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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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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路向北出了城门,回头一望,却见田牛两人仍是远远地跟着。他早知田牛两人绝对不会轻易死心,想来刚才是因为人多,露了那一手又让他们有所忌惮,所以没有下手。易地而处,程楚秋也知道,只要紧紧地跟着猎物,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程楚秋全身僵直,想回头一探究竟却又不敢。这人居然能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背后,武功之高,匪夷所思,随时都能出手致自己于死命。他出道以来,从未碰过这么强的高手,心中不禁怦怦乱跳。

    要换作平时,他早就忽然来个回马枪,拦住两人,好好质问一番。可是此刻他实在不愿意再多生事端,只是却也忍不住好胜,暗道:“好,我就看看你们两个能够追到什么时候。”

    但见田牛两人绕着自己不住打转,打持久消耗战的意图明显。程楚秋对自己的武功虽然一向深具信心,但也不是自大狂,一念及此,脚下步伐错动,也跟着绕圈子急奔。

    第二天一早,程楚秋依约换过新衣服去找工头。那工头另外叫过两个人过来,吩咐道:“你们两个带着这位程兄弟一起去,东西就交由他来点。要是见到徐大人,记得照子放亮一点。如果见不到徐大人也没关系,把东西交给费师爷,他会安排一切的。”

    可是不知为何,他还是忍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他有比眼前这些痛苦的差事,更令他感到困扰,而需要逃避的吧?程楚秋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事实就是,他确实忍了下来,任人呼来唤去。

    程楚秋闻言一愣,转过身来,却见那两人似笑非笑地正望着自己。便在此时,那伙计依着吩咐,将酒送到程楚秋桌上,说道:“客倌,那两位爷请客。”程楚秋右手一挥,示意伙计退下。

    只听得其中一人道:“哎哟,咱们程大侠派头大得很,不屑理我们哩!”另一人道:“你忘了自我介绍了,光是一壶酒,好稀罕吗?”两人一搭一唱,相互调侃。程楚秋完全不予理会,浑然没事人一般。

    程楚秋心中有气,道:“你们两个把我当成俎上肉了。”说道:“这么说来,我还真的得喝你们一杯,多捞些本了。”

    这天下午,工头忽然差人把他找去。迎面劈头便问:“你识字吗?”程楚秋不知他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

    原来他啷当入狱,身上的银两早给摸了出来,狱卒让他带着几个铜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程楚秋从未过过如此窘迫的日子,好在他生性豁达,叹一口气,便已释然。花了两个钱买了一只烧饼配了粗茶吃了,剩下的揣在衣袋里,心想:“现在风声正紧,我又从狱中脱出,真凶定会按兵不动,静待时机。我得先把自己安顿下来,从长计议。”

    先前那人拗不过另外那人的苦苦央求,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细声说道:“只要把这瓶子里的东西倒在酒里,让徐大小姐喝下,不用半个时辰,她就会主动投怀送抱啦!”另一人道:“那不就是春|药嘛!”

    程楚秋心中暗道:“该死!”不动声色地道:“一千两银子?我倒有点受宠若惊了。”

    那前额微秃的中年男子道:“我先带你去见师爷吧,大人见不见你,那就看你家主人信上写些什么了。”那姓张的陪笑道:“是,是。”

    可是回头想想,这工头不但给了他工作,还管吃管住,现在又拿钱给他,算也是信任他。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也未免太对不起人家。再想,明天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神秘,也颇令人好奇,最后还是决定耽搁下来。

    正自为难,忽见山边有群土木工人从山坳边弯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抱怨。经过身边时,程楚秋仔细一听,原来都在埋怨工头只知道催促赶工,休息时间越来越少。

    原来那程楚秋接二连三地找牛君辅单挑,田敬容瞧在眼里,心中颇是焦急。及至程楚秋想以内力高下速战速决,更知不妙。自己这一边明明是以二敌一,放着这样的优势不用,大是不智。于是身形一动,朝着程楚秋背后发出一掌。既是以腹背之势夹击,亦是围魏救赵之计。

    两人干笑一声。其中一人道:“算是我们兄弟俩失礼了。在下姓田,这位是我兄弟,姓牛……”程楚秋这才停下动作,看了两人一眼,说道:“原来是江湖人称:‘要钱不要脸,犁牛不耕田。’的田敬容、牛君辅两位仁兄。失敬,失敬!”

    程楚秋假意追了几步,以威吓两人别再回来。随即复行向北。他原本就往北走,如果田牛两人还不死心,也许会猜他往其他方向,自己偏偏继续向北,来个实者实之,虚者虚之。

    程楚秋这才看清楚这位徐大人的长相。其实五十岁的他,因为保养得宜,看来一点也不老,实是何“寿”之有?却又拜个什么寿?不过人家可不管,既有面子,又有贺礼可以收,宾主尽欢,何乐不为?

    一阵晚风吹过,树叶婆娑,响起如潮水般沙沙声响。程楚秋身在其中,颇有腾云驾雾,或凭虚御风的感觉,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他口称“失敬”,脸上却殊无敬意。不过田牛两人,见程楚秋居然能一言说出两人姓名,倒是颇感意外。那先开口的田敬容道:“没想到我们兄弟俩的贱名,程大侠居然记得这般清楚,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只听得另一个声音道:“你没瞧见她刚刚走进去的那个模样,小蛮腰这么摇啊摇的,想到这里,我就血脉贲张,怎么会没有兴趣?不过她是官家小姐,千金之体,把脑筋动到她身上,你不要命啦?”

    牛君辅从未见过头脑这么好,悟性这般高的人,由于久久等不到田敬容的援手,他渐渐难以支持,于是将心一横,舍掉两人所研究出来的阵法,以单纯的本家功夫应对。

    程楚秋道:“送礼?送什么礼?”那姓洪的道:“头儿既然没跟你说的话,那你还是别知道那么多了好。总之到了那儿,你张大眼睛瞧,就能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一个仓皇应付,一个以逸代劳,结果那就不用说了。更何况程楚秋的武功,原就比他们两人都高。

    当然,要吃这行饭并不容易,赏格越高,对手就越难缠,风险也就越大。重练功夫是来不及了,不过两人倒是开诚布公地相互研究过两家功夫,去芜存菁后,练好几套招式阵法,这十几年来再加上两人临敌实战经验,越练越精,颇有把两门截然不同的武功融合在一起的味道,威力高出不只一倍,因此占了不少便宜。

    老张插嘴道:“这个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程楚秋大怒,忘了自己正在避风头,差点就要破口大骂。那姓洪的见他表情不对,连忙上来拉住他,说道:“程兄弟,你要是能在这里工作,那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还不快谢谢费师爷!”

    前额微秃的中年男子笑了笑,让人把门打开。姓洪的立刻吩咐众人将东西抬进去。那姓张的道:“罗总管,我家主人还吩咐让我带了一封信来,希望能交给徐大人,不知……”

    一阵东拉西扯,那程楚秋趁机问道:“两位大哥,我们这会儿要上哪儿去啊?”那姓张的道:“头儿没跟你说吗?我们要去送礼。”

    他又听了一会儿,但听得两人谈话内容无非是对徐家小姐的各种遐想,心道:“瞧这两人的装扮、言谈举止,应该是练过几年,而且是某一位宾客的保镖护院。”

    程楚秋听到这里,脑海中忽然想起姚姬来了,心中怦怦直跳,只听得另一人续问道:“练武的人尚且如此,那一般寻常人又如何受得了?”先前那人道:“这你就懂啦,那徐大小姐有何本事,可以抵挡得住?不过这药量千万要小心拿捏,否则她再怎么风骚,要是一命呜呼,就只能享用一次了。”

    若果真如此,那两人就应该已经在附近了,这才有办法在那丫鬟的手中,制造下毒的机会。

    不过他尚不愿停步,仍是不断向前奔去,速度亦不稍缓。不久之后,但听得隐隐有江水声隆隆作响,竟是在不知不觉间,来到湘江边上了。

    好心的渔家收他的钱后,还赠了他两只螃蟹。程楚秋提着两只螃蟹上岸,进到湘潭县境,找了一间饭馆,让厨房的帮忙煮了,权作午餐,剩下的钱不够沽酒,便改沏了壶茶。

    牛君辅道:“你若肯乖乖合作,不但饶你一命,一路上跟着我们吃香喝辣,保证决不亏待。”田敬容听了,哈哈大笑。

    再说他自视亦是甚高,根本没把雷颂德、曹崇,还有他的两个师兄放在眼里,更不用说寄望他们查出真凶了。一想到师父的血海深仇,不知何时能报,还有自己与文君的婚事,也从此遥遥无期,追根究底,都是贪杯好色误事,不禁嗟叹连连。

    原来他想,根据纪良平与曹崇的说法,那姚姬是服食一种春|药过量致死,尤其那曹崇清清楚楚地提到:“这种春|药经过查证,并非一般寻常的药铺所能配出,它应该是江湖上秘密门派的一种用药,用在身怀内功的人身上,药效只有更强。也就是说,它的配制是用来对付武林中人。”

    不过程楚秋是师爷要的人,这姓罗的在他面前也就不敢再那般嚣张。梳洗一番,换过衣物之后,便直接领他去找师爷。那师爷见了,赞道:“你的体格长相都不错,徐府就少了像你这般人才的人。今天晚上大人寿宴,各方的贺客很多,你今天就负责在大门旁帮忙带客入座。”

    程楚秋便是不想再多惹事端,也只怕有所不能了。心生一计,趁着四下无人,忽然发足狂奔,然后躲在道旁的长草当中。待两人急急忙忙追赶上来,突然从背后杀出。

    程洪二人跟着那人一路行去。程楚秋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那人道:“我姓罗。”程楚秋听他语调颇为冷漠,心中不快,只“嗯”地一声,不再说话。

    原来这两人差不多在三四十岁年纪,比着程楚秋还要大上十来岁,江湖打滚一二十年,换来的不过是旁人背地里挖苦调侃的外号。而这个程楚秋年纪轻轻,竟然人称“大侠”,越想实在越不是滋味。所以他嘴上说“荣幸之至”,脸上也是毫无荣幸的表情。

    程楚秋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张大眼睛,往四处瞧去。忽地又想:“既然会把脑筋动到下毒迷|奸,可见他们两个根本不懂点穴,所会的武功能高到哪里去?程楚秋啊程楚秋,你何时变得这么胆小如鼠啦!”

    先前那人道:“什么春|药?一般的春|药不过是催情剂,那有什么特别?我这味大有来头,得之不易,一般江湖郎中是配不来的。嘿嘿,我告诉你,就算对方练过内功,是个武林中人,在内力的催动之下,药效只有更强。到那时激|情浪荡,需索无度,就怕你身子受不了。”

    尚作没理会处,那程楚秋已然起身,说道:“小二,算帐!”店伙计应了一声,却不敢立即上前。程楚秋把钱摆在桌上,迳行离去。

    程楚秋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却听得先前那人说道:“命我当然要,美人却也不能放弃……嘻嘻……”他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是两个跟他毫不相关的人在对话。这两个人早就坐在那边,是自己走到他们两人旁边去,当然不能觉察他们接近了。

    可是这会儿程楚秋的速度比田敬容还快,不但如此,他还好像从刚刚的交手中,抓到了几处两人合作的要领似的,每回总是比田敬容抢先一步,占到他该站的地方。

    因此无论如何,这就是一条线索。程楚秋认清两人的形貌,牢牢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打算他们今天就算不自己找上门来,那就由他找上门去。

    好不容易,把所有形形色|色的宾客都搞定了。程楚秋原本以为可以休息一下,没想到这边忙完,马上便给叫去帮忙端菜,收拾碗盘。程楚秋大叫:“苦也!”帮忙带路还好,就是挑砖头做苦工也罢,程楚秋这辈子目前为止,最做不惯的事情就是伺候别人。现在要他听人呼来唤去,斟茶倒酒,实在是打从心底的千万个不愿意。

    这世上有势着,仗势欺人,有力者,以力凌人,惯例如此,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这两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就动力弱的女人姑娘脑筋,程楚秋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心想:“这厅上应该还有不少跟这两个家伙一样,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高手在里面。”一念及此,将帽子压低,细细瞧着每一桌的客人。

    牛君辅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与田敬容心意相通,一听到“让开”两字,身子随即往旁边一让。便在同时,只听得“碰”地一声巨响,田敬容的身子应声往后飞了出去。

    徐府今天大开筵席,大部分的人都忙到很晚,所以这时虽然初更已过,徐小姐闺房的窗户却仍透着灯光,表示她也还没就寝。不久廊下出现一个丫鬟的身影,手上端着东西来到房门前。几下清脆的敲门声,跟着“伊呀”一声,门扉开启,小丫鬟走了进去,复将房门带上。

    程楚秋道:“两位跟了我一整夜,该不会就为了请我喝酒,这么简单吧?”田敬容笑道:“既然程大侠开门见山的问了,那我们俩也照实说了。程大侠大概不知道,令师兄悬赏一千两银子,死活不论,要逮你回去吧?”

    谈笑间,三人进了城里,来到一幢深宅大院的后门。那姓张的上前叫门,不久之后,门后探出一个头出来,望了三人一眼,说道:“找总管吗?”那姓张的道:“还请通报。”那人将头缩了回去。

    程楚秋赶上众人,询问他们正在赶什么工作。几人见他面生,纷纷走避,其中只有一人回答:因为朝廷下令要重建岳麓书院,期限在即,所以不断赶工。他们几个因为住在附近,回去吃完晚饭后,还要回来赶夜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从背后亮起,将他的影子长长地向前拉出。程楚秋忽然哑然失笑,原来地上就他自己一道影子,看样子,那两个追兵,是追不上自己了。

    程楚秋但觉他无礼,还没开口,那老张已经说道:“没错,没错,程兄弟现在在我们那儿上工呢!”

    那牛君辅勉强接这第二掌,眼前一黑,霎时但觉天旋地转,还来不及运气察探自己有没有受伤,耳边又响起他此时最害怕的声音:“再来!”但见程楚秋迎面而来,使得还是那一招,但掌上内劲了得,不得不应。

    费师爷接过,看也不看,说道:“让人把东西搬进库房,没其他事的话,你们就下去吧!”一物克一物,这个姓罗的在程楚秋面前趾高气昂,跩得跟什么一样,可这会儿师爷出来了,就突然变成一只老鼠了。

    几天下来,大家只知道这个年轻人来历不明,但是工作认真,人也相当和善,从来没人把脑筋动到“武林高手”上面来。

    田敬容道:“程大侠,我们请你喝这壶酒,是有个名堂的。”提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递到他的面前,续道:“这杯叫敬酒。”又斟了一杯,重复前面的动作,说道:“这杯呢,就叫罚酒。你爱喝哪一杯,由你选择。”

    那老张总共来送过两次礼,这回是第三次,却是头一次听到这什么“下次不要再破费了”的话,而这费师爷的脸色,也是第一次这么和善。

    那姓张的道:“我家要是有钱给我念书,以我的聪明才智,早中状元了,今天就是你们两个给我送礼了!”那姓洪的听了哈哈大笑,直道:“你别做白日梦了!”

    程楚秋心道:“你怎么不干脆带我去?真是麻烦。”抱怨归抱怨,还是又跟着那姓罗的走。那罗总管早从别人那里得知师爷另外找了人来,心中也许不以为然,但嘴上也没说什么。后来但见程楚秋记性不错,只教了一遍,便将全部人名记了起来,这才暗暗佩服师爷的识人之能。

    不久那伙计将饭菜送上。却听得刚刚说话的那人道:“小二,这壶酒请你送去那桌,给那位程大爷。就说是我请客。”

    告别众人,程楚秋心想:“既然在赶工,一定正缺人手,而且这书院与江湖武林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绝对不会有碰到熟人之虞。”

    那田牛两人轻功不比程楚秋好,如此一来,便再也不能以程楚秋为中心绕圈打转,一时阵势大乱。程楚秋便趁此时反客为主,换他绕着牛君辅打转,不断趁隙攻击。田敬容几次飞身来救,他都刻意闪避,不予理会,只紧紧咬着牛君辅不放。

    知道不是自家兄弟,他也没心情停下来一探究竟,当下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脚下使劲,身子往前急窜而出,将身后两人远远甩开。

    原先那两人仍是说个不停。只听得刚刚最先说话的那人续道:“谁说我是痴心妄想?嘿嘿,我有一样好东西,包管她对我念念不忘,非我不可哩!”另一人不信,道:“哪有这回事?你会使妖法?还是下符咒?”

    当天夜晚。

    便在此时,远远地传来几声,蹑手蹑脚的脚步声。程楚秋心道:“终于来了。”把身子伏得更低了。

    程楚秋在树上盯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那丫鬟出来,心想:“这个丫鬟若陪着小姐睡觉,待会儿只怕要一起遭殃。”忽然想到:“那两人明明是想下药迷|奸徐家小姐,但她若是先睡了,这药如何下法?刚刚那丫鬟端进去的东西,只怕已经有古怪了。”

    忽地眼前一花,程楚秋居然不见了。牛君辅这一挡挡了个空,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进了两步。便在此时,只听得田敬容大叫:“让开!”却是不知何时,田敬容已经来到他面前。

    趁着夜色掩护,他一路直往密林深处奔去,只盼离开兄弟们越远越好。他一边飞奔,一边想着心事,卢昆山出言悬赏的话语便没听进去。只是跑着跑着,背后原本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忽然又跟了上来。程楚秋听音辨人,心想:“这两人是谁?好俊的轻功啊……”

    当下便由程楚秋等三人当先,其余人等跟在后面。程楚秋与另外两位互通了姓名。原来一个姓张,一个姓洪,程楚秋便满口“张大哥”、“洪大哥”地称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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