》)

    这是说,阴阳所以运行、开阖,是由于生生无穷的“天地之心”在起作用,于是整个自然界充满生意。这种具有生生不息的“天地之心”,是通过元气体现出来的,所以元气也就能够产生万物和运动。总之,“天地之心”是元气的主宰,是元气产生万物和运动之“所以”。这就是宋濂在天道观中,思辨性地虚构宇宙生成的逻辑。

    宋濂认为,求道问学,修养道德,就在于体验和获得这个“天地之心”,使“吾心”能够“冲然”,“渊然”,“浑然”,“凝然”,“充然”。诚能如此,就能与天地并运,与日月并明,与四时并行,浑然一体。能达到这一步,就是实现了“君子之道”。他说:

    君子之道,与天地并运,与日月并明,与四时并行,冲然若虚,渊然若潜,浑然若无隅,凝然若弗移,充然若不可以形拘。测之而弗知,用之而弗穷。(《全集》卷三十八《萝山杂言》)

    照他说,人能够体验到“天地之心”,也就是体验到天地之道,其心也就具有一种不可测知而又能无所不照。他形容这个时候的心体,冲然、渊然、浑然、凝然、充然,不可测、不可穷。

    不难看出,在宋濂的天道观中,虽然比较多地讲元气及“天地之心”,但大体还是不出朱学的范围。虽然他对“天地之心”的提出和对其特征的规定,与朱熹对天理的描述似乎不完全一样,但实质上与天理同样具有绝对的本体意义。

    三、吾心为“天下最大”

    宋濂说,人能够体验到“天地之心”,实现了“君子之道”,即可“与天地并运,与日月并明,与四时并行”。为什么能够这样?也就是说,人为什么能够体验到“天地之心”?宋濂认为,这是因为“吾心”本具一切。他在谈到“太极”时说:

    天地一太极也,吾心一太极也。风雨雷霆皆心中所以具。苟有人焉不参私伪,用符天道,则其感应之速,捷于桴鼓矣。由是可见,一心至灵,上下无间,而人特自昧耳。(《全集》卷八《赠云林道士邓君序》)

    意思是说,因为“吾心”本具“太极”,所以才能够与天地之“太极”“感应”而“桴鼓”相应。要如此,必须是“吾心”洁净莹彻,“不参私伪”,不杂入私性伪妄,方显出“吾心”的“至灵”,才能与天地“上下无间”,天人合一。因此,他所谓体验“天地之心”,体验天地之为一太极,原不过是发抒“吾心”本有的“天地之心”而已。这就是他提出要识心、明心的理由。

    这里,如果抛开他把客观世界的本质说成是有个“天地之心”“太极”这个问题不谈,仅从认识论上来说,他实际上是提到了人的主观认识与客观世界可以“上下无间”而同一的问题。他肯定可以同一这是对的。但是,主、客观之间何以能够同一?怎样同一?对这个问题,他的说法却是错误的。他不是让主观去如何一步步地认识客观,使主观符合于客观,而是认为我心,亦即在我的认识中,本来就具有客观世界的一切,或者说,认识的主体原来就包含被认识的客体,主、客体本来就是同一的。显然,导致他这种错误的原因,是他把人的“至灵”的认识能力做了无限的夸大,以至把人的精神、意志夸大成为世界的本质,从而把本来存在着的主、客观矛盾消融了,达到了所谓同一。这种同一,实际上是把认识的主观(心)夸大成为就是一切。我们读一读下面他讲的一段话,就可以明白他这个意思。他说:

    天下之物孰为大?曰:心为大……曰:何也?曰:仰观乎天,清明穹窿,日月之运行,阴阳之变化,其大矣广矣。俯察乎地,广博持载,山川之融结,草木之繁芜,亦广矣大矣。而此心直与之参,混合无间,万象森然而莫不备焉。

    非直与之参也!天地之所以位,由此心也;万物之所以育,由此心也。……心一立,四海国家可以治,心不立,则不足以存一身。使人知此心若是,则家可颜、孟也,人可尧、舜也,六经不必作矣,况诸氏百子乎?……四海之大,非一物非我也。(《凝道记·天下枢》)

    宋濂这一段自问自答,是论说此心所以为天下最大,所以能够仰观俯察,看到天地大矣广矣,是由于此心能与天地相参应合之故。但是,他认为还没有回答问题的实质,所以他接着又说“非直与之参也”,即不仅此心与天地相参应合而已。在他看来,此心之所以能够与天地参,乃是由于此心本身。他解释说,因为天地万象原来就在此心中,即前面指出的客体原来就在主体之中。所以天地万物“所以位”“所以育”,是“由此心也”,而不是什么此心与天地参。只要此心一立,可以治国,可以成尧、舜。就这样,他一层一层论说的结果,是此心为天下最大。而心所以为最大,因为它既是万能又是万有,本具一切。

    心本身又是什么呢?宋濂说,心不是“一十二两”的肉团。他在《萝山杂言》中描述心体说:“至虚至灵者心,视之无形,听之无声,探之不见,其所庐一,或触焉,缤缤萃也,炎炎乎热也,莽莽乎驰弗息也”(《全集》卷三十八) 。按他所说,心的本来状态是无形体无声息的虚寂体,而一旦“触焉”(“触”指触物、及物的意思),即这个本来虚寂的心,一旦遇到外物就有所反应,就“缤缤”,“炎炎”,“莽莽”地动起来。所以,他又形容心像一面镜子,“如鉴之明也,万象森列,随物而应之”(《全集》卷二十二《全有堂箴》) 。所谓心如镜子,是说心本来万象俱有,当它遇物而动时就显现出来,能够“无大不包,无小不涵,虽以天地之高厚,日月之照临,鬼神之幽远,举有不能外者”(《全集》卷三十五《贞一道院记》) 。必须指出的是,他说心遇物而动,显现万象,当然不是说心能被动地反映外物的存在,而是说,物由于心的活动而显示它的存在,也就是像镜子一样,被照现的世界万象,原来就在镜子本身。显然,这个镜子的比喻,是表示客体的存在,是由于主体“缤缤”,“炎炎”,“莽莽”活动的结果。如果主体寂然不动,也就没有客体的存在。所以心不动,万象俱寂;心一动则万象森列。心的这种动有、静无,宋濂又称之为“出有入无”(《全集》卷一《元武石记》) 。

    宋濂的理学思想也讲到理这个范畴,虽然他对理这个范畴论述不多。理与心是一物,还是二物?这二者如何摆法?这是朱、陆以后争论的问题。宋濂认为,心与理是有相通的地方,但究非一物。他说:“心存则理之所存”(《凝道记·段干微》) 。这和陆九渊的“心即理”比较接近,但不完全相同。宋濂是说理存于心中,如果心不存在,则理就没有安顿之处。显然心是主要的,而理是从属于心,心涵盖着理,这同“心即理”就不尽一致了。宋濂的说法,很可能是对他的老师许谦所说的“心者理之所存”(《读四书丛说·中庸上》) 、“人心本全其天理者也”(同上《论语中》) 、“有此心即有此理”(同上《大学》) 的话,所做的概括。因为心是涵盖着理,所以宋濂也就不怎么谈到理。

    还要提到的是,宋濂说的心,即“此心”“吾心”“我心”,是指每个人的心,还是普遍的共同的心?宋濂说吾心同于圣人之心,同于亘古以来的心。他引陆九渊的话说,“前乎千万世”,“后乎千万世”,是“此心同、此理同”,四海“有圣人出焉”,也是“此心同,此理同”(《凝道记·段干微》) 。按宋濂的说法,前面提到的“天地之心”,当然也是与我心同、理同。所以他说的“我心”“吾心”,就是圣人之心、天下之心、古今同一的心。用理学家的话来说,此心非是小我之心,而是大我之心,它不会因人生短暂而消逝,它是永恒地存在着。

    宋濂在论及“吾心”为天下最大时,还谈到此“心”与儒家六经的关系。他说“礼乐之道,敛之本乎一心,放之塞乎天地”(《凝道记·河图枢》) 。而六经就是记录“吾心”所具之理。其说近乎陆九渊,但又不尽同于陆氏之说。这里有必要引录几段他的《六经论》。顺便看一看元末明初理学家对待儒家经典的态度。他说:

    六经者皆心学 [1] 也。心中之理无不具,故六经之言无不该,六经所以笔吾心之理者也。是故说天莫辨乎《易》,由吾心即太极也;说事莫辨乎《书》,由吾心政之府也;说志莫辨乎《诗》,由吾心统性情也;说理莫辨乎《春秋》,由吾心分善恶也;说体莫辨乎《礼》,由吾心有天叙也;导吾民莫过乎《乐》,由吾心备人和也。人无二心,六经无二理。因心有是理,故经有是言。心譬则形,而经譬则影也。无是形则无是影,无是心则无是理,其道不亦较然矣乎?

    然而,圣人一心皆理也,众人理虽本具而欲则害之,盖有不得全其正者,故圣人复因其心之所有,而以六经教之……教之以复其本心之正也。

    呜呼!……秦汉以来心学不传,往往驰骛于外,不知六经实本于吾之一心……不知心之为经,经之为心也。何也?六经者以笔吾心中所具之理故也……今之人不可谓不学经也。而卒不及古人,无他,以心与经如冰炭之不相入也。(《全集》卷三十六)

    这里开头一段像是陆九渊“六经注我”的意思。其实他是说,六经是笔录“吾心之理”,六经之言是概括了“吾心之理”,吾心与六经一致,二者当如形影的关系,不因为吾心之大而废六经之言。不过,他又指出,所谓六经是记录“吾心之理”,原是指圣人之心与六经的关系而言。对于一般的“众人”来说,他们心中虽生而禀赋着理,但蔽于“私伪”,“欲则害之”,故其心不得其正。因此,记录圣人之心的六经,对于“众人”来说,就有“教之以复其本心之正”的作用了。原来,他说六经是笔吾之心,是对一般人讲的,要他们读六经,重视六经。这和陆九渊对待六经的态度不尽相同。宋濂是说六经记录圣人之心,是圣人之言,而陆九渊是说“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其意是尊大我心。陆氏虽然不废六经之言,但按他的意思,却难免要轻视六经,以至他的门徒就有“不读书,不穷理,专做打坐工夫”(陈淳语),“以不读书为学”(全祖望语)。宋濂在论证心的绝对性之后,指出“心之为经,经之为心”的形影关系,说明六经也同样具有绝对性。宋濂对六经的这种态度,当然也反映了金华朱学重经、史的传统。

    但是,宋濂却认为这是他发现了“至宝”。他欣喜地说,天下之“至宝”,不是“万金之利”,也不是“斗大金印”,而是“吾身之心”。这是说,他在万象世界中摸索的结果,发现天下最大的宝贝,原来就在自家的心中!要问吾心何以是“至宝”?这在前面他对心体的论说中已经讲到。这里不妨再引录一段他说吾心何以是“至宝”的话。他说吾心能“范围至道,妙契天符,初无声臭,不分远近,非至宝欤!函天包地,载负阴阳,日月同明,鬼神同妙,非至宝欤!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终古特立,不迁不变,非至宝欤”(《凝道记·终胥符》) !他又说,可惜人们“不自知”(同上) 。如果人们认识吾心自有“至宝”,也就知道“心中自有圣人”,“何劳外慕”(同上《悯世枢》) 。问题是,认识心中自有“至宝”固然重要,可是比这更重要的是,人们如何去认识它?通过什么方法、途径去获得它?这是理学的为学之道和道德修养问题。宋濂于此提出以佛资儒、儒佛并用的识心、明心的方法。

    四、识心、明心的方法

    如何识心、明心?宋濂提出了不断克除“人伪”的所谓“存心”方法。他说:“人伪之滋,非学不足克之也”(《全集》卷二十二《全有堂箴》) 。认为克除人伪之法在于学,至于学的内容,前面他说过要读记录圣人之心的六经。故说:“周公、孔子我师也,曾子、子思我友也,《易》《诗》《书》《春秋》吾器也,礼、乐、仁、义吾本也,刑法政事吾末也”(《凝道记·天下枢》) 。他列为学的内容,基本上是身外的东西,即以往理学家说的身外之物(理学的“物”所指很广,人、事、历史、读书、洒扫应对之类亦称“物”)。宋濂也讲“格物致知”与“持敬”,内外兼进。此即他在《自题画像记》中说的,“用致知为进德之方,藉持敬为涵养之地”(《全集》卷四十七) 。其在《静学斋记》中讲的明、诚两进也是这个意思(同上卷三十二) 。

    我们知道,致知与持敬、明与诚,本是朱熹在为学求道中,所讲的由外知到内知和内外交尽的方法。这一方法的特点,是重视身外格物穷理的所谓下学功夫。而朱熹讲的这个方法和功夫,又是从理在心亦在物这个前提出发的。这显然同宋濂以心为绝对这个前提是难以合辙的。所以,在宋濂的著作中,虽然偶尔也提到格物致知,但几乎没有论述过它的具体步骤、方法。看来,他之所以论为学而简单联系到身外之物,只不过是作为他识心、明心的一种补充的功夫。这正像元代持有本心论的理学家那样,其所以也讲点下学功夫,是为了在求心中能有“根脚”,不至于面壁蹈空。

    作为宋濂识心、明心的主要方法和功夫,不是对身外之物的格物穷理,而是“不假外求”的内向冥悟。这种内向冥悟是同他说的吾心为天下最大相一致的。他这种内向冥悟的方法,首先是把同万象世界相接的心,使之回到所谓“常寂”的状态。在他看来,心在“常寂”的这一静止的状态中,才能光明莹彻,显出“真知之心”。这实际上是把人心,即把人的思想、精神、智慧,同实在的客观世界分离开来,以超乎客观世界。可是,现实的人本来就生活在“有”的世界中,又如何使心回到“常寂”状态?过去周惇颐有“主静”法,程颐有“主敬”法,而宋濂,据他说是取“佛氏空寂之义”,其法是从所谓“不二之门”入手。

    佛教讲的“不二之门”,是指破二边,或叫作“双谴”“双绝”的“中道”方法。这种方法,认真说来,与儒家治心养性的修身方法是难以相符的。因为佛教的方法是出于超世脱俗,儒家的方法是出于维护现世的礼义纲常。宋濂却以佛教的方法加以损益,作为儒家识心、明心的方法。他谈到佛教可以“有补治化”时指出:

    成周以降,昏嚣邪僻,翕然并作,绁缧不足以为囚,斧锧不足以为威。西方圣人(佛祖)历陈因果轮回之说,使暴强闻之赤颈汗背,逡巡畏缩,虽蝼蚁不敢践履,岂不有补治化之不足?(同上卷十三《重刻护法轮题辞》)

    韩愈排佛,指斥佛教出世,弃仁蔑义,有悖于封建人伦。宋濂却说佛教“有补治化”。这种说法,还见之于他另外几篇文字中,称佛子“身居桑门,心存孝道”(同上卷二《赠定岩上人入东序》) ;他们也有“忠君爱物之心”(同上卷十三《恭跋御制诗后》) 。宋濂所说,还仅是从社会治化和人伦方面而言,如果从思想作用来说,佛教就不仅仅是“有补治化”,而是必须以佛资儒的问题了。这是他从儒、佛“本一”,“同一”当中提出来的。在理学家当中这样公开的宣扬佛教是不多的。这里引录他的几段有代表性说法:

    西方圣人以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无非觉悟群迷,出离苦轮;中国圣人(孔孟)受天眷命,为亿兆民主,无非化民成俗,而跻于仁寿之域。前圣、后圣,其道揆一也。……礼乐刑政……实与诸佛同一。(同上卷二十二《金刚般若经新解序》)

    天生圣人化导蒸民,虽设教不同,其使人趋于善,道则一而已。儒者曰:我存心养性也;释者曰,我明心见性也。究其实,虽若稍殊,其理有出于一心之外者哉?……(儒)修明礼乐刑政,为制治之具;(佛)持守戒定慧,为入道之要。一处世间,一出世间……而一趋于大同。……儒释一贯也。(同上卷十三《夹注辅教编序》)

    大雄氏躬操法印,度彼群迷,翊天彝之正理,与儒道而并用。……鲁典(儒典)、竺坟(佛典),本一涂辙。或者歧而二之,失则甚矣。(同上卷八《赠清原上人归泉州觐省序》)

    在他的文集中,这类说法真可以说是连篇累牍。我们仅从上引的几段中,可以明显看到,宋濂讲儒、佛所以“本一”“同一”“一贯”,其意是强调儒学不过是“化民成俗”的伦常,“礼乐刑政”的“制治之具”,而佛教是能“觉悟群迷”,能入人之心,因此才是“入道之要”。可见,佛教比起儒学更高明,作用更大。过去多半是由高僧唱的“三教合一”,现在则由宋濂这位名儒理学家出来讲了。他讲的儒佛不仅可以“合一”,而且本来就是“同一”“本一”的。其说比“三教合一”更进了一步。这就是宋濂在识心、明心的方法中,取佛氏空寂之义的思想渊源。

    什么是空寂之义?主要是指“荡名相之粗迹”。这里选取他一段比较赅括的话以资说明。他在《送璞原师还越中序》中说:

    盖宗儒典则探义理之精奥,慕真乘则荡名相之粗迹。二者得兼,则空有相资,真俗并用,庶几周流而无滞者也。……有若璞原,其知真乘法印与儒典并用者欤!处乎世间不着世间,如环之无端,不见其止,如刃之剖水,不见其迹。其知空有相资,真俗并用者欤!循序而上,此焉发轫。……予儒家之流也,四库书册,粗尝校阅,三藏原文,颇亦玩索,负夸多斗靡之病,无抽关启钥之要。(同上卷八)

    这一段话是从儒佛相资、真俗并用的关系上,谈学道者在儒、佛中如何“二者得兼”的问题。在儒、佛二者当中兼取什么?他说,在儒学中当探取“义理之精奥”。这里说的“义理”,与宋人说的“义理之学”的义理并不一样,它是指世间“化民成俗”,“礼乐刑政”之类的社会治化之道。而对佛教,是取其“荡名相”。在他看来,能这样兼取儒、佛,学道者即可由此“发轫”,“循序而上”。他自叹读儒、佛典籍还没有把握这个“抽关启钥”的把柄。显然,“荡名相”是宋濂以佛资儒,识心、明心的关键。

    所谓“荡名相”,其原话是“慕真乘则荡名相之粗迹”。这包含几层意思,但说得很简约。“慕真乘”,即向往“真乘”。“真乘”是佛徒修道中经过“声闻”,“缘觉”之后的最高境界。要达到这一步则需要“荡名相之粗迹”。“荡”意即荡除、清洗。“名相”,“名”即物的名称、概念,“相”即物相,物的形象。“荡名相”,就是清除“名相”。为什么要清除“名相”,按佛教的解释,因为映入人心,扰动人心的,就是这些似乎代表物的“名相”。清除了它,人心即可归于虚寂。而清除“名相”的办法,则在于从认识上知道“名相”二者的不真实、不可靠。用僧肇《不真空论》的说法,因为“名”不能代表物的相、形象(“名无得物之功”),“相”也无法用名来表达,或者说找不到确当的“名”(“物无当名之实”)。因此,扰动人心的“名相”,不可靠、不真实,故宋濂称“名相”是“粗迹”。如果人们能认识那种映入人心的“名相”是不可靠、不真实的,是一种虚幻;那么,还有什么物的存在呢(“万物安在”)?这样,所谓蒙蔽人心的物,就从人的认识中自然而然地被排谴了。

    这就是宋濂兼取佛教的“荡名相”,作为他识心、明心的方法。这种方法,实际上是对物和物的名相二者双破的所谓不二法门,以排除心中之物,把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人心虚空化。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清除物欲,使心能莹彻不昧,显出真知之心,从而达到了识心、明心。

    必须指出,宋濂取佛氏“荡名相”的空寂之义,视物为虚幻不真实,实与朱学相扞格。朱学虽认为理是绝对的、“真实”的,但并不因此就断言万物是虚幻的,而是认为,万物与理一样是实在的,只不过前者是后者的体现罢了。儒家反佛,不仅在对待人伦的问题上,还表现在对待世俗的事事物物的问题上。这在朱熹等人的著作中是讲得很清楚的。宋濂则以为,儒释都主张排除心中之物,因此大端不异,二者可以“相需”,“并用”。

    宋濂以这种破二边的不二法门,随处应用。他在《声外锽师字说》一文中,以钟与声的内外关系为例,指出:一般人以为钟是人铸造的,又由人叩击才有声,因此分不清钟与声孰内孰外。他认为,所以弄不清楚内外的问题,都是由于局限于钟的现象,即所谓“局于器”而“未能忘乎境”的原因。在他看来,这种所谓的内外,是由于我的“心有内外也。心生(此指动)而内外生,心灭(此指寂静)而内外灭”。内外是由于心活动的结果。如果我心寂然不动,就不感到有什么外面的钟声。所以,“我(心)无内孰能求吾之外?我(心)无外孰能求吾心之内?”就是说,从我的主观之心中,通过双谴,“所闻即寂,能闻亦泯,能所双绝”(同上卷二十二) 。同样,在房子的坚与朽问题上,宋濂说:“所谓朽者,因坚而名”,如果“我(心)本无坚,朽从何来”(同上卷三《朽室偈》) ?前面剖析他“荡名相之粗迹”的双破,是从外在物的客观中进行的,这里钟与声、坚与朽的双破,是从内在的心的主体中进行的。其意思一样,都是不二法门。

    宋濂特别重视就人的认识主体(心)中进行双破的问题,认为由此可以在人的主观之心中,泯除是非,入于天人凝合的“物冥”境界。他同一个称为“非非子”的郑源谈到黑与白的时候说:

    吾本无为(疑为“白”),而黑何加焉?我本无黑,而白何形焉?是谓白黑忘矣,有无齐而是非泯矣;是非泯而非非者(郑源)绝矣;非非者绝,则天与人凝而合矣。此之谓葆纯,此之谓熙神,此之谓物冥。(同上卷三十六《非非子县解篇引》)

    这里他参取了庄子齐是非的一些思想,比前面讲的又深入了一层。因为前面讲的内外坚、朽,还是从人的主观认识上排除外物,排除是非、矛盾,而这里是从双破黑白到所谓“非非者绝”,是对人的主观认识的本身也要加以排除,也就是把产生是非的主观认识也干脆破掉,剩下的才真正是一个寂然不动,没有是非的心。这简单说来又叫作“忘我”。只有“忘我”,不执着于我,才能达到天人冥合。所谓天人冥合,在他同单德夫谈话中有个形象的比喻,说不是我住在山中,也不是山住在我心中,而是“我(心)与山一”,以喻天人不分,用庄子的话说叫作“齐物我”(同上卷二《宁山续记》) 。

    宋濂说,要达到这种天即我、我即天的天人冥合状态,要经过一番“默坐存诚”的神秘体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屏除外界的止观坐禅法。他说:“必处乎重山密林之中,木茹涧饮,绝去外缘,而直趋一直之境。水漂麦而不顾,雷破柱而弗惊,久之驯熟,忽然顿悟”(同上卷二《送季芳联上人东还四明序》) 。其屏息冥悟的样子,据宋濂形容,是“敛神功于寂默之中,昏昏冥冥,万象虽具,不见其迹”(同上卷二十六《松风阁记》) 。这种屏绝人烟,在冥冥中顿悟,实是一种直觉方法。需要指出,这里他所谓顿悟、直觉,还是依靠主观意识来进行的。前面曾分析他运用佛教双谴法,由对身外之物的排除,到对自身主观认识的排除。其实,他在主观认识中所要排除的,是执着于物、累于物的那种小我之心,以谴其是非、黑白的扰动,使我心即主观认识摆脱物的制约,而加以膨胀,从而使我心能涵盖天地,成为天地的主宰,成为绝对精神的大我之心,亦即“真知之心”。所以他排除的只是与物相联系的认识,而不是认识的主体。正因为没有排除这个认识的主体,他才能谈论所谓“吾心”为“天下最大”,“吾心”自有“至宝”,以及在冥冥中“顿悟”之类。如果排除认识的主体,这一切都无从谈起,而理学家所谓养心亦无所指了。

    还有一个问题,这就是:宋濂在识心明心的时候,用佛教破二边的不二法门,怀疑外物的真实性,这岂不是要进一步否定客观世界,否定世间的封建制度和伦理纲常?对于这个问题,从理论上来说,前面已经指出,他以佛氏“荡名相之粗迹”的空寂之义,怀疑外物的真实性,是同理气皆实的理学观点相矛盾的。但是,宋濂尽管“佞佛”,他究竟不是披着袈裟的高僧,而仍然是一位俗世的儒士,是一位理学家,不能设想他会否定世间的封建制度和人伦。他对这个问题和儒佛之间理论上的矛盾,是采取唐代僧人吉藏“二而不二”的说法,认为通过佛教双谴方法所求得的“真知之心”,与世间无和有的关系,是相需相函的关系。他强调这两者是“空有相资”“二体互融”,认为佛教的“明心见性”,正是从有“形”的世间获得的。在《赠清源上人归泉州觐省序》中,他说:“盖形非亲不生,性非形莫寄,凡明心见性之士,笃极本反始之诚。外此而求(佛)经,离道愈远。”所以,“其欲明心见性者,虽尝绝学,不废明伦。”即虽然信奉佛经,但不废弃人伦。奉佛与明伦,正是本与迹、内与外的依存关系。故求道者当知“本、迹之不殊,内、外之两尽”(同上卷八) 。他在《重建龙兴奥源寺记》中,也同样讲到“般若场中,理、事无碍,内外混融,遍复一切,不即世间,不离世间。苟徒拘泥而堕断灭之见,则违道矣”(同上卷七) 。可以看出,宋濂虽以佛教为“入道之门”,但并没有因此而否定俗世,否定人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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