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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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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本篇————柔术的一种哲学研究————是从《东方之外》(Out of the East)选出来的,那本书是作者关于日本的第二本书,在熊本写成,那时他自一八九一年十一月至一八九四年十一月,在那里的第五高等学校当教员。

    “我现在正在写着一篇论文————一篇关于‘柔术’的哲学的论文,是应许在十二月里就要为波士盾(Boston)人写好的。关于抵抗外国势力的反动,和这反动将来的可能性,你能给我一些你自己的思想否?当然我需要着(西方人以为)悲观的意见,————就是说,那反动是属于这民族最深刻的本性而将永久不会消失的。我确信这个意见。我不是说我能断定我的话。除了上帝之外,谁能断定什么呢?不过我以为我所相信的,总是最可能的意见。我尤其喜欢的,是一种可惊的可作为榜样的事实,————像一头狂蜂将在想像中飞啸的什么东西。只要我能够,所有的反动都应该归纳起来————道德的,教育的,宗教的,商业的。我不要请求你当你不大高兴时坐下来写些什么给我,不过希望你有工夫,而且高兴的时候,在纸上草草的为我写下一些观念。就是一句话,也许可以激动一个幻想的宇宙:至少我需要着一些指示。你是在神经的中枢里,我不过是在一个极小的神经梢上————如果可以这样说。”[录自一八九三年十月十三日小泉八云与张伯伦教授(Prof.Chamberlain)的一封信中。]

    日本武士群

    武士是日本十至十九世纪一个重要的社会阶层,一般指那些通晓武艺、以战斗为职业的军人,他们遵守武士道的精神,武士腰间经常佩戴着武士刀,以象征勇武。

    老子像

    老子的思想在公元七世纪时传入了日本,自然无为的宇宙观对日本人的思想信仰影响极大。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折。

    ————老子《道德经》

    一

    柔术练习馆

    日本的柔术现在已经成为一项国际性的运动项目,其主要分支柔道更是奥运会项目之一。

    在那国立专门学校的广场上,有一座房子,建筑方面和别的房子很不相同。除了上面装着平滑的玻璃窗不用纸窗以外,可以说它是纯粹的日本式建筑。其形长而阔,只有一层;里面只有一个大房间,高高的地板,厚厚的铺着一百条席子。它有一个日本名字,称为“瑞邦馆”(Zui-ho-kwan)。在它的入门处,有这几个中国字写在那一个小小的匾额之上,是一个天潢贵冑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手笔。里面一无家具,除了挂在墙上的另外一个匾额和两张图画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一个图画画着那著名的十七名勇少年,在内战时自愿为国尽忠的“白虎队”。另一个图画,则为那年高而为人所爱戴的,中国文学教授秋日胤永翁的肖像,在他少年时,是一个著名的战士,那时一个人要成为一个军人和绅士,所需要的条件,比现在要难得多。匾额是胜海舟伯爵的手笔,写着“入神致用”四个中国字。

    现代柔道比赛组图

    柔道比赛中讲求的是力道使用的技巧。

    可是在这个空空洞洞的地方,教些什么呢?原来是所谓柔术的那事情。那么什么是柔术呢?

    在此,我必须先说明,我对于柔术什么都不知道。学习它的人,必须从小就开始。必须继续研究得很长久,然后,才能学得好。要成为一个专家,就需要七年工夫的不断练习,甚至要能预料得出一种非常经过的自然趋势。我不能说柔术的详细情形,不过对于它的主旨要提出几个大概的特点。

    柔术是古时打仗不用兵器的武士道。对于完全没有学过的人看来,就好像是角力。倘使当柔术正在瑞邦馆里实习的时候,你进去看看,你就可以看见一群学生,对付着十或十二个敏捷的青年同伴,赤着足,裸露着四肢,在席子上互相扑击。那种死沉沉的静默,也许要使你觉得很奇异。不说一句话,没有一些当作玩意儿的神气,谁也不轻易笑一笑。绝对的冷静无感觉,是柔术学校的规则严严的要求的。可是大约就只有这种冷静无感觉,这种多人的无声,才能给你一个非常的印象吧。

    一个西方专门角力的人,也许就要见得多些。他也许看得见那些青年都很注意的在发出他们的气力,而他们的把握、抱持和投掷,都是特别而厉害的。他也许不管是怎样的留心,要断定这全部的施展是危险的游戏,或者他就要劝说他们采取西方的“科学的”规则。

    对战

    从战斗中演化而来的柔术,能够很快地制住敌人。

    然而实际方面,————不是那游戏————比一个西方角力家看见了而能想到的,还要危险许多呢。在那里的教师,看起来似乎是痩小的人,却能使一个平常的角力者,在两分钟之内一败涂地。柔术不是一种炫耀的技术;它也不是要将本事宣布于公众之前的练习;最正确的说来,它是一种自卫的技术,它是一种战争的技术。精于此道的人,一时之间,就能将一个未经训练的敌人,置之于完全无能之地。他用着若干可怖的手法,会突然的使人的肩胛脱骱,骨节分离,筋皮扭伤,或者骨头折断————使人看不出他一毫用力之所在来。他不单是一个运动家:他简直是一个精于解剖的学者。他也知道一触即杀死人的方法————就如用电。不过他立誓不将这种危险的知识轻易施用,除非是在差不多不能滥用的时候,依着传说,这样的本事,只传给那种有完全自知之明,而又道德纯洁无疵的人。

    然而我要大家注意的事实,乃是柔术的专家,从来不倚赖自己的气力。他难得在最大的紧急中,才用他自己的气力。那么他用些什么呢?不过是他敌手的气力。敌人的气力就是得胜敌人的惟一方法。柔术的技艺,教你只须借着对手方面的气力,就能得胜;他的气力愈大,他就愈倒霉而你愈得法。我记得有一次,最著名的柔术教师中,有一个人(当时之五高校长嘉纳治五郎。数年之前,嘉纳曾将一篇讲到柔术历史的有趣文章。投给Fransactions of the Asiatic Society。)告诉我要教授一个真正强有力的学生,实在是极端困难的事情,我觉得非常奇怪,因为我想起来,那种学生当然是最好的了。我问他原故,他说:“因为他倚仗他巨大的筋肉之力,而用着它。”“柔术”这个名字实在是以“依顺而得胜”(to Conquer by yielding)的意思。

    我怕我不能完全解释得出;我只能设想。不论是谁,都知道“还击”(Counter)这名词在拳术中的意义。我不能将它正确的比喻出来。因为那还击的拳术家,总是对于敌手的动力加以全力应付的;而柔术的专家,则很清楚的只从反面着手。在拳术的还击和柔术的依顺中,却仍归还有相像处,————就是那吃苦的,两方面都是那不能自己管束,而一味向前蛮冲的人。那么我可以宽泛的说,在柔术中每一扭、挫、挽、推,或曲折,都有些还击的意味;只有柔术专家对于这些动作是完全不反抗的。不,他只依顺它们。可是他所做成的,却远超出依顺它们之上。他用一种恶毒的手法帮助它们,它们就使那敌人甩脱他自己的肩胛,折断他自己的臂膊,或者在厉害的情形中,甚至折断他自己的颈项或背脊。

    二

    虽然以上的解释,很是模糊不清,但是你已可以见出,柔术的真正奇妙之处,并不是那些专家的最高的技巧,而是那全部技术所表现出来的东方思想。永不以力抗力,只将攻击之力加以导引和利用;制服敌人,完全用他自己的气力,————那就是用他自己的努力,打倒他自己————西方人的脑筋,对于奇怪的教训,有些什么作用呢?的确没有什么!西方人的心思,是在直线上活动的;而东方人的,却在奇妙的曲线和圆线上。可是这是何等美丽的理智象征,打倒暴厉势力的手段呀!柔术远超乎防御科学之上:它是一种哲学的定则;它是一种伦理的定则(的确,我忘记了没有说,柔术的训练,大部分都是属于纯粹的道德的);而最重要的,它是一种种族天性的表现,为那些梦想在东方扩张势力的列强所没有清楚觉得的。

    横滨关内居留地

    明治中期,西方侵略者在日本的居留地已小有规模,画面中央的建筑物就是基督教堂。

    二十五年之前,————甚至还要近些,————外国人总要藉着种种理由,预言日本不单要采取西方的衣着,还要采取西方的风尚;不单我们的交通方法,还有我们的建筑要旨;不单我们的工业和应用科学,还有我们的形而上学和我们的理论。有些人真的相信,日本国就要公开给外国人殖民了;西方的资本,就要享受特权,帮助他们发展种种天产了;甚至还相信总要用天皇的敕令,布告全国,信从我们所说的基督教。可是这些相信,实在太不了解那种族的性格————它的较深的能力,它的远大的目光,它的独立的旧有精神了。没有人对于日本人从事柔术训练,加以一刻的设想:的确在那时候,西方还没有人听见过柔术。

    可是那完全是柔术。日本根本着法国和德国的最好经验,采行了一种军制,结果伊就能招集一个二十五万人的有训练的军队,有猛烈的炮队辅助着。他们创造了一个强有力的海军,有几条世上最好的巡洋舰;————将伊的海军制度,依照着最好的英国式和法国式。在法国式的指导之下,伊给自己造了好些兵船厂,制造或购买许多船只,将伊的出产,运到高丽、中国、马尼剌、墨西哥、印度和太平洋的热带各地去。伊为着军事和商业的需要,建筑了近乎二千里的铁道。又藉着美国和英国的帮助,伊建设了最便宜,或者也是最灵通的邮电两务。伊筑了不少卓越的灯塔,据说伊的海岸,在两半球比起来,是最光明的;伊使一种信号的服务,实行起来,不会比美国的有什么不及之处。伊又从美国得到了一种电话制度,和最好的电灯方法,伊将德国法国和美国的最好成果,加以详细研究,形成了伊的公立学校制度,不过另有规条,使它能和伊自己的创制完全调和。伊照着法国的模范,建设了警察制度,不过伊使它能和伊自己特殊的社会要求有绝对的一致。起先伊为了伊的矿,伊的工厂,伊的军械厂,伊的铁道,运入了许多机器,又雇佣了许多外国专家,现在伊却正在开除着伊所有的教师。不过伊所已经做的,和现在做的,盈纸累幅也提不尽许多。总而言之,我们可以说,我们的工业,我们的应用科学,我们的经济、财政,和法律的种种经验,所表现出来的最好之点,伊都选择了,采取了,伊只在各方面将最好的效益加以利用而将伊的所得,一例修正,使之适合着自己的需要。

    现在在这种种事情中,伊的采取,完全不是为了什么仿效的缘故,在另一方面,伊却只证实了,取用着那些能够帮助伊发展势力的事情。伊已经使伊自己,能够实施所有的外国专门教育;而在伊自己的手握中,则用峻严的立法,将伊所有的天产,都牢牢的保守住了。可是伊“没有”采取西方的衣着,西方的生活习惯,西方的建筑,或西方的宗教;因为这些事物中不论那一种,尤其是宗教,传入了只能减少而不能加增伊的力量。不管伊的铁道线,和汽船线,伊的电报和电话,伊的邮务和伊的转运公司,伊的钢炮和火枪,伊的大学校和专门学校,伊今日还保留着一千年前的东方色彩。伊已经能够自己保留,也能够尽量的利用敌人的力量。伊已经是,现在还是,给那理智上自卫的最可敬崇而又难得的制度,所保卫着,————就是一种令人惊愕的全国柔术。

    长崎的大浦居留地

    1888年下半年,在外国人居留地里,路边开始出现了电线杆,还有两行新种下的绿化树,有旗帜飘扬的地方是英国领事馆。

    三

    我的前面,放着一本三十年前的手册。里面有许多照片,是日本试行外国衣着,和种种外国制度时所摄的。都是武士或诸侯的照片;有许多都有历史的价值,因为可以见出外国的吸引力,对于本国的习俗在最初的时候有些什么影响。

    武人阶级,很自然的成了那新吸引力的随从者;他们似乎曾作过几次奇异的试验,想要将西方和东方的衣着,加以调和。有一打以上的照片,表示着仆从如云的诸侯,————都穿着他们自己制定的特殊服式。他们有外国式和外国材料的外衣背心和裤子;可是在外衣之下,那长的绸带,依旧是束着的,不过是为了可以插刀剑。(因为武士们在文字意义上说来,并不是“悬挂刀剑者”(Traineurs de Sabre);他们那些巨大而又精致的武器完全不是为了悬挂在身旁而造的————而且从好几方面看来,若要按西方人一般的方式带着,那就太长了。)缝衣的布是大呢;但是武士不肯放弃他的“纹饰”,他用尽方法,将它作为一种徽章,在他奇异的服装上采用它。有一个人穿着两襟用白绸做的衣服;他的家族徽章,在那绸衣上,或染或绣,有六处可以看得出来,————每襟有两个纹饰。所有的男子,或者说差不多所有的男子,都挂着欧洲的表,上面有漂亮的饰物;其中有一个人很奇异的看着他的时针,也许他有这个东西还不久罢。大家都穿着西方的鞋子,————两边有弹力的鞋子。不过似乎还没有人已采用那极端讨厌的欧洲帽子,————可恼后来便利底风行一时了。他们仍旧戴着“阵笠”————一种坚木的头饰,涂着红色和金色。在他们奇怪的衣着之上,就只有这“阵笠”和绸带是可以满意的部份。裤子和外衣都着得很不好看;鞋子是在那里发作着慢慢的痛苦;种种的穿着,在在显出了形容不出的荒伧褴褛,瑟缩不自由来。他们非但觉得不舒服,他们也很知道不好看。不伦不类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他们既难看而且也痛苦。那时的外国人,还能说日本人在那时的穿着方面是永远有兴味的么?

    另外的照片,显出了外国吸引力格外奇异的结果来。有许多不愿意采取西方式的武士们,却都喜欢用最厚而且最贵的英国大呢,作成了“羽织”(外套)和裙子,————那斤两既是很重,而又没有弹力,绝对的不合作这种用场。你也可以见得,所有的折痕,没有烫过,一会儿便容易平复了。

    将这些像片一一翻过,看到了少数的守旧派,并不发着趋新的狂热,只始终维持着他们本有的武士装束,在审美方面,真正令人满意。这里骑士穿着的“长裙”————和锦绣灿烂的战袍“神衫”————和“”(旧式礼服之一种)————和罩甲衫————和全身的甲冑。这里也有各种各式的冠冕————奇怪而动人的头饰,古时高级的亲王和武士,遇着国家大典时才戴的————用轻而黑的材料做成,和蛛网一般的奇怪织品。在这里面,有着那尊严、美丽,或者战争的神威。

    年轻的武士

    穿着传统的服式,束在腰间的绸带,一般是为了可以插刀剑。

    可是所有的东西,都为这手册中末了一张像片所掩没了,————那是一个漂亮的少年,带着一头目光瞵瞵的苍鹰————是穿着封建战国时代的完全华服的“松平丰前守”。一手执着军中统将所用,上有缨穗的令箭,一手放在美妙的剑柄之上。他的头盔是一个发光的奇物;胸前和肩头的铜甲,是那在西方各博物院中著名的甲胄匠所制成的。甲上的绳索,都是金色,一件厚缎的战袍————遍绣着金色的波光和龙影————由他那穿着甲胄的腰间飘垂到足背,就好像一件火焰袍。这并非梦境;————这是事实!————我向这个中世纪生活中如火如荼的真正人物看得呆了!他在他的坚钢和柔丝和黄金中,怎样发着烨烨的神光,好似那五色缤纷的甲虫呀!————不过是一头战争的甲虫,头角峥嵘,风云叱咤,并非卖弄着什么珠光宝气,错彩镂金!

    日本铠甲

    画面上的两人身着的是武士大将级的铠甲头盔,非常华丽,不过奇怪的是右边的人光着脚。

    华丽的武士服

    武士身上所穿的战袍锦绣灿烂,五彩缤纷,更近似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四

    日本少女

    和服在日本人的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穿起来非常大方舒适。

    自从“松平丰前守”所穿的封建服装,典丽矞皇,以至变法时代所穿的不伦不类,多么大的一个堕落呀!的确,本土衣服,和对于本土衣服的兴味,从此都似乎要消灭无余了。甚至朝廷之上,也暂时的采取了巴黎服式,致疑于日本全国就要换服的,只是少数的外国人。这也是事实,在重要的城市中那曾在欧州画报中显出过,令人都相信,美丽的日本都变成遍是毛毵毵的绒布,烟囱的帽子,和燕尾的服式所充满,对于西方风尚的狂热,于是乎开始了。可是在今日的京都里,一千个路人中,你才难得看见一个着西装的人,除了那穿制服的兵士,和警察之外。从前的狂热,确实代表着一种民族试验;那试验的结果并没有如西方人的期望。日本已采取了好几种的西方制服,(日本的步兵采用皮鞋,似乎是伊在这方面最严重的错误。那些少年人完全的脚,穿惯草鞋,从来不知道我们所说的鸡眼等事的,都为这种不自然的桎梏所困苦着。不过在长途进行的时候,他们可以穿着草鞋;说不定这样的桎梏终有变更之一日罢。穿了草鞋,即使是一个日本的童子,也便能一天走上三十里,差不多不觉得倦乏。)加以卓越的修正,以为伊的陆军、海军和警察之用,只因为这样的服式对于这些应用是再好没有的。外国的官服,也已为日本官家所采用,可是只有在里面用近代写字桌和坐椅的西方建筑的住屋里,当他们还在办公的时候,才穿着它们。(有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日本人,曾对我一个朋友说过:“实在我们很不喜欢西方的衣着。我们暂时的采用它,不过像几种畜类在一定的时季变换一定的颜色,————以为保护之用罢了。”)在家庭之间,那么甚至是陆军大将、海军大将、审判官、警视监,都着的本国服。最后只有初级小学里的教员和学生要穿着制服。因为那种教育的训练,一部份是军事的。然而这种曾经很严厉的拘束,也已相当的解放了;在许多学校里,只有在上操时和什么仪式的集会时,方有拘束之必要。所有九洲学校里,除了师范学校之外,学生们都可以自由穿着他们自己的衣服、草屦和大草帽,只要是不在整队游行时。可是下课之后,则不论教员学生,就都舒舒服服的穿着他们本来的衣服和白绉纱的带子。

    总而言之,日本已经很好的恢复伊的本国服了;希望伊再不会丢弃它。并不单为它很适宜于家常的穿着;或者也为了它是最庄严,最舒服,而且世上最合卫生的。的确,本国的风尚,在明治时代已是比从前各时代变更了;这大概是因为武人阶级的革除。在形式方面,变更得还少;在颜色方面,那就大了。爱美的性格,仍然在他们穿着丝绸或羊毛织物的衣服,喜欢有美丽的颜色和新鲜的花样这事上显示出来。不过颜色比上一代所穿着的要黯淡些:————全国种种不同的服式,连儿童和少女的漂亮衣裳也在内,都比封建时代要严肃得多。所有古时辉煌灿烂,炫人眼目的衣着,从此消灭了;现在你只能在戏馆里,或在印着日本古典戏剧的美丽的画中,它们是保着已往的,你还可以看见它们。

    五

    真的,要放弃本国服,也许就要改变本国的所有生活习惯。西服对于一个日本的内地,完全不适合;也许要使穿着的人,在蹲坐或跪坐时,感觉到极端的痛苦或困难。西服的采用,因此就必定要引起西方家庭的采用;家庭中就必定要有休息的椅子,饮食的桌子,取暖的手炉或壁炉,(本国服的温暖,实在用不着这些西方的舒适器),地板上的毯子,窗子上的玻璃————总而言之,就必定要有他们素来没有而生活得很好的种种奢侈品。在日本人的家庭中,并没有什么家具(按着欧洲人所谓家具的意思),————没有床榻、桌子,或椅子。也许有一顶小的书橱,或者可说“书箱”,也许时常有两个大抽屉,藏在壁橱里,用帘子掩着;可是这些东西,完全不像什么西方的家具。通例,在一个日本人的房间里,你看不见什么别的,只有一个点火抽烟所用的青铜或白磁的小火钵;一个按着时季的跪的席或垫子;再加壁角里的一张画或一个花瓶。数千年来,日本人的生活,都是在地板上过的。软如蒲团,净无纤尘的地板,立刻之间可以作为卧榻餐桌,次数最多的是作为写字台;虽然也有着尺把高的,小小写字台。这种生活习惯,既如此经济,自然谁也不会相信他们,要有被人放弃之一日,尤其是人口增加,而生活竞争继续扩张的时候。这也应该记得的,一个程度很高的文明民族,————就像日本人没有受到西方人侵略之前,————尽量随从着祖先的习惯,而超出了仅仅仿效的精神,在从前是没有的。谁想象日本人不过是仿效的民族那就想象他们是野蛮的人了。事实上,他们完全是不仿效的;他们只是同化与适应,按着天性的程度而同化与适应。

    读信的少女

    日本人房间陈设简单,吃饭睡觉等日常生活动都是在地板上进行的。

    仔细研究起来,防火建筑材料的西方经验,将来在日本城市建筑变化中,终必要得结果,那是可信的。东京有几处地方已经有了砖屋的街道了。不过这些砖屋里面都是古式的铺席的;住客们遵从着他们祖先的家庭习惯。将来用砖或石的建筑,不见得是西方建设的仿效;发展着新的而又别有风味的纯粹东方色彩,乃是差不多一定的事。

    商业街

    日本人喜爱木建筑,街道两边的房子几乎都是用木头和席子搭建的,最大的危险就是容易发生火灾。

    谁相信日本人对于西方的事物都是盲目的崇拜的,谁到了他们开放的口岸,就会觉得的确比了内地各种事物中,纯粹的日本式要较少些(除了古董以外):较少的日本建筑;较少的本地衣服礼让和风俗,较少本地宗教和神庙。可是实际方面却完全相反了。外国式的住宅,通例只限于外国人的居留地,只为外国人所应用。出于例外的,不过是防火的邮务局、税关,和一些酿酒厂与棉纱厂。日本式的建筑非但在这些通商口岸都很精美的显示着:它甚至比在任何内地的城市里,还格外的显示得好。那些房屋当然是增高了,加阔了,扩大了;但它们甚至比别处还格外的保留着东方色彩。在神户,在大阪,在长崎,在横滨,所有完全日本式的事物(除了道德的性格)都好像在有意的看轻着外国的吸引力。谁曾在很高的屋顶或晒台上,看过神户的全景的,或者他就会看得见我所说的最好的例证,————一个在十九世纪的日本海口的高度、古怪,与神妙,有那斜坡上矗峙着白色建筑物的蓝灰色的海,和各种形容不出,奇形怪状,建筑山墙和楼厢的杉木世界。在神圣之城西京的郊外,也没有地方能使你证明它比通商口岸格外有那本国的宗教仪节:那口岸地方,庙宇重重,神道教和佛教的景色和征象,多至不可能数,除了日光和古都奈良与嵯峨(Saikyo)以外。任何内地城市都是比不上的。不能你将通商口岸的种种特性加以研究,你便愈能觉得那民族的天性,将永远不会脱离了柔术的规条,自动的向西方吸引力顺服的。

    神户远景

    神户是日本最早的通商口岸之一,但是依然保持着浓厚的东方色彩。

    六

    长崎神社前的木牌坊

    长崎是一个多文化杂糅的城市,但是当地的神社也很出名,秋天在这里还会举行日本三大祭之一的“长崎君地”大祭。

    以为日本不久就要向世人宣布采取基督教的说法,并不是何等没有理由的,正和从前别种预期的说法差不多。可是事情似乎还不止没有理由,因为给这样大希望作根据的前例,从没有发生过。东方民族已经信仰基督教的,一个也没有。甚至百列颠的统治之下,那天主教在印度的努力宣传,也终归于停滞。在中国,教会已有数世纪的根据,基督教这名字还是被人深恶痛绝,————不是没有原故的,因为借着西方宗教的名义而作侵略之举的,并不是在少数。和我们近一些的东方民族,我们要使他们信从的努力,也没有什么大进展。对于土耳其人,阿拉伯人,摩尔人或任何回教民族,要他们信从,简直是绝望的;要使犹太人信从的布道会,结果只好令人一笑。不过就是将东方民族存而不论,我们实在也没有传教的成绩可以夸张。在近代历史中,基督教国家,对于能够有希望维持自己存在的民族,从来还没有力量能够勉强他们信从基督的教义过。在那少数野蛮民族,或已就消灭的毛里人(Maori)中,宣教事业得到了一些名义上(所谓名义上,便是因为要达到宣教事业的真正目的是不可能的。这事的全部问题,斯宾塞(Herbert Spencer)曾有简单的几句话说:“的确,处处有那神学上的特殊偏见,和若干特殊的教义,埋没了许多社会学上的问题。谁将一种信条当为绝对真实,因此将其余许多和他自己不同的信条便认为绝对虚伪的,他决不会想到那信条的价值是相对的。每种宗教制度,在它普通的性格上,只是它所存身的社会中自然的一部份,这样的观念,在他则完全不懂,要当作大逆不道的话。他想他那经典的神学对于不论什么地方,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好的。他一些也不疑心,将他在一群野蛮人中传播起来,它便会为他们恰恰的懂得,便会为他们恰恰的宝贵,它将来一定能使他们得到他自己所经验过的结果。他这样的自以为是,一些也不注意一种民族的不能接受较高等的宗教,正和它不能接受较高等的政治一样;更不注意有了这种宗教,正和有了这种政治一样,就要发生一种堕落,立刻仍要将它降低到只在名义上和他的前辈不同的地位。换言之,他在神学上特殊的偏见,使他对于社会学上重要的真理都茫然无所知了。)的成功,也不过证明上面的话;除非我们承认拿破仑罪恶的宣言,说宣教士是可以有极大的政治利用的,否则我们要想断定国外宣教事业的全部工作,不是枉费极大的气力,光阴,和金钱,而一无所得的,这简直不是容易的事。

    在这十九世纪最后的十数年中,各方面看来,那理由格外的明白了。所谓宗教这事,决不是单指着那些讲说超自然的经典;它是一个民族全部的伦理经验的综合,在许多方面,也是那民族较好些的法律上最初的基础,更是那民族社会进化的纪录和结果。因此它完全是民族生命的一部份,不能在任何的自然情况中,由一个完全陌生民族的伦理和道德经验来自由替代的,————那就是说,不能为一个完全陌生的宗教所替代。一个社会情况很健康的民族,决不肯自动舍弃那和它的伦理生活非常调和的信仰的。一个民族,也许要改变它教条的形式,它也许甚至要接受别种信仰;可是要它自动的放弃它所有的旧信仰,即使那旧信仰已失了它那伦理上,或社会上的用场,也是不可能的。中国接受佛教时,伊没有放弃伊那诸圣先贤所遗留下来的道德信条,和伊那最初的祖先崇拜;日本接受佛教时,伊也没有排斥“神道”。古欧洲的宗教历史上,同样的例证,不胜枚举。只有最宽大的宗教,才能为完全陌生的民族自动的所接受;而且这样的接受,也不过他们已有宗教的一种增添,决不是他们已有宗教的一个替代。因此就有了古时佛教宣传事业的大成功。佛教只是一种吸收而非排挤的力量;它将种种陌生的信仰并入了它的大组织中,然后给了它们新解释。可是回教和基督教,————西方的基督教————便不如是,他们是完全不宽大的宗教,不肯并入什么而只排挤任何别的宗教。要介绍基督教,尤其是介绍到东方的国家里去,非但必须破坏本地的信仰,还要破坏本地的社会制度才成功。而历史的教训则说,这种完全的大破坏,只有用武力才得实现,而在高等复杂的社会中,更只有用那最残暴的武力。因此从前基督教宣传上重要的工具,武力,现在还仍旧是我们宣教事业背后的武力。我们只不过将金钱之力和恐吓,来代替了比较显明些的锋刃;有时为了商业上的理由,得了我们基督教职业的证明,竟至实践了恐吓。例如,我们藉着用战争得来的条约,竭力将宣教士派到中国去;我们自己应许用炮船帮助他们,要是他们被杀了,就为他们的生命要求巨额的偿金。所以中国必须按时偿付着血染的金钱,每年渐渐的格外知道我们所说的基督教,有些什么价值。伊漠生(Emerson)曾说过,有些人总不会想到真理,总要等真理之光照到了事实,这句话,最近经若干对于基督教侵略中国的不道德;加以反对的抗议,明白的注明了,————这些抗议,在发见纯粹的商业利益,将为宣教的扰乱所反击之前,是谁也没有人肯听从的。

    京都清水寺

    清水寺是日本的国宝建筑之一,相传是由唐僧在日本的第一个弟子慈恩大师所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院。

    日本僧侣

    佛教是日本两大宗教之一,僧侣的服饰与中国僧人相似。

    鹿儿岛

    位于日本最南端的鹿儿岛,是最早引进西方先进技术的地方。

    不过虽然已有上述的种种情形,相信日本在名义上仍有改教之可能,有一时却也有过很好的理由的。谁都不会忘记,自从日本政府,不得不因政治的需要,用力将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的耶稣会教会,加以根本铲除以后,所谓基督教这个名称,早就变成一个深恶痛绝的名词了。(宣教事业的开山老祖是萨维尔(St.Francis Xeavier)他于一五四九年八月十五日到了九州的鹿儿岛。在若干地方中,仍旧有伴天连(Bateren)这一个名词遗留着,当作“凶恶术士”的代名词,它的来源,乃是葡萄牙语或西班牙语“神父”(Padre)这个名词变化而成的,这是奇事之一。还有一种特殊的竹帘————人在他后面看得见室外走过的人而自己却不致为别人所见的,————仍旧称为Kirishitan是由“基督徒”(Christian)这名词变成,这是奇事之二,也值得我们提起的。格立非斯(Griffis)解释十六世纪耶稣会(Jesuit)教会较大的成功,一部分是因为这种天主教的外表,和佛教的外表,有些相同之处。这种精巧的判断已为萨滔(Ernest Satow)的研究所证实,(看Transactions of the Asiatic Society of Japan 二卷第二部)他曾发表若干文件的真本证明山口之主所允许给外国宣教士的,乃是说他们可以“宣传佛的戒律,”————这新宗教,起初大家都当它为较高等的佛教的。可是谁读过耶稣会从日本写来的古信,或者甚至读过沙勒伐(Charlevoix)所汇集的材料的,就必定会承认那宣教事业的成功,还不能就完全这样的解释。这使我们看到了一种心理学上极奇妙的现象,或者竟是在宗教史中再不会发现的现象,和赫刻(Hecker)当为流行的奇异情绪相似(看赫刻所著之《中世纪的流行性》Epidemics of the Middle Ages)。古耶稣会中人,比现代任何宣教机关,格外能懂得日本人较深的情绪性格;他们用非常敏锐的眼光,来研究着那民族生活的各种根性,知道了怎样运用那些根性的方法。他们所以失败的地方,我们现在的布道者,再也不要希望能成功。可是就是在耶稣会传教事业最发达的时代,信教的人,也不过六十万人罢了。)可是自从那时以后,世界已改变了;预备在日本竞争着宣教的基督教宗派,总在三十以上。在这大宗的教派,代表着各种正和邪的教派之中,日本总可以选定一种合胃口的基督教了!而且国家的种种情形,对于传入什么西方宗教,的确已好不少。全部的社会组织已经彻底的崩溃;佛教也已经站立不定,还正在那打击之下宛转着,神道教显出了不能抵抗的形势;大军阀已经消灭;统治的制度已经变更,各省区都已为战争所摇动;数世纪来,堂帘甚高的天皇,已在惊奇的百姓面前出现;新思想的大潮流,恐吓着要扫灭一切风俗,破坏一切信仰;而基督教的宣传,也已经重新为法律所容许了。这样还不算。政府在重行改造社会的种种大努力中,已切实的考量过基督教这问题。————正和研究外国的教育,军事,和海军各种制度的那样精细而公允。有一个委员会,专门报告着外国因基督教影响,而减少犯罪的事实。结果则证实了十七世纪开普耳(K·mpfer)对于日本伦理的公平判语:“他们对于他们的诸神发着极大的尊敬,用种种方法崇拜着诸神。我想我可以确定说,在德性的实现上,在生活的纯洁上,和外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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