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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希腊远古的春季舞蹈或酒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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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它打扮起来的,然后把它放在一张长凳上。部分骨骼和头颅被年长者拿走,放在离村子不远的森林里的某个地方。除头颅以外所有的骨头都要埋掉。吉利亚克人将一棵小树砍得只剩下离地面几英寸,将残株辟开,然后把熊的头颅嵌入其中。当野草长出来覆盖住这个地方时,头颅就消失不见了,那便是这头熊的终结。有时,熊肉会被放在一些专门为此节庆准备且只为此而使用的容器里,然后被人们吃掉。这些容器,包括碗、盘子和匙子上都精心地雕刻有熊或其他设计的形象。

    虽然在细节上有所不同,但主要的意图则是一致的,它是与希腊的圣牛仪式以及我们祖先的五月柱仪式中的主旨相同的。熊或牛或树所具有的神圣性是最重要的,熊是狩猎民族的圣物,牛是游牧民的圣物,后来也是农业民族的圣物,而树则是森林居民的圣物。在熊、牛和树身上集中了全体人民的希望。熊、牛和树都是神圣的,它们之所以被分解开来,是因为人们强烈地渴望分享它们那特别的生命和力量。于是,它们被引领着、被抬着从一座房屋到另一座房屋,这样它们的神圣性就会触及所有的人、对所有人有利。动物死后会被吃掉,树则被撕成碎片,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一小块碎片,也只有这样,熊、牛和树才可能在死后复活。

    我们已经看到,年复一年的五月女王或木偶实际上复活的是一种回忆、一个精神的偶像、一个想象中的树精、或“夏天”或死亡、一件从未真正亲眼所见而只是虚构的事情。圣牛也是如此,每年在希腊不同的村子里都可以看到一头真实的圣牛,它的点点滴滴都来自这些不同的圣牛记忆,每年圣牛只有在死后才能复活,最终复活成公牛精或公牛恶魔的形象,如果我们喜欢也可以将它称为牛神(Bull-God)。而这种想法和观念的滋生必须要得到事实的支撑,比如在某些地方,舞蹈者伴随着圣牛装扮成公牛和母牛的样子。据说,狄奥尼索斯的女崇拜者们戴着牛角模仿酒神,因为她们在画像中描绘的酒神有着一个公牛的头。我们知道一个人不可能真正变成一头牛,一头牛也不能变成一个人,其中的界线十分分明。但是,对于农村人口来说即使是今天的乡下人对此也没有如此确定。他们相信,那个满脸皱纹的丑老太婆、他那上了年纪的伯母或许有一天会真的变成黑猫的样子从窗户进到房间里来,为什么她不可以呢?然而,并不是神灵变成了公牛,也不是神化身为公牛的模样,而是真正的公牛和崇拜者们装扮成公牛的模样来纪念和产生一个想象中的牛神。不过,这只是在有天赋的、富于想象力的(即能够制造影像)的民族中才会被看见。阿伊努人有他们真实的圣熊,如同希腊人有他们的圣牛一样。只不过,与阿伊努人在一起的是一连串的圣熊(Holy Bears)而非熊神(Bear-God)。

    我们已经详细描述了驱赶公牛的酒神颂歌,因为从表面上看,它并没有很清楚地显示出驱赶一头公牛如何能有助于春天的到来。然而,我们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在雅典要在这前一天上演悲剧,年轻人,即“伊费搏”(epheboi)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神灵的雕像,而且还有一头“真正”作为神的公牛。我们也知道了为什么悲剧要在大酒神节上演出,酒神颂歌也可被称之为“驱赶公牛的酒神颂歌”。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一看酒神颂歌的第三个方面,也许这是理解艺术尤其是戏剧的关键所在。“酒神颂歌是有关新生的歌曲和舞蹈”。柏拉图曾讨论过多种类型的颂诗和歌曲。他说:“有些诗歌是为了向神灵祈祷的————这些被称之为‘赞美诗’,而相反的类型也许最好将之称做‘挽歌’,另一种是赞美诗,还有一种是有关狄奥尼索斯的诞生,我想那就是所谓的‘酒神颂歌’。”柏拉图对酒神颂歌没有太多的兴趣。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一种独特的合唱歌曲而已,我们甚至怀疑他是否知道那就是春季之歌。但他的确又是知道的,虽然他粗心地忽略了一些信息————酒神颂歌正是为出生或即将出生(即狄奥尼索斯的起源)而作的。

    希腊诗歌的普遍用途并不在柏拉图的陈述之中。当一个诗人要描述狄奥尼索斯的诞生时,他就以“酒神颂歌”来呼唤神灵。因此,我们在德尔菲的神庙上发现刻有这样一首赞美诗: (9)

    噢,来吧,狄奥尼索斯,巴库斯,来吧。

    “大声叫喊”,来吧,

    你神圣之春的神圣时刻,

    和你一起到来。

    所有的星辰都在快乐地舞蹈。

    人世间的欢笑在向你招手,在巴库斯诞生之时。

    酒神颂歌是一首关于生命诞生的歌曲,狄奥尼索斯是在春天诞生的,那是庆祝五月柱的时间,也是庆祝圣牛的时间。

    现在,我们转向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们已然看到一个灵魂、一个恶魔或许最终是一个神是如何从一个实际的仪式中发展出来的。狄奥尼索斯、树精、植物的精灵都是一旦被理解为五月柱,就一直被这样记取、被人们以为它们就是五月柱。狄奥尼索斯、牛神就是真正的圣牛本身,或者是年复一年不断地被理解为圣牛,然后被人们所记取、被普遍化、被人们以为就是圣牛本身。但是,想象的神灵肯定总是先于事实上制造的偶像、精神偶像的。然而,如果我们有关于狄奥尼索斯诞生的歌曲和舞蹈,那我们就不会如同基督宗教里那样产生一个儿童神、一个圣婴、一个出生在马槽中的救世主。他起初是一头小牛,然后又变成了一个人类的小孩?在希腊宗教中的确是有一个处于婴儿期的狄奥尼索斯被称做“利克里特斯”(Liknites),“他是被放在摇篮里的”。 (10) 每年在德尔菲都会举行一个苏醒仪式,届时将由一个圣女来扮演婴儿利克里特斯。

    但是,显然希腊人崇拜的和戏剧中的狄奥尼索斯并不是那个摇篮里的婴儿。他是一个正当花季的年轻人,荷马说:“年轻人是最可爱的。”这才是我们所知道的在雕塑作品中那个美丽而又心不在焉地沉浸在幻想中的狄奥尼索斯,这才是那个因为如女人般年轻貌美而被彭透斯(Pentheus)所鄙视、所侮辱的狄奥尼索斯。然而,这样的一个狄奥尼索斯是如何从一个诞生仪式中产生的呢?他不能,他也没有做到这一点。酒神颂歌是一首有关新生或二次诞生的歌曲。

    这一点希腊人自己很清楚。一个词源学上的错误是将Dithyrambos这个词解释为“两重门的他”,的确,希腊人的thyra一词与英语中的door同义。但是,他们却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现代语言学告诉我们,Dithyrambos意为“神圣的跳跃者”、“舞蹈者”和“赋予生命者”。不过,词源学上的错误对于我们来说仍是重要的,因为这表明希腊人相信Dithyrambos是二次诞生的。他们虚构了狄奥尼索斯如同一切凡人那样经其母亲而诞生了一次,后来又从他父亲的大腿中以不同凡人的方式第二次诞生。

    大理石雕塑,高213厘米,普拉克西特列斯作于约公元前330年左右,现藏于奥林匹亚考古博物馆

    但是,如果Dithyrambos这个小狄奥尼索斯像牛神、树神一样从“一件已完成的事情”、一种仪式中产生,那么二次诞生的仪式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们从今天乡村的习俗中一无所获。如果二次诞生的仪式的确存在,它也是关于死亡和埋葬的。那么,我们可以转向人类学寻求帮助,其结果是发现了二次诞生的仪式普遍广泛地存在于大半个野蛮世界之中。

    对于野蛮人来说,二次诞生是惯例而不是例外。他们认为,经由第一次诞生,他来到这个世界,经由第二次诞生他才得以进入其部落。第一次诞生时,他是属于母亲和女性的;第二次诞生时,他便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进入到部落的武士团体之中。这种二次诞生可能对于我们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因为在我们身边,一个男孩经由儿童期逐步向成年过渡,这期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刻他会突然之间变成一个成年男子。如同他所接受的教育一样是一点一滴完成的,他也是逐步被他所出生其中的社交圈承认的。他去学校、进工场或大学,最后被某个行业或专业所接纳。而对于女孩而言,在原始社会中,对她们的教养是停滞不前的、静止的,因此在某些特定的社会阶层中就产生了一种通常所说的“介绍性舞会”(Coming Out)的庆典。届时,那个女孩的服装会加长,头发束起来,她被允许佩戴珠宝,可以亲吻首领的手,还有专门为庆祝她长大成年而跳的舞蹈,这一切都使她一下子从学校教室如茧子般的隔离状态中进入了成年人的社会之中。不过,由于半朦胧状态的习俗正处于衰落之中,她们并没有得到如男孩般完全的承认。当然,两性都得到了宗教仪式的确认。

    避免严格区分、过渡突然的转变,这是文明进步的一个标志。但是,对于野蛮人而言,由于其无知和恐惧,反而会拙劣地强调差别和转变。从孩童过渡到成年的长期教育于他们可以浓缩在几天、几个星期有时是几个月的时间里完成,这种惊人的强调方式被称为“入会”或“进入”,即加入部落。具体仪式在各地有所不同,但其重点在本质上总是一样的。男孩子必须将孩童时期的物品处理掉,从而才能变成一个成熟的、有能力的部落成员之一。特别重要的是,他不得有女子气而要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入会礼为他准备了两项成为部落成员的主要功能————成为战士和成为父亲。对于野蛮人来说,这如果不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全部责任,那也是他最主要的职责。

    我们可以预测这个“入会礼”的重要性,事实上我们也的确发现如此,人们所有情感的中心都聚焦于“仪式的完成”。这些仪式各不相同,但都指向一个寓意,即以前的东西已经死去,那个新生的人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生命之中。

    也许其中最简单也是最具启发性的是今天英属东非的基库尤人(the Kikuyu)所举行的一种仪式,他们要求每个男孩在行割礼前必须再生一次。“母亲站在男孩旁边,男孩则蜷缩在她的脚边,她佯装生产时的疼痛,男孩尤如婴儿般啼哭并受洗,从而获得新生。” (11)

    更常见的是,男孩本人或在场的其他人模仿或想象新生,如同死亡和复活一样。因此,在东南澳洲某些部落的入会礼上,男孩子们会与一个穿着树皮衣服的老人一起躺在一座坟墓里。人们会在男孩身上轻轻地盖上一层土和树枝,这座坟墓被舒缓地掩埋起来。被埋葬的人手里握着一小把生长在周围地上的灌木,而另一些灌木则被竖起来围成一圈。然后,初学者被带至坟墓边歌唱。在歌声中,被埋葬者握着的灌木开始逐渐颤抖起来。灌木抖动得越来越厉害,那个人便慢慢地一点点从坟墓里爬起来。 (12)

    斐济人(The Fijians)则以一种激烈而又令人恶心的方式来模仿死亡。男孩子们扮演成死人的模样,他们的身体上覆盖着鲜血和内脏,那是真的从一头死猪身上取下来的。第一个人突然大叫一声,然后由他开始,依次跳入河里清洗自己。

    在此,死亡是可以有替身的。另一个人模仿死亡,而参加入会礼的男孩则可能由此获得新生。但是,通常是由男孩自己来模仿。因此在斯兰岛(Ceram)上 (13) ,青春期的男孩被允许进入卡克亚(Kakian)社团。男孩子们被蒙上眼睛,由他们的亲戚带领着,来到一座森林深处的最黑暗处,那里有一个长方形的小木屋。所有人聚集在小木屋前,高级祭司大声地呼唤魔鬼,之后立即就能听到从小屋中传来可怕的喧嚣声。这是由藏在小屋中的人用竹笛发出来的声音,但是妇女和孩子们会以为那是魔鬼的声音。接着祭司带领男孩子们走进小屋,一次一个。外面的人会听见随着一下沉闷的重击声,一个可怕的叫声传出来,然后是一柄滴血的剑从屋顶上破空而出。这表示男孩的头已经被砍下来,魔鬼将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将从那里再生。为了孩子们的回归,在一两天里,男人们用泥在身上胡乱地涂画,把自己打扮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报信人一样。他们带来的好消息是,魔鬼已经归还了孩子们的生命。随后男孩们现身,但是当他们回来时,他们步履蹒跚地走到屋子的后面。如果给他们食物,他们会将盘子打翻。他们沉默无语地坐着,只是打着手势。监护人不得不教授他们最简单的日常动作就好像他们是新生儿一样。这样过了二三十天,在这期间他们的母亲和姐妹们可能会终日都不梳头,之后高级祭司再将他们带到森林里一个荒僻的地方,从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割下一绺头发。仪式结束时男孩子们就变成了男人,可以结婚了。

    有时,新生不是模仿而仅仅是暗示。比如取一个新的名字、教授一种新的语言、穿一件新衣服、跳一种新的舞蹈等等。不过,所有这一切几乎都伴随着一种道德教育。因此,在描述卡克亚庆典的文字中,男孩子们都是盘腿坐成一排,手臂伸出,不能乱动。首领拿着一个喇叭,将喇叭口放在每个少年的手上,他保持这种方式并用各种奇怪的声调说话,模仿精灵的声音。他提醒那些感觉到死亡之痛的男孩要观察社会的规则,永远也不要透露他们在小屋中所看到的一切。祭司们也指导男孩如何对那些与他们有血亲关系的亲戚尽义务,并教他们保守部落的秘密。

    有时,我们不是很清楚新生是否只是暗示或以打手势的方式来代表。在北部澳大利亚的宾宾加人(the Binbinga)中,他们普遍相信,在入会礼中有一个被称之为“卡塔加里拉”(Katajalina)的怪物存在,它就像希腊人的克罗诺斯(Kronos)一样吞下男孩从而让他们重新开始。但是否有一种专门的仪式或吞咽仪式,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在有着图腾崇拜和动物秘密的社会里,初学者的再生似乎都如同神圣的动物一样。因此,在印第安的卡里瑞人 (14) 中,当一个人想要变成一个卢累姆(Lulem)或一头熊时,即使是在很冷的季节里,他也会脱掉衣服,披上熊皮冲进森林里,他会在那里呆上三四天。每天晚上,跟随他的村民们都会出去为他寻找伴侣。他们大叫“Yi! Kelulem”(意为“来吧,熊。”),而他则回以愤怒的咆哮声。通常,他们都找不到他,但他最终会自己回来。他被引向仪式小屋,在那里他将与其他的熊为伴,在他首次出现时必须要跳舞。“消失”和“重现”在入会礼中都是为了模仿杀死和复活,它们有着同样的目的。两者都是转换仪式,是从一种状态向另一种状态过渡。这通常都会受到学习古希腊仪式和其他庆典的学生的关注,出生礼、婚礼和死亡仪式对于我们来说也许是很不相同的,但是对于原始人而言则是出奇地相似。因为它们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从一种社会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社会状态。而且,在每个仪式中都同时拥有两个因素:结束旧的,换上新的。所以,你抬出去的是冬季或死亡,带来的是夏季或生命。两者之间有一个中间状态,你既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你是被隔绝的,是处于禁忌(taboo)之中的。

    对于希腊人和许多原始人类而言,出生礼、婚礼和葬礼是家庭仪式中最重要的部分,不需要得到社会的关注。而那与整个部落有关的仪式是进入部落的关键,这即是青春期的入会礼。在希腊语中,所有重要的事实都以一种奇怪而又重要的方式加以铭记。希腊语中关于仪式的一般用词是tělětē。它适用于所有秘仪,有时也用来指婚礼和葬礼。但是,该词与死亡无关。它取自一个意为“生长”的词根。tělětē一词的意思就是“生长仪式”,即完全长大。它原初的意思是“成熟”,之后才指有关成熟的仪式,再然后自然延伸为任何入会礼都是秘密的。青春期的仪式有着一种本质上的神秘性,因为行入会礼时要进入部落的圣地,那里有为本部落所认定和保护的东西,所有不参加入会礼的人都必须被排除在外,无论他们是少年人、妇女或是其他部落的成员。之后,这种秘密的观念蔓延、散播到了其他仪式之中。

    我们现在知道谁是那复活仪式中的神灵、什么是部落入会礼中的恶魔、谁会从新生仪式————二次诞生的仪式中复活,他就是狄奥尼索斯。关于他的名字,据最新的语言学成就的解释,狄奥尼索斯即为“神圣的年轻人”(divine young man)之意。

    一旦我们发现仪式的情感和仪式事实产生于仪式的记忆和幻像(即神灵的偶像)时,我们便会马上意识到春季仪式中的神灵“必定”是一个年轻的男神,在原始社会中,年轻女子的地位是次等的,而年轻男子则必然会成为一个年轻的“男人”。围绕着部落入会礼的情感中心就是他经过入会仪式便能成为一个年轻男人,希腊人将他称之为kouros或ephebos,这表明他从一个小男孩成为了一个年轻人,从而获得了另一个很不相同的社会身份。这个年轻人就是今天的五月国王和绿叶中人,老人和妇女代表着冬季和死亡,年轻人则代表着春季和生命,因为所有的年轻人或熊或牛或树都是刚刚成熟的。

    在春季庆典中,生命是人们唯一寻求的东西,年轻人抬着一枝开花的树枝,上面绑着羊毛,羊毛取自一只刚成年的绵羊。在雅典,在春季庆典或秋季庆典上“他们抬出了厄瑞西俄涅(Eiresione),即一根缠着羊毛的橄榄枝……端着各种各样初熟的果实,‘什么也不缺’,然后他们唱道:

    厄瑞西俄涅带来了

    无花果和大大的蛋糕,

    一罐子蜂蜜和油混合在一起,

    还有一个结实而高大的葡萄酒杯,

    她可以饮酒、睡觉。”

    厄瑞西俄涅的另一个名称揭示了它本来的传说。它又被称做Korythalia,意为“正在开花的小树枝”。 (15) 一位古希腊的演说家将年轻人称做是“人类的春天”。

    学者们在克里特岛上的考古发掘中发现了一首古代的赞美诗、一首酒神颂歌,我们完全可以很有把握地将它称做是一首春之歌或年轻人之歌。在此召唤的神灵是希腊人称之为“库罗斯”(kouros)的年轻人。年轻的战士边唱边跳:“噢,库罗斯,最伟大者,我向你致敬,一切雨水和星光的主宰。你是酒神颂歌的主管。噢,正义女神狄刻(Diktè),在歌舞中欢愉地行进。”

    这一队库罗斯(即年轻人)的首领,那实际上真正的首领已经由记忆和抽象而成为一个守护神或精神,是精灵们的首领,他在春天把新年带到人间。队伍真正的首领希腊人称之为“第一个库罗斯”(first kouros),人们想象在他的身体中(也在那些年复一年连续不断的首领身体中)蕴含着一个精神领袖,他是所有人中最伟大的,他是“一切雨水和星光的主宰”。然后,他们开始吟唱那个古老的传说:一个孩子是如何被别人从他母亲那里抢走,一群武装男子将他抢走,为其举行入会礼,那些武装的男人们跳着他们部落的舞蹈。故事就此中断,但已为我们提供了足够清晰的信息。

    之后,这个男孩长大了并经过入会礼后而成年:“时序女神霍利(Horae,即季节)让土地年复一年地果实累累,正义狄刻拥有人类,喜爱财富的和平女神则掌控着所有野生物。”

    我们知道,季节的转换能带来果实和食物,但是狄刻对于我们来说却是陌生的。我们将这个词译作“正义”,但狄刻并不是指人与人之间的正义,而是指世界的秩序,是生命的法则。正是通过这个法则、这种秩序,季节才得以循环往复。只要季节遵循这种秩序就会果实累累,就会平安幸福。而一旦季节反常便会失序、产生争吵、出现混乱、颗粒无收。接下来,就会听到一个对于现代人来说很奇怪的指令:“为了谷物满仓,我们跳跃;为了牛羊成群,我们跳跃;为了土地丰收、为了增加蜂蜜的产量,我们跳跃。”

    此时,如果我们还记得马其顿的农民为了麦子能长高而将他的铲子抛向空中,我们就不会感到奇怪了。还有俄罗斯的农村女孩也会一边用力向上跳跃一边大喊:“亚麻,长大。”在克里特人的赞美诗中,年轻人的跳跃正是他们急迫愿望的表现。他们已经长大,与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活物也必须长大。经由魔法,大地年复一年地迎来了新生,果实累累。在结束时也不能犯错:“为我们的城邦而跳跃,为我们的海船而跳跃,也‘为了我们年轻的公民’而跳跃,还为了漂亮的忒密斯(Themis)女神而跳跃。”

    他们现在是保卫城邦的年轻公民了,而不再是部落的成员,不过魔法则是一样的,将他们结合在一起的力量是社会习俗、社会结构、“漂亮的忒密斯女神”。没有人是只为自己而活的。

    克里特岛不是雅典,但在雅典的狄奥尼索斯剧场里,如果狄奥尼索斯的祭司在大酒神节坐在他那漂亮的雕花座位上,透过歌队看过去,他会看到面对着他的浮雕上刻着克里特人的仪式,全副武装的年轻人跳着舞,还有年复一年再生的孩子。

    我们已经看到戏剧是从酒神颂歌中产生的。一首春之歌、一首驱赶公牛的歌曲、一首歌颂二次诞生的歌舞,但是,也许这一切都不能使我们更加接近希腊戏剧,甚至会让我们离得更远。春季、公牛和再生仪式与庄严的悲剧(我们所知道的阿伽门农、伊菲革涅亚[Iphigenia]、俄瑞斯忒斯[Orestes]和希波吕托斯[Hippolytos]等悲剧人物)有什么关系?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问题,而答案会将我们引向本书的核心主题。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看到仪式是从情感的表现和强调中产生的,而这种情感主要又是针对食物而言的。由此,我们又进一步看到,仪式是经由周期性的庆典发展而来的。在雅典,其中一个主要的周期性庆典就是酒神的春季庆典。亚里士多德说,悲剧产生于酒神颂歌,艺术产生于仪式。这是如何产生的?又是为什么会产生的?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

    注释

    (1) Poetics , IV,12.

    (2) I,43.2.

    (3) Quaest. Groec. XII.

    (4) Op. cit.

    (5) Quoest. Symp. , 693f.

    (6) “在春季”(in Spring-time)这个词来自一项令人信服的修订。参见拙作Themis , p.205, note 1。

    (7) IX.

    (8) 参见拙作Themis ,p.151。

    (9) 参见拙作Prolegomena ,p.439。

    (10) Prolegomena ,p.402.

    (11) Frazer, Totemism and Exogamy , Vol. I,p.228.

    (12) The Golden Bough , III,424.

    (13) The Golden Bough , III,442.

    (14) The Golden Bough ,III,p.438.

    (15) 参见拙作Themis ,p.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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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又被称做“圣灰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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