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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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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父亲一样,凯瑟琳不愿意与母亲谈起西里尔的过失,原因也基本相同。正如舞台上的演员惧怕看到枪火,深知后果如何,凯瑟琳与希尔伯里先生也畏畏缩缩,逃避向希尔伯里夫人汇报西里尔的事件。况且,凯瑟琳还不确定自己对西里尔“行为不端”的看法。一如既往,她看到一些父母亲忽略的事实,她在脑海里反复思索西里尔的行为,但不加任何批判。他们会探究他的所作所为是好是坏,对她而言只是实际发生了的事情而已。

    凯瑟琳去到书房,希尔伯里夫人已经蘸好了墨水,提笔说起:

    “凯瑟琳,我刚想起一件关于你外祖父的怪事儿。我现在比他去世时大了三年零六个月。虽然还做不了他母亲,但可以当他姐姐呢,依我看也真是神奇。我今早要抖擞一点,多干点活儿。”

    语毕她开始写作,凯瑟琳坐在自己的桌子上,解开一捆正研究着的旧信件,心不在焉地抚平纸张,开始破译褪色的文字。过了一会儿,她望了望母亲,揣摩她情绪如何。希尔伯里夫人脸上一片宁静幸福,每一块肌肉俱相当放松。她嘴唇微启,呼吸平缓而有节奏,就像孩子专心致志砌着积木房子,每添上一块砖,欢喜便加一分。希尔伯里夫人的每一笔一画,构建起过往的蓝天绿树,唤起逝者的话语。房间里静悄悄的,此刻的声音不复存在,凯瑟琳想象房中涌起一个深幽的水池,漫溢着过去的回忆,而她与母亲沐浴在六十年前的阳光当中。她好奇比起过去富裕丰盛的馈赠,此时此刻能给人们带来什么?这是一个星期四的早晨,时光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经壁炉架上的时钟新鲜铸造。她竖起耳朵,可以听到远处一辆汽车鸣笛驶近,车轮滚动的声响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她还能听见房子后面一条环境稍逊的街上,商贩热闹地叫卖着老铁和蔬菜。每一个房间都累积着各自的联想,一旦被用于某项特定用途,定然会散发记忆,记述它曾目睹的情绪、思想与姿态,要在其中尝试不同类型的工作,几近全无可能。

    凯瑟琳每次踏进妈妈的房间,不知不觉便受到这些因素影响,它们在她年幼时已经存在,带有些许甜蜜和庄严,与她记忆里外祖父埋葬其中的威斯敏斯特寺那连绵幽暗与铿锵回响密切相连。所有书籍、所有图片,连每张椅子、每张桌子,都要么属于他,要么与他相关;甚至是壁炉上的陶瓷小狗和赶着羊群的小牧羊女,凯瑟琳经常听母亲说起,都是外祖父以一便士一件的价钱从肯辛顿大街上一个捧着一盘玩具兜售的小贩那儿买来的。她常坐在这房间里,痴痴想着已然消失的人物。他们眼睛和嘴唇周围的肌肉近在眼前,每人带一种口音,穿着不同的外套,系上各色的领带。她经常游移其中,像是活人中一个无形的幽灵,比起跟自己的朋友,她与这些逝去的灵魂更熟悉。她知道他们的秘密,还拥有神圣的预知能力,对他们的命运一清二楚。在她看来,他们多么不幸啊,过得混乱糊涂,一错再错。她能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令人沮丧的是,他们根本不理睬她,注定要固执己见,自作自受。他们的行径通常荒唐可笑;他们的习惯极不合理;然而,每每想起他们,她深感彼此紧密关联,尝试批判其行为也无济于事。她几乎忘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着独立于他们的未来。在像今天般低沉失意的早晨,她会设法给旧信件中的疑难找找线索,探求使他们的行为合情合理的缘由,寻觅他们持之以恒的奋斗目标。可她不得不中断。

    希尔伯里夫人站了起来,眺望窗外河上一连串驳船。

    凯瑟琳注视着她。希尔伯里夫人猛地转过身来感叹:

    “我可真是迷了魂!你瞧,我只想要三个句子,三个直截了当的句子,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她开始在房里踱步,忽地拿起了掸子;但是她太懊恼了,就算是给书背掸灰尘也无法舒缓。

    “而且呀,”她说,将刚写完的一页纸递给凯瑟琳,“这段貌似写得不大好。凯瑟琳,你外祖父去过赫布里底群岛吗?”她以恳求的眼神向女儿求助,“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赫布里底群岛,忍不住描写一番。也许这可以用在某一章的开端呢,你懂的,章节起始时总与后面的发展大有不同。”凯瑟琳细读母亲写下的文字,像老师评价孩子的文章般认真。她的脸色使焦急等待的希尔伯里夫人了无希望。

    “写得可真漂亮。”她终于开始点评,“可是,你看,妈妈,我们应该从一点写到另一点……”

    “哎哟,我知道。”希尔伯里夫人慨叹,“可我做不到呀!我想起了一件又一件事。我了解他的方方面面,(如果我不了解他,还有谁了解他?)但我就是没法写下来。这儿,”她摸摸额头,“这儿有一个盲点。晚上我辗转反侧,怕至死都写不完这书。”

    想着人终有一死,她一下子从欣喜若狂变得郁郁寡欢,那抑郁也传染了凯瑟琳。她们多么无能,一整天鼓捣文字!时钟正敲响十一点,可她们什么都没做成!她看着母亲翻着桌上一个巨大的黄铜盒子,却没有过去帮她。凯瑟琳猜测,妈妈肯定是找不到某份资料,她俩要浪费整个上午来找了。她恼怒地垂下目光,重读母亲撰写的美妙语句,细品其中的银鸥、清澈的溪流洗涤的纤巧粉花与漫山遍野的蓝色风信子,直到察觉母亲沉默不语,方抬起眼睛。希尔伯里夫人从桌面上一本相册中取出老照片,正一张一张查看。

    “你瞧瞧,凯瑟琳,”她说,“就算留着讨厌的胡须,以前的男人还是比现在的英俊得多吧?看看老约翰·格拉汉姆穿着他那白背心,噢,还有哈雷叔叔。这大概是仆人彼得,约翰叔叔从印度把他带回来。”

    凯瑟琳盯着母亲,闭嘴不答,一股怒火呼地升起,碍于两人的关系却无处宣泄,在心里越烧越旺。母亲要求她献出时间,给予同情,这要求多么不公平。凯瑟琳痛苦地沉思,希尔伯里夫人要走了她的时间和同情,又将其全然浪费。不过,她一下子想起还得跟母亲聊西里尔的事儿,怒气立刻消散无踪,如同滔天巨浪翻滚激扬,撞击散落后回流海洋。凯瑟琳重感平和关切,盼望母亲免受任何伤害。这么想着,她本能地穿过房间,坐在母亲的扶手椅臂上。希尔伯里夫人把头倚在女儿身上。

    她翻着照片,若有所思:“有什么人能比一位急人所需,解人所难的女士更高尚可敬?凯瑟琳,你们这一代年轻女性在这方面有何进步?我能看到她们,身穿带荷叶边装饰的衣裳,打扫着麦尔布礼大宅的草坪,人人平和庄严、优雅贵气(后面还跟着家养的小猴子和深色肌肤的侏儒),

    好像除却美丽和善良,世上什么都不重要。有时候我觉得,她们确实比我们做得多。她们本身就比我们优秀,这比起‘比我们做得好’还要优胜。依我看呀,她们就像是雄伟的大船沉稳行进,从不推不攘;不像我们总为小事烦恼,她们不紧不慢,如白帆轮船一样平缓滑行。”

    凯瑟琳试图让母亲停下来,苦于找不着机会,忍不住也翻看起相册中的老照片。这些红男绿女的面庞在喧嚣嘈杂的尘世间闪耀光芒,如母亲所言,带着非凡的尊严与平静,仿佛他们是公正公平的君王,理应得到尊崇敬爱一般。有些脸孔美丽得难以置信,有些则丑陋得不堪入目,但没有一张脸无聊沉闷,也没有一张脸显得微不足道。高挺僵硬的褶皱衬裙正适合女士,绅士的斗篷礼帽彰显个性。凯瑟琳又一次感受到四周宁静的空气,仿佛远远传来海浪拍岸的声响。可是,她知道她必须回归现实。

    希尔伯里夫人继续东拉西扯,从一个故事扯到另一个故事。

    “这是珍妮·曼纳林。”她说,手指着一位气质高雅、满头白发的夫人,她的缎子长袍上串满了珍珠,“我一定跟你讲过,有一回女王陛下到她家做客,她发现厨师醉倒在餐桌下,于是她撩起天鹅绒长袍(她总是穿得像个女王似的),自己做了全餐,待出现会客时,还犹如在玫瑰堤岸边睡了一整天那样神清气爽。她什么都能办成————她们所有人都那样————能建成一座小屋,也能刺绣衬裙。”

    “这是奎尼·科洪。”她翻着页往下说,“她把棺材一道带去牙买加,里头装满了漂亮的披肩和帽子。在牙买加可没法买棺材,她又害怕会死在那儿(她还真在那边去世了),被白蚁吃个精光。还有赛宾,她最最可爱了。啊!她走进房间时,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这是米里亚姆,她披着马车夫的斗篷,把小披肩都穿在身上,底下还套上大大的靴子。你们年轻人以为自己够离经叛道了,哼,那可没法跟她比。”

    她又翻了一页,照片上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士,摄影师给她戴上一顶王冠。

    “啊,你这混蛋!”希尔伯里夫人喊道,“你以前真是个可恶的老暴君,我们在你面前都得卑躬屈膝!‘玛姬,’那家伙常说,‘要不是有我,你现在在哪里?’这倒是真的,

    是她撮合他俩的。她对父亲说:‘跟她结婚吧。’他就照做了。她对可怜的小克拉拉说:‘跪下吧,对他毕恭毕敬。’她也做到了,但当然,后来她不乐意了。不然还能怎样?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被那家伙吓得半死。那老暴君从来没有悔过,说她给了他们三个月神仙眷侣般的时光,不能企求更多了;我有时想呀,那也是真话,的确比我们大多数人有过的快乐日子都长了。我们只不过在假装欢乐,而他俩不愿虚饰。”希尔伯里夫人沉吟:“那时候,男女之间非常真诚,尽管你们年轻人直言不讳,却缺乏那样的诚挚。”

    凯瑟琳再次试图打断母亲。可希尔伯里夫人从回忆中汲取了活力,正在兴头上呢。

    “他们当时肯定是知己。”她追忆,“她常常唱他的歌。唉,是怎么样唱的来着?”希尔伯里夫人的嗓音非常甜美,她咏起了父亲其中一段闻名的诗词,诗词被一名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作曲家谱上了荒诞迷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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