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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明儒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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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江右之王学,

    《明儒学案》:“姚江之学,惟江右为得其传,东廓、念庵、两峰、双江,其选也。再传而为塘南思默,皆能推原阳明未尽之旨。是时越中流弊错出,挟师说以杜学者之口,而江右独能破之。阳明之道,赖以不坠。盖阳明一生精神,俱在江右,亦其感应之理宜也。”

    有南中之王学,

    《明儒学案》:“南中之名王氏学者,阳明在时,王心斋、黄五岳、朱得之、戚南玄、周道通、冯南江,其著也。阳明没后,绪山、龙溪所在讲学,于是泾县有水西会,宁国有同善会,江阴有君山会,贵池有光岳会,太平有九龙会,广德有复初会,江北有南谯精舍,新安有程氏世庙会,泰州复有心斋讲堂,几乎比户可封矣。”

    有楚中之王学,

    《明儒学案》:“楚学之盛,惟耿天台一派,自泰州流入。”

    有北方之王学,

    《明儒学案》:“北方之为王学者独少。……张后觉字志仁,号弘山,山东茌平人。早岁受业颜中溪、徐波石,深思力践,洞朗无碍。犹以取友未广,南结会于香山,西结会于丁块,北结会于大云,东结会于王遇,齐、鲁间遂多学者。”

    有粤、闽之王学,

    《明儒学案》:“岭海之士,学于文成者,自方西樵始,及文成开府赣州,从学者甚众。文成言潮在南海之涯,一郡耳;一郡之中,有薛氏之兄弟子侄,既足盛矣。而又有杨氏之昆季,其余聪明特达、毅然任道之器以数十。”

    其别出者,又有李材、王艮诸派,

    《明儒学案》:“李材字孟诚,别号见罗,丰城人,初学致良知之学,已稍变其说。”“王艮字汝止,号心斋,泰州之安丰场人。……闻阳明讲学江西,以古服进见,阳明出迎于门外,始入。先生据上坐,辨难久之,稍心折,移其坐于侧。论毕,乃叹曰:‘简易直截,艮不及也。’下拜自称弟子。……阳明卒于师,先生迎哭至桐庐,经纪其家而后反。开门授徒,远近皆至,同门会讲者,必请先生主席。”

    最后之东林、蕺山,亦皆出于王学,而求济其末流之弊。

    《明儒学案》:“有东林、蕺山二学案。东林者,顾宪成、高攀龙等讲学之书院;蕺山者,刘宗周讲学之书院也。”

    故明儒之学,一王阳明之学而已。

    宋、元诸儒,多务阐明经子,不专提倡数字以为讲学宗旨。明儒则一家有一家之宗旨,各标数字以为的。白沙之宗旨曰“静中养出端倪”,

    《明史·陈献章传》:“献章之学,以静为主。其教学者,但令端坐澄心,于静中养出端倪。”

    甘泉之宗旨曰“随处体验天理”,

    《明史·湛若水传》:“若水初与守仁同讲学,后各立宗旨。守仁以致良知为宗,若水以随处体验天理为宗。守仁言若水之学为求之于外,若水亦谓守仁格知之说不可信者四。又曰阳明与吾之心不同,阳明所谓心,指方寸而言;吾之所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以吾之说为非。一时学者,遂分王、湛之学。”

    阳明之宗旨曰“致良知”,

    《明儒学案》:“阳明先生之学,始泛滥于词章,继而遍读考亭之书,循序格物,顾物理吾心终判为二,无所得入,于是出入于佛老者久之。及至居夷处困,动心忍性,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悟格物致知之旨。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其学凡三变而始得其门。自此以后,尽去枝叶,一意本原,以默坐澄心为学的。……江右以后,专提‘致良知’三字,默不假坐,心不待明,不习不虑,出之自有天则。”

    又曰“知行合一”。

    《明儒学案》:“先生以圣人之学,心学也,心即理也,故于致知格物之训,不得不言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夫以知识为知,则轻浮而不实,故必以力行为功。夫良知感应神速,无有等待,本心之明,即知不欺。本心之明,即行也,不得不言知行合一。此其立言之大旨,不出于是。”

    其后邹守益主“戒惧慎独”,

    《明史·邹守益传》:“穆孔晖自名王氏学,浸淫入于释氏,而守益于戒惧慎独,盖兢兢焉。”

    《明儒学案》:“东廓以独知为良知,以戒惧慎独为致良知之功,此是师门本旨。”

    罗洪先主“静无欲”,

    《明儒学案》:“王门惟心斋氏盛传其说,从不学不虑之旨,转而标之曰自然,曰学乐,末流衍蔓,浸为小人之无忌惮。罗先生复起,有忧之,特拈‘收摄保聚’四字为致良知符诀。故其学专求之未发一机,以主静无欲为宗旨。”

    李材主“止修”,

    《明儒学案》:“文成而后,李先生又自出手眼,谆谆以‘止修’二字,压倒良知。”

    王畿、周汝登主“无善无恶”,

    《明儒学案》:“王畿《天泉证道记》谓师门教法,每提四句: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明史·许孚远传》:“官南京,与尚宝司卿周汝登并主讲席。汝登以无善无恶为宗,孚远作‘九谛’以难之。”

    高攀龙主“静坐”,

    《明史》:“高攀龙与顾宪成同讲学东林书院,以静为主。”(《明儒学案》载高攀龙说静坐之语甚多。)

    刘宗周主“慎独”,

    《明儒学案》:“蕺山先生以慎独为宗,儒者人人言慎独,惟先生始得其真。”

    纷然如禅宗之传授衣钵、标举宗风者然。谓为由宋、元以来,讲求理学,渐从由书册直指人心,可;谓为堕入禅学,遁于虚无,亦可。要之明儒之学,与宋、元之学,固大不同也。

    阳明之学之最有益于世道者,即在主张知行合一之一语。自宋以来,书册日多,著述日富,讲求讨论,虽进于前,而人之立身行事,反与书册所言分而为二。充其弊必有学术日昌、人心日坏之象。阳明着眼此点,故劝人即知即行,使知不但徒腾口说无益,即冥心妙悟而不验之实事亦无益。此正当时科举中人口孔、孟而心跖、蹻之对证妙药,抑亦吾国从古以来圣哲真传。盖吾国自古相传之法,惟注重于实行,苟不实行,即读书万卷,著作等身,亦不过贩卖炫鬻之徒,于己于人,毫无实益,即不得谓之学问。使后之学者,咸准阳明之说而行,无知愚贤不肖,行事一本良心,则举世可以无一坏人,而政治风俗,亦无一不可以臻于尽善尽美之域。无如人心痼蔽,惟喜求知而惮实行,谈玄说妙者,务出新说以相胜,安于卑近者,转执其流弊以相訾謷,甚至在为人行己之外,别求一种学问以为能,研究此等文字者,方足为学,而其他皆空谈,是岂阳明所及料哉!

    《传习录》:“古人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者,只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也只是个冥行妄作。所以必说个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种人茫茫荡荡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个揣摸影响。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补偏救弊的说话,若见得这个意时,即一言为足。今人却就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功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功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又不是某凿空杜撰。知行本体,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时,即说两个亦不妨,亦只是一个;若不会宗旨,便说一个,亦济得甚事,只是闲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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