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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泰州后学何心隐、罗汝芳、李贽的“异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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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宗羲《明儒学案》单独列《泰州学案》五卷,所举人物凡二十一人,这是见于目录的。其不见于目录的,尚有颜钧、何心隐、邓豁渠、方与时、程学颜、程学博、钱同文、管志道等多人。可见泰州学派在黄宗羲眼里是一个重要的学派。

    黄宗羲认为,泰州学派虽从王守仁心学而出,但与王守仁不同。通过王畿、王艮,使王守仁心学“渐失其传”。王艮生前时时不满王守仁的学说,把禅学往王守仁心学那儿推挪,“跻阳明而为禅”。在近禅这一点上,王畿与王艮有共同之处,但王畿之后得到江右王学的纠正,还不致过于背离传统思想。而泰州学派则发展得异乎寻常,“赤手以搏龙蛇”,破弃了世俗的名教,名教不复能束缚他们,是王守仁心学中的异端。泰州学派为什么如此?黄宗羲认为,这是由于这个学派的学者不仅“一棒一喝,当机横行”,同于“祖师禅”,而且这根用于棒喝的“拄杖”,始终没有“放下时节”,比“祖师禅”更为“横行(猖狂)”,于是走到了名教的对立面。黄宗羲指出这就是祸害(详见《明儒学案》卷三十二《泰州学案·序》) 。

    黄宗羲把泰州学派看成王守仁心学的异端,可谓别具只眼,一言中的。

    本章论述泰州学派后学,只是论及何心隐、罗汝芳、李贽三人。论述每一个人,也不全面论述其思想,而只举其与心学相关联的部分。这是要说明的。

    第一节 何心隐的乌托邦社会思想

    何心隐(公元1517——1579年)原名梁汝元,字夫山,江西吉州永丰人。当时的封建统治者诬蔑他为“妖人”“逆犯”“盗犯”“奸犯”,而他的好友与崇奉者则称之为英雄。从其生平事迹与思想看,他是一个有气魄、有胆量、有理想的思想家。

    何心隐三十岁,应江西省试,得第一名。其后随颜钧学“心斋立本之旨”,竟放弃了科举的道路。三十七岁,著《聚和率教谕族俚语》《聚和率养谕族俚语》及《聚和老老文》三文,谓《大学》先齐家,乃构萃(聚)和堂以合族,身理一族之政,冠、昏、丧、祭、赋役,一切通其有无。行之有成。这个聚和合族是他的乌托邦社会思想的一个试验。把一族的各家不论贫富合在一起,孩子共同教养,青年男女婚嫁都由族里经办,老人由合族奉养,疾病死丧由合族治疗经理。一族财产,各家互通有无。赋役负担合族共同支应。这种做法在封建社会是不经见的。它与封建大家庭的合族共财,如陆九渊的家庭那样,在本质上是不同的。何心隐的抱负不限于“合族”,他是要从“齐家”开始,继续推行,以至“治国、平天下”。当然,这种空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何心隐四十多岁时,永丰县令强迫人民交纳额外的封建赋役所谓“皇木银两”。何心隐写信讥笑他,令怒,下之狱中。经友人营救才释放出来。以后,北游京师,辟谷门会馆讲学,招来四方之士,方技杂流,无不从之。心隐以计挫败了奸相严嵩,严党因此仇视心隐,心隐乃踉跄出京。从此踪迹不常,所游半天下。南至八闽,东至杭州,西至重庆,又至道州,卒流寓湖北孝感,聚徒讲学。

    时宰相张居正禁止讲学,诏毁天下书院。何心隐著《原学原讲》万言长文,阐明“必学必讲”的理由,驳斥张居正禁止讲学的横暴政策,并准备“上书阙下”,与张居正辩论。张居正禁止讲学,何心隐维护讲学自由,是一场启蒙思想与封建主义的斗争。

    封建政府缉捕何心隐。何心隐避地泰州,又避地祁门。万历七年(公元1579年),为政府捕获,押解至武昌,九月被杀。政府列心隐罪状,揭榜通衢。武昌上下几万人无不知其为冤,指其罪状之诬,“至有嘘呼叱咤不欲观焉者”。可知当时人心对何心隐的同情。

    何心隐家世饶于财,而“独弃置不事,直欲与一世圣贤共生于天地之间”(李贽《何心隐论》) 。他在社会上以朋友为性命,他的朋友也对他有很大的热忱。心隐死后,弟子胡时同据其遗言,收其骸骨与其好友程学颜合葬一墓。这种情形颇不寻常。

    何心隐在社会组织方面,要求破除一般的身家,而建立一种超乎身家之上的师友关系,建立一种“会”。这种“会”,代替了一般的身家,把士农工商的身家包括在这种“会”之中。这种“会”,统于君师,极于朋友,就是说,“会”的成员是朋友,而“会”的领导,平时是“师”,掌握了政权则是“君”。

    何心隐认为,朋友是社会关系里最重要的环节,所谓“交尽于朋友”。其他各种社会关系,如昆弟、夫妇、父子、君臣,或交而比,或交而昵,或交而陵而援,都是不正常的,都只是“八口之天地”,没有能跳出一般的狭小的樊篱。只有朋友之交才是“交之尽”,才是社会关系的极致。

    与朋友关系联系着的是师友关系。朋友是“交之尽”,而师是“道之至”,“学之至”。从社会关系的横的联系看,交尽于友;从社会关系的纵的统摄看,师是“道之至”,“学之至”。朋友的关系与师弟的关系是超越在一切之上的关系。李贽在《何心隐论》里说:“人伦有五,公舍其四,而独置身于师友圣贤之间。”指出何心隐只有朋友这一伦,而摈弃了父子、夫妇、兄弟、君臣四伦,这是泰州学派的学者对何心隐这一思想的正确揭示。

    何心隐把朋友关系、师弟关系,用一种组织形式联系起来,就建立了一种“会”。这种“会”代替了一般的身家,幻想成违反封建伦常的特殊的社会关系。“会”有主会的人,是轮流担任的。家,隶属于会,成为“君子其身其家”,成为“天下国之身之家”。

    这种“会”,还该是一种讲学的组织,但也不尽是讲学的组织,而又是一种社会运动的集团。何心隐在所作的《邓自斋说》里对这种“会”里的身家叙述说:“仲尼不溷身家于莫不有之身家,而身家于生民以来未有之身之家。老者相与以安,朋友相与以信,少者相与以怀,相与事事于《中庸》其身,于《大学》其家者也。”他把这种新的身家说成是“生民以来未有之身家”,与人人“莫不有之身家”显然区分。

    这种“会”的成员,在“见龙在田”的时候,是师友,在“飞龙在天”的时候,是君臣。道,还是这样的道,但传道的人或为“在田”的仲尼(师),或为“在天”的尧、舜(君),则依照具体的历史条件而定。

    何心隐认为,以“会”来统天下,要有两个原则,一个是“均”,再一个是“群”。何心隐在《论中篇》里说:“君者,‘均’也。君者,‘群’也。臣民莫非君之‘群’也。必君而后可以‘群’而‘均’也。”又说:“君其心于父子,可以‘群’父子,而父子可以‘均’也。不然,则父不父,子不子,不‘群’不‘均’矣。至于可以‘群’夫妇而夫妇‘均’,可以‘群’昆弟而昆弟‘均’,可以‘群’朋友而朋友‘均’者,莫非君其心于道也,‘中’也。”

    “群”是指“会”众的团结,“均”是指“会”众之间财富的均平。既“群”又“均”,则无问彼我,万物一体,团结而又平均,这是一种平等的关系。

    何心隐确实在朋友之间通财。《明儒学案》卷三十二《泰州学案·序》,记方与时的事迹,透露了朋友通财的消息。“后台、心隐大会矿山,车骑雍容。湛一以两僮舁一篮舆往。甫揖,心隐把臂谓曰:‘假我百金’。湛一唯唯,‘即千金唯命’。”方与时不仅可以把百金借给何心隐,而且肯借予千金。这种慷慨,表明朋友通财,而这正是“会”众之间实行着“均”与“群”的原则。

    何心隐通过“会”而得财以后,如何使用这种财呢?在《辞唐可大馈》一文里,何心隐说:“若可大可得而为我朋,为我友,共学以安老怀少,则自有禄于学之共,而天下自归仁,而饱于仁,不必分财以惠人矣。”得人而得财以后,“会”的活动费用,某些“会”众的生活给养,所要举办的“安老怀少”的社会事业,都将从这种财中间来支付。何心隐的“均”与“群”原则,贯彻在朋友的结合即集会之中。“均”与“群”,有通财的意义,有举办共同社会事业的意义,有通过安老、怀少、朋友信以统天下的意义。这是他的乌托邦社会理想,在封建社会里不可能实现。最后,他本人也被封建政府杀害。

    与理学家的“灭人欲”说教相反,何心隐主张“育欲”。这是公开的反对命题。何心隐认为,“性而味,性而色,性而声,性而安逸,性也。”又说:“欲货色,欲也;欲聚和,欲也。”何心隐主张满足人们对声、色、滋味、安逸等的要求。他认为这种要求出于天性,人人所同。要尊重劳动人民的这种要求,同时要反对统治者的横夺。这里反映着他的平等精神。何心隐的“育欲”思想,是宋明理学中对“人欲”问题的大胆而光辉的表述。按王栋反对遏人欲,谓“察私防欲,圣门从来无此教法”(《王一庵先生遗集》卷一《会语正集》) 。归有光言:夏廷美不信天理人欲之分(见费密《弘道书》卷上《古经旨论》) 。夏廷美曰:“天理人欲,谁氏作此分别?侬反身细求,只在迷悟间。悟则人欲即天理,迷则天理亦人欲也”(《明儒学案》卷三十二《泰州学案·夏廷美传》) 。可见这些泰州后学都不主张遏人欲,与何心隐“育欲”思想相通。

    何心隐的著作《爨桐集》长时期只有抄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华书局根据抄本出版了排印本,于是这位泰州学派学者的著作才得到传播。

    第二节 罗汝芳的“赤子之心”说及其刑狱观点

    罗汝芳(公元1515——1588年)字惟德,号近溪,江西南城人。他是泰州学派的著名学者,曾受学于颜钧。

    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进士。知太湖县。擢刑部主事。出守宁国府,以讲会《乡约》为治。以后又补守东昌。迁云南副使,悉修境内水利。转参政。万历五年(公元1577年)进表,讲学于广慧寺,朝士多从之者。张居正恶其讲学,以潜住京师的罪名,勒令致仕。归与弟子在江西、浙江、江苏、福建、广东等地讲学。所至弟子满坐,而他自己却未尝以师席自居。

    罗汝芳的著作,有《近溪子文集》,今存。

    罗汝芳少时读薛瑄语录,谓“万起万灭之私,乱吾心久矣,今当一切决去,以全吾澄然湛然之体。”乃决志行之,闭关临田寺,置水、镜几上,对之默坐,使心境宁静与水、镜无二。这种强制消除心中杂念的方法,是难以奏效的,而且带来了副作用,久之而病“心火”。一日,过僧寺,见有榜“急救心火”者,以为名医,访之,则聚徒而讲学的颜钧也。颜钧说,你的方法是“制欲”,不是“体仁”。“体仁”则如“火之始燃,泉之始达”,让它自然透露,不加遏抑。第二天黎明,罗汝芳遂往纳拜称弟子,尽受其学。以后,颜钧以事关在南京的监牢里,罗汝芳尽鬻田产脱之,侍养狱中六年,不赴廷试。归田以后,年岁已老,颜钧至,还侍候不离左右,一茗一果,必亲自进之。诸孙以为这太劳累,罗汝芳说:“我的这位老师不是你们所能侍候的。”其后,弟子杨起元(复所)之事汝芳,出入必以其像供养,有事必告而后行,十分虔敬。顾宪成说:“罗近溪以颜山农为圣人,杨复所以罗近溪为圣人。其感应之妙,锱铢不爽如此”(同上卷三十四《泰州学案·杨起元传》) 。说的就是这种师弟之间的情况。而这正是泰州学派的一个特点。

    罗汝芳还曾从道士胡清虚受《易》,谈烧炼、飞升。从和尚玄觉谈因果,单传直指。又从泰山丈人证道。到七十岁还问心于武夷先生。可谓勤于学习。但是所学也真是博杂。许孚远(敬庵)批评他“大而无统,博而未纯”。黄宗羲认为这个批评“深中其病”(《明儒学案》卷三十四《泰州学案·罗汝芳传》) 。王时槐(塘南)说,罗汝芳“早岁于释典元宗,无不探讨;缁流羽客,延纳弗拒”(同上) 。正是说他的博杂。

    罗汝芳热心于讲学,积极组织讲学的集会活动。他写的《柬合省同志》标示了这种情况。文如下:

    江区,赖诸先达讲学立会,在诸郡邑兴起已非一日矣。所少者,通省合并一会。不肖昨吊周巡抚公于省中,获接宗师岩泉徐公,惓惓此意。其时在会诸缙绅共议会于南昌塔寺。归途以告吉安诸缙绅,咸谓省中事体未便,惟永丰地僻路均,且聂泉崖兄力任供应(即聂静,王艮门人,曾与董燧等仇校《心斋年谱》,付梓行世) ,兹幸议定,敬报贵邑诸道宗,更相告约。凡缙绅士夫及高尚隐逸,俱以来年二月中旬为始,悉赴永丰,共成合省大会。诚吾明宗社之福,而吾道大明之庆也。伏冀如期早临,不胜恳祷。(《近溪子文集》卷五《柬合省同志》)

    把郡邑诸会联合为通省一会,会议避开省会南昌,而选择地点偏僻的永丰。永丰正是何心隐的家乡。被邀参加会议的有缙绅士夫,也有高尚隐逸(指不仕的学者)。会议有专门负责供应的人,有中间联络各郡邑的道宗(道宗当为各郡邑学会的负责人)。他们企图组织全省联合的学会,以大明其道。这是很明显的有组织、有计划的学术活动。看来,泰州学派的这种学术活动,是很频繁的,罗汝芳的这份《柬合省同志》告诉我们这种学术活动的一个具体事例。

    泰州学派的这种学术活动,对封建政府显然不利。张居正禁止讲学,诏毁天下书院。尔后东林党人集结读书人结会讲学,批评朝政,形成有力量的政治社团,与泰州学派的讲学活动后先辉映。其结果,都遭到明朝政府严厉镇压。

    本章不拟全面论述罗汝芳的思想,只是扼要论述其论赤子之心及论刑狱的思想。这些思想在他是比较突出的。

    先叙述罗汝芳的论赤子之心。《近溪语录》载:

    问:学问有个宗旨,方好用功。请指示。

    曰:《中庸》性道,首之天命,故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又曰,圣希天。夫天则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者也。圣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者也。欲求希圣希天,不寻思自己有甚东西可与他打得对同,不差毫发,却如何希圣得他?

    天初生我,只是个赤子。赤子之心,浑然天理。细看其知不必虑,能不必学,果然与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的,体段浑然,打得对同过。然则圣人之为圣人,只是把自己不虑不学的见在,对同莫为莫致的源头,久久便自然成个不思不勉而从容中道的圣人也。

    赤子出胎,最初啼叫一声。想其叫时,只是爱恋母亲怀抱。却指着这个爱根而名为仁,推充这个爱根以来做人。合而言之,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若做人的常自亲亲,则爱深而其气自和,气和而其容自婉,一些不忍恶人,一些不敢慢人。所以时时中庸,其气象出之自然,其功化成之浑然也。

    这段语录,讲了罗汝芳的学问宗旨,这个宗旨就是爱养赤子之心。罗汝芳认为,学问要做到希圣希天。周惇颐曾经说过,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罗汝芳的希圣希天就根据周惇颐的话而来的,但是罗汝芳着重在希圣。他认为,人生下来是个赤子。赤子之心未经世俗影响,纯是天理。知,不是虑而后知;能,不是学而后虑。所以赤子的知与能,是不虑不学的。这就与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打得对同过”。“打得对同过”,即能够相“对待”,所以赤子之心能够与“天”相对待。不学不虑的“赤子之心”,与莫为莫致的“天”相对待,这就是“浑然天理”。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就在把当前的不虑不学,与莫为莫致的“天”的源头相“对同”。久而久之,就成为“不思不勉、从容中道”的圣人。希圣与希天一致,而目的则在希圣,成个圣人。这是一。赤子初生时的一声啼叫,表示对母亲怀抱的爱恋。这就是“爱根”,就是“仁”。推充这个爱根来做人,叫作“仁者人也,亲亲为大”。所以人若“常是亲亲”,则爱深而气和,气和而容婉,不忍心于厌恶人,不敢于怠慢人。这样就是中庸,就气象自然,功化浑然。这就是从赤子之心而推充为“圣人”。这是二。不虑而知的“知”是良知,不学而能的“能”是良能。可见不虑不学源于《孟子》。其学术联系,又与王守仁的“致良知”不能分开。这是三。圣人由赤子之心推充而成,不是做成的。所以圣人是现现成成的。人人有赤子之心,也就人人是圣人。这与王学的“满街都是圣人”说没有不同。这是四。罗汝芳的这段语录,反映了他思想的主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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