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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流品的不齐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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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美国,以及其它近代国家的革命运动可以说是全都建筑在平等观念之上。美国革命的时候发表过一篇《独立宣言》,就用平等的观念来号召,当时起草的人是约茀孙 〔77〕 (Thomas Jefferson),他说到一切的人是生而平等的,他认为这是无须解释的一个真理。也许约氏在起草的时候,特别想到的是政治权利的平等,而并不是人格的任何方面都平等。不过,一种笼统的平等观念,在当时的哲学思想与社会思想里是很普遍的,约氏的主张也无非是时代的一个反映罢了。至于平等观念的所以深入人心,家弦户颂,实开始于法国革命,而最负责任的人是革命前夕的一位思想家,卢梭(Jean Jacque Rousseau)。这观念流传以后,最能够利用它的当然是一般想利用民众的政客,以及那些亟于求理想社会的来临的乌托邦主义者;一到他们手里,这观念就成为一个口号。革命的表面的成功,不用说,一大部分就建筑在这口号之上。不过革命过后,这口号的宣传的力量还是很大,始终没有消灭。再就美国而论,教育制度的基本信念之一是它,政治制度的基本原则之一也未始不是它。在工会组织的信条里我们固然可以找到它,在种种慈善机关的设施里,我们也不难发见它的踪迹;事实上,我们可以在任何社会的举措里观察到平等主义的流风余韵,特别是在美国。

    我们不讲平等则已,讲则决不能把它限于政治权利的一方面,而势必牵涉到人格的一切品性,特别是心理的品性以至于道德的品性。大抵体格上的不平等最显而易见,所以在这方面主张平等的人不至于太多,至于心理品性,特别是道德品性,则比较不易捉摸,表面上似乎容易受教育的熏陶的影响,于是平等的议论便有机可乘。一个孩子在学校里老不升级,我们不是怪学校设备不好,教师教法不好,就埋怨孩子不用功,好像只要设备好,教法好,孩子肯用功,它就一样的可以升班,和别的孩子没有多大分别。学童不用功,我们一向以为是肯不肯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我们对于道德的责任,更其有这种看法。我们以为任何人对于他自己的行为,应当同样的负责,所以凡属不能遵守一种道德的条例的人,我们就要加以责罚,到能强勉他就范的程度为止,否则就要加以进一步的责罚。我们总以为他的所以不就范,又是一个肯不肯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 〔78〕 事实上是,不用功与不就范,往往是“不能也,非不为也”,理智的行为与道德的行为都牵涉到一个能力的问题,一个人的所以不肯,往往是因为他不能,而不能的程度又因人而有不同。只是一般的人,溺于成见,不这样看罢了。

    不过这种成见是很容易纠正的。有比较大的一群人在此,我们但须从旁略加窥察,便可以知道,没有两个人,在任何身心品性之上,是完全相同的。如果进一步的用统计方法加以测量,更可以知道,即使把最极端的例子搁置一边以后,所谓比较寻常的人中间,依然可以表现各式各样的身心品性的不齐,其中最上品的例子和最下品的例子彼此相差大抵在两倍以上。这两倍以上是一个最概括的看法,无论身材的高矮,体力的强弱,官觉的快慢,智能的高下,德行的好坏,全都是如此。若加上最极端的例子,那上下品的相去就远不止两倍了。上智与下愚之间,可以相差到七八倍。 〔79〕

    流品之间,不但是不齐的现象,并且不齐得有一个规矩。即就身材一端而论,我们知道寻常的身材或不高不矮的身材比极高极矮的身材要多得多。如果在一个旷场上,我们让各种身材的人排成若干队,让身材最高的一队站在右边,身材最矮的一队站在左边,其余依次站在中间,在场上划一条粉线,让各队都走靠到粉线以后,观察者在高处望去,或由高处摄取一张相片,他可以发见一个平面的金字塔的状态的人群。就统计的术语,这叫做“变异分流的人口”(population grouped in arrays of variates)。最中间的一队代表着全人口的“中度”(median)的身材,人数最多而拖得最长的一队代表着全人口的“时度”(mode)的身材,所谓时度,指在这个人群里这种身材的高度是最时髦的。如果我们在每一队的最后一个人的立足之点画上一个粉印,再把这些粉印连贯的画成一条中间坟起的曲线,这条曲线在统计学上就叫做变异性 〔80〕 曲线(variability curve)或叫做频数曲线(frequency curve)或正常曲线(normal curve)。不画曲线,而把每一队的人用一个柱形的方格来代表,结果也是一样,许多统计的图表是用这方法画成的。不过品性的性质不同,有的是连续变异的,例如身材高矮,即各种程度的高矮都有,我们在分队的时候,如果用尺做单位,例如五尺以上六尺以下为一队,则事实上一队之中还有寸的区别,用寸做单位,亦然,一队之中还有分的区别;所以越是连续变异的品性越适宜于用曲线来代表。

    如今我们举一个身材变异的实例。美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对于应征的兵士,作过一次大规模的体格测量,身材而外,当然还测量到许多别的品性;当时主持其事的人就是优生学家达文包(Charles B. Davenport) 〔81〕 。下面的数字就是从他的报告里摘取来的。

    读者如果有兴趣,可以自己根据了这些数字画成一条变异性曲线。 〔82〕

    体格品性的不齐如此,心理的品性也未尝不如此。即就智力论,平庸的智力占大多数,上品与下品的智力便依次分两边递减,越趋极端则人数越少,世间上智与下愚不多,就是这个缘故。上品与下品的越来越少,真好比两个背道而驰而节节相对称的山坡。我们用智力测验来测量智力,用智力商数来计算智力,我们以一〇〇分作为最平庸的智商,那地位就在山巅之上,由此上下坡,大率一边加二十五分,一边就减二十五分,一边加五十分,一边就减五十分;所谓对称就指这种递加递减的趋势。两坡越是对称,所成的曲线越配叫做上文所说的正常曲线。

    关于智力的流品不齐我们也摘录一个实例如下:

    这些数字是从忒孟(Lewis M. Terman)的《智力的测量》(The Measurement of Intelligence)一书里摘取的 〔83〕 。所代表的儿童总数是九〇五人,最小者满五岁,最大者满十四岁,都是未经选择过的,唯其未经选择,才有统计的价值。读者也不妨根据了这些数字自己画成一条曲线,他可以发见这一条曲线比上文关于身材的要正常得多。

    何以会有这样一条两坡对称的正常曲线是值得研究的。一个品性的形成,原因是很多的,如果每一个原因的活动又完全按着机遇的原则,则结果就可以得到这样一条曲线。正常曲线的来历可以从打靶的结果里看出来。有一个善于打靶的人在此,打得很准,每打一枪,不是正中鹄的,便是虽不中亦不远,结果是正中鹄的的最多,越离开鹄的的越少;如果靶子是好几条直的木板拚成的,则每一条木板等于一个直档,最中间的一档的弹孔当然最多,越到两旁,弹孔便越少;再如果在靶子下面承上一个筐子,筐子中隔成好几个直的格子,数目和木板的数目相当,并且彼此衔接,而发出的子弹,假若打到靶子留下弹痕以后,即分别往下坠落在筐格里面,高下累积的结果,综合了看,必自然而然的成为一条正常的曲线。

    打靶而外,我们自己也可以安排一个性质相似的试验,而得到同样的结果。这试验所需的设备很简单:一块宽平的长方形的木板;一块挖成许多平行的槽的木板(像以前中国商家用作放铜币的钱板,一块板上有十条槽,每条槽里可以放铜元一百枚);一块玻璃,大小与带槽的木板相称,可以装配在这块板上,使放在槽里的东西不致彼此相混;一升干的豌豆或黄豆。如今把宽平的木板斜斜的搁起,成一个很不陡的坡度,高的一端随便用什么东西支起,低的一端即用带槽而装有玻璃的木板撑住,使两板之间有一个一百度光景的角度,同时又务使各个平行的槽口和斜板的边缘密切的衔接。安排定当,然后两手捧一把豆子到斜板的高的一端的中心,让它们徐徐滚去,终于滚到低的一端而落在槽里,最中间的槽所得的豆子自然最多,但两旁的各槽里也会得到相当的数量,就是最在边缘的槽也不会完全向隅,因为豆子虽圆而不太圆,决不会一颗都滚一条直线,而进行之际,有的不免向右跳跃,有的不免向左跳跃,所以边缘的槽多少也会分到几颗。总之,试验完毕的时候,我们再看带槽的板里所累积着的豆子也自然而然的构成一条大体上很正常的曲线。 〔84〕

    我们说打靶的结果和滚豆试验的结果都可以构成一条正常的曲线,也许说得太快了。它们所构成的其实还不是一条很光洁的曲线,而是一个有级层的平面的金字塔,筐子里的一格或木板上的一槽就是一级。不过统计一个品性的时候,划分的组别越多,则级数也越多,而每级所占的空间便越少,终于可以到达一个程度,让统计学家或数学家,在画成线条的时候,不妨忽略这些无数的级层所构成的小曲折,而画做一条中间坟起两旁坡下的波形的线条,那才是真正的正常的曲线。在品性变异的研究里,即,在变异性的研究里,正常曲线的概念是最基本的,而就人类的品性而论,凡属可以测量而经人测量过的种种品性都适用这个概念。

    打靶的结果所以会构成一条曲线是因为许许多多的因素的机遇性的活动,地心吸力,风的动荡,靶手的目力手力的未能完全控制,枪弹标准化的程度不齐,等等,便是可能想到的因素的一部分。滚豆试验也复如此,豆的不圆而跳跃,送豆的手和指的摇动,斜板的平滑的程度,以至斜板上偶然沾上的尘土,等等,也都是因素的一部分。人类品性的变异性也复如此,许许多多的因素,有属于遗传的,有属于环境的,也按着机遇或适然的原则不断的在那里活动,因此,身体便有高矮的不齐,脑力便有智愚的不齐,其它任何特性总要分出许多流品来,而此种不齐的流品都可以构成一条正常的曲线。不过如果我们把滚豆的斜板向左或向右倾欹一下,则滚落的豆所构成的一条曲线就成为左倾的,即左坡陡而右坡渐,或右倾的,即右坡陡而左坡渐,而不再是正常的了。人类中间一种品性的分布,如果遇到和木板倾欹同样的情形,即某一个因素特别的强有力,或某一个因素不作机遇性的活动,而作有计划有规律的活动,则结果也复如此。此种曲线就叫做倾欹的曲线(skewed curve)。就普通的情形而论,品性分布所构成的正常曲线比倾欹曲线要多得多。

    流品的不齐不但是成人中间的一个事实,在幼稚生活中,以至于胎期生活中,也一样的看得出来。体格大小的不同,当然是最容易看,我们很可以假定,这种不齐在受精后的胚细胞时代就已经存在,胚细胞分裂而成一个小胚胎以后,只要在显微镜以下观察得到,这种不齐也就可以测量得出。

    就原先的胚细胞而论,一个前途要产生一个六尺身材的人的胚细胞比起要产生一个五尺身材的人的胚细胞来,也许是一般大小。多少次分裂所造成的细胞,若就每个细胞而言,彼此的大小也许也是一样。不过前者的细胞的数量要比后者为大。换言之,婴儿的大小和细胞分裂的速率有关系,大婴孩快些,小婴孩慢些。因此,我们可以推论,一样一个胚细胞,大婴孩的潜在能力要大些,好比一只表,这种表的发条又长又转得紧,原先就准备着走得快些的。而这种细胞分裂的较大的速率也是打头就存在的,因为它是遗传的一部分。

    不过这并不是说凡属同父母所生的任何两个男孩或两个女孩便可以有一样大小的身材;谁都知道弟兄之间或姊妹之间的高矮也是不齐的。不过我们如果说,凡属从高身材特别多的家世里出来的子弟大抵要比寻常人为高,即身材要在中人以上,而从矮身材特别多的家世里出来的子弟,则大体言之,适得其反,则理论上既讲得通,事实也确乎是如此。但若只一家的范围而论,则不齐或变异的现象依然存在;假定一对夫妻,能够像一对昆虫一样,产生大量的子女的话,则这些子女的高矮不齐依然可以构成一条正常的曲线,不过一家有一家的均数(mean),这个均数也许超过一般人口的均数,也许不及,那就得看家世或血系里高矮身材的多寡为转移了。

    不明白遗传的机构的人,看见了一家的子女,或许比父母高,或许比父母矮,就把它引做“证据”,认为“遗传不足重轻”。不过在明白遗传机构的人看来,假如子女和父母总是一般高矮,像刻板一般,或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般,那才是一桩奇事咧。

    如今我们要说一说为什么一家之中的子女,也会有不齐的现象。男女的精质细胞,本来和体质细胞一样,各有染色体二十四对 〔85〕 ,这种精质细胞是不成熟的,及其成熟,而分别成为精细胞或卵细胞,则必须经过一次所谓折半分裂,即二十四对要减为二十四条,每一对出一条。这番折半的过程是必须的,否则双方精质的结合以后,原先的二十四对岂不就成为四十八对,而种族原有的染色体的特殊的数目,就不能维持了么? 〔86〕 假如不能维持,则胚细胞的发育势必失其常态。不过既经折半,则结合的结果依然是二十四对。

    既折半以后,基因的数量也是减了一半,及精细胞卵细胞结合而成胚细胞,则基因的数量也复恢复原状。不过双方的二十四对既各出一条,而此条又是每对中的任何一条,则双方折半而又归并的结果,在基因的遇合上,势必引起极大的变迁,因此,子女的不会完全像父亲,或完全像母亲,是显而易见的了。又根据机遇或适然的原则,先后出世的兄弟姊妹,所得到的染色体的新的集合,以至于更复杂的基因的新的集合,也势必不会完全一样,有的好些,有的坏些,就身材的一部分论,有的进而构成高身材,有的进而构成矮身材。譬如玩纸牌,例如过桥纸牌(bridge),搭挡的人的两副牌也许都不坏,但两副之中都有一些不大好的牌,如果合并起来,可以凑成一副很不好的牌。反过来,两副不大好的牌,择尤的拼凑一下,可以成为一副很好的牌。如果不明加选择,而盲目的抽取,所抽得的一副牌,也可以碰得比原来的两副好些,也许坏些,也许差不多。如今基因既因折半分裂而离,又因受精作用而合,所得的结果正复如此。父母好比两副搭挡的原来的牌,子女好比两副牌里拼凑出来的一副新牌,所以亲子之间决不会完全一样;子女好比拼凑出来的几副新牌,但前后两次的拼凑也不会完全相同,所以兄弟姊妹也不会完全相像,牌的张数不多,犹且如此,何况基因的数量要比纸牌大得多呢?第一章里讲到的妙肖的孪生子固然是例外,但严格的就遗传学的立场说,或就细胞学的立场说,此种孪生子不是两个人,不成一兄一弟,或一姊一妹,而是一个人的两半。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子女的基因既一半从父而来,而一半从母而来,则亲子之间虽不完全相像,而多少总有好几分相像,即对于任何品性,在遗传上说有好几分关联或相关,而此种相关,据统计学家的计算,可以高到〇·五〇。品性当然有隐有显(见下文第四章),各种品性接受环境的影响也各有深浅的不同,如果一个品性在遗传上是一个隐品,或比较的容易接受环境的影响,则相关的程度,尽管在底子里一样的高,就看得见量得出的形态而论,便高不到〇·五〇。兄弟姊妹间的关系也复如此,兄或弟,姊或妹,从父或母所得到的每一对染色体里的一条,根据机遇的原则,也许是同样的一条,也许是另外一条,所以彼此相缘的程度或相关的程度,大体上也趋向于〇·五〇,也同样的受上文所说的限制。总之,因遗传而发生的亲子间或昆季间的理论上的相肖程度是五十分,或〇·五〇。

    遗传品性的所以表现为品性,不用说,是有它的必须的条件的。它们决不会自动的发展为品性,而必须有可以发展的境遇。换言之,我们不能离开了环境说话。遗传与环境,性与养,决不是两个对立的东西,我们不能说遗传对环境,或性对养,而要说遗传与环境,或性与养,或者说,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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