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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王艮与泰州学派及其与王学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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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之异端”(同上) 。又说:“百姓日用条理处,即是圣人之条理处。圣人知,便不失;百姓不知,便会失”(同上) 。在他看来,只有合乎平民百姓日常生活需要的思想学说,才是真正的“圣人之道”;否则,便是“异端”。在这里,王艮从“百姓”的立场出发,把“圣道”与“异端”的传统观念来了一个颠倒,这就无异乎把当时高谈“性命义理”而与平民百姓日常生活脱节的官方思想宣布为“异端”。由此也可以看出,王艮的“百姓日用之道”与传统的“君子之道”异趣。

    历来的封建正宗思想家总是把“圣人”与“百姓”区分开来,神化“圣人”,鄙视“百姓”。即如王守仁虽然讲过“良知良能,愚夫愚妇与圣人同”(《王文成公全书》卷二《答顾东桥书》) ,甚至说,“与愚夫愚妇同的,是谓‘同德’。与愚夫愚妇异的,是谓‘异端’”(同上卷三《传习录》下) ,承认圣、愚在人类先天道德上的平等,但他并不认为圣、愚之间因此而没有实际上的差别,所以他又说,“惟圣人能致其良知,而愚夫愚妇不能致,此圣、愚之不同处也”(同上卷二《答顾东桥书》) 。又说:“圣人如天。无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天何尝有降而自卑”(同上卷一《传习录》上) ?在他的心目中,“圣人”仍然是至高无上的神,从而否认“圣人之道”会“降而自卑”,这也就肯定了圣、愚之间的界限是不可逾越的。

    王艮不然。他的“百姓日用之学”则是力图填平圣、愚之间的鸿沟。王艮对于“圣人”固然深表景仰,而他并不像王守仁那样奉“圣人”为天神。相反,他竭力按照自己的理想把“圣人”塑造成为没有特权的平民。如他说:“夫子(指孔丘)亦人也,我亦人也”(《全集》卷五徐樾《王艮别传》) 。他也承认圣、愚之间的区别,但他把这种区别归结为知识上的“先知”与“后知”。他说:“夫良知即性,性焉安焉之谓圣;知不善之动,而复焉执焉之谓贤。惟‘百姓日用而不知’,故曰‘以先知觉后知’。一知一觉,无余蕴矣。此孔子学不厌而教不倦,合内外之道也”(同上卷四《答徐子直》) 。在王艮看来,“愚夫愚妇”是“与知能行”的,其所以“日用而不知”,原因在于没有学习。因此,“圣人”的责任,就是要“以先知觉后知”,使“愚夫愚妇皆知所以为学”(同上《王道论》) ,实现“人人君子,比屋可封”的理想世界。

    王艮“百姓日用之道”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他所谓的“道”,不仅具有道德精神的内涵,而且包含了人最起码的物质生活要求。他说:

    即事是学,即事是道。人有困于贫而冻馁其身者,则亦失其本而非学也。夫子曰:“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同上卷三《语录》)

    王艮这一思想可能受到元代学者许衡的影响。许衡认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进及作官谋利者,殆亦窘于生理所致。士君子当以务农为生,商贾虽逐末,果处之不失义理,或以姑济一时,亦无不可”(引自《宋元学案》卷九十《鲁斋学案·附录》) 。王守仁对此颇致不满。他说:“许鲁斋谓儒者以治生为先之说,亦误人”(《王文成公全书》卷一《传习录》上) 。考王艮的治学道路,颇近许衡之说。但是王艮的思想毕竟不同于许衡。许衡仅为“士君子”的利禄设想,王艮则对呻吟于封建制度压迫下的人民表示同情。要求摆脱贫困,争取人身生存权利的观点,是王艮的“百姓日用之学”和“安身立本”思想的出发点。在明中叶出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萌芽的历史条件下,王艮争取劳动人民生存权利的思想,反映了时代的要求,具有启蒙的意义。

    王艮的“百姓日用之学”,还包含了发展平民文化教育的要求。王栋在评论王艮思想时,非常明确地指出了这一特点。他说:

    自古士农工商,业虽不同,人人皆共此学。孔门犹然。考其弟子三千,而身通六艺者才七十二,其余则皆无知鄙夫耳。至秦灭汉兴,惟记诵古人遗经者,起为经师,更相授受。于是指此学独为经生文士之业,而千古圣人原与人人共同共明之学,遂泯灭而不传矣。天生我师,崛起海滨,慨然独悟,直超孔子,直指人心。然后愚夫俗子,不识一字之人,皆知自性自灵,自完自足,不假闻见,不烦口耳,而二千年不传之消息,一朝复明。先师之功,可谓天高而地厚矣。(《王一庵先生全集》卷上《会语正集》)

    王栋这段话,论述了自古以来学术文化的发展特点。值得注意的是,他没有提到程朱理学,也没有言及陆王心学,而是以王艮直接接续于孔子之学,这样也就抛开了理学的道统,而把泰州学派作为古代平民教育传统的继承者。在王栋看来,古代社会的学术为“士农工商”所共有,而秦灭汉兴以后(即封建制社会)的学术已为“经生文士”(即封建士大夫)所独占,因而泯灭了古代的“人人共同共明之学”。王艮的功绩,正在于他恢复了早期儒家“有教无类”的平民教育传统,力图以“愚夫俗子”的“日用之学”去取代“经生文士”的正宗儒学。

    二、“淮南格物”

    王艮的格物论,因其独具特色而被称为“淮南格物”。赵贞吉说:“越中良知,淮南格物,如车之两轮,实贯一毂”(《全集》卷五《王艮墓铭》) 。“越中”即指王畿,“淮南”即指王艮。王守仁殁后,王畿的“良知”说和王艮的格物论,在当时的思想界都有很大的影响。王畿的“良知”说出自王守仁,而王艮的格物论则在他早年已有所得。他在师事王守仁之前就曾说过,“王公(守仁)论良知,某谈格物”。后来,王艮虽然受到王守仁的思想影响,但是,历来学者大都认为,“淮南格物”是不同于阳明之学的。

    在我们看来,所谓“淮南格物”,其特色并不表现于认识论方面,主要表现于人生哲学和伦理学方面,即其所谓“安身立本”之说。

    王艮的“安身立本”论,主要是依据《大学》所谓“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而提出来的。他说:

    身与天下国家,一物也。惟一物而有本末之谓。“格”,絜度也。絜度于本末之间,而知“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此格物也。物格,知本也。知本,知之至也。故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也。修身,立本也。立本,安身也。

    “格”如格式之格,即后“絜矩”之谓。吾身是个矩,天下国家是个方。“絜矩”,则知方之不正,由矩之不正也。……矩正则方正矣,方正则成格矣。……格物,知本也;立本,安身也。安身以安家而家齐,安身以安国而国治,安身以安天下而天下平也。……不知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天下国家哉!

    身与道原是一体。至尊者此道,至尊者此身。尊身不尊道,不谓之尊身;尊道不尊身,不谓之尊道。须道尊身尊才是“至善”。故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若以道从人,妾妇之道也。

    本末原拆不开。凡天下事,必先要知本。如我不欲人之加诸我,是安身也,立本也,明德止至善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是所以安人安天下也,不遗末也,亲民止至善也。(同上卷三《答问补遗》)

    上面就是王艮“安身立本”论的主要内容。从思想渊源来说,王艮的“本末一物”说源出于王守仁的《大学问》 [7] ,而其以身为本、家国天下为末的观点则可以追溯到许衡的《大学直解》。许衡在解释“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时指出:“‘本’是指身说,‘末’是指家国天下说。……身为家国天下的根本,身若不修,则其根本先乱了,如何得家齐国治而天下平,所以说‘否矣’”(《许文正公遗书》卷四) 。但是,王艮的“安身立本”思想与许衡的传统的修身观念有所不同,它已经具有反映时代特点的若干新内容。

    第一,王艮的“安身立本”论,是在古旧的语言形式下,蕴含了争取人的生存权利和维护人的尊严的思想。他讲“安身”,首先是物质生活条件上的安,即要求吃饱穿暖,能够生活下去。在他看来,“人有困于贫而冻馁其身者,则亦失其本而非学也。”贫困,吃不饱,穿不暖,就是失本,就没有做到安身。自己和天下人都吃饱穿暖,就做到了大家都安身的先决条件。

    王艮讲安身,并非限于物质条件上的安,更主张人身上的安,所以他要求尊身、爱身和保身,避免辱身、害身和失身。他认为,身与道都是天地间的“至尊者”,“圣人以道济天下,是至尊者道也;人能宏道,是至尊者身也。道尊则身尊,身尊则道尊。故学也者,所以学为师也,学为长也,学为君也。以天地万物依于身,不以身依于天地万物。舍此,皆妾妇之道。”黄宗羲评论说:“圣人复起,不易斯言”(《明儒学案》卷三十二《泰州学案·王艮传》) 。王艮的安身论,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明中叶日益加剧的社会矛盾。农民起义、天灾人祸所引起的社会动荡,统治阶级内部的争斗和官场的倾轧,在王艮看来,都使人不安于身,不安于心。据《语录》载:“问节义。先生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道尊而身不辱,其知几乎!’然则孔、孟何以言‘成仁取义’?曰:‘应变之权固有之,非教人家法也’”(《全集》卷三) 。王艮以不辱身为节义,以仁义之常为应变之权,这是有悖于儒家传统道德观念的。王艮作为一个平民学者,不主张做官,认为仕禄也可以害身。他说:“仕以为禄也,或至于害身,仕而害身,于禄也何有?仕以行道也,或至于害身,仕而害身,于道也何有”(同上) ?《年谱》记嘉靖五年(公元1526年),王艮作《明哲保身论》,“时同志在宦途,或以谏死,或谴逐远方。先生以为身且不保,何能为天地万物主?因瑶湖(王臣)北上,作此赠之”(同上卷二) 。在《明哲保身论》中,王艮提醒人们“必爱身如宝”,“若夫知爱人而不知保身,必至于烹身割股,舍生杀身,则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天下国家哉”(同上卷三) ?王艮的“明哲保身”论,虽然在理论上具有“为我”论的倾向,但在实际上则是不与封建官场同流合污,具有维护人的尊严的积极意义。黄宗羲批评王艮的安身说,不免开了“临难苟免”之隙(《明儒学案》卷三十二《泰州学案·王艮传》) 。是否如此?王栋曾说:“吾儒保身,只要战战兢兢,以全归为免,尽道而死,顺受其正。今长生之术,大都怕死。……夫逆理偷生之事,岂君子之所为乎?先师(王艮)论明哲保身,不出爱人敬人而止,安有此等异端作用”(《王一庵先生遗集》卷下《会语续集》) ?王栋为回答泰州后学中喜究长生之术者的提问而说的这段话,指出了王艮的保身说并非偷生怕死。考泰州学派中人如徐樾、何心隐、李贽等的临难不屈,慷慨就死,则黄氏所谓“临难苟免”之说,实际并不存在。

    第二,王艮从安身论推度出人己平等和爱人思想。王艮认为,“格物”是“知本”,即“要人知得吾身是本”。他又训格物之“格”,“如格式之格”。他的门人王栋说:“先师之学,主于格物。故其言曰:格物是‘止至善’工夫。‘格’字不单训‘正’,‘格’如格式,有比则、推度之义,物之所取正者也。‘物’,即物有本末之物,谓吾身与天下国家之人。‘格物’云者,以身为格,而格度天下国家之人,则所以处之之道,反诸吾身而自足矣”(同上卷上《会语正集》) 。这里,所谓“‘格’字不单训‘正’”,是王艮不满于师说处。王守仁训“格”为“正”,“物”为“念头之发”,因此引起他和湛若水之间的一场辩论 [8] 。王栋虽不否定王守仁的训释,但他肯定王艮“谓之格式,则于‘格’字文义亲切,可以下手用功”(同上卷二《会语续集》) [9] 。王艮从“本末一物”的理论出发,认为身(个人)与天下国家为一体。“吾身是个矩,天下国家是个方。……方之不正,由矩之不正。”吾身之矩,首先要能正,正己才能正物。这样,才能做到“内不失己,外不失人,成己成物”(《全集》卷三《明哲保身论》) ,此即是“本末一贯”,即是“合内外之道”。故安身说,不仅要求身在物质条件上的安,也要求“成己成物”上的安,所谓“无一民不明不觉”。因而这种“以己度人”的安身论,又包含着人己平等和爱人思想。

    王艮的人己平等思想表现在两方面:一是“我之不欲人之加诸我”,即认为自己应该具有独立的人格、思想和意志,不为他人所束缚,才是“安身立本”,“明德止至善”;二是“吾亦欲不加诸人”,即认为自己应当尊重他人的独立人格、思想和意志,不强加于人,才是“安人安天下”,才是“不遗末”,“亲民止至善”。从人己平等出发,故爱身就要爱人,而且要“爱人直到人亦爱”(同上《语录》) 。他说,“仁者爱人”,“不爱人,不仁可知矣”,“故爱人者,人恒爱之”,如“人不爱我,非特人之不仁,己之不仁可知矣”(同上《勉仁方》) 。所以他反对“适己自便”,“利己害人”,主张反己自责,所谓“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反己是格物底工夫。其身正而天下归之,正己而物正也”(同上《语录》) 。黄宗羲评论说:“刘夫子(宗周)曰:‘后儒格物之说,当以淮南为正。’第少一注脚。格知诚意之为本,而正修治平之为末,则备矣”(见《明儒学案》卷三十二《泰州学案·王艮传》) 。

    总的说来,王艮的格物论旨在通过正己正物,爱人敬人来调整人和人的关系,实现“人人君子,比屋可封”的社会理想。但他不别贵贱贤愚长幼的爱人思想,有似于墨子的“兼爱”论。王守仁说:“墨氏兼爱无差等,将自家父子兄弟与途人一般看,自没了发端处”(《王文成公全书》卷一《传习录》上) 。王守仁坚持了儒家“爱有差等”的思想传统,王艮则背离了这一传统。泰州后学何心隐舍弃五伦中的君臣、父子、夫妇、昆弟四伦,而独重朋友一伦,则是对儒学传统的公开背叛。

    三、“王道论”

    “出则必为帝者师,处则必为天下万世师”,这是王艮毕生的抱负。他说:“有王者作,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使天下共明此学,则天下治矣”(同上卷三《语录》) 。因此,他在宣传自己的思想学说的同时,依据其“百姓日用之学”和“格物”理论,为“王者”设计“治天下”的蓝图。这幅蓝图,概括地说来,就是追求一个“人人君子,比屋可封”的理想世界。而这个理想世界是通过自己对于历史的回忆表现出来的。“一旦春来不自由,遍行天下壮皇州。有朝物化天人和,麟凤归来尧舜秋”(同上卷四《鳅鳝赋》) 。王艮如此寄情于尧、舜时代,实际上不过是借此来做自己所理想的社会制度的空想性描写。他说:“夫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一物不获其所,即己之不获其所也,务使获所而后已。是故人人君子,比屋可封,天地位而万物育,此予之志也”(同上卷三《勉仁方》) 。

    《王道论》是反映王艮政治思想的一篇重要作品。它带有托古改制的特点。在这篇文章中,王艮借美化尧、舜和周公时代的历史来表达自己的社会理想以及改革封建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制度等方面的要求。在传统的“王道”思想的形式下,王艮的社会改革要求,侧重于实行所谓“教养之道”,即对人民施行教育和发展社会经济。在他看来,这是通向“人人君子,比屋可封”这个理想王国的桥梁。

    在政治上,一方面,王艮不满于酷虐的刑罚,主张实行仁政。他认为,“周公辅政,刑措不用”,故周初是个理想的“王道”社会,并且说:“盖刑因恶而用恶,因无教养而生。苟养之有道,教之有方,则衣食足而礼义兴,民自无恶矣,刑将安施乎”(同上卷四《王道论》) ?这里,王艮还不可能正确地认识产生刑罚这种暴力的社会经济根源,而且把人民群众反抗封建压迫的斗争错误地看成为“恶”,然而,他把衣食不足、礼义不兴的原因归之于统治阶级失去了“教养之道”,则表现出他对于人民的同情。另一方面,王艮“人人君子,刑措不用”的理想世界是“刑不胜刑,罚不胜罚”的封建专制制度的一个倒影。在理想与现实的深刻矛盾面前,王艮对于自己的理想又抱着“不识何日得见”(同上《答侍御张藘冈先生》) 的悲观态度。

    在经济方面,王艮主张“务本而节用”。所谓“务本”,就是要使“众皆归农”,发展生产;所谓“节用”,就是要求封建统治阶级“去天下虚縻无益之费”,节省开支。他说:“今天下田制不定而游民众多,制用无节而风俗奢靡。所谓一人耕之,十人从而食之;一人蚕之,百人从而衣之,欲民之无饥寒不可得也。饥寒切身,而欲民之不为非,亦不可得也”(同上《王道论》) 。这里,一方面是劳动人民流离失所,饥寒切身;另一方面是剥削阶级贪欲无穷,奢靡滥费。王艮所描绘的这种情景,正是封建社会矛盾不断加剧的反映。

    封建土地所有制是封建社会各种矛盾的根源。王艮在他的改革方案中接触到了土地制度问题。他说“田制不定而游民众多”,就是把游民的产生与土地制度的不合理联系了起来。如何解决“田制”问题呢?王艮早年在自己的家中均分过财产,认为“家人离,起于财产不均”,企图用均平思想解决家庭问题。他晚年写了《均分草荡议》,在自己的家乡支持官府均分过草荡。他认为,“裂土封疆,王者之作也。均分草荡,裂土之事也。其事体虽有大小之殊,而于经界受业则一也。是故均分草荡,必先定经界。经界有定,则坐落分明,上有册,下有给票,上有图,下守业,后虽日久,再无紊乱矣” [10] 。从王艮赞成均分草荡来看,他所说的“今天下田制不定”,包含着均分田地,经界受业的要求。但他又认为要在全国范围内实行均田定制,时机尚不成熟。他说:“三代贡助彻之法,后世均田限田之议,口分世业之制,必俟人心和洽,方可斟酌行之。师其意而不泥其迹,行之有渐,则变通得宜,民皆安之而不见其扰矣”(同上《王道论》) 。

    在文教方面,王艮的基本主张是注重道德教育,所谓“先德行而后文艺”。他批评“以文艺取士”的科举制度造成了很坏的社会风气,驱使人们“营心于富贵之末”,“而莫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矣”。因此,他要求加以“变通”:一是“重师儒之官,选天下之道德仁义之士以为学校之师”;二是“废月书季考之繁,复饮射读法之制”;三是“当于科贡之外,别设一科,与科贡并行,如汉之贤良、方正、孝廉”,即用“乡举里选”的选举制度逐步取代科举考试制度。他认为,“在上者,专取天下之贤以为辅相,不欲遗天下之贤,是与天下之人为善也。在下者,专举天下之贤以为己功,不敢蔽天下之贤,是劝天下之人为善也。精神命脉,上下流通,日新月盛,以至愚夫愚妇皆知所以为学,而不至于人人君子,比屋可封,未之有也。”王艮把“举贤”说成是教育“天下之人为善”的德行,实际上,他不过是反映了一部分无力跻身于科场的布衣之士另辟“功名富贵”途径的要求。

    第三节 泰州学派的历史影响

    王艮和他所创立的泰州学派,以其“百姓日用之学”和“淮南格物”的独特风旨,构成它不同于前人、也不同于王守仁的独特思想体系,自成一家。其门墙之盛,并不逊于浙中、江右诸王门;而其影响之大,则有逾于王门诸派。《明史·王艮传》说:“王(守仁)氏弟子遍天下,率都爵位有气势。艮以布衣抗其间,声名反出诸弟子之上。然艮本狂士,往往驾师说上之,持论益高远,出入于二氏。”《王畿传》也说:“泰州王艮亦受业守仁,门徒之盛,与畿相埒”(《明史》卷二八三) 。在我们看来,布衣王艮之所以能在学术上超过王门弟子中的封建官僚士大夫,首先,在于王艮始终“圭角未融”(王守仁语),保持了平民性格和特色,保持了他和下层群众的联系。其次,从学风来看,王艮自诩为“东西南北之人”,没有正宗儒学的严格道统观念。他治学不重师教,兼收并取,亦儒亦释亦道。即便在儒学内部,他也不严守门派家法。如他认为,朱、陆之争并无是非可分,说:“昔者,陆子以简易为是而以朱子多识穷理为非,朱子以多识穷理为是而以陆子简易为非。呜呼,人生之间,孰知其是与非而从之乎”(《全集》卷四《答刘鹿泉》) ?又如前所述,他对王守仁与湛若水之间的争论也采取折中调和的态度。而从他标举“自然”来看,则又多少汲取了陈(献章)、湛(若水)学派的思想。唯其不拘守师说,才能“往往驾师说上之”,形成自己的独立学派。这大概也是学术本身发展的一条规律吧。

    袁承业在重订王艮、王栋、王襞遗集时,费二年之力,编成《明儒王心斋先生师承弟子表》。虽如袁氏自谓“搜罗未广,遗漏颇多”,然亦可概见泰州学派的发展状况。袁氏在该表序言中说:“心斋先生毅然崛起于草莽鱼盐之中,以道统自任,一时天下之士,率翕然从之,风动宇内,绵绵数百年不绝”(《遗集》附录) 。该表著录自王艮至其五传弟子共计四百八十七人,其中以进士为官者十八人,以贡仕为官者二十三人;载入《明史》者二十余人,编入《明儒学案》者三十余人,“上自师保公卿,中及疆吏司道牧令,下逮士庶樵陶农吏,几无辈无之”。按地区分别,则江西得三十五人,安徽二十三人,福建九人,浙江十人,湖南七人,湖北十一人,山东七人,四川三人,北直(河北)、河南、陕西、广东各一人,江苏本省百数十人。从这个不完全的统计中,可以看出两个特点:一是泰州学派的传授对象十分广泛,但仍以下层群众为主,尤其在泰州本地,受学者多数都是劳动人民;二是泰州学派并非囿于一隅的地方性学派,其思想学说的传播地区,主要是在长江中下游,尤其是在长江三角洲和赣水流域等商品经济发达的地区。看来,这并非偶然。

    王艮开创泰州学派,首先着眼于平民教育。他在青年时代,即“毅然以先觉为己任,而不忍斯人之无知也”,故其传道宗旨是:“不以老幼贵贱贤愚,有志愿学者,传之”(《全集》卷五徐樾《王艮别传》) 。直至晚年,王艮仍以“愚夫愚妇皆知所以为学”作为自己的理想。泰州后学大都继承了这一传统,注意向劳动群众传授知识。如徐樾收纳不很识字的颜钧为弟子,焦竑亦向田夫夏廷美授学。曾在王艮门下受学的朱恕和韩贞,毕生从事乡间教育,颇有声名。

    黄宗羲叙述朱恕事迹说:“朱恕字光信,泰州草堰场人,樵薪养母。一日过心斋讲堂,歌曰:‘离山十里,薪在家里。离山一里,薪在山里。’心斋闻之,谓门弟子曰:‘小子听之!道病不求耳,求则不难,不求无易。’樵听心斋语,浸浸有味,于是每樵必造阶下听之,饥则向都养乞浆解裹饭以食。听毕,则浩歌负薪而去。弟子 其然,转相惊异。有宗姓者,招而谓之曰:‘吾以数十金贷汝,别寻活计,庶免作苦,且可日夕与吾辈游也。’樵得金,俯而思,继而大恚曰:‘子非爱我!我且憧憧然,经营念起,断送一生矣。’遂掷还之。胡庐山为学使,召之,不往;以事役之,短衣徒跣,入见庐山,与之成礼而退”(《明儒学案》卷三十二《泰州学案·朱恕传》) 。

    韩贞(公元1509——1584年)字以贞,号乐吾,兴化人,世业陶,贫不能学。据《韩乐吾先生行略》所载,十二岁,束茅作笔,就于砖上沃水学字。十五岁,父死于瘟疫,贫乏棺衾,乃为人牧牛,得钱数千以葬父。十九岁,母故,悲悼二亲不已,因信佛。闻朱恕讲孔孟之学,遂弃佛归儒。恕教以《孝经》,始学文识字。二十五岁,恕引其至安丰场王艮门下,布衫芒履,惟晨昏从洒扫而已。时门下士皆笑其蓑衣为行李者,于是题诗壁间曰:“随我山前与水前,半蓑霜雪半蓑烟。日间着起披云走,夜里摊开抱月眠。宠辱不加藤裸上,是非还向锦袍边。生成难并衣冠客,相伴渔樵乐圣贤。”王艮见诗,问知为乐吾,遂制儒巾深衣,赋诗赠之曰:“莽莽群中独耸肩,孤峰云外插青天。凤凰飞上梧桐树,音响遥闻亿万年。”二十七岁,辞王艮归,儒巾深衣,众皆笑其狂。兄呵之曰:“吾家素业陶,小子不务本,反游学何为?”痛挞之,毁其衣巾。过数日,从容谓兄曰:“兄前日责我,恐我游学,惰其四肢。自从朱师学得‘勤’字,今从王师(指王襞)更学得真切。一日有二日之功,一月有二月之积,一年有二年之用。先使兄与伯母一家得所,尽得子弟之职,然后再去问学,岂敢惰其四肢,以失孝弟,虚顶儒巾,作名教中罪人耶?”三十五岁,时其乡又大旱,族人负官租者系狱,因往海上求为童师,期得脩束以代偿。不得,则又走海边为人煮盐,其业更苦,得工偿,即持以分族人。而犹不足,适诸生中有翟姓者,为之纠蒙童数十人,因先得束脩若干,星驰赴县,代完通族官租。三十六岁,声名大振,远近来学者数百人。门庭履常满,惓惓以明道化人为己任,即田夫、樵子未尝不提命之。三十七岁,邑中杨南金见其力学,劝攻举业,从事三月,稍稍能文,遂与杨试南都(今南京),见诸生等篷跣入棘院,慨然谓杨曰:“大丈夫出则为帝王师,入则为百世师,所以伊尹三聘不起,为重道也。今治文如此求名,非炫玉求售、枉己而何?”谢而归,复业陶。杨异之,以妹许焉。三十八岁,娶杨氏,谓妻曰:“汝兄岂无富族可配乎?尔今归吾贫士,盖谓无梁鸿耳。吾不鸿,非尔夫;尔不光(孟光),非吾妻也。”开其笥,余一、二裙布,尽分给所亲,有胭脂花粉悉火焚之,令妻织蒲为业。杨氏亦安其贫。四十六岁,复大旱,因乡民饥困,拆卖前构三楹讲堂,得米麦数十斛以给亲族邻里。至麦秋熟,乡人感其义,为再构讲堂三楹,一时远近闻之助工者甚众,堂因较前倍广焉。尝至泰州,见一葛姓者,有一子九岁,因欠官租,携于市中出卖。韩贞见而怜之,即出买布嫁女钱数千与之,命葛某同子归家。县令程鸣伊乡饮大宾,虚左以待。不赴,致书谢曰:“某鄙陋夫也,自责不遑,安敢妄列衣冠,有负大典。惟愿明府爱某一心,推及万家,使人人知孝知弟,则人人乡饮,政平讼息,其恩奚啻一鄙俗之夫受明府之宠渥耶?”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邑中大水,田庐俱没,人心滔滔思乱。县令请韩贞往化“乱民”,遂驾小舟,遍历乡村,作诗喻之曰:“养生活计细商量,切勿粗心错主张。鱼不忍饥钩上死,鸟因贪食网中亡。安贫颜子声名远,饿死伯夷姓字香。去食去兵留信在,男儿到此立纲常。”“万民为之感,虽卖妻卖女,而邑中无萑苻之惊。”尝与诸名公讲学,或有谈及别务者,辄大怒曰:“光阴有几,乃作此闲泛之语?”又有引经相辩者,则又大怒曰:“舍却目前不理会,乃搬弄此陈言,岂学究讲肄耶?”诸公咸悚(以上均见《韩乐吾先生集》) 。

    从朱恕、韩贞事迹梗概中,仍可窥见泰州后学的平民性格。第一,他们刻苦砺学,渴求知识,并向劳动人民传播文化。黄宗羲说,韩贞在“秋成农隙,则聚徒谈学,一村既毕,又之一村,前歌后答,弦诵之声洋洋然也”(《明儒学案》卷三十二《泰州学案·韩贞传》) 。又说:“农工商贾从之游者千余”(同上) 。而且他们讲的是百姓的当下日用之学,反对讲“闲泛语”,反对搬弄经书陈言。如韩贞说:“一条直路本天通,只在寻常日用中。静坐观空空无物,无心应物物还空。固知野老能成圣,谁道江鱼不化龙?自是不修修便得,愚夫尧舜本来同”(《韩乐吾集·勉朱平夫》) 。他们的思想和学风与王艮一脉相承,而且他们比王艮更富于平民气息,因而也就更加具有宗教的神秘色彩 [11] 。第二,他们像王艮一样,同情人民的疾苦。然而,他们缺少改革社会的理想,仅“以化俗为己任”,企图通过启发“良知”,多行善事去改变苦难的现实世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第三,他们不愿“并列衣冠”,与统治阶级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他们因安于贫困,歌咏自然而缺乏反抗压迫的精神。韩贞奉命去灾区感化“乱民”,宣扬“安贫死节”一类封建思想糟粕,说明了他的思想局限性。在泰州学派中,朱恕、韩贞一派人致力于平民教育的历史功绩是值得肯定的,但他们并不是泰州学派的主要思想代表。

    李贽称赞王艮是个有“气骨”的人,说他是“真英雄”,他的后学也都是“英雄”。他指出,王艮的学生徐樾“以布政使请兵督战而死广南”,徐樾的学生颜钧“以布衣讲学,雄视一世而遭诬陷”,颜钧的学生罗汝芳“虽得免于难”,但终被张居正所排斥,而何心隐“以布衣倡道”,又遭到明朝统治集团的杀害。何心隐之后,还有钱怀苏、程学颜,“一代高似一代”。他感慨说:“盖英雄之士,不可免于世而可以进于道”(《焚书》卷二《书答·为黄安二上人大孝》) 。至于李贽本人的“叛逆”精神更是泰州传统的继承者。

    黄宗羲对泰州学派的批评是很尖锐的。他在《明儒学案》卷首引《师说》,指责王艮违背了王守仁的“良知”学宗旨,使得“末流蔓衍,浸为小人之无忌惮”。在《泰州学案·序》中,他说:

    阳明先生之学,有泰州、龙溪而风行天下,亦因泰州、龙溪而渐失其传。泰州、龙溪时时不满其师说,益启瞿昙之秘而归之师,盖跻阳明而为禅矣。然龙溪之后,力量无过于龙溪者,又得江右为之救正,故不至十分决裂。泰州之后,其人多能,赤手以搏龙蛇,传至颜钧、何心隐一派,遂非名教之所能羁络矣。顾端文公曰:“心隐辈坐在利欲胶漆盆中,所以能鼓动得人。只缘他一种聪明,亦自有不可到处”。羲以为非其聪明,正其学术所谓祖师禅者,以作用见性。诸公掀翻天地,前不见有古人,后不见有来者。释氏一棒一喝,当机横行,放下拄杖,便如愚人一般。诸公赤身担当,无有放下时节,故其害如是。(《明儒学案》卷三十二)

    黄宗羲虽然从传统偏见出发,称泰州学派为“小人之无忌惮”,但说他们“掀翻天地”,“非名教之所能羁络”,即指出泰州学派的“异端”思想家具有坚强不屈的战斗性格,他们是掀翻天地、破除名教的无忌惮的封建“叛逆”,这颇道出了泰州学派的本质,也道出了泰州学派与王学的区别。

    * * *

    [1] 王艮生于明宪宗成化十九年癸卯六月丁丑(十六日),即公元1483年7月20日,卒于明世宗嘉靖十九年庚子十二月六日,即公元1541年1月2日。今人多因旧历定其卒年为1540年,不确。

    [2] 据耿定力、丁宾、焦竑、陈应芳、蒋如苹等《重镌心斋王先生全集》所记,王艮著作刊刻情况如下:门人吴标、王汝贞、罗楫、董高、聂静及王衣、王襞兄弟五人初刻《谱录姓氏》;兵道蔡国宾刻《粹语》。门人张峰(知县)初刻《遗录》于江浦,继刻于义阳书院;门人董燧、聂静、吴标、王贞等重刻《年谱语录》;王栋三刻《遗录》于姜堰镇;扬州府推官吴一栻、泰州知州陈仁四刻《谱录》于海陵。耿定力等五刻《全集》于海陵。又据袁承业记,继五刻本后,又由焦竑、周汝登等人校刻,即六刻本。

    [3] 正德七年(公元1512年),两淮巡盐御史朱冠奏请“以富安、安丰……四十三场定为上等”,“盐课略多”(郭廷立《盐政志》卷七)。

    [4] 据戴金《盐法疏》引《大明律》:凡犯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诬指军人者,加三等。拒捕者,斩。又:豪强盐徒,聚众撑驾大船,张挂旗号,擅用兵仗响器者,官兵寻防捕捉,若拒敌杀伤人命者,俱枭首示众(同上)。又:弘治年间奏准:惟贫难军民,将私盐肩挑背负,易米度日,不必拘捕(同上卷四)。

    [5] 据说,五常冠:“纸糊为之……仁义礼智信,皆天德也,亦见戴天之义”。深衣:“衣身二尺二寸,袪缘广二寸。裳前后共十二幅,裳前广寸半,与袂同。袖口尺有二寸,围之则二尺有四寸,缘广寸半。”绅绖:“广二寸半,缯边布心,色同深衣制,头合纽处则系之以绛,用黄丝线为之,下与绅齐。”笏板:“书其上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出则持此,常目在之,须臾无忽之心也”(上引均见《全集》卷一)。

    [6] 王艮死后,黄直《奠文》说:“癸未之春,会试举场。兄忽北来,驾车徬徨。随处讲学,男女奔忙。至于都下,见者仓黄。事迹显著,惊动庙廊。”王臣(瑶湖)《奠文》说:“癸未之春,予试春官。君时乘兴,亦北其辕。琅琅高论,起懦廉顽。皆寓车床,忘寐以欢。”赵贞吉《王艮墓铭》在记述王艮北行后说:“越五年,戊子(公元1528年),王(守仁)先生卒于师。”(上引见《全集》卷五),从戊子上溯五年即癸未,亦可证此事发生于嘉靖二年。

    [7] 王守仁说:“物有本末。先儒以明德为本,新民为末,两物而内外相对也。……夫木之干谓之本,木之梢谓之末。惟其一物也,是以谓之本末。若曰两物,则既为两物矣,又何可言本末乎?”(《王文成公全书》卷二十六)

    [8] 湛若水在《答阳明王都宪论格物》书中说:“兄之‘格物’训云‘正念头’也,则‘念头’之‘正’否,亦未可据。如释、老之虚无……亦自以为‘正’矣;杨、墨之时皆以为‘圣’矣,岂自以为不正而安之?”(《甘泉先生文集》卷七)

    [9] 明清之际学者张岱(公元1597——1685?年)的“格物”说,颇近于王艮。其释“絜矩”之义甚明。他说:“絜有广狭,而矩无加损。就如一条木尺,起造广厦大殿,其木尺不加长也。故絜矩者,不难在絜,难在矩。须要星星不差,寸寸不忒,是一条准尺,方才絜得。‘絜矩’‘矩’字与经文‘格物’‘格’字,正相照应,持一准矩,便是物物之格式也。”(《四书遇》,《大学·絜矩章》,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15-16页)

    [10] 《全集》卷四。按:这里应该指出的是,关于均分草荡的建议,并非始自王艮。如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两淮巡盐御史史简在《盐法疏》中就有“均草荡”一条。王艮的《均分草荡议》作于嘉靖十七年(公元1538年)。《年谱》说:“时安丰场灶产不均,贫者多失业,奏请摊平,几十年不决”,确是事实。王艮继承了前人的思想,但又有所发挥。

    [11] 韩贞在《答静轩上人》诗中写道:“着意求玄便不玄,了无一物系心田。总因人力安排后,谁识天机混沌前。无说说时为妙说,不传传处是真传。许多闭口忘言坐,未会些儿嘱哑禅。”(《韩乐吾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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