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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顾宪成的理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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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宪成是明末东林学派的主要创始人之一。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赞扬他们所创建的东林学派是“一堂师友,冷风热血,洗涤乾坤”(卷五十八《东林学案·序》) 。

    顾宪成的理学倾向,基本是宗程、朱而诋陆、王。他标榜气节,崇尚实学,反对王学末流弃儒入禅、空谈心性而不务实学的风气。

    第一节 顾宪成的学术渊源和理学派别

    一、顾宪成的生平和学术渊源

    顾宪成(公元1550——1612年)字叔时,号泾阳,无锡人,世称泾阳先生或东林先生。万历八年(公元1580年)进士,授户部广东司主事。与魏懋权(允中)、刘国徵(廷兰)合称“三元”,“言时政得失,无所隐蔽”(《明儒学案》卷五十八《东林学案·顾宪成传》) 。万历十五年(公元1587年),他上疏“分别小人,刺及时政”(同上) ,被贬为湖广桂阳州判官。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擢吏部考功司主事。后因他在立皇太子和会推阁臣问题上,与神宗及权臣抵牾,于万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被革职回家。顾宪成罢归后,即从事著述,相继写了《小心斋札记》《还经录》《质疑编》《证性编》《桑梓录》等。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他又与高攀龙、顾允成、钱一本等重建东林书院,从事讲学活动。他的著作被编为《顾端文公遗书》。

    顾宪成青年时,初学于张淇门下,后又师薛应旂(方山)。据史料记载,张淇年幼曾“师事阳湖邵公,闻阳明致良知之说”,后又拜薛应旂为师,“学益进,已乃亟称考亭曰:‘毕竟盘不过此老’”(《泾皋藏稿》卷十六《明故学谕损斋张先生墓志铭》) !称道朱学。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他声斥王学末流为“异说横流”,“其害真酷似夷狄禽兽”(同上) !褒朱学而贬王学的态度十分明显。薛应旂从师于王守仁弟子欧阳德,但他却反对那些把王学引向异端的人,批评这些人是“世之堕于腐俗过于玄虚者”(《方山纪述》卷五《与孔文谷提学》) 。其晚年倾向朱学,重订宋端仪所撰《考亭渊源录》二十四卷,并将此书授予顾宪成、允成兄弟,称赞朱熹之学,谓“洙泗以下,姚江以上,萃于是矣”(《顾端文公年谱》上) 。由此可见,从师承上来说,顾宪成是王门的三传弟子。其师张淇和薛应旂虽出入王门,但思想却已由王学转向朱学,因此,顾宪成的宗程、朱而斥王学末流的理学倾向,多少与其师承有关。

    顾宪成还自称曾“私淑本庵方先生有年”(《东林书院记》卷十六) 。方学渐是方以智之祖父,虽受学于泰州学派的张甑山、耿楚侗,但已背离王学,“别出一机轴矣”(《明儒学案》卷三十五《泰州学案·方学渐传》) 。

    此外,从顾宪成、高攀龙重建东林书院的意图来看,是想继承杨时东林书院的传统,以恢复和发扬程朱理学正宗。顾宪成在万历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请复东林书院公启》中说:

    有宋龟山杨先生受业两程夫子,载道而南,一时学者翕然从之,尊为正宗。考锡乘先生(即杨龟山)常讲学是邑,十有八年,建有东林书院。岁久旁落为东林庵,而书院废矣。距今五百年,俯仰顾盼,莫不喟然叹息。某等僭不自量,欲相与共图兴复,然念祠堂以崇先哲之懿范,则道脉系焉,书院以广友朋之丽泽,则学脉系焉,所关重大。……会庠友马希尹等会呈上请,乃敢拜首飏言曰:先生(指杨龟山)之道其源远矣,其流长矣,及门之乐育既多,过化之余风未泯,而今而往有能绍述遗训,如当年之在东林,一传而为喻工部,再传而为尤文简,三传而为李简肃、蒋忠文,无坠道南之一线者乎,是惟先生之赐。而今而往,有能冥契心宗如当年之在剑南,一传而为罗豫章,再传而为李延平,三传而为朱考亭,直接周、程之正统者乎,亦惟先生之赐。其大造于吾锡何如也!台臺为斯文主盟……幸亟允希尹等之请,上之表章正学,焕发幽光……九峰二泉之间,行将坐收濂洛关闽之胜,其大有造于吾锡,又当何如也!(《东林书院志》卷十七)

    后来,高攀龙在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写的《东林原志序》中,也同样强调:

    龟山杨先生上承洛统,下开闽传,其棲止于晋陵梁溪间,浮云流水之迹耳。而吾郡至今言学不畔洛闽,不忍曲学阿世,于是见先生之精神大而远也。先生于梁溪东林,东林之废久矣,屡有复者而未竟。顾泾阳先生始率同志告于当道而一新之,使吾锡之士,进则行其道于天下,退则明其道于此,如行者之有家,耕者之有土也。(同上卷十六)

    可见,顾、高重建东林书院的意图是十分明确的,即发扬杨时的“上承洛统、下开闽传”之传统,“无坠道南之一线”,“直接周程之正统”,使“道脉”“学脉”有所系。

    顾宪成、高攀龙之所以提出要维系“道脉”“学脉”,正反映了明朝自正德、嘉靖以来,王守仁心学兴起,天下风靡,朱学衰微,程朱理学的传统发生了危机,所以他们急于要复兴朱学,以矫王学之弊。

    顾、高重建东林书院以兴朱学而斥王学的行动,开启了由王返朱的思想趋势。清朝胡慎《东林书院志序》中论述了这一思想历程。他说:

    至明弘、正之世,则姚江之学大行,而伊洛之传几晦,东林亦废为丘墟。至万历之季,始有端文顾公、忠宪高子振兴东林,修复道南之祀,仿白鹿洞规为讲学会,力阐性善之旨,以辟无善无恶之说,海内翕然宗之,伊洛之统复昌明于世。

    这一叙述指出了顾宪成的思想渊源于程朱理学。

    二、顾宪成的理学派别

    至于顾宪成的理学派别,从他对周惇颐、二程、朱熹的赞扬备至的态度,即可明显看出其理学派别倾向。他在《小心斋札记》中说:

    孔子表章六经,以推明羲、尧诸大圣之道,而万世莫能易也。朱子表章《太极图》等书,以推明周、程诸大儒之道,而万世莫能易也。此之谓命世。(卷三)

    把朱熹看作是继孔子之后集儒学大成之圣人,在《朱子节要序》中,甚至得出“论造诣,颜、孟犹有歉焉;论血脉,朱子依然孔子也”(《泾皋藏稿》卷六) 的结论,足见他对朱子的尊崇。不仅如此,他对理学的开创者周惇颐很推崇。他说:

    孔孟既没,吾道不绝如线,至宋而始一光,发脉得一周元公,结局得一朱晦翁。(《小心斋札记》卷一)

    《太极图说》,元公之《中庸》也;《通书》,元公之《论语》也。上下两千年间,一人而已矣。(同上)

    卓哉其元公乎!吾始以为元公也,而今乃知其宛然一孔子也。(同上卷三)

    可见,顾宪成是把周惇颐的创建理学,看成为孔孟之真传、儒学之复兴,其功绩不在孔孟之下。而程、朱,尤其是朱熹,则被视为周惇颐理学的发扬光大者,其功不在周之下。因此,高攀龙在顾宪成病逝后,对顾的学术思想所做的结论是:“远宗孔圣,不参二氏(指佛、道);近契元公,恪遵洛、闽”(《东林书院志》卷七《顾泾阳行状》) 。方学渐在他亲赴东林书院参观归来所写的《东游记小引》一文中也说:“东林之学,以朱子为宗”(同上卷十六) 。而并非像有人所说的是“王学的修正派,”朱、王之学的调和折中者。

    顾宪成的思想学说,虽然“恪遵洛、闽”,“以朱学为宗”,但不抱门户之见。对陆王心学之短长,以至朱熹之不足,他大都能持公允的批评态度。他虽然推崇朱熹,但并不遮掩朱熹之短。在他评论朱(熹)、王(阳明)异同时,其态度更是谦逊而平实。他说:

    不肖,下里之鄙人耳,无所闻知。少尝受阳明先生《传习录》而悦之。(《泾皋藏稿》卷四《复方本庵》)

    又说:

    当士人桎梏于训诂辞章间,骤而闻良知之说,一时心目俱醒,恍若拨云雾而见白日,岂不大快。(《小心斋札记》卷三)

    学宗程、朱的顾宪成,在这里非但毫不讳言自幼学自王门,而且也很称道王守仁,并无门户之见。更可贵的还在于他从总结理学思想发展的途径,肯定了理学各派不同意见的短长和应有的地位。他反对互相排斥,提倡互相尊重、取长补短的见解是可取的。他反对门户之见,而从总结学术思想发展史的角度,给予不同理学派别应有的历史地位,这一做法开启了后来以黄宗羲、全祖望为代表的《宋元学案》《明儒学案》对宋明理学总结的端绪。

    第二节 “理是主宰”的本体论和对《太极图说》的解说

    一、“理是主宰”的本体论

    顾宪成尊奉程、朱“性即理”“理为主”的本体论。他说:

    伊川曰:“性即理也”。此一语极说得直截分明,亘古亘今、颠扑不破,却亦有个来历。《书》云:“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诗》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曰衷曰则,非“理”而何?但不如拈出“理”字,尤觉易晓耳。朱子尝言:“自程、张气质之说出,而后诸子纷纷之论息。”予以为未也。别气质于性则性明,溷气质于性则性晦,犹在人善看。惟“性即理也”之说出,而后诸子更无所置其喙耳。(同上卷十一)

    认为理既是宇宙万物的本源,又是宇宙万物的规律和法则,“曰衷曰则,非理而何?”

    在理与气的关系上,他认为理在气先,理是主宰,气是从属于理的。他尊奉程、朱的“性即理”“理为主”的本体论,阐述理与气的关系。他虽然认为理不离气,理气相依,但强调理是始终处于主宰的地位。因此,他反对分理气为二的理气二元论,也反对混理气为一的混一论。

    二、对周惇颐的《太极图易说》的解说

    顾宪成同朱熹一样,把“理”也称作“太极”。如说“性,太极也”(同上卷四) 、“太极,理也”(《证性编·质疑》下) ;并且按照朱熹“理生气”的观点来解释周惇颐的《太极图易说》,同时还借《周易》的传统观点予以论证。他说:

    《易》曰:“天地 蕴,万物化醇。”周子曰:“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愚谓知天地之所以生万物,则知太极之所以生天地。周子此数语模写 蕴情状,宛然如画,真造物传神乎也。(同上卷一)

    乾之《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坤之《彖》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系辞》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又曰:“乾知大始,坤作成物。”这是太极两个大总管,千变万化,皆由此出。人心之有知能,亦犹是也。(同上卷二)

    认为太极(理)是产生天地万物以至人的精神知能的根源,是“超形气之上”的“形而上者”之“道”的精神本体。最后他把自己的以“理为主宰”的本体观归结为“太极生天生地之本,阴阳生天生地之具”(同上卷十六) 。这个归结也是从朱熹的所谓“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者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朱文公文集·答黄道夫书》) 的概述中脱胎而来的。

    顾宪成之所以把精神本体的“理”(“太极”)赋予主宰的地位,是针对佛教经典称“佛为生天生地之圣人”而言的。他说:

    《内典》推佛为生天生地之圣人。按《汤诰》有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予以为非特降衷于下民,实乃降衷于天地,此之所谓生天地之圣人也。(同上卷十六)

    当时,在学术思想界,有像管志道、陶望龄、钱渐庵等人为代表的王学末流,他们弃儒入禅,大倡所谓儒、佛、道“三教合一”。于是,一时谈玄说空之论,甚嚣尘上。顾宪成以天帝为“生天生地之圣人”这一儒家传统观点反对“佛为生天生地之圣人”的说法,显然具有防止儒学禅化的意义。

    顾宪成之所以要同朱熹一样,把“理”称为“太极”,并且按照程、朱“理生气”的观点来解释周惇颐的《太极图易说》,意在消除佛、道的影响,以破除管志道、钱渐庵、陶望龄等人想从周惇颐的“无极”观点中,为“无善无恶是心之体”寻找本体论依据的企图。

    顾宪成在解释周惇颐的《太极图易说》时,与朱熹不同的,是他明确宣称周惇颐之所以作《太极图易说》,正以“匡(佛、道)二氏”,曰“无极”,“正为辟老氏而发”。他说:

    盖周子标○为太极矣,而其两之为阴阳也,即系○于阴阳。五行之为水、火、木、金、土也,系○于水、火、木、金、土。是混者不嫌于析也。何也?混之以本体,析之以为用,体用本一原也。老氏却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礼而后智。”将无于体用之间,自生拣择。即所云“有物混成”,亦归之笼统而已耳。

    周子标○居上矣,而其次之以水、火、木、金、土也,即系水、火、木、金、土于○,是上者不离于下也。何也?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道器本一贯也。佛氏却曰:“迷妄有虚空,依空立世界,想澄成国土,知觉乃众生”。将无于道器之间,自生取舍?即所云:惟吾独尊。亦归之孤亢而已耳。由此观之,周子之为是图,正以匡二氏也。其指微矣。(同上)

    又说:

    或曰“无极”二字,原出于老氏,分明与“无善”义同。周子《太极图说》奈何宗之?曰:周子此语正为辟老氏而发……(《还经录》)

    从顾宪成对周惇颐《太极图易说》的解说,可以看出他是把“太极”(理)作为宇宙万物的本原,认为所谓“无极而太极”,只是“明其非真无也”,赋予了“太极”(理)以实在性。这当然并非周惇颐《太极图易说》的本意,而是顾宪成借周惇颐的思想资料,经过自己一番的加工改造而得出的观点。他还以此破除王学末流利用周惇颐的“无极”观点为他们的“无善无恶心之体”的观点寻求依据的企图。

    第三节 “道性善是说本体”的人性论

    顾宪成在《东林书院院规》中提出“以性善为宗”(《东林书院志》卷二) 。高攀龙也认为顾宪成“辟东林精舍”是“讲明性善之旨”(《高子别集》卷六《泾阳顾先生小传》) 。

    顾宪成的本体论既然是“以理为主宰”;那么,自然认为太极(理)是世上万事万物的本原。因而太极(理)赋予人,则自然谓之性,这正如朱熹所谓“在天曰命,在人曰性”,性就是天理,而天理也就是太极。所以,顾宪成说:“性即理也”(《小心斋札记》卷十一) 、“性,太极也”(同上卷四) 、“性,天道也”(同上) 。这就把人的本性问题,提到了本体论的高度。

    不过,顾宪成与朱熹的观点也有所区别,他为了强调人性“善”的作用和地位,还根据《周易》万物生成的传统观点,提出“善”是天地万物的本原。他说:

    《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曰:“元者,善之长也。”可见乾坤万物,一齐从“善”中流出。圣人要范围天地,曲成万物,所以欲培植此“善”字。(《还经录》)

    根据《周易》的注释,《乾》卦象天,故《彖传》以天之德解释卦辞:“元”作“善”解,“资”作“赖”讲。因而,“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即谓大哉天德之善,万物赖之而有始。《坤》卦象地,故《彖传》以地之德解释卦辞。因而,所谓“至哉坤元,万物资生”,即至哉地德之善,万物赖之以生长(参见高亨《周易大传今注》) 。把天地万物的起源与化生都归之于“善”的作用,这就直接地把“善”提到了和“太极”“理”的同等地位,认为“乾坤万物,一齐从善中流出。”于是“善”被赋予了本体的性质。

    他又说:

    吾人时刻受用者,性而已矣。性之所以为性者,善而已矣。天地间止是此件,故可欲者,止是此件,受用者,止是此件。(《东林书院志》卷六《补录未刻稿<东林商语>一则》)

    这就是他自己所归纳的“道性善是说本体”(《经正堂商语》) ,以及他临终绝笔:“语本体,只是‘性善’二字”(《小心斋札记》卷十八) 。即是说,“善”与“太极”(理)一样,不仅是天地万物生成的本原,而且具有“天之德”“地之德”的性质。

    顾宪成对《周易》《乾》卦卦辞“元、亨、利、贞”的解释,不仅认为“善”具有天地之德,而且还具有仁、义、礼、智等道德属性。元、亨、利、贞是《周易》《乾》卦卦辞,是乾(天)之四德,即仁、礼、义、正。《周易正义》又以“元、亨、利、贞”(仁、礼、义、正)四德与天之四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相配。朱熹认为元、亨、利、贞具有仁、义、礼、智的道德属性。如说:“在天曰元、亨、利、贞,在人曰仁、义、礼、智”(《朱文公文集》卷六十七《仁说》) 。顾宪成在继承前人思想的基础上,做了自己的发挥。他强调“善”的作用,认为天之四德“元、亨、利、贞”,皆是“善”的体现,又是“善”的复归。这样,“善”不只是“天之四时”的体现者,也是“君子四德”仁、义、礼、智的体现者。名称虽异,实出一原。

    顾宪成之所以如此强调性善说,是有针对性的。当时王守仁的“无善无恶心之体”四句教流行,王学末流掀起空谈心性而不务实学之风,顾说对此而言。他说:“将这‘善’字打破,本体只是一个‘空’”(《小心斋札记》卷三) 。又说:“往岁唐仲卿过访泾上,语次痛疾心学之说。……仁卿曰:‘而今一切托之心,这是无形无影的,何处究诘也?’予曰:‘只提出“性”字作主,这心便有管束。孔子‘从心所欲,不逾矩,矩即性也’”(同上卷五) 。顾宪成认为“点出‘善’字,正示性有定体,不可以歧见淆也”;“提出‘性’字,正示善有大原,不可以局见窥也”(同上卷二) 。可见,顾宪成之所以要抬高性善说,把“性”与“善”结合起来,目的就是用来防范和破除王学“无善无恶”之说的泛滥。

    第四节 “道性善”与对“无善无恶心之体”的论辩

    明后期,王学末流利用“四句教”的“无善无恶心之体”的理论,谈空说玄,并提倡“三教合一”,大张宗风。刘宗周的门人董玚曾指出,“自文成而后,学者盛谈玄虚,遍天下皆禅学”(《刘子全书》卷四十《刘子年谱·万历四十年条》) 的严重状况。这种大张宗风的行径,可以管志道(东溟)、钱渐庵、周汝登(海门)、陶望龄(石篑)等人为代表。据《明儒学案》记载:

    管志道,字登之,号东溟,苏之太仓人,隆庆辛未(公元1571年)进士。……受业于耿天台,著书数十万言,大抵鸠合儒释。……谓乾元无首之旨,与华严性海浑无差别(卷三十二《泰州学案·序》) 。他认为“儒、释、道其心皆一门庭”(管志道《从先维俗议》卷五) ,故“倡道东南,标三教合一之宗”(《泾皋藏稿》卷十七《文石张君墓志铭》) 。

    钱渐庵,东林党人钱龙锡之父,云间(今江苏松江)人。曾为官于山东蓬莱,后退居故里,主持日新书院。著有《会语》《空说》等文,主“无善无恶”之说。

    周汝登,字继元,别号海门,嵊县(今嵊州市)人,万历丁丑(公元1577年)进士。“闻道于(王)龙溪”,后又求教于罗汝芳(近溪)。南都(金陵)讲会,他“拈《天泉证道》一篇相发明”,“以无善无恶为宗”(《明儒学案》卷三十六《泰州学案·周汝登传》) 。

    陶望龄,字周望,号石篑,会稽人,万历己丑(公元1589年)进士。他的学问“多得之(周)海门,而泛滥于方外”;“其时湛然、澄密、云悟,皆先生引而进之,张皇其教,遂使宗风盛于东浙。其流之弊,则重富贵而轻名节,未必非先生之过也”(同上《陶望龄传》) 。

    这时与管志道、钱渐庵、周汝登、陶望龄等人相对峙的,除了顾宪成、顾允成兄弟和高攀龙等东林学派人士外,还有湛若水的再传弟子许孚远、陕西学者冯从吾,以及原出于王门而后又别立宗旨,倡“止修”学说的李材,还有和管志道同出于泰州学派的方学渐等人。据《明儒学案》记载:

    许孚远,字孟仲,号敬庵,湖州德清人,嘉靖壬戌(公元1562年)进士。年二十四,学于湛若水的弟子唐枢之门。他“信良知,而恶夫援良知以入佛者”;“南都讲学,先生(即许孚远)与杨复所、周海门为主盟,周、杨皆近溪之门人,持论不同。海门以‘无善无恶’为宗,先生作《九谛》以难之”(卷四十一《甘泉学案·许孚远传》) 。周汝登“作《九解》以伸其说”(卷三十六《泰州学案·周汝登传》) 。

    方学渐,字达卿,号本庵,桐城人。曾受学于泰州学派的张甑山、耿楚侗。他“见世之谈心,往往以‘无善无恶’为宗,有忧焉”(卷三十五《泰州学案·方学渐传》) 。“独以‘性善’扫除‘无善无恶’,直狂澜之砥柱也”(《小心斋札记》卷十六) 。

    冯从吾,字仲好,号少墟,陕西长安人,万历己丑(公元1589年)进士。受学于许孚远。曾与邹元标(南皋)于京师建首善书院,“倡明正学”(《明儒学案》卷四十一《甘泉学案·冯从吾传》)

    李材,字孟献,别号见罗,丰城人,嘉靖壬戌(公元1562年)进士。初学于邹守益(东廓),“学致良知之学”,后“别立宗旨”倡“止修”学说(同上卷三十一《止修学案·李材传》) 。他的《性善编》“专为阳明致良知之说而作”,认为“阳明以无善无恶为性,则亦以无善无恶为良知,此其合商量处也”。顾宪成评云:“见罗校勘到此,可谓洞见病根”(《小心斋札记》卷十四) 。

    他们虽然不出于同一学派,但都主“性善”之说,并与“无善无恶心之体”的学说展开了论辩。当时著名学者刘宗周就曾对这场论辩的性质做过评论,他说:

    王守仁之学良知也,无善无恶,其弊也,必为佛、老顽钝而无耻。……佛、老之害,自宪成而救。(《刘子全书》卷十四《修正学以淑人心,以培国家元气疏(万历四十一年十月)》)

    可见,顾宪成等人与管志道、周汝登等人的这场论辩,是旨在以程朱理学来矫正王学末流之弊。其实,王守仁的“良知”说,既有本体论,也有认识论的内容。从认识主体的分析来说,“良知”的“无善无恶”,排斥它的道德属性,仅从主体的意义上来分析,这无疑是对哲学的一个贡献。顾宪成等人排除对认识主体的分析,而用道德学说来代替认识学说,这从理论思维方面说并不是一种进步,毋宁说是一种后退。

    这场论辩,围绕“无善无恶”之说而展开。万历二十年前后在南都金陵,有许孚远和周汝登的《九谛》与《九解》的论辩。事隔五年,在吴中,则有顾宪成、高攀龙等人和管志道、钱渐庵的论辩。顾和管等人论辩的问题,可归纳如下几点:

    (一)关于本体论

    论辩双方,首先从本体论来立论。管志道认为,“无善无恶心之体”来自周惇颐的“太极本无极”的本体论。他说:

    王子(王守仁)拈出此心无善无恶之本体,可谓重新周子之太极。(《证性编·质疑》上)

    周子之融会二氏(指佛、道),正其所以溯太极于无极也。(同上)

    显然,他是想从“太极本无极”中,寻求“无善无恶”之说的本体论的根据,企图把“无善无恶”指为“无极”。

    顾宪成则指出周惇颐的“太极本无极”的“本”字,是“原来如是也”(同上《质疑》下) 的意思,“太极”即“无极”,并非“太极”之上还有一个什么“无极”。他认为“太极”乃是“生天生地之本”(《小心斋札记》卷十六) ,而不是虚无的。他还说:

    盖周子自无极而太极说到阴阳、五行,所谓“体用一原”也。自阴阳、五行说到太极本无极,所谓“显微无间”也。(《证性编·质疑》下)

    顾宪成这种解释,意在指出太极即无极,太极具有阴阳五行等实在的性质,并不是虚无。他极不赞同管志道把周惇颐的《太极图易说》说成是佛、老“空”“无”论的渊薮,是“无善无恶”之说的理论根据。他说:

    翁(管志道)谓周元公出没三教,融合而成《太极图说》。顾谓其隐释显孔,其说近于相反矣。至云从(高攀龙)谓《太极图说》与佛相反,翁又不肯也。(同上)

    围绕本体论,管志道提出以“阴阳”对“善恶”的观点。他说:

    善恶从阴阳而分也,阴阳一太极也。……阳善而阴恶,阴阳之中又分刚善刚恶、柔善柔恶,一成而不可易。故曰:成之者性也。然其所以生阴生阳、生善生恶、永无间断者,谁为之?太极为之也。(同上)

    按照管志道上述的观点,则把阴阳等同于善恶,以阳对善,以阴对恶,所谓“善恶从阴阳而分也”,“阳善而阴恶”。加之阴阳又是太极所生,这样势必得出“言太极必于阴阳未分之始,言真性必于善恶未分之始”(同上) 的结论。管志道的所谓“无阴无阳”状态,也正是他一贯强调的善恶未分的“无善无恶”的状态。

    顾宪成针对管志道以“阴阳”对“善恶”的观点,提出了反驳。他说:

    按周子曰:“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所谓分阴分阳,就两仪言也。是故就两仪未立,而曰阴阳未分,可耳。就阴阳未分而曰无阴无阳,可乎?诚使就阴阳未分而曰无阴无阳,彼其动而静、静而动者,果何物乎?而以证性之无善无恶也,疑二。(同上)

    根据周惇颐的论述,顾宪成指出分阴分阳是指天地“两仪”。天地未立则谓“阴阳未分”,但不能谓“无阴无阳”。如若说是“无阴无阳”,那么“动而静、静而动”,又是指“何物”呢?他认为以“无阴无阳”的观点来论证“性之无善无恶”那是不妥的,对此他是存疑的。他根据朱熹的观点,认为“乾元资始,坤元资生,则独阳不生,独阴不成,造化周流,须是并用”;“阴阳者造化之本,不能相无而消长”(同上) 。他指出管志道想从周惇颐的《太极图易说》中寻找“无善无恶”的本体论的根据,那是徒劳的。

    (二)关于本体与功夫

    管志道信从王守仁的所谓天泉证道的“四句教”,即“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四句教”的第一句“无善无恶心之体,”既有本体论问题,也有认识论问题。其他三句,属于工夫问题。把本体论、认识论问题与方法论问题区别开来,这在理论思维发展史上是一种进步。可是,顾宪成则认为本体与工夫应是合一的,二者既紧密相关,又相互作用,指出管志道所信从的“四句教”,则是把本体与工夫分离为二了。他说:

    本体工夫原来合一,是故儒者以性善为宗,则曰为善去恶。释氏以无善无恶为宗,则曰不思善、不思恶。若曰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愚窃疑其二之也。(同上《罪言》上)

    顾宪成从“本体工夫原来合一”的观点出发,进而指出“四句教”自相矛盾而不能自圆其说:一是既然说“无善无恶心之体”,又言“为善去恶是格物”,这就不免将本体与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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