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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罗马 (一五八〇年十一月三十日—一五八一年四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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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十一月最后一天圣安德烈节晚上八时到达

    罗马(三十里)人民门。这里像在其他地方我们遇到不少麻烦,因为热那亚有瘟疫(1)。

    我们投宿狗熊旅店,第二天也住在那里;十二月第二天,我们在一个西班牙人家里租了房,正对染衣场圣卢西亚教堂。我们在那里住得很舒服,三间漂亮的卧室,还有大厅、食品室、马厩、厨房,每月二十埃居。此外主人还提供一名厨师并允许在厨房用火。

    室内家具一般来说要胜过巴黎,他们用大量锃亮的皮具,有一定等级的旅舍都有地毯。我们看到附近不远处有一家金瓶旅店,跟我们租金相同,布置得流金溢彩,宛如国王寝宫。但是,除了房间不能隔开,蒙田先生还认为这样富丽堂皇不但无用,对于家具————每张床价值四五百埃居————的保存也困难。我们在自己的旅店里讨价还价,要像在法国那样使用普通布帛;这样根据当地的做法,他们可以节约一些。

    蒙田先生很不高兴在街上遇到这么多的法国人,几乎没有一个不用他自己的语言向他打招呼。看到那么大的庭院里都是教会高级神职人员,在他也是一件新鲜事,他还觉得到处是富人、马车和马,比他在哪儿看到的都要多。他说,街景多姿多彩,尤其是行人熙熙攘攘,在他看来要比他至今看到的其他城市都更像巴黎。

    那时正沿着台伯河两岸建设新城。那块山地是老城的中心,每天人来人往穿梭不断,如今造了几座教堂、几幢红衣主教的豪宅和花园。他根据明显的现象,结合废墟的高度来评断,这些山与斜坡的形状已跟老的变得完全不同;他还肯定在许多地点我们是完全走在了屋顶上。从塞维鲁凯旋门我们很容易判断出我们所处的位置要比古代的街面高出两梭枪。说来也是,差不多到处都是走在被雨水冲刷和马车轮印磨损而露出的旧墙头上面。

    他反驳那些把罗马的自由与威尼斯的自由作比较的人,主要在下列方面:说什么这里的房屋是那么缺乏安全,一般都劝家有资产的人把钱交给城市银行保管,不至于看到自己的保险箱被人撬开,许多人家都遇到这类事。又,夜间外出不太安全;又,这第一个十二月,绳索腰带修士会(2)会长突然被解除职务和关押起来,因为他在有教皇和红衣主教出席的讲道中指责教会高级官员无所事事和讲究浮华,并没有指名道姓,只是语调尖刻对此说些一般泛泛的话而已。又,蒙田先生的行李在城市进关时受到检查,连最小的衣服什物也翻个遍;而在意大利的大部分城市,这些官员只要求人家拿给他们看一下而已。除此以外,他们还把他们找到的书籍都拿了去说要审查。这需要好长时间,一个人要是有其他事,只好认为这些书是有去无回了;而且这里面的道理稀奇古怪,《圣母的时间》由于是巴黎出版而不是罗马出版的,在他们看来就是可疑读物;还有德国某些圣师反对异端分子的书籍也遭没收,因为在驳斥对方时也提到异端原有的错误论点。这方面他庆幸自己的好运气,事前也无人警告他会发生什么,虽然他经过德国而来,生性好奇多问,却没带一部禁书。然而,当地的几位大人对他说即使查出禁书,他就让他们被抄走算了。

    我们到罗马后十二到十五天,他感觉不适,不常见的肾移位,有引起溃疡的危险;由朗布依埃红衣主教的法国医生开出方子,在他的药剂师的巧妙帮助下,他首次下决心一天服下大剂量山扁豆泻药,用一把小刀先沾一点水,药放在刀尖上伸入口中轻易吞下,他泻了两三次。第二天,他服下一些威尼斯松脂;他们说这来自蒂罗尔山区,两大块夹在饼内,放在一把银匙上,随同一两颗美味的果浆一起送服,他没有任何不良反应,除了尿里有点紫罗兰香气。之后他又喝了三次某种饮料,但不是迅速连续,味道和颜色都像杏仁奶,他的医生告诉他确是它没错;可是他还是觉得这里面放了四种冷种籽(3)。服用这杯饮料没什么不舒服或怪异的,只是时间要在早晨饭前三小时。他不觉得喝这个杏仁奶起什么作用,因为服后身体依然不适。后来,在十二月二十三日,他有一次恶性腹绞痛,将近中午他就上床休息了,一直待到晚上,排出许多沙子,后来又是一粒大结石,硬而光滑,在尿道停留了五六个钟点。在这段时间,自从他温泉沐浴以来,肠胃功能有了很大改善,他相信亏了它才让他避免了好几次险情。他那时停食好几顿,有时在中午,有时在晚上。

    圣诞节那天,我们去圣彼得大教堂听教皇主持弥撒(4)。他有个好位子,全场仪式都一目了然。有好几道特殊的程式,《福音书》和《使徒书信》先用拉丁语,后用希腊语朗读,在复活节和圣彼得节那二天也是这样做的。教皇给其他几位领了圣体,跟他一起主持祭礼的有法纳斯、美第奇、卡拉法、贡萨加等红衣主教。倒自圣爵的酒使用一种特殊的杯子喝下,预防投放毒药。在这场和其他一些弥撒中,他觉得新奇的是教皇、红衣主教、其他高级宗教官员,几乎整个弥撒时间坐在椅子上,不脱帽子,都一起闲谈说话。这些仪式看起来场面华丽多于虔诚。

    此外,他觉得这里女人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值得称赞说罗马的美女盖天下;而且也像在巴黎,美貌出众的女人要在出卖美貌的女人中间去找。

    十二月二十九日,那时的大使达班先生,勤奋的贵族,蒙田先生的多年老友,嘱咐他去亲吻教皇的脚。埃斯蒂萨克先生与他坐上大使的马车。当大使受到接见时,他请教皇的侍从把他们带进去。他们看到了教皇,与他一起的是大使一人,这是惯例。教皇身边有一只小铃,他要谁进去见他就摇铃。大使没戴帽子坐在他左边;而教皇从不对谁脱去他的软帽,也没有大使在他身边戴帽的。

    埃斯蒂萨克先生首先入内,在他后面是蒙田先生,再是马特科隆先生和奥托瓦先生。教皇坐在房间的角落,他们走入房间一两步后,不论是谁都一膝跪地,等待教皇给他祝福;教皇祝福后,他们站起,走到差不多房间一半的地方。大部分人确实不是横穿房间直线走向他的,而是沿墙走到转弯处,然后笔直向他走去。在半途上,他们再一次单膝跪地,接受第二次祝福。这样做了后,他们朝着他走至铺在他脚下七八尺长的一块厚地毯前。在这块地毯边上,他们双膝跪下。这时,介绍他们的大使单膝跪地,把教皇的长袍卷起放到他的右脚,脚穿一只红软鞋,上面绣了个白十字。跪在地上的人跪步走至他脚前,身子俯下去吻他的脚。蒙田先生说他把教皇的脚尖稍稍抬起一点。他们相互让出位子吻它,然后退到一边,始终保持这个姿势。

    这样做完后,大使把教皇的脚盖住,从位子上站起,向他说他引见埃斯蒂萨克先生和蒙田先生的用意。教皇脸上一团和气,鼓励埃斯蒂萨克先生勤奋学习,陶冶德操,蒙田先生继续对教会保持忠诚,为最信奉基督教的国王效力,他若哪里用得上愿为他们效劳。这些都是用意大利语说的。他们没有对他说话;但是他在站起来以前又给他们一次祝福————这表示辞退。他们又照原样退出。这就按各人的理解而做了。最普通的做法是身子往后退,或者至少斜着身子,始终要看着教皇的面孔。到了半途,像进去时一样,他们一膝跪地,接受另一次祝福,到了门前再一膝跪地,接受最后一次祝福。

    教皇用的是意大利语,夹杂意大利最土俗的博洛尼亚方言。他生来不善辞令。然而他是个非常有风度的老人,身材中等,腰板挺直,面相威严,一绺雪白长须,那时年已八十以上(5),这个年纪精神如此矍铄硬朗更有何求,他不痛风、不腹绞痛、不胃痛,没有任何依赖。他天性温和,对世界大事并不热衷,是个大建设者,他这方面在罗马和其他地方享有特出的令誉;还是个大布施者,我要说的是从无论哪方面来看。(别的不说,哪个女孩要结婚,若是贫寒出身,他无不帮助成家。他慷慨,真正做到有求必应。)除此以外,他还给希腊人、英国人、苏格兰人、法国人、德国人和波兰人建学校,除了房舍这笔无底的支出,还给每所学校一万多埃居的无限期年度津贴。他这样做是召唤那些教会名声败坏的国家里的孩子回归教会。孩子到了里面,有吃有住有衣穿,接受教育,全部由教会负担,不管什么自己不用花一文钱。这些困难的公共支出,他乐意转嫁到其他人身上,也不用自己承担。

    大家提出要求他也会频频接见。他的回答简短果断,谁有新的论点来与他争辩是白费时间。他信仰他认为正确的事。即使对他热爱的儿子,他毫不犹豫对他作出正确的判决(6)。他晋升他的亲戚,(但是这绝不损害他苦心维护的教会利益。他在公共建筑和道路改造方面工作大刀阔斧。)但是,说实在的,他在那两方面也没有惊人的业绩(但是做好事倾注很多心力)。

    十二月最后一天,他们两人(蒙田先生和埃斯蒂萨克先生)在桑斯红衣主教家吃中饭,他比哪个法国人都更注重罗马礼仪。遵照教会仪式规矩,这两位领主相互对答,饭前祷告与饭后祷告都念了很久。吃饭时用意大利语念了当日《福音书》中的一段话。他们在饭前与饭后跟他一起洗手。有人递给每个人一块毛巾擦干手;为了对贵宾表示特殊的接待,让他坐在主人旁边或对面的位子,把他们的盐瓶放在正方形的大银盘上,在法国招待大人物使用的也是这样。在这上面再盖一块折成四叠的餐巾,放面包、刀叉、匙子。在所有这些上面还有一块餐巾,这是可以使用的,其他一切都留着不动;因为你坐上桌子后,有人给你在方盘旁边放一只银盘或陶盘由你使用。端上桌的菜肴,由一名切肉侍臣切成块放入小盘子,依照座位分给入席者,入席者不必动手碰盘子,他们也不大动主人的盘子。

    他们给蒙田先生上了酒,就像他一般在大使家吃饭也是这样子喝的。有人给他送来一只银盆,上面是一只装葡萄酒的玻璃杯和一只装满水的瓶子,瓶子就像装墨水的瓶子那么大。他右手拿杯子,左手拿瓶子,按自己需要把水倒入杯子里,然后又把这瓶子放进盆里。当他喝时,侍候的人把盆子递到他的下巴,然后他自己把杯子放回盆子里。这种仪式也只是对坐得最近主人的一两人才用。

    饭后祈祷后桌子立即撤去,椅子接着沿餐厅的一边排列,红衣主教大人请他们坐在他身后。这时走出两名教会人士,穿着讲究,手里捧着我不知名的乐器,他们走到红衣主教面前跪下,让他倾听在某个教堂内不知名的礼乐。他对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他们说完话站起身走开时,他向他们举一举帽。

    稍后,他让他们乘上他的马车带往教会议会会议,红衣主教在那里集合前往晚祷。教皇也来了,换了衣服也去晚祷。红衣主教接受他的祝福时不用像老百姓那样下跪,只是低下头深深鞠躬。

    一五八一年一月三日,教皇经过我们的窗前。走在他前面约有两百个骑马的人,他的朝廷官员、宗教人士和俗家人士都有。在他身边的是美第奇红衣主教,他戴了帽子跟他交谈,正把他接往府中吃中饭。教皇戴一顶红帽子,白色法衣,紫红丝绒风帽像平时一样,骑一匹白色溜蹄马,披红丝绒、金流苏和蕾丝马衣。尽管年奔八十一岁(7),上马不用侍从搀扶。他每隔十五步停下祝福。在他身后走着三位红衣主教,然后又是一百名左右武士,长矛插在身后,除了头部全身披甲。还有一匹同样装饰的溜蹄马、一头骡子、一匹白色骏马和一顶轿子跟在他后面,还有两名持衣侍从,他们在马鞍架上带了箱子。

    同一天,蒙田先生服了一些松脂,没什么理由,只是他感冒了,之后尿出许多沙子。

    一月十一日上午,当蒙田先生骑马走出旅店前往银行街时,他遇到正从监狱里押出一名遐迩闻名的盗匪,卡泰纳使整个意大利闻风丧胆,他杀人手段极其残忍,特别有一次两名嘉布遣会修士在他逼迫下否认上帝,因为他答应这样才能保全性命,他们做了后还是被他平白无故杀死,这既不是为了利益也不是为了复仇(8)。

    他停下观看这个场面。除了跟在法国所见的那样,他们还在罪犯前面高擎一个大十字架,上盖一块黑布,有一群人步行,戴面罩穿布衣,据说是罗马的贵族与名人,他们自愿伴送进入刑场的犯人和死者的尸体;为此还组织一个兄弟会。他们中间还有两名或者只是穿戴成那样的神父,在车上帮助犯人,向他说教。其中一名不断地把一张天主画像伸到他面前,要他不停地吻。这样从街上就看不见犯人的脸。绞架也就是一根横木放在两根支架上,犯人的脸始终遮在这张像后面,直至他上绞架被抛出。这是一场平常的死,没有行动没有言辞。这是个黑皮肤男人,约三十岁左右。

    在他吊死后,还被大卸成四块;他们并不是把人简单弄死就算完事,在他死后还施暴行。蒙田先生在这里看到他在别处说到过的事(9),老百姓多么害怕施之于死人身上的种种残暴;原来群众看到他被吊死无动于衷,把他的尸体肢解时每切上一刀,就会发出乞怜的叫声。犯人死后立刻有一位或数位耶稣会人或其他人跳上一块高地,对着不同方向的群众大叫,向他们传道要吸取这个教训。

    我们注意到在意大利,尤其在罗马,教堂做仪式几乎不敲钟;法国最小的村子也比罗马敲得多;同样没有画像,除了是近来才有的。好些古教堂连一幅也没有(10)。

    一月十四日,他又服了松脂,没有显著效果。

    同一天,我又看到两兄弟被处决,他们以前是卡斯特拉诺秘书的仆人,就在没几天前的黑夜,在教皇的儿子贾科波·彭贡帕尼奥大人在城内的宫殿里把秘书杀死。这次就在这座宫殿前对他们施以钳烙刑,然后剁下他们的拳头,命令他们放到立即杀死与剖开的阉鸡的伤口里。他们是在绞刑架上处决的,用一只木头大槌子一棒打下,然后再掐死。他们说这种刑罚在罗马只是偶尔使用;其他人说这是根据罪行而定的,因为他们谋害了自己的主人。

    说到罗马的面积,蒙田先生说城墙内的面积有三分之二以上是空的,它包括老罗马与新罗马,若把巴黎以及它的郊区全部围在墙头内,这两者的大小可能是相等的。但是以房屋与人口的数目与密度来说,他认为罗马的面积不及巴黎的三分之一(11)。至于公共广场之多与大,街道与房屋之美,罗马远远领先巴黎。

    他也觉得这里冬天的寒冷十分接近加斯科涅。圣诞节前后有严重霜冻,寒风吹得难以忍受。那时甚至经常还有雷鸣冰雹天气。

    宫殿内套房连绵不断,穿过三四个大厅才进入正厅。蒙田先生接受宴请的某些大厅,餐具柜不放在进餐的那间房里,而在另一个紧挨着的厅里,若要饮料他们去给你找来;那里摆放着银餐具。

    一月二十六日星期四,蒙田先生去游览台伯河对岸的雅尼库伦山,观看那地方的奇景,尤其是两天前倒塌的一堵古墙的大块残壁;凝望罗马各部分的布局,在别处都不能看得那么清楚。从那里下山去梵蒂冈城,观看美景园壁龛里的雕像,和描绘意大利各地地图的美丽画廊,后者是教皇建造,已接近竣工。之后,蒙田先生丢了钱袋和其中的一切。他认为那时天下雨,气候很不舒服,他给了两三次布施,没有把钱袋放回小口袋,可能塞进了裤子的夹缝里。

    那几天,他只是以研究罗马为乐。起初他雇了一名法国导游;但是这个人脾气古怪不干了,他一气之下凭自己的研究把罗马认识个透,晚上他静心阅读各种不同图片和书籍,白天到各个地方印证自己的书本知识;以致不多几天,他可以绰绰有余给他的导游当导游了。

    他说大家看到的罗马只是它顶上的一片天空和它的地理位置;而他对它的认识是抽象的、静观的,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单靠感官理解的。那些人说至少看到了罗马的废墟,这话说得言过其实;因为这么一台恐怖机器的废墟会对它的记忆带来更多的光荣与崇敬。这不是别的,只是它的墓碑而已。它的长期统治让全世界都与它为敌,世界首先要打垮和粉碎这个美妙的躯体的所有部位;因为罗马即使完全死亡、颠覆和面目全非,也令世界恐慌,世界把废墟也要埋葬。

    这个废墟还在棺材上面显露其细微的痕迹,这是靠命运而保存了下来,藉以证明这个无穷的辉煌,那么多世纪、那么多战火、那么多次全世界煞费苦心一而再再而三要把它摧毁,还是没有能够把它消灭殆尽。但是事实好像是这些遗存的面目全非的肢体是最没有价值的;与这个不朽光辉为敌的人在盛怒之下首先要摧毁其最美与最有价值的东西。这个私养的罗马的建筑物此时此刻都要与古代的陋屋沾亲带故,虽然它们有什么让我们这些世纪目瞪口呆,只是使他想起法国不久前被胡格诺派拆毁的教堂拱顶与墙面上高筑的雀巢与鸽子窝。

    他还担心的是,看到这座坟墓占据的面积,没法使我们把它完全认出来,墓碑大部分都已埋入地下;只是根据一些微不足道的遗存,如断砖残瓦、破罐碎盆,就想象古代那么灿烂隆盛,巍巍然如天然的高山峻岭(因为他把它与古尔松山相比,还认为宽有两倍之多)(12),这是天命的一种暗示,让世界感到他们用一种新颖而又与众不同表明其伟大的证物,暗中促成了这座城市的光荣与优越地位。

    他还说,看到罗马城外七座山,尤其是最著名的卡比托林山和巴拉丁山,所占的微小空间与地盘,怎么能够轻易让人信服这么大量的建筑物可以排列在这里。只需看一看沿着罗马论坛的和平神庙的遗迹,最近一次的坍塌就像火山崩裂,分解成许多可怕的岩石,令人看来在山的空间可以容纳这么两座建筑,然而实际上,除了许多私宅以外,整整二十五到三十座神庙都建在里面(13)。

    但是说实在的,根据对这座古城的描绘进行的许多猜测,都不太靠谱;它的地形也是不停地在改变,有的山谷即使最低的层面也盖满了房子;比如说,在韦拉勃伦这个地方,由于地势低,接受城市的污水,有一个湖。周围有天然的山,但是此山的高度要超过其他的山,这是这些大建筑物的废墟堆积形成的结果。萨维罗山不是别的,只是马塞卢斯剧院一部分的遗迹。他相信一个古罗马人看到罗马的现址不会把它认出来。经常遇到这样的事,在地下挖掘很深,只会碰到一根大柱子的柱头,在土内还是竖立着的。他们的房子底下除了坍塌的旧屋和拱顶找不到其他房基。这在所有的地窖下面就可看到。也找不到旧时的房基和直立的竖壁作为承重墙。而是新宫殿的脚桩像被命运随随便便放在旧房屋的断垣残壁上,却如插在大块岩石里那么稳固牢靠。在目前道路三十多尺下有好几条古道路,那也是常见的。

    一月二十八日,他腹绞痛,这不妨碍他正常活动,他排出一粒大结石和一些小结石。

    三十日,他去参观人类最古老的宗教仪式,看得非常仔细,深受教益,那是犹太人的割礼。

    他在另一次,一个星期六上午,已参观了他们的犹太会堂和他们的祈祷;他们在《圣经》中抽出几段应时的祷文,用希伯来语乱唱,像在加尔文派教堂。他们声音的节奏差不多,但是极端不合拍,因为有不同年龄和不同声音混杂在一起。儿童有的年纪还很小参加合唱,也无一例外要求他们懂希伯来语。他们对祈祷也不如我们那么专心,这中间闲谈其他事,对于他们的神秘事并不毕恭毕敬。他们在进堂时洗手,在这地方对他们来说脱帽是罪孽,但是必须表示虔诚的地方他们低头屈膝。他们在肩上或头上披一块有流苏的布,整个过程真是说来话长。午饭后,他们的圣师轮流阐述那天《圣经》选段的意义,都用意大利语。课后,另有辅导圣师在听众中选择一人,有时接连两至三人,跟刚才念的那个人针对他念的话进行论辩。我们听到的那个人他觉得在争辩时口才出众,很有灵气。

    但是关于割礼,那是在私宅里做的,在孩子家里最方便最明亮的房间里。那人所在的地方,因为房间不合适,仪式就在大门入口处进行了。他们像我们一样,也给孩子找个教父与教母。父亲给孩子起名字。他们在孩子出生后第八天行割礼。教父坐在一张桌子上,在大腿上放个枕头,教母把孩子抱给他,然后走开。孩子像我们这里一样全身裹住;教父解开他的下身,这时现场的人和动手术的人都开始唱经,这手术约进行一刻钟,他们自始至终用歌声相伴。执行者可以不是拉比,而是他们中间的任何人,人人都希望应邀做这件事,因为他们认为经常受命做这件事是很大的福气;他们甚至会花钱让人来请,给某人一件衣服,或给孩子送上别的礼物;他们认为谁参加割礼达到一定次数,他们就知道那个人死后享有这样的特权,就是嘴巴不会被蛆虫吃掉。

    在教父坐的那张桌子上,准备了这次手术用的一切必要工具。除了这些以外,有个人双手拿了一只装满酒的小瓶子和一只玻璃杯。在地上还有一只燃烧的炭盆,圣师首先烤烤手,见到孩子的衣服已经撩起,教父在腿上抱着他面孔对着自己时,他抓住他的生殖器,一手把上面的包皮拉向自己,一手把gui头和生殖器往里推。他抓住gui头的包皮,把一把银工具放到包皮头上停一停,不让割时伤到gui头和肉。这之后他一刀切下这块皮,立即把它埋到为这场奥秘所准备的一盆泥土里。这之后,圣师过来用指甲把gui头上的一些小皮轻揉,用力拉掉,把皮再向gui头后面推。

    这件事看起来很费力很痛苦,然而毫无危险,伤口在四五天内总是可以愈合的。孩子的哭声跟我们的孩子在洗礼时差不多。gui头这样露了出来,立即有人把酒递给圣师,他嘴里含了一点,过去把孩子血淋淋的gui头吮在嘴里,把他吸入的血吐出来,立即再含口酒如此者三次。这样做了后,有人给他递上一只小纸角,里面是红色的粉末,他们说是龙血制的。他在伤口上洒满,然后用特制的布给孩子的器官干干净净包好。这样做了后,有人递给他满满一杯酒,这酒经过他的祈祷,他们说是赐福的。他喝了一口,然后又把手指浸在酒里,然后三次在手指上沾了一滴酒放到孩子嘴里让他吮;之后这杯酒就这样送往待在住所另外地方的母亲和其他女人,让她们把剩下的酒喝完。此外,另有一人拿了一个像网球似的银具,有一把长柄,上面开了小孔,就像我们的香料匣,首先放到圣师的鼻子前,然后是孩子,然后是教父;他认为闻了这个气味可以加强人的虔诚之心。他始终满嘴血污。

    八日,后来又是十二日,他隐约有一阵子腹泻,排出几块结石,没有大痛苦。

    这一年在罗马举行封斋前的狂欢节,得到教皇的允准,要比前几年更放纵:我们则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教廷街是罗马的一条大街,其名字也是由此而来的,时而有四五个孩子,时而有犹太人和老人,全身赤裸,沿着这条街一头狂奔到另一头。看到他们在你待的地方前面经过并没感到什么好玩。他们同样放马跑,马背上骑着小孩子,用鞭子赶着走;还有骡子和水牛由骑马的人用刺棒推它们。所有竞跑都有一份奖品,他们叫作“帕里奥”,这是用丝绒或布帛做的小旗。那些贵族在女士招摇过市的几个路段骑着骏马朝着目标投枪,大受欢迎,因为这些贵族一般来说最拿手的也就是骑术了。蒙田先生让大家花了三埃居搭了个看台。他确实是坐上了这条路上非常好的一个位子。

    那几天,罗马的贵美人个个让大家看了个仔细,因为在意大利不像在法国,她们都不戴面具(14),在人前毫不遮掩。说到绝世美人,他说,并不比法国多。除了三四人以外,也很少出众的;但是一般来说,她们都更动人,丑女也没像在法国看到的那么多。她们头饰梳理是法国不能相比的,腰部以下也是如此。法国人的身材更好,因为这里的女人腰带太松,这部分像个怀孕女子。她们的仪态更端庄、柔和和甜蜜。两国妇女的服饰难分上下,都是一身珠光宝气。她们不论出现在什么公共场所,马车上、节庆日或剧院内,从不跟男士在一起。然而,她们跟男士穿插跳舞颇为自由,那时有机会谈谈话与碰碰手。

    男士穿着非常简单,不论什么场合,穿黑衣和佛罗伦萨哔叽;因为他们的肤色比我们深,他们本来就是公爵、伯爵和侯爵,不知怎么没这样的派头,外表很普通;然而客客气气,和蔼可亲到了极点,不论法国俗人怎么说。法国人对于无法忍受自己平时放肆和粗鲁的人,绝不会称他们为和蔼可亲的。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为所欲为而引起别人反感。他们对于法国自古以来保持一种热情与尊敬,那些值得被人这样对待的人,那些有自制力而不冒犯他人的人,在这里还是得到相当的尊敬与欢迎。

    封斋节前的星期四,他去参加卡斯特拉诺的庆祝会。会场张灯结彩,还有一个梯形舞台,精心布置得华丽花哨,准备角斗力上场比赛之用。比赛借一个正方形的谷场做场地,在黑夜晚餐前进行,场地中间有一个椭圆形筑垒。其中尤为奇怪的是,地面一时漆成红色的不同图案。之前在地板上涂上石膏或石灰,然后又在这白色上放一块剪成镂空图案的羊皮纸或皮革,用刷子沾了红色涂料在羊皮纸上扫过,通过孔洞在地面上印出他们要的东西,这一切都那么快,只需两个小时一座教堂的大殿就粉刷完毕。

    晚餐时,女士周围站着她们的丈夫,给她们提供服务,送酒和做她们要求做的事。餐桌上了很多烤制的家禽,还插了天然羽毛,简直像活的,阉鸡整只放在玻璃瓶里煮,大量野兔、家兔、禽肉泥;用布包扎得非常精致。女士的桌子上放四盆菜,可以拆散,下面是另一张桌子,上面放满了甜点。

    男士出外互访从不戴面具;他们在城市公共场所散步或者骑马玩套环都不费多少钱。那里有两家这类的娱乐公司,华丽讲究,在星期一开斋日玩骑马刺人像。尤其他们良马的数量要超过我们。

    (从这里开始是蒙田的亲笔法语日记)

    随从中做这项美好工作的那个人辞走以后,我看到这份日记已经写了不少,不论这对我有多么不便,还是应该由我自己继续往下写(15)。

    二月十六日,我从教堂回来,在一个小礼拜堂内遇到穿法衣的教士,正忙于给一个中魔者治病。这是一个忧郁、好像僵硬的男人。有人让他跪在祭台前,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块不知什么布把他拴住。教士在他面前念了许多祷告和驱魔辞,敦促魔鬼离开这个躯体,他念日课经中的经文。这之后,他说话转向病人,一会儿对他本人说,一会儿对他身体内的魔鬼说,那时辱骂他,用拳头狠狠揍他,向他的脸上啐口水。病人对他的要求答非所问:时而为自己说,说什么他感觉到他作恶的行动;时而为魔鬼说,他多么害怕上帝,驱魔辞正在对他起作用。这样做了好久以后,教士作出最后努力,退到祭台前,左手拿起圣体盒,那里面是圣体;另一只手拿一支燃烧的蜡烛,蜡烛倒提,使它熔化燃尽,同时念诵经文,最后尽量声音洪亮威严地对魔鬼说出威胁与严厉的话。当第一支蜡烛在他手指间快要烧完时,他取了另一支,然后再是第二支,第三支。这样做了后,他放回圣体盒,也就是里面有圣体的透明盒子,回来找那个病人,这时对他像对个男人说话,给他解绑,把他交还家人带回家。

    他对我们说这个魔鬼是最凶恶的魔鬼,顽固不化,要驱逐它很费工夫。他对在那里的十到十二位贵族,说了这方面的好几桩事,以及他一般对此的经验做法,特别提到那天他给一名妇女打掉一个大魔鬼,它钻出身子时在这个妇女的嘴巴里吐出钉子、别针和他的一撮毛发。由于有人回答他说她还没有完全复原,他说这还是个较为稚嫩、作恶不多的精灵,它在那天早晨才钻入身子;但是这类魔鬼(他知道它们的名字以及分门别类的等级)还是容易驱逐的。我看到的就是这些。我的那个人没其他表情,只是咬牙抿嘴;当人家给他看圣体,偶尔还吐出这个词:Sifatavolent(命运使然)。因为他是公证人,拉丁语略懂一二。

    三月第一天,我去了圣西斯廷教堂。主持弥撒的教士在主祭台上,要高出祭台,面孔朝着教众,在他后面就空无一人。同一天教皇也来了,因为几天以前,他下令让那里的修女迁出教堂,因为她们待在这个地方稍处偏僻,用以安置在城里以乞讨为生的穷人,这自然是善举一桩(16)。红衣主教为了推动这件事每人捐二十埃居,其他个人更是捐献巨款。教皇给这家慈善院每月五百埃居津贴。

    在罗马有许多私人信教组织和兄弟会,对慈善事业表示极大的关怀。老百姓,从整体来说,我觉得不及法国民风淳朴的城镇虔诚,但仪式更周到,在这个地区他们走上了极端。我在这里写的都是出于自由意志,仅举两例。

    有个人跟一名妓女躺在床上,正当云雨兴浓之际,突然子夜十二点《圣马利亚》祷钟敲响,她立即从床上跳起匍匐地上念祷告。还有一例是另一个人,那个妈咪(因为年轻妓女都有老鸨,被她们称为妈咪或姑姑)过来敲门,勃然大怒,把少妇挂在脖子上的小圣母像项链扯下来,不让罪恶的气味熏了它。那名少妇竟忘了一贯那样把它从头颈上取下,也感到无地自容。

    莫斯科大使那天也上教堂祈祷,穿了一件紫红色大氅,金色呢长袍,金色呢夹绒软帽,下面又是一顶银色布教士帽。他是莫斯科派来拜谒教皇的第二位使节(17)。第一位还是在保罗三世教皇时期。人家说他的任务是游说教皇干预波兰国王对他的主子进行的战争,声称是沙皇挡住了土耳其人的第一次进攻;如果他的邻国使他国势衰弱,他就无法再打那一场战争,这就为土耳其人敞开大门,长驱直入到我们这里;还主动提出解决他与罗马教会在宗教方面的若干分歧。

    他像在保罗教皇时代的另一位那样,留宿在卡斯特拉诺府上,饮食则由教皇招待。他坚持不吻教皇的脚,但只吻他的右手,除非有人向他证实皇帝本人也遵守这个礼仪他才会俯就;因为举国王为例还不够说服他。他除了本国语言以外不会说其他语言,还不带翻译就来了。他只有三四名随从,说自己乔装改扮穿越波兰冒了大风险。他的国家对于这部分世界的事务那么无知,他给威尼斯带来了他的主人写给威尼斯市政议会大议长的亲笔信。问到这信里的意思,他说他们以为威尼斯属教皇管辖,他将派遣几名王室成员去那里,像在博洛尼亚和其他地方一样。上帝知道这些贵人收到这么无知的信是什么滋味!他给教皇和那些地方送上紫貂和黑狐,这在当时都是珍贵至极的裘皮。

    三月六日,我去了梵蒂冈图书馆,五六个大厅一排并联。大量书籍放在好几行书桌上,有的还放在箱子里,都为了我而打开;许多手抄本,其中有一部塞涅卡的书和普鲁塔克的《道德论集》。最引起我注目的还有“好人”埃吕斯·阿里斯泰德的雕像,美丽的秃头,浓胡子,大额头,目光温柔有威;他的名字刻在非常古老的基座上;一部从中国来的书,文字怪异,纸张材料比我们的柔软和透明得多;因为它容易透墨,只在一面书写,纸页都是双层的,在中间对折,叠在一起。他们认为这是用一种树皮膜做的。我在那里也看到一片古埃及纸莎草纸,上面有些陌生的文字,这是一块树皮。我看到圣格列高利书写的经文。上面没有标注年份,但是他们说从他那里一代代传至今日。这是像我们一样的弥撒经本,送至最近一次特兰托公会议,作为我们祭祀的信物。我看到圣托马斯·阿奎那的一部书,那上面有作者自己手写的数处修改,字迹很潦草,一封短信比我写的还差。同样,印在羊皮纸上的《圣经》,不久前普朗廷用四种语言编成的那部,腓力国王把它送给了这位教皇,就像他在书壳上写的(18);此书的原文是由英国国王下令编撰反对路德的,在约五十年前他送给了利奥十世教皇,由自己亲手题辞,还附上这首美丽的拉丁语题词,也是他写的:

    英国国王亨利把这部作品

    敬赠给利奥十世,以志两位朋友的忠诚友谊。

    我读了序言,一篇是给教皇的,一篇是给读者的。他为他的军事占领和碌碌无能而致歉。作为拉丁语读物这是篇好文章(19)。

    我参观图书馆毫无困难。人人都可去看,取出他要的东西,差不多每天早晨都开放。我全程有人陪同,一位贵族更邀请我随时可去。我们的大使先生当时离任之前就没有参观过,埋怨说人家要他向这家图书馆主人西尔勒托红衣主教说了好话才让进去。他说,他以前一直没能见到塞涅卡的手稿,这是他渴望已久的事情。听了他这些话我觉得事情毫无希望,没想到我交上了好运。世上的事从某些角度容易之至,在另外场合又是难上加难。时机与机缘都有它们的特权,往往让老百姓得到连国王也得不到的东西。有心人常常会抢得先机,这如同地位与权势一样。

    我也看到一部维吉尔的手抄本,字形极大,字体长而瘦,我们看到约在君士坦丁那个世纪,罗马皇帝时代铭文上都这样,有点像哥特式,失去了老式拉丁书法中的方形比例。这部维吉尔书籍,坚定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就是人家作为《埃尼德》(20)的最初四句诗其实是借用的,在这部书里就没有。《使徒行传》用一种非常秀丽的希腊金字写成,鲜艳如同现时代的作品。这种字体厚实,在纸上坚实凸起,把手放在上面可以感到厚度。我相信这种字体我们已经失传了。

    三月十三日,安条克的一位老年大主教,阿拉伯人,精通该地区的五六种语言,对希腊语和我们的那些语言则一字不识,我跟他交谈很亲切,他给我开了一种药剂治疗我的肾结石,还给我把服法写下。他把药装在一只小陶罐里,对我说我可以保存十到二十年,他希望这药得到这样的效果,第一帖服下我的病就霍然而愈。万一我把他的方子弄丢了,还可以在此找到:“晚餐少吃,取此药约两三颗豆子大,放在手指间搓碎,然后置于温水内,必须在睡前服用,隔日一次,共服五次。”

    一天在罗马跟我们的大使一起用午餐,席间有缪莱和其他学者,我把话题扯到了普鲁塔克法语译本问题(21),我不同意有些人把它看得比我说的低得多,我至少是这样认为,译者没有表达普鲁塔克真正含义的地方,他以另一种类似的意义代替,并与前后文保持了一致。为了向我指出我这种意见还是对他过誉了,有人举出两个段落,一段他们说是刚离开罗马不久的巴黎律师曼戈先生的儿子提出的批评,在《梭伦传》中间,他说梭伦自夸解放了亚提加,取消了遗产继承分割的界限。这话他说错了,因为那个希腊语表示某些放在土地上标明抵押的还是出售的标志,为了提醒买家要注意这个抵押权。他用“限制”代替,这词毫无所说的意义,这使人误解这些土地不是自由的,而是一般的。第二是在《儿童教育论》结束部分,他说:“这些规则更希望被人盼着去遵守而不是让人建议去遵守。”他们说,希腊语的意义是:“盼望更多于期望。”这是一句格言,在别处也说。这意义原来清楚明白,译者使用的词则生硬和奇怪。因而,听了他们对语言原意的推论,我心悦诚服地接受他们的结论。

    罗马的教堂不及意大利大部分大城市里的教堂美丽;一般来说,在意大利和德国,教堂也不及法国美丽。在圣彼得大教堂,新堂入口处旗帜作为战利品高挂空中;铭牌上说这是国王们战胜胡格诺时缴获的旗帜;没有注明在哪里和什么时间。在格列高利礼拜堂旁边,墙上贴有数不清的还愿书,其中还有一幅拙劣的方形小画,画的是蒙贡都战役(22)。在圣西斯廷礼拜堂前的大厅墙壁上有好几幅画,关于罗马教廷的几件有纪念意义的大事,如奥地利的约翰海战(23)。还有一张画教皇把这位皇帝的头颅踩在脚下,皇帝是来向他请罪和吻他的双脚,不是按照历史上两人所说的话来表述的(24)。还有两处地方画尚蒂荣海军元帅受伤与死亡,都画得十分生动写实。

    三月十五日,蒙吕克先生一大早就来找我,要完成我们在前一天制订的计划,去参观奥斯蒂亚。我们走圣母桥过台伯河,从波尔托门出城,从前这门叫波尔图恩塞。从那里我们走上一条不平坦的道路,一路上麦子与葡萄长得不茂盛;走了八里又跟台伯河汇合,往下走入一片大草原和牧场,到头是一座大城市,从那里看得见好几处美丽的废墟,与图拉真湖相接,这是蒂勒尼安海的泛滥处,船只也航行到这里为止。但是现在海水灌入不多,另一个湖,居于人称“克劳迪乌斯之弓”那块地方上面,进水更少。

    我们原本要与恰在那里的佩鲁贾红衣主教一起用午餐,说实在的,这些大人与他们的仆人实在是客气之至。我的一名随从偶然经过那里,那位红衣主教就差他跟我说他有点对我不高兴。这个随从却被请到红衣主教的酒窖里去喝酒,其实他对我既没交情也不认识,这样做只是对有身份的外国客人尽普通的地主之谊。但是我却怕白天时光不够我去按计划游览,因为我为了看台伯河两岸已经大大延长了行程。

    从那里,我们坐船渡过台伯河的一条支流,进入神圣岛,约一加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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