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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高攀龙的理学思想和“致用”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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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书称赞高攀龙、顾宪成为“一时儒者之宗。海内士大夫识与不识,称高、顾无异词”(《明史》本传) 。说明他们在明末学界中有不小的影响。他们是东林学派的创建人,同属一个理学派别,但又各有特点。

    第一节 学术渊源与理学派别

    高攀龙(公元1562——1626年)初字云从,后字存之,别号景逸,无锡人,神宗万历十七年(公元1589年)进士,后授行人司行人。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因正直敢言,语侵阁臣,谪为广东揭阳典史,署事三月,即以事归。不久,父母相继病故,遂家居不仕近三十年。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他与顾宪成等人重建东林书院,著书讲学。顾病逝后,他独肩其责。熹宗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诏起光禄寺丞。翌年,进少卿。他上书皇帝,请破格用人,并论述务学之要致治之本。四年,升任左都御史。时杨涟等群揭阉党魏忠贤罪行,他和吏部尚书赵南星联名弹劾贪官崔呈秀,遭到阉党迫害,被削职为民,东林书院也同时被毁。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二月,阉党魏忠贤再次制造诬陷东林党人的大冤狱,下令逮捕已被罢官家居的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黄尊素、周起元等七人(史称“七君子”)。高攀龙获悉缇骑即到,即于三月十七日投湖自沉,终年六十五。生前著述颇多,约有二十余种。门人陈龙正编集成《高子遗书》。除此,他还辑有《朱子节要》和《张子正蒙注》,但均未收录于《高子遗书》内,今日难于查找。

    高攀龙“少读书,辄有志程、朱之学”(《明史》本传) 。年十五,师事茹澄泉和许静余,“以学行相砥砺,暇则默探诸儒语录、性理诸书”(《高子年谱》) 。年二十五,听顾宪成和江右罗懋忠(号止庵)讲学于黉宫,“始志于学”;“于是早夜孜孜,以全副精神用于止敬慎修、存心养性、迁善改过,间而学始有入门矣”(同上) 。年二十八中进士,与薛以身(敷教)、欧阳宜诸(东凤)、王信甫(中嵩)同出赵南星(侪鹤)之门。赵对高教益颇深。年三十一,在京任职期间,由于司中无事,藏书又多,他“得恣意探讨,取二程、朱子全书、薛文清《读书录》手自摘抄”(同上) 。“一日读薛文清《粹言》曰:‘一字不可轻与人,一言不可轻许人,一笑不可轻假人。’惕然有当于心,自后每事必求无媿三言而后已。固作《日省编》,以先儒所论切要工夫,分附《大学章句》下,为初学指南。又集《崇正编》,以先儒所论儒、释分歧处,汇成一书,以端学脉”(《高子遗书》附录《景逸高先生行状》) 。可见,程、朱之学,和明初著名朱学学者薛文清(瑄)对高的影响颇深,因而高攀龙的理学思想基本上是宗程、朱的。

    高攀龙谦逊好学,学无常师,在他贬谪广东揭阳途中,遇东粤陆古樵,又间接从他那里接受了陈献章的“主静之学”,主张“静坐与读书互用”(《高子年谱》) 。在他从揭阳回归故乡途中,经过漳州,又与李材“辩论数日”。高“恪遵程、朱”,“谓格致是《大学》入门第一义,即《中庸》之明善”,对李材的“止修”学说,颇为赞赏,谓“李见罗揭修身为本,于学者甚有益,故游其门者,俱切实可观”(《高子遗书》附录《景逸高先生行状》) 。这些都说明高攀龙的学术渊源,主要是来自程、朱之学,但也夹杂着陈献章的“主静之学”和李材的“止修”学说。

    高攀龙宗程朱理学,首先,表现在他对朱熹的赞美。他说:

    删述六经者,孔子也。传注六经者,朱子也。……孔子之学惟朱子为得其宗,传之万世而无弊。孔子集群圣之大成,朱子集诸儒之大成。(同上卷三)

    他认为孔子之学,只有朱子“为得其宗”,是孔子的继承者,因此他很赞同薛瑄谓“朱子功不在孟子下”的评价,认为这一评价“可谓知言矣”(《朱子节要序》) 。

    又说:

    圣人之道,自朱子出而六籍之言乃始幽显毕彻,吾道如日月之经天,江河之流地。非独研穷之勤,昭晰之密,盖其精神气力真足以柱石两间,掩映千古,所谓豪杰而圣贤也。(同上)

    他宣称:“学孔子而不宗程、朱,是望海若失司南也”(《高子遗书·序》) 。

    其次,表现在他对牴牾程、朱的言论,坚决采取抨击的态度。在他拜官之日,时有四川佥事张世则疏诋程、朱,欲改《易传注》,并要求将所著书颁行天下。高攀龙即上《崇正学辟异说疏》予以抨击。他分析了自明世宗嘉靖以来学术思想界的动向,认为嘉靖以前“虽有训诂词章之习,而天下多实学”,而自穆宗隆庆以来,王学炽行,“率多玲珑虚幻之谈,而弊不知所终……以顿悟为工,而巧变圆融不可方物”,以致造成“今日高明之士,半以为佛、老之徒”的严重局面。他针对这种弊端,提出“扶植程、朱之学,深严(佛、老)二氏之防,而后孔、孟之学明”的建议。这就进一步表明了高攀龙“扶植程、朱之学”和反王学末流之弊的鲜明态度。

    第三,高攀龙还从儒家学脉的演变和权衡它们各自的利弊出发,表明自己宗程、朱而反陆、王的立场。他说:

    学问俱有一个脉络,即宋之朱、陆两先生这样大儒,也各有不同。陆子之学是直截从本心入手,未免道理有疏略处;朱子却守定孔子家法,只以文、行、忠、信为教,使人人以渐而入。然而朱子大,能包得陆子,陆子便包不得朱子。陆子将周子《太极图》《通书》及张子《西铭》俱不信,便是他心粗处。朱子将诸书表章出来,由今观之,真可续六经,这便是陆子不如朱子处。(《东林书院志》卷五《东林论学语》上)

    又说:

    吾儒学脉有二,孔、孟微见朕兆,朱、陆遂成异同,文清(薛瑄)、文成(王守仁)便分两歧。我朝学脉惟文清得其宗。百年前,宗文清者多;百年后,宗文成者多。宗文成者,谓文清病实,而不知文成病虚。毕竟实病易消,虚病难补。今日虚病见矣,吾辈稽弊而返之于实。(《高子遗书》附录《景逸高先生行状》)

    由此可见,高攀龙是比较清醒地看到了儒学中的分歧。他从纠正当时“虚病”出发,提倡朱学学者薛文清的务实之学,反对宗王学的“病虚”之学。高攀龙的这些见解,以及他特别强调的“吾辈稽弊而返之于实”的观点,是有其现实意义的,所以得到了当时一些儒者以至后学者们的好评和赞同。不过,全盘否定王学,不能从王学中吸收关于理论思维的合理因素,这也是一种偏向。当时有些学者很赞成高攀龙抬高朱学、贬低王学的观点,如:叶茂才就称赞他“忧世淑人,砭俗回澜”(同上) 。门人周彦文在《论学语序》中也这样说道:

    自顿悟之教(指王学)炽,而实修之学衰。嘉、隆以来,学者信虚悟而卑实践……视居敬为拘囚,目穷理为学究;恶言工夫,托之本体,更不知操存为何物矣!斯文未丧,东林代兴。高景逸先生心程、朱而脉孔、孟,拜官之日,首辟世则张子之邪说,使程、朱之学晦而复明。未几罢官,归里三十年,与泾阳顾先生辈力扶正学、专事实修。(《东林书院志》卷十六)

    后学叶裕仁在《高子遗书·跋》中,也指出:

    明正、嘉之际,王学炽行,洎于隆、万,至倡为三教合一之说,猖狂恣肆,无所忌惮,学术之裂极矣!公与顾端文公起而拯之,辟阳儒阴释之害,辩姚江格物致知之谈,其言深切明著,由是绝学复明。

    他们都比较一致肯定了高攀龙和顾宪成抨击王学末流的作为和见解,认为顾、高是以纠正王学末流的空谈心性、放诞而不务实学之弊病为着眼点的。故《明史》也称道高攀龙说:

    初,海内学者率宗王守仁。攀龙心非之,与顾宪成同讲学东林书院,以静为主,操履笃实,粹然一出于正,为一时儒者之宗。(《明史》卷二四三《高攀龙传》)

    高攀龙的上述见解,以及时人、后学对他的评论,已很清楚地表明他的理学思想是“恪遵程、朱”的。

    第二节 理气观

    高攀龙的本体论继承了程、朱的理气观。他认为“理”是宇宙万物的本原,“太极”则是天地万物之理的总和,事物之万善至好的标准。“太极者,理之极至处也”(《高子遗书》卷十二《书悟易篇》) 。

    他又认为,天地万物的形成,既要有“理”为生成之本,又要有“气”为生成之材料。故说:

    欲明理,先明气。气苟不明,理亦不透……无论人物同此气,即金石瓦砾亦同此气也。知气之不同,则知理之不同,万物统体一太极也。(《东林书院志》卷五《东林论学语》上)

    他强调万物是由理与气二者综合形成的,认为天地万物虽然都统一于理,但又是千差万别,其差异的原因就在于“气”。他说:

    若到成形便不同,无论瓦砾金石人物之不同,即人之同类者,亦有不同。物物一太极也,同一气也,而有春、夏、秋、冬之异宜。……观物有温、凉、寒、热之异性,则知人有刚、柔、阴、阳之异禀。同者不妨其为异,异者不害其为同,所谓敦化川流。因气观理,更明白也。(同上)

    在理和气关系上,高攀龙坚持程、朱以理为主的观点,认为理与气具有“形上形下之分”(同上) 。他反对罗钦顺的“气之聚便是理之聚,气之散便是理之散”(《困知记》) 的以“气”为本的理气观。他说:

    有友言罗整庵(钦顺)先生言理气最分明,云气聚有气聚之理,气散有气散之理,气散气聚而理在其中。先生(高攀龙)曰:如此说也好,若以本原论之,理无聚散,气亦无聚散。何也?以人身言之,身为一物,物便有坏,只在万殊上论。本原上如何有聚散?气与理,只有形上形下之分,更无聚散可言。(《东林书院志》卷五《东林论学语》上)

    这就说明高攀龙所坚持的是程、朱以“理”为本体的理气观。

    高攀龙与程朱理学正宗不同在于:他有时又推崇张载的“太虚”(气)为万物之本的自然观,与他的以“理”为本的理气观相矛盾。如说:

    虚空都是气,不知道者不知耳。人之在气,犹鱼之在水。张子(张载)所谓太和谓道,太虚谓天,指点人极醒。(同上卷六《东林论学语》下)

    张载所谓的“太和”,是指阴阳未分之气。所谓“太和谓道”,则是指太和之气变化流行的秩序、法则。所谓“太虚”,就是通常所说的天空,虽然无形无状,却是气散而未聚的原始状态,一切有形和无形之物都是随着气之聚散而变化的。高攀龙承认“虚空都是气”,推崇张载的“太和谓道,太虚谓天”的元气本体论,并且把天地间都看成是“惟气而已”,进而又把“心”与“气”看成为“不是二物”,都说成是气的性质。如说:

    天地间充塞无间者,惟气而已。在天则为气,在人则为心。气之精灵为心,心之充塞为气,非有二也。心正则气清,气清则心正,亦非有二也。(《高子遗书》卷四)

    又说:

    心与气不是两物,充塞者气,主宰者是心。主宰(心)是气之精灵,充塞是气之全体。清则为神,浊者为气。(《东林书院志》卷六《东林论学语》下)

    这种观点和张载关于气的两种性质的论点是一致的(见本书张载章),而且和朱熹的观点也并无不同。

    第三节 “复性”说和对“无善无恶”说的论辩

    高攀龙继承了程、朱的“性即理”学说,认为“理”(太极)是天地万物的本原,体现在人身上,则谓之“性”。因此,他在阐述《中庸》“天命之谓性”时,认为“理”在天谓之“命”,在人则谓之“性”。如说:

    《中庸》者何也?人之性也。性者何也?天之命也。在大化上说谓之天,在人身上说谓之性。……性即人之性也。(《高子遗书》卷四)

    宣称“命”和“性”虽名称各异,其为“理”则一,故他主张人的本性就是“理”:

    人不识这个理字,只因不识性。这个理字,吾之性也。人除了这个躯壳,内外只是这个理。程子云“性即理也”。如今翻过来看,理即性也。夫人开眼天地间,化化生生,充塞无间,斯理也,即吾性也。(《东林书院志》卷六《东林论学语》下)

    既然是“性即理”,“理即性”;那么,就产生了识“理”、识“性”的问题。高攀龙认为“人不识这个理字,只因不识性”。所以他提出“学问起头要知性;中间要复性;了手要尽性。只一性而已”(《高子遗书》卷八《与许涵淳》) 。这是他的人性论学说。

    高攀龙在“知性”“复性”“尽性”的人性论学说中,他所强调的还是以“复性为主”的程朱人性论。如说:

    学问之道无他,性而已矣。无志于学问者不必言。既有志学问,须要复性,才是有志。(《东林书院志》卷六《东林论学语》下)

    被尊为“东林八君子”的叶茂才在评论高攀龙一生学问时,也说:“存之之学,以程、朱为的,以复性为主,以知本为宗,以居敬穷理、相须并进为终身之定业”(同上卷七《景逸高先生行状》) 。他把“复性”说视作高攀龙的人性论的主要内容。

    一、“知性”说

    高攀龙认为学问首先在于知性;而知性又在于明善,故知性善,才可言学。他多次强调:

    性者学之原也,知性善而后可言学。(《高子遗书》卷三《气质说》)

    学问在知性而已,知性者明善也。(同上卷八下《与陈似木》一)

    他和顾宪成一样,根据《易传》《乾》卦的“元、亨、利、贞”,“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以及“元者,善之长也”等观点,进行推论:“吾所倡善,元也,万物之所资始而资生也”(同上卷九) 。他强调“善即生生之易也,有善而后有性,学者不明善,故不知性也”(同上卷八《答冯少墟》二) ,把善看作与“理”一样,是万物的本原,从而得出了“性即理,理即善”(《东林书院志》卷六《东林论学语》下) 、“善即天理”(《高子遗书》卷三) 的结论。这就把孟子所谓人性皆有仁、义、礼、智的性善论提到本体论的高度,具有道德本体论的意义。所有这些论证,程、朱均有详细的说明,并非高攀龙的创见。他还认为知性即为明善,只有明善,才能为善:

    鸡鸣而起,孳孳为善,是吾人终身进德修业事也。然为善必须明善,乃为行著习察。何谓明善?善者,性也。……为善者乃是仁、义、礼、智之事也,明此之谓明善,为此之谓为善。明此以立其体,为之以致其用。(同上《为善说》)

    由此他又提出只有知性明善,才能“以此复性,以此尽性”的观点,并认为这才是“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同上) 的简便之法。也就是说,知性明善,乃是复性、尽性的首要途径和捷径。

    二、对“无善无恶”说的辩难

    高攀龙根据“性即理、理即善”的性善论,展开了对王守仁的“无善无恶”说的辩难。

    关于“道性善”与“无善无恶”说的论辩,乃是当时学术思想界的一场论战。一方是以顾宪成为首,参加者有高攀龙、钱一本、吴觐华等东林学派人士,和方学渐、许孚远、冯从吾等;另一方则有管志道、钱渐庵、周汝登和陶望龄等,其中尤以管志道、周汝登为主要代表。他们在和管志道等人的论辩中,顾宪成的观点最有代表性。

    首先,高攀龙指出:“名性曰善”,是从孟子始;“名善曰无”,是自告子始,与印度佛学的空无之说极相似。至王守仁则“始以心体为无善无恶”,即宗“无善无恶”的人性论,因为王曰:“心体即性也”(同上卷九《方本庵先生〈性善绎〉序》) 。

    其次,高攀龙以性善论与王守仁的人性“无善无恶”论相比,认为“无善无恶”论,是宗“无善”为“无性”,是歧本末、体用为二。归结一点,则是“以理为障逆而扫之”而宗“无”。他说:

    善者,性也。无善是无性也。吾以善为性,彼以善为外也;吾以性为即人伦即庶物,彼以人伦、庶物是善非性也。是歧体用、歧本末、歧内外、歧精粗、歧心迹而二之也。……是以理为障逆而扫之。(同上)

    第三,高攀龙指出王守仁所谓“善”,是“以善为念”,“以善为意”,而与佛教的以善为意、以善为事相一致,非“吾所谓之性善之善”。也就是说,王守仁所说的善是人们意念的产物,即他“四句教”中所说的:“有善有恶意之动”,并不具有本体论的意义。故高攀龙一再指出:

    窃以阳明先生所为善,非性善之善也。何也?彼谓“有善有恶者意之动”,则是以善属之意也。其所谓善,曰善念云而已。所谓无善,曰无念而已。吾以善为性,彼以善为念也。吾以善自人生而静以上,彼以善自五性感动而后也,故曰:非吾所谓性善之善也。(同上)

    道性善者,以无声无臭为善之体;阳明以无善无恶为心之体。一以善即性也;一以善为意也,故曰:“有善有恶者意之动。”佛氏亦曰:“不思善,不思恶,以善为善事、恶为恶事也。以善为意,以善为事者,不可曰明善。”(同上)

    高攀龙认为宗“无”,是“大乱之道”,“足以乱教”。这是由于“无善之说”,“夷善于恶而无之”所造成的。他说道:“古之圣贤曰止善、曰明善、曰择善、曰积善,盖恳恳焉。今以‘无’之一字,扫而空之,非不教为善也”(同上) ?所以,他很赞同方学渐所谓“见为善,色色皆善,故能善天下国家;见为空,色色皆空,不免空天下国家”(同上) 的观点。可见,顾宪成、高攀龙他们之所以批驳“无善无恶”论,是出于他们对国事的关心。这主要是针对当时一些王学末流空谈心性而不务实学,谈空说无而流于禅的不良学风而言的。高攀龙在当时就提倡士大夫应有“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之“实念”和“居庙堂之上,无事不为其君;处江湖之远,随事必为吾民”之“实事”(同上卷八) 。不过,高攀龙拘守程、朱之学,全盘否定王学中关于人的心理分析的合理因素,则是一种偏见。至于他的“复性”论,完全抄自程、朱,没有什么新的东西,这里从略。

    第四节 对管志道的“三教统一”说的论驳

    高攀龙在和管志道论辩王守仁的“无善无恶心之体”时,就指出管所推崇的是佛教的空无之论。与这论辩紧相联系的,是他对管志道“三教统一”说的论驳。高攀龙为此专门写了《异端辨》《答泾阳论管东溟》《与管东溟虞山精舍答问》《与管东溟》等文。

    高攀龙与顾宪成在辟佛论上,各有侧重,观点也有所不同。高的最大特点,是比较集中地批评了管志道的“三教统一”说。

    首先,高攀龙指出管志道大倡“三教统一”说的目的,是“本无三教,惟是一乘”,“全体大用,总归佛门”(同上《与管东溟》二) 。也就是要以佛代儒,一统三教。他说:

    窃谓先生(指管志道)大旨,要在统一三教。……而窥先生之意,实以一切圣贤皆是逆流,菩萨本无三教,惟是一乘耳。故攀龙谓先生之学,全体大用,总归佛门。而后之信先生者,必以牟尼之旨;疑先生者,必以仲尼之道。(同上)

    第二,高攀龙批评管志道以佛代儒、一统三教的各种理论根据。他说:

    盖此翁(指管志道)一生命脉,只在统合三教,其种种开阖,不过欲成就此局。拈出一个周元公,是欲就道理上和合;拈出一个高皇帝,是欲在时势上和合;拈出“群龙无首”,则欲暗夺素王道统,而使佛氏阴篡飞龙之位;拈出敦化川流,则欲单显毗卢性海,而使儒宗退就川流之列。(同上卷三《答泾阳论管东溟》)

    可见,高攀龙直接地指向了管志道所持的理论根据之一,即所谓“拈出一个周元公”。管志道之所以要在理论上抬出周惇颐,是因为周的《太极图易说》中“自无极而太极”“太极本无极”的宇宙观,是以虚无为天地万物的本原,与佛、老的“有生于无”的论点是吻合的。因此,管志道在其《东溟粹言》中极力调和儒、佛,以佛代儒,宣扬“空空正是孔子立大本处”。其目的,正如高攀龙所指出的是“创溯太极于无极之旨,欲学者从此悟虚空法界之体”(同上卷八《与管东溟》二) 。管志道要以佛代儒,一统三教,必然要在理论上调和儒、佛。在他看来,“贯通三教者,周元公一人而已”(《周易六龙解·附录》) 。所以,周惇颐之《太极图易说》,一时就成了管志道和一些由儒逃禅者们鼓吹“三教统一”的理论根据。

    高攀龙又指向了管志道所持的理论根据之二,即所谓“拈出一个高皇帝”。管所说的“高皇帝”是指明太祖。管志道之所以要抬出明太祖,是因为在明太祖御制的《三教论》和《宦释论》中,曾称道“佛、仙之幽灵,暗助王纲,唯常是吉”。因而管志道想借助这一言论来为他的以佛代儒、一统三教的目的服务,达到“欲在时势上和合”。高攀龙则从儒学的正宗地位出发,针对管志道的观点,指出明太祖从未有过“三教合一”的意图。他说:

    孔子道无亏欠,本不须二氏帮补。圣祖(即明太祖)所以不废二氏,不过以其阴翊王度,使其徒各守其教,亦未尝合之使一也。(同上)

    高攀龙又指向管志道所持的理论根据之三,即所谓“拈出‘群龙无首’”。“群龙无首”出于《周易》《乾》卦,其卦辞是用来比喻春秋时代的诸侯并立。而管志道之所以抬出《周易》“群龙无首”的卦辞来,其用意正如高攀龙所说的:“则欲暗夺素王道统,而使佛氏阴篡飞龙之位”。因为管志道在其《易道“六龙无首”合华严十地为首微旨》一文中,曾说:“《易》言‘见群龙无首,吉。’而《华严十地品》中,却云‘我当于一切众生中为首为胜’”(管志道《从先维俗议》卷五) 。

    高攀龙还指向管志道所持的理论根据之四,即所谓“拈出‘敦化川流”。“敦化川流”本出于《中庸》之“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句。意在说明天地之道是“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中庸》第三十章) 。管志道抬出“敦化川流”,借此说明佛教如“大德敦化”,才是万殊之本。儒学则如“小德川流”,退居川流细支之列。高攀龙指出:“则欲单显毗卢性海,而使儒宗退就川流之列”,从而达到其以佛代儒、一统三教之目的。因此,高攀龙对管志道倡言“三教统一”论,不惜全力加以抨击。他说:

    昔之惑人也,立于吾道之外,以似是而乱真;今之惑人也,据于吾道之中,以真非而灭是。昔之为佛氏者,尚援儒以重佛;今之为儒者,于轩佛以轻儒。其始为三教之说,以为与吾道列而三,幸矣;其后为一家之说,以为与吾道混而为一,幸矣。……斯言不出于释氏之徒,而出于圣人之徒,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高子遗书》卷三《异端辨·又辨三教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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