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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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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天我闲着没事,坐在办公室里晃着两条腿。一阵温暖的轻风从窗外吹进来,裹挟着巷子对面梅森旅馆油炉的烟灰,这些烟灰在办公桌的玻璃面上打滚,一粒粒的,好像花粉撒落在一块空地上。

    凯西·荷恩走进来时,我正想出去吃午饭。

    她个子很高,一脸憔悴,眼神忧伤,满头金发。她从前是个警察,后来因为嫁给一个犯诈欺罪的无耻小混混强尼·荷恩,想要指引他改邪归正而丢了工作。他没有改邪归正,不过她在等他出狱,以便再试一次。同时她在梅森旅馆经营雪茄摊子,在廉价的雪茄烟雾中看着骗子瘪三来来去去,并偶尔借给其中一人十块钱好让他出城离开。她就是那么心软。她坐下来,打开闪亮的大提袋,拿出一包香烟,用我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根。她吐了一口烟雾,对着烟皱皱鼻子。

    “你听说过林德珍珠吗?”她问,“哎,这一身蓝哔叽真光鲜。你银行账户里一定有钱,看你穿的衣服!”

    “你的两个问题,答案都是否定的,”我说,“我从来没听说过林德珍珠,银行里也没有钱。”

    “那么你大概会愿意从两万五中分一杯羹了。”

    我帮她点燃一根香烟。她站起来,关上窗户说:“我上班时已经闻够那家旅馆的气味了。”

    她又坐下,继续说:“这是十九年前的事。警方把那家伙关进莱文沃思十五年,放他出来也有四年光景了。一个北方来的大木材商叫苏尔·林德,给他老婆买了这东西————我是说珍珠————只有两颗,价值二十万。”

    “那得牛车才拉得动。”我说。

    “我看你是不懂珍珠,”凯西说,“不只看大小。反正现在价值更高,而且保险公司开出的两万五赏金仍然有效。”

    “我懂了,”我说,“有人把东西藏起来了。”

    “这会儿,你终于有点头绪了。”她把香烟丢到一个烟灰缸里,让其继续燃烧。和其他女士一样,我替她把烟捻熄。“那家伙就是因为这个进了莱文沃思,只是警方一直没办法证明他拿了珍珠。那是一桩抢劫邮车的案子。他设法躲在车上,在怀俄明州枪杀了邮递员,抢走挂号邮件,逃掉了。他逃到英属哥伦比亚才落网。但他们当时没能把东西拿回来,只是抓到了他,最后他被判无期徒刑。”

    “如果这个故事很长,那么我们就喝一杯吧!”

    “日落前我从来不喝醉,这样才不会变成瘪三。”

    “这对因纽特人来说可不容易,尤其是夏天的时候。”

    她看着我拿出小扁瓶,然后继续说下去。“他的名字叫赛普————华利·赛普。从头到尾全是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他怎么也不肯吐露实情,门儿都没有。过了漫长的十五年,他们开释他,希望他会吐出赃物。除了珍珠,他什么都放弃了。”

    “他把东西藏在哪里?帽子里吗?”

    “听着,那可不是什么俏皮话,我有那些珍珠的线索。”

    我用手捂住嘴,一脸严肃。

    “他说他从来就没拿珍珠,他们大概有些相信了,所以放他走了。但这些珍珠确实在邮车上,挂了号,可是从此踪迹全无。”

    我的喉咙开始觉得有些干燥,什么都没说。

    凯西继续说下去:“有一次在莱文沃思————那么多年只有一次,赛普喝醉了,变得有些紧张兮兮。他的室友是个小个儿,叫‘剥皮’马度。他因为伪造二十元钞票服刑二十七个月。赛普告诉他,他把珍珠埋在了爱达荷州。”

    我的身子往前倾了一些。

    “开始觉得有趣了,嗯?好,听着。剥皮现住我家,他有可卡因瘾,睡觉时爱说话。”

    我又往后靠去,“哎呀,天哪!简直就是眼睁睁放任赏金溜走了。”

    她冷冷地看着我,然后脸色又柔和下来。“好,”她的声音有些绝望,“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这么多年过去了,所有的聪明人一定都经手过这个案子,邮局的人也好,私家侦探什么的也好。结果冒出一个嗑药的家伙。但他是个不坏的小瘪三,不知怎么我就是信了他。他知道赛普人在哪里。”

    我说:“这全是他在梦里说的?”

    “当然不是。不过你也知道我是一个长耳朵的老警察。也许我爱管闲事,不过我猜他有过前科,又担心他嗑药嗑得太凶。他是我现在唯一的房客,有时候我假装经过他门口,听他自言自语。这样我取得了他的信任,获知了所有的事。他想要这笔钱。”

    我的身子又往前倾,“赛普人在哪里?”

    凯西微笑着摇摇头,“这件事他就是不肯说,也不肯告诉我赛普现在用的名字,不过他人就在北方,不是在华盛顿州的奥林匹亚就是在那附近。剥皮说在那边见过他,打听过他的事情,不过赛普没见他。”

    “那么剥皮在这里做什么?”

    “他曾被关进过莱文沃思。你知道老骗子经常会回去看看他跌倒的地方,但他在这里没有朋友。”

    我又点了一根香烟,喝了一口酒。

    “你说赛普已经出来四年了。剥皮待了二十七个月。他这一向都在做什么?”

    凯西同情地睁大深蓝的眼睛。“你大概以为他只有一家监狱可以进去。”

    “好吧!他会对我说吗?我猜他要人帮忙对付保险公司的人,以防万一真有珍珠,而赛普又不愿意把东西交到剥皮手里。对不对?”

    凯西叹了口气。“是的,他会跟你说的。他也头疼,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你现在就去好吗?免得晚了他又开始嗑药昏了头。”

    “好啊————如果你要我去的话。”

    她从手提袋里掏出一把扁平钥匙,在我的本子上写了一个住址,然后缓缓站起来。

    “是个双拼的房子,两边分开,中间有一扇门,钥匙在我这边。万一他没来开门,你就从那里进去。”

    “好。”我对着天花板吐了一口烟,看着她。

    她走向门口,停下脚步,又回来,低头看着地板。

    “我不想多要,”她说,“也许一毛也得不到。但是如果我带着一千或两千的等强尼出来,也许————”

    “也许可以叫他改邪归正?凯西,你在做梦,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如果不是梦,你就得个三分之一。”

    她屏住呼吸,瞪大双眼以免哭出来。她走向门口,停住脚步,又折回来。

    “不只如此,”她说,“还有这个老家伙————赛普。他坐了十五年牢,付出了代价,很大的代价。你不觉得那样有些狠吗?”

    我摇摇头,“他偷了东西不是吗?还杀了一个人。他靠什么过日子?”

    “他老婆有钱。他只管玩金鱼。”

    “金鱼?去他的。”

    她走了出去。

    2

    上次去灰湖区时,我帮检察官的调查组组长勃尼·欧斯开枪撂倒了一个叫波克·安德鲁的枪手。不过那是远在山顶,离湖更远的地方。这栋房子处在稍矮的地方,位于环绕山坡的街道上。它建在一个平台上,前面的墙壁有些裂痕,后面有些空地。

    这原来是一栋双拼的房子,有两扇前门和两座台阶。一扇门的窥孔上面挂着门牌,写着:“请按一四三二”。

    我停好车子,走上陡直的阶梯,经过两旁的石竹,来到有门牌的一边。那应该是房客的家。我按了门铃,没人应门。所以我走到另一扇门前,也没有人应门。

    等候时,一辆灰色道奇两门车呼啸着绕过弯路。一个穿着整洁的蓝衣女孩抬头看了我一秒钟。我没看见车子内还有谁。我没怎么过多注意,我不知道这很重要。

    我拿出凯西的钥匙,走进满是香柏油味的紧闭的客厅。里面的家具只够勉强应付日常需要,窗帘十分整洁,前面的布幔下躺着一道安静的阳光。一间小小的餐厅,一间厨房,后面的卧室显然是凯西的,带着一间浴室,前面还有一间卧室好像是用来做缝纫的。这个房间有扇门通往另一边的房子。

    我打开门走进去,就像穿过了一面镜子。另一边的客厅里除了一些家具,其他的东西都很陈旧。里面摆着两张单人床,看上去没有人居住。

    我走到后面,经过第二个浴室,敲敲和凯西卧室相通的门。

    没人回答。我扭了一下门把,走进去。床上的小个儿可能就是剥皮。我先注意到他的脚,因为他虽然穿着裤子衬衫,脚丫子却光着悬在床边,脚踝被绳子绑着。

    脚跟被人赤裸裸地炙烧过。尽管窗户开着,但还是有一股血肉烧焦的味道,以及木头燃烧后的气味。桌上一个电熨斗的电线还插着。我走过去,把熨斗关掉。

    我走回凯西的厨房,在冷藏柜里找出一瓶威士忌。喝了几口,用力吸了几口气,看着外面的空地。房子后面有条狭窄的水泥路,尽头的绿色木梯通向街道。

    我走回剥皮的房间。红色细纹的褐色西装挂在椅子上,口袋全翻出来,里面的东西都落在地上。

    他穿着西装裤,口袋也被翻出来。身旁有些钥匙和零钱,还有一条手帕,一个看似女人的化妆盒的金属盒子,洒露出闪闪的白粉————可卡因。

    他个头儿很小,不超过五英尺四英寸,褐色的头发稀稀落落,耳朵很大。眼睛没什么特殊的颜色,瞳孔大张,毫无生气。他的双臂展开,手腕被绳子绑在床下。

    我检查了他全身,找寻枪伤或刀伤,但没找到。除了脚底没有其他伤痕。死于惊吓过度或心脏衰竭,或两者兼有。他体温尚存,嘴里塞的布也还温暖潮湿。

    我擦净碰过的每样东西。离开屋子前,在凯西的窗前张望了一会儿。

    走进梅森的大厅时已经三点三十分。我走到角落的雪茄摊,靠在玻璃柜上,买了一包骆驼牌香烟。

    凯西掷了一包给我,把零钱丢进我胸前的口袋,给我一张顾客至上的笑脸。

    “怎么样?没花你太多时间嘛!”她说着,斜眼盯着玻璃柜台一端的醉汉,那家伙正拿着老式的燧石铁打火机想点燃香烟。

    “不太好,”我说,“做好心理准备!”

    她很快转过去,丢一包火柴给醉汉。他想接住,却笨手笨脚同时掉了火柴和雪茄,他气冲冲地从地上抓起那两样东西,回头看看背后,好像怕有人会踢他一脚。

    凯西的视线绕过我,望着后面,眼神冷静空洞。

    “我准备好了。”她轻声说。

    “你可以得整整一半了,”我说,“剥皮出局了。他被干掉了————就在他的床上。”

    她的眼睛抽搐了一下。两根手指在我手肘旁的玻璃上纠缠着。嘴巴周围出现一道白线。

    “听着,”我说,“什么也别说,等我办完事情。他是被吓死的。有人用廉价电熨斗烫他的脚掌。不是你的,我看过了。我敢说他死得很快,大概也说不了什么话,布条还塞在嘴里。坦白说,我出来时,还觉得一切都泡汤了,但现在我不确定。如果他说了,我们就完了,赛普也完了————除非我能先找到他。那些下手的家伙一点忌讳也没有。如果他什么都没说,那还有时间。”

    她的头转过来,深凹的眼睛看着大厅入口的旋转门。面颊上的脂粉块非常刺眼。

    “我该怎么办?”她喘息着说。

    我戳开一盒包好的雪茄,把她的钥匙丢进盒里。她长长的手指轻巧地夹出它,收了起来。

    “等你回家发现他,什么也别说。别提珍珠的事,别提我的事。等警方查验他的指纹,知道他有前科,会认为有人找他算旧账。”

    我打开香烟盒,点了一根,看了她一会儿。她一动也没动。

    “你能应付吗?”我问,“如果不能,现在就说清楚。”

    “当然能。”她挑起眉毛,“我看起来像会乱说的人吗?”

    “但你嫁给了一个坏蛋。”我冷酷地说。

    她红了脸,这正是我要达到的目的。“他不是!他只是个该死的笨蛋!没有人认为我不好,连总局的警察也不会。”

    “好,我就喜欢这样。怎么说都不是我们杀了他。如果我们现在说出来,你就可以对分享任何赏金说再见了————如果有人付钱的话。”

    “说得一点没错,”凯西没来由地说,“噢,可怜的小瘪三。”她几乎有些哽咽。

    我拍拍她的手臂,露出尽量诚恳的微笑,然后离开了梅森旅馆。

    3

    诚信保险理赔公司在葛拉斯大楼有办公室,三个小房间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起眼。但他们其实是一家很大的机构,所以办公室简陋些也没什么关系。

    管事的经理名叫鲁汀,一个中年秃头男人,眼神安静,修长的手指抚弄着凹凸不平的雪茄。他坐在一尘不染的大桌子后面,温和地盯着我的下巴。

    “马洛?我听说过你,”闪亮的小手指摸摸我的名片,“有什么事?”

    我在手指间转着一支香烟,低声说:“记得林德珍珠吗?”

    他慢慢堆起笑容,有些无奈。“不可能忘记,那些珍珠让这家公司付出了十五万美元的代价。那时候我还是个意气昂扬的理赔员。”

    我说:“我有个主意,可能听起来很疯狂,可能确实疯狂,但我想试试看,你们两万五的赏金还有效吗?”

    他咯咯笑了。“马洛,是两万。我们自己用掉了五千。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是浪费我的时间。两万就两万吧!我能得到多少协助?”

    “什么样的协助?”

    “我能够拿一封信向你们其他的分公司证明我的身份吗?万一我得到别的州去办事,万一我需要当地警察给我美言几句。”

    “往哪个州去呢?”

    我对他笑笑,他拿雪茄敲敲烟灰缸边缘,也对我报以微笑。我们两人的微笑都不是由衷的。

    “没有信,”他说,“纽约这边的公司也不会为你担保。我们有自己的规定,但你可以私底下利用这些合作关系。如果办妥了,两万块钱就是你的,当然了,你不可能办成。”

    我点燃香烟,往后靠在椅背上,对着天花板吞云吐雾。

    “办不成?为什么?你们从来就没把那些珍珠找回来过。但它们确实存在,不是吗?”

    “它们当然存在。如果还存在,就应该属于我们。但是二十万块钱不可能埋葬二十年————又被挖出来。”

    “好吧,不过浪费的还是我自己的时间。”

    他敲掉雪茄上的烟灰,垂下眼睛看着我。“虽然你疯了,但我还是喜欢你的坦白。我们是个大机构,如果从现在开始,我派人保护你,怎么样?”

    “我会输,知道有人保护我的话。我在这场游戏里耗费了太长时间,我要退出,把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警方,然后回家。”

    “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又往前倾向桌子。“因为,”我缓缓地说,“那个有线索的家伙今天被做掉了。”

    “喔————喔。”鲁汀揉揉鼻子。

    “不是我把他做掉的。”我补充道。

    我们好一会儿没说话。随后鲁汀开口说:“你不需要任何介绍信,你甚至都不会带着。尤其让我知道你对这件事门儿清之后,我更不敢给你什么了。”

    我站起来,咧嘴笑了下,向门口走去。他也迅速站起来,绕过桌子,把干净的小手放在我的手臂上。

    “听着,我知道你疯了,但如果你真的找到什么,告诉我们的人。我们需要宣传。”

    “你他妈的以为我靠什么过活?”我怒吼道。

    “两万五。”

    “我以为是两万。”

    “两万五。不过你还是疯子。赛普从来就没拿到那些珍珠。如果他拿了,很多年前,他就会跟我们谈条件。”

    “好吧。你们有的是时间决定。”

    我们握握手,对彼此笑笑,好像两个聪明的家伙知道对方都不是在开玩笑,但也不想放弃尝试。

    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四点四十五分。我随便喝了两杯,把烟斗塞进嘴里,坐下来开始思考。电话响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马洛?”声音尖细冷淡。我没听过这个声音。

    “我是。”

    “最好去见一见拉什·麦德。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撒了个谎,“我为什么要去见他?”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冷冰冰的大笑。“为了一个脚被烧伤的家伙!”

    电话断了。我把话筒放下,擦亮一根火柴,盯着墙壁,直到火焰烧到手指。

    拉什·麦德是阔恩大楼里的讼棍,专门替人索赔交通事故损坏赔偿,摆平小案件,制造不在场证明。任何有些臭味,能够赚点小钱的事,他都沾手。我没听过他和任何大案子有干系,例如烧人的脚丫子这种事。

    4

    下曼哈顿春天街正值下班时间。出租车摇摇摆摆靠近街边。速记员趁早准备回家,有轨电车堵塞了街道,交通警察在努力阻止本该右转的人们。

    阔恩大楼正面狭窄,整栋楼是干芥末色,入口有一大副假牙装饰。指引目录上面有无痛治牙,邮递员培训之类,有些只有名字,有些只有号码没有名字。律师拉什·麦德在六一九室。

    我走出拉门式电梯,看见肮脏的橡皮垫上放着一个脏兮兮的痰盂。走过满是烟蒂臭味的走廊,我拧了一下六一九室毛玻璃下的门把。门锁着,我敲了敲。

    一个阴影走来映在玻璃上,门吱呀一声拉开了。我看到一个矮胖的男人,下巴圆润,眉毛粗黑,油光满面,陈查理式的粗浓的八字胡把他的脸衬得更胖。

    他伸出两根被尼古丁染黑的手指。“好,好,抓狗老手亲自出马了,让人过目难忘啊,我猜你就是马洛啦?”

    我走进去,等着门再次吱的一声关上。房间地上铺着灰色油毡,没铺地毯,房间里放着一张桌子,右端有一块活动盖板;一个绿色的大保险箱,看起来就像熟食袋一样能防火;两个公文柜;三把椅子;一个内置式衣橱;门边角落有个洗脸盆。

    “哎呀,请坐,”麦德说,“真高兴见到你。”他在桌子后面东摸摸西摸摸,整理好破了洞的椅垫,坐了上去,“真高兴你抽空来。谈生意?”

    我坐下来,在牙缝里塞根香烟,看着他,一句话没说。我看见他开始冒汗,汗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流。然后他抓了一支铅笔在记事本上做标记。随后飞快地瞥我一眼,又低头看记事本。他开口了————对着记事本。

    “有什么主意吗?”他轻轻地问。

    “关于什么事?”

    他没看我,“关于我们如何合作做点小生意,这么说吧,关于一些石头的事!”

    “那只黄莺是谁?”

    “呃?什么黄莺?”他还是没看着我。

    “打电话给我的那一位。”

    “有人打电话给你吗?”

    我拿起他的电话,还是老式的头尾分开的那一种。我抓着话筒开始拨警察总局的号码,拨得很慢。我知道他对那个号码应该了若指掌。

    他伸手按下话筒槽。“好,听着,”他抱怨着,“你手脚太快,打电话给警察做什么?

    我缓缓地说:“他们要跟你聊聊。关于你认识的一个女人,她知道一个脚被烫伤的男人。”

    “有必要那样做吗?”他猛扯了一下领结,好像领子太紧似的。

    “我倒是不用。但如果你以为我会坐在这里,任你捉弄,就得那样玩。”

    麦德打开一个扁平香烟盒,塞了一根进嘴里,那声音就像有人剖开鱼肚皮。他的手在发抖。

    “好吧!”他声音低沉,“好,别发火嘛!”

    “别再耍花样,”我咆哮着,“说点正经的。如果你找我有事,即便很龌龊,我不想沾边,但至少我会听听。”

    他点点头。他现在放松了些,知道我在虚张声势。他吐了一口白色烟圈,看着烟雾缭绕上升。

    “好吧,”他平静地说,“我偶尔也装疯卖傻,不过我们不笨。卡萝尔看见你走进房子,又离开,但警察没有来。”

    “卡萝尔?”

    “卡萝尔·多诺万,我的朋友,是她打电话给你的。”

    我点点头。“说下去。”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严肃地看着我。

    我笑笑,往桌子前倾一倾身子,说:“这就是你担心的事。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去了那栋屋子,又为什么没有报警。很简单,我想那是一个秘密。”

    “我们这是在互相耍弄。”麦德愠怒地说。

    “那好,我们就谈谈珍珠的事吧!这样是不是简单多了?”

    他的眼睛发光,似乎很兴奋,可是没有表现出来。他努力压低声音,冷冷地说:“卡萝尔有一天晚上送他回家————那个小个儿。神经兮兮的家伙,嗑药嗑得头昏脑涨,可是念念不忘一件事。他说起珍珠的事,提到一个躲在西北或加拿大的老家伙很久以前偷了一些珍珠,到现在还留在手上。只是他不肯说这老家伙是谁,住在哪里,真是狡猾。一直不说,不知道为什么。”

    “他想让脚烧伤呗。”

    麦德的嘴唇颤抖,一股细汗又出现在他的头发根部。

    “不是我干的。”他阴沉地说。

    “你或卡萝尔,又有什么区别?小个儿死了。警察会知道这是谋杀。你们没问出答案,所以我才会在这里。你们以为我有你们没拿到的线索。省省吧!如果我知道得够多,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如果你们知道得够多,也不会要我来这里。不是吗?”

    他缓缓地堆起笑容,好像这番话伤了他的心。他挣扎着在椅子上坐直身子,打开桌子一边靠下的抽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褐色瓶子和两只条纹玻璃杯。他喃喃说:“二一添作五。你和我分,我要把卡萝尔踢出去。她实在太他妈的心狠手辣,马洛。我见过狠心的女人,但她简直是登峰造极。你根本不会想见她,对吗?”

    “我见过她吗?”

    “见过吧!她说你见过她。”

    “哦,道奇轿车里那个女的。”

    他点点头,倒了两杯分量十足的酒,把酒瓶放下,站了起来。“加水?我喜欢加点水。”

    “不用了。为什么要我加入?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或者说少得可怜。你绝对没必要为了那么一点儿信息如此大费周章。”

    他隔着酒杯瞟了我一眼。“我知道如何从林德珍珠上弄到五万美金,那将是你所得的两倍价钱。我可以给你一份,同时得到我自己那份。你有个可以公开活动的身份。加点水怎么样?”

    “不要水。”

    他走到洗手的地方,开了水龙头,端了半杯水回来。他又坐下来,咧嘴笑笑,举起酒杯。

    我们都一饮而尽。

    5

    到目前为止我犯了四个错误。第一个就是插手管这事,就算凯西的面子再大,也不该管。第二个就是发现剥皮死后,还继续插手管这事。第三就是让麦德知道我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第四,这杯威士忌真是烂透了。

    喝下那杯酒的时候感觉味道有点奇怪,随后我恍然大悟,好像亲眼看到他到衣橱里换了事先藏好的没有下药的酒。

    我静静坐了一会儿,手指尖夹着空空的杯子,力图打起精神。麦德的脸开始变大、变圆、变模糊。他看着我的时候,浓粗的八字胡下肥腻的笑脸剧烈抽搐着。

    我把手伸进背后的口袋,掏出一条草草折叠的手帕,没有露出里面的短棍。这个动作只让麦德在抓了一下外套后,不再采取行动。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他走去,挥拳打在他的额头上。

    他哀叫了一声,想要站起来,我又朝他下巴打了一拳。他一下子瘫软了,手扫过外套,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我把杯子扶正,静静地站着,听着,努力克制着一波翻涌而上的恶心感觉。

    我走到一扇门前,扭动门把,门锁上了。这时候我已经头重脚轻,于是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把椅背抵在门把上,靠着门喘气,同时咬紧牙关,咒骂自己。我拿出手铐,往回走向麦德。

    一个很漂亮的黑发灰眼睛女孩从衣橱里走出来,拿着一把点三二口径的枪对着我。

    她穿着蓝色套装,上面有很多钉扣,一顶碟形帽生硬地横过她的额头,两侧露出黑亮的头发,眼睛是瓦灰色,冷酷而无所顾忌。脸庞很清新,年轻精致,好像雕刻出来的。

    “好了,马洛。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吧!你完了。”

    我挥着短棍跌跌撞撞地走向她。她摇摇头。她的脸在我眼前晃动,越来越大,轮廓扭曲变形。她的枪口看起来由隧道变成了牙签。

    “别犯傻了,马洛,”她说,“你得睡几个小时,让我们抢先行动。别逼我开枪,我会开枪的。”

    “去你的,”我咕哝着,“我知道你会开枪。”

    “一点儿没错!亲爱的。我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女人。很好,坐下。”

    地板似乎整个掀起,向我撞过来。我坐在那里好像苦海中的一叶扁筏,摊开手掌硬撑着身体,几乎感觉不到地板的存在,我的手麻木了,整个身体麻木了。

    我试图用力瞪她。“哈————女————杀————手!”我干笑了一声。

    她丢给我一声冷笑,但我几乎听不到。此刻大鼓在我的脑袋里敲打,就像是远处传来丛林的战鼓声。丛林上方一缕缕的光线飘移,黑影幢幢,呼啸声声,宛如树梢上风的呼呼声。我不想倒下,但还是倒下了。

    女孩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女妖般的声音。

    “二一添作五?哼!他不喜欢我的方法?哼!保佑他那颗菩萨心。我们看看他能怎么样?”

    在恍恍惚惚中,我好像听到一声闷响。我希望她杀了麦德,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帮我快一些昏倒————用我的短棍帮我。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桌子后面敞开的窗户外面,黄色的光打在大楼的高墙上。那儿有东西噼啪作响,灯光熄灭了,原来是屋顶上的广告看板。

    我从地板上站起来,好像从烂泥堆里挣脱出来。我踉跄地走到洗脸盆前,把水泼在脸上,清醒了一下,搓搓脸,慢慢走到门口,打开灯。

    桌上文件丢得到处都是,还有折断的铅笔,信封,空的褐色威士忌酒瓶,烟蒂和烟灰。几个抽屉都已经被人翻遍。我懒得再检查一次,于是离开办公室,乘着颤抖的电梯回到马路上,逛进一家酒吧,喝了一杯白兰地,然后找到车,回家。

    我换了衣服,整理好行李,喝了一些威士忌,随后接到一个电话。时间大概是九点半。

    是凯西。“这么说你还没走喽。我正希望你还没走。”

    “一个人?”我的声音还有点沙哑。

    “是啊,刚刚才走人。一堆警察在屋子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很客气,相当客气,认为是寻仇之类的。”

    “我看这会儿电话也被监听了,”我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要去哪里?”

    “呃————你知道的啊!你女朋友告诉我了。”

    “一个黑发女孩?很冷静?叫卡萝尔·多诺万的?”

    “她拿了你的名片,怎么————难道不是————”

    “我没有什么女朋友,”我冷冷地说,“另外我猜,你随随便便,想都没想就透露给她一个地名————一个北方城镇的名字,对吗?”

    “是的————”凯西无力地承认了。

    我搭了夜班飞机北上。

    旅途很顺利,只是我脑袋很疼,口渴得一心只想喝冰水。

    6

    奥林匹亚的观美旅馆坐落在首都大道上,面对一个普通的城市街区公园。我离开咖啡店,走下山丘。普吉海湾的尽头,人迹稀少,一线排开几个废弃的码头。生火用的木柴被扎成一捆捆地摆满一地。老人们在成堆的柴山里闲荡,或叼着烟斗坐在木箱上。在他们头顶后方的招牌写着:“柴火,砍柴。免费运送。”

    招牌后面一面矮崖耸立,北方辽阔的杉林隐约浮现,映衬着灰蓝的天空。

    两个老人坐在木箱上,相隔大约二十英尺,互不搭理。我随意走近其中一人。他穿着灯芯绒裤和一件破旧的红黑格子呢的短大衣。呢帽上仿佛沾着二十年盛夏的汗水。他一只手紧抓着一支黑色短烟斗,另一只手沾满污垢,正慢慢地、小心地、入迷地把玩着鼻孔里伸出的一根黑色卷曲的长毛。

    我拿了一个箱子放在另一端坐下,填满烟斗,点燃烟草,吐出一口烟雾。我挥着一只手指着水面说:“谁会想到,这片水域竟然连着太平洋。”

    他看着我。

    我说:“这里是尽头————安静,从容,好像你们的小镇,我喜欢这样的小镇。”他继续看着我。

    “我打赌,”我说,“一个在这里住久了的人一定认识镇里,还有附近村落的每一个人。”

    他说:“你赌多少?”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币。口袋里不止一个。老人看了看,点点头,突然拔出鼻孔里的长毛,对着光看它。

    “你肯定输。”他说。

    我把银币放在膝盖上,问:“知道附近有个人养了很多金鱼吗?”

    他盯着银币看。附近的另一个老人穿着一身罩衫,鞋子没有鞋带。他也瞪着银币。两人同时吐了一口痰。第一个老人说:“我耳背。”他缓缓地站起来,走向长短不一的木板搭成的棚屋。他走进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第二个老人愤怒地把斧头摔在地上,对着关闭的门啐了一口,消失在柴火堆后面。

    棚屋的门打开了,穿着短呢大衣的人探出头来。

    “臭水沟的螃蟹。”他说,又把门砰地关上了。

    我把银币放进口袋,又爬上山丘,要理解他们的语言得花费太多时间。

    首都大道贯穿南北。暗绿色的有轨电车穿梭前往一个叫塔姆沃特的地方。远处可见政府的办公大楼。往北的街道经过两间旅馆和一些商店,向左右岔开。右边通往塔科马和西雅图,左边接着一座桥,通到奥林匹亚半岛。

    经过左右岔路后,街道忽然变得老旧破败,柏油路面破烂不堪。路旁有一家华人餐馆,一家木板搭成的电影院,一家当铺。从肮脏的人行道上突出来的一块招牌上写着“烟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台球”,字小得好像不希望被人看见。

    我走进店里,经过一排俗艳的杂志和一个里面有苍蝇的雪茄展示柜。左边有一座长长的木制柜台,几台老虎机,一张台球桌。三个小孩在玩老虎机。一个瘦高长鼻、几乎没有下巴的男人自顾自地玩着台球,嘴上咬着一支熄了火的雪茄。

    我坐在凳子上,柜台后面一个冷眼秃头的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用灰色的厚围裙擦着双手,对我露出一颗金牙。

    “来点麦酒,”我说,“认识有谁养金鱼吗?”

    “有,”他说,“不认识。”

    他在柜台后面倒了些东西,推了一个厚玻璃杯过来。

    “二十五美分。”

    我闻了闻那玩意,皱起鼻子。“‘有’是在回答我要的麦酒吗?”

    秃头男子举起一个大酒瓶,上面的标签写着:“狄西纯酿麦酒威士忌,保证陈酿四个月以上。”

    “好吧!”我说,“我看到它是才搬进来的。”

    我掺了些水,把酒喝了,这酒尝起来像霍乱培养液。我在柜台上放了一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酒保再次露出另一边的金牙,两只粗壮的手抓着柜台,下巴伸向我。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几乎有些温柔。

    “我才搬来,”我说,“想找些金鱼摆在窗户前面。我要金鱼。”

    酒保非常缓慢地说:“我看起来像认识养金鱼的人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一直在玩台球的长鼻男子收起球竿,晃到柜台旁,挨着我,丢下五分钱。

    “在你胡说八道前,给我来杯可乐。”他对酒保说。

    酒保似乎费尽力气才把手从柜台上掰开。我低头看看他的手指有没有在木头上留下凹痕。他倒了一杯可乐,用玻璃棒搅了两下,丢在吧台上,深吸一口气,又从鼻子呼出来,咬一咬牙,走向写着“厕所”的门。

    长鼻子的家伙举起可乐,看着吧台后面污渍斑斑的镜子。他左边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剥皮怎么样了?”

    我的拇指和食指放在鼻子前,用力擤了下鼻涕,感伤地摇摇头。

    “很惨,呃?”

    “很惨,”我说,“我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叫我日落。我总是往西跑。他会守口如瓶吧?”

    “他会。”

    “你叫什么来着?”

    “道奇·威利,埃尔帕索来的。”

    “在哪里住啊?”

    “旅馆。”

    他放下空杯子,“走吧!”

    7

    我们走进我的房间,坐下来,看着两杯威士忌和冰水后面的彼此。日落紧蹙着眉头快速打量着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

    我啜着酒,等着。终于,他几乎不动嘴唇地说:“剥皮为什么自己没来?”

    “跟他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相同。”

    “什么意思?”

    “你自己揣摩吧!”

    他点点头,好像我说了什么有深意的话,然后说:“现在最高价是多少?”

    “两万五。”

    “疯了!”日落加重语气说,甚至有些粗鲁。

    我往后一靠,点燃一根香烟,对着敞开的窗户吐出一口烟。微风裹挟起烟雾,将其撕成了碎片。

    “听着,”日落抱怨说,“我对你什么都不了解。你可能是个骗子。我只是不太确定。”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谈呢?”我问。

    “你说了那个关键词,不是吗?”

    我趁此出招,对着他微微一笑,“没错。金鱼是暗号,烟店就是碰头的地方。”

    他面无表情,说明我蒙对了。这是一个梦寐以求、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嗯,下一步怎么走?”日落问道,吸出杯子里的一个冰块咬着。

    我笑了。“好吧,日落。你这么谨慎,我很满意。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可以耗上几个礼拜,现在就掀开底牌吧!那个老家伙在哪里?”

    日落紧紧抿了一下嘴唇,舔了一舔,又抿紧。他慢慢把杯子放下,右手松垮地放在大腿上。我知道我又犯了一个错误,剥皮知道老家伙人在哪里,所以我也应该知道。

    日落的口气表明他没意识到我的错误。他生气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为什么不掀开底牌,好让你就坐在那边看个究竟。门儿都没有。”

    “那你看看喜不喜欢这一套?”我龇牙咧嘴地说,“剥皮死了。”

    他的一条眉毛和一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神仿佛变得比先前更空洞了。他的声音有些刺耳,好像手指刮着干皮革发出的那样。

    “怎么会这样?”

    “有你们两人都不知道的竞争对手。”我往后靠在椅子上,微笑着。

    枪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金属的蓝色光晕。我根本没看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枪口滚圆幽黑,空洞地注视着我。

    “你找错人了,”日落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不是什么软脚虾,轻易上骗子的当。”

    我双臂交叉,小心地把右手朝外让他看见。

    “要是我骗你的话,我就……可惜我没骗你。剥皮和一个女孩子玩上了,她套他的话————只套出一点。他没告诉她该去哪里找老家伙,她和她的同伙去剥皮住的地方逼问,用熨斗烫他的脚,他惊吓过度死了。”

    日落看起来不为所动。“我的耳朵还有不少空档,可以多听点话。”

    “我也是,”我没好气地叫起来,假装突然很恼火,“他妈的,你除了认识剥皮外,还说过什么有用的话?”

    他的手指穿在扳机孔处,转动着枪柄,眼睛跟着打转。他毫不在意地说:“老家伙赛普人在西港。这算有用的话吗?”

    “好极了。他手上有珍珠吗?”

    “他妈的,我怎么会知道呢?”他又稳住枪,把枪垂放在腿上,这回没有对着我,“你刚提到的竞争对手在哪里?”

    “我希望我甩掉了他们。可是不确定。我可以把手放下,喝一杯吗?”

    “好啊,喝吧!你怎么搅和进来的?”

    “剥皮租住在我朋友的老婆那里,我朋友在牢里。她是一个正派的女人,可以信任。剥皮告诉了她,她又拉我进来————这是后来的事了。”

    “剥皮死后?你得几成?我可是说定要得一半的。”

    我喝干了酒,把空杯推到一旁。“去你的说定吧!”

    枪举起了一点,又放下,“总共几个人?”他喘着粗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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