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九十八章 赤潮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不担心自己人的前途,对讨价还价缺乏热情,更乐于讽刺和打嘴仗。森特先生百思不解,次次落在下风,两人几句话就闹得不欢而散。

    “谈完了,跟我走几步吧。”疤面人说。

    一动起手,凯文·格瑞立即绊倒了安格斯。这家伙竟然试图冲上去,在几名暴徒的包围下解救人质!安格斯虽白痴,凯文却一点不怪他,如果现在是雪莉落在歹徒手里,他会干出同样的蠢事来。

    也许是双方共有的遗传特征,也许是发色、瞳形和发音的细节?时间越推移,杰罗姆越发肯定,这伙人必定出自他母亲的部族。好比孤身一人穿越大陆桥,步行数千里后遇见了同样习性的远亲,双方在血缘上的相似处犹如细细的蛛丝,只需一个支点就能勾出网来。

    他把弩丢给安格斯,吼出一句“掩护我!”,然后猫着腰往前猛冲……差点被仰躺着乱挥棒槌的唐尼敲碎腿骨。凯文连滚带爬,像女生跳格子似的单脚腾空,侥幸拯救了自己的小腿肚子。不过接下来,他一头撞在女孩坐过的树桩上,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多了条血流如注的创口。

    “慢着,他身上有我族的气味。”从包围中走出一个人,挡在杰罗姆和急于解救人质的战士间,“看着他,这是个凯里姆,半血之人……我想我曾见过他一面。十多年前,他和他母亲一道来参与我族的祭典,怀抱一把充满不详的剑,脸上还刻着罗森人的戾气。”

    “老大,还剩下三个……不,四个新丁。照顾牲口都不够使唤。”

    疤面男人指指洞口说:“去和先知谈,我一直在外面等。”

    不断逼近的战士们没空感到绝望,虽然目光迟疑,但攻击的准备毫不松懈。怀里的女人开始低声呻|吟,浑身像散了架,全靠他的左手才撑住不倒。面对一双双仇恨的眼睛,除了共同的语言,杰罗姆对这群人知之甚少……不过某种天然的联系正逐渐加强着。

    还没开始谈,已经把话说绝。她会不会预言未来不好讲,当面揭短的能力让杰罗姆为之侧目。“抱歉我长得不够诚恳,但是你也该听我把话讲完……”无视别人的先见之明,堂皇的托词滔滔不绝,内容却了无新意。总之他想收编这部分战斗力为自个卖命,给的价钱比市场价低,拿安全保障和栖身之所作交换的筹码。

    说到这里,疤面人蘸着自己的血,在短剑剑脊上勾画两笔,然后倒退着消失在乱石滩尽头。杰罗姆·森特目光向下——只见完整的圆被螺旋形扭曲,中央还在滴血——他留下的是一个“折磨”符号。

    “很好……请看看你的人吧,‘先知’!他们能撑到今年冬天还是来年开春?没给冻死的话,也会在烧荒时被清扫干净。稍微理智些行吗?标本是没血可流的,挂起来的鹿头连表情都不由自主!比起被淘汰的哺乳动物,我宁愿做一只没大脑的蚂蚁!”

    尽管心里七上八下的,凯文还是掀开披风,右手摁住武器,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三发连弩属于严格管制品,每件都刻有军区的使用编号,他的这件亦不例外。靠着连射弩的威胁,恶棍们行动一滞:就算使用者是个菜鸟,谁愿轻试那半调子的瞄准能力?女孩本想趁机脱身,发辫却被人狠狠揪住——“豚鼠”几乎用两条短腿盘住她细腰,手持剥皮刀往她颈边一划,立马令她安静下来。安格斯双拳紧握,差点上冲去拼命,拐子唐尼不过嘿嘿一笑,把平常当拐棍使的木棒在人质脸上比划比划,轻易制止住他。眼看小腿粗细的棒子,凯文·格瑞没了主意。进一步他必须冲三个大活人射击,还包括一名无辜者在内,退一步他又不能坐视不理,听凭歹徒得逞。万一“豚鼠”就这么逼迫女娃慢慢后退……他不确定自己还有动手的勇气。

    因为安格斯替陌生女孩出头,早早开罪了俩恶棍,绿油油的视线从此如芒在背。有他们分享营火跟食物,凯文·格瑞好久没敢踏实阖眼了,生怕早起发现安格斯脖颈已断、或者自己身首异处……

    “你弄的,查利姆,还有左后腰,大腿上也是。”她比划着伤处,细细的眉毛打了个结,表情里的疼针扎般肯定。“背上流了血,我手够不着,伤口才刚结痂。你比看上去有劲,有劲得多。”说完她抚摸一下拿嘴拱她的棕熊,像安慰着一只宠物狗。

    不知何时,两人一左一右把女孩夹在中间,唐尼香肠般的五指不住屈伸,满脸的饥渴难耐。凯文对这二人又恨又怕,他们额头都挂着大块灼伤,听说是为遮蔽苦役犯的刺青,平时行动鬼鬼祟祟,极度缺乏人缘。拐子腿脚不灵便,上身却强壮如巨猿,身架貌似肌肉捆成的倒三角;他的同伙“豚鼠”是凯文见过最矮的人,上蹿下跳,灵活得叫人忌惮,讲一门诡异语言,手中的剥皮刀兴许还淬过毒,锋利程度见者难忘。

    要不是女孩身边趴着头成年棕熊,这场面一定挺搞笑的。见到不速之客,“先知”平静如常,继续用瘦瘦的手臂为瘀伤擦药。

    “我想跟你谈一件双方受益的买卖……差不多是吧。”眼望着半裸的女孩、土丘似的熊,他实在找不到谈判的调子,只好本能地问,“不生火,你就不怕冻着?”

    前几天凯文招待“臭鼬”图米一根兔子腿,图米干扒手多年,习惯翻看客人的行李。“早摸过嘞,一手灰。”老扒手声称罐里装的全是粉,兴许来自哪家亲戚的遗骨?……对王国各地的葬俗全然无知,不过他觉得,兵荒马乱时孤身上路的女娃要比骨灰坛惹眼许多。

    杰罗姆不置可否,为今天的事暗叹倒霉。这回不光平白受挫,还撞见一伙穷亲戚,双方闹得挺不愉快。回去以后必须找个借口把他们驱逐到其他领地,留在身边绝对是个祸患……

    ——来了。真不讨人喜欢!

    真够呛!杰罗姆由衷想到。要不是有几分本领,我才懒得跟这种病态团伙打交道。不过想归想,自己的现状容不得挑肥拣瘦,他冒着踩陷阱的风险,小心谨慎地走进去。出乎预料的是,洞里的布置极为普通,是个角落里撒着干粪团的兽穴,“先知”离他才五步之遥。

    不慌不忙扫视一遍四周,杰罗姆变得异常冷静。“假如我回答‘是’,你在没断气之前已经在河水里漂了。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奴隶,不看他手臂上是否有烙印,而是看他有没有以死抗争过。只要一息尚存,没什么能强迫真正的人变成一条狗。管好你自己,别再向我挑衅。”

    听见领队那粘糊糊的腔调,凯文暗自松口气,感谢“臭鼬”及时找来了管事的!

    “豚鼠”把人交给高壮的同伙辖制,自己快速往上窜,附在拐子唐尼耳边窃窃低语。唐尼听完后不客气地回敬道:“请你妈个头。”他听两句、说一句,似乎是搭档的传声筒,“这妞儿,老子搞定了!你连地图瞧哪边、指南针怎么使都不知道,还敢自称领队?领什么领,往哪带队,你小子知道个屁!”

    “豚鼠”叽叽喳喳,拐子听得不住点头,然后连珠发问道:“少在这光放屁不拉屎!我问你……咱们现在到底在什么鬼地方?骡子拉的货究竟要送给谁?你身上到底有铜板没有?一干兄弟跟着你上山下河,过省界爬山洞,跑了大半年,统共给过咱们几个钱?刚上路那会儿,三十匹驮马,二十五头骡,五十几个伙计……现在还剩下多少?牲口跑哪去了?那几个找不回来的人呢?全叫你给吃了?!甭跟咱胡诌八扯,咱要是蟊贼,你也不是啥好东西!走私贩子佩德罗!”

    又有人道:“可这趟生意风险太高了!信用固然重要,可是可是,总不能拿咱的命来换——”

    褪去伪装用的绿衣服,她是个将要成年的半大姑娘,裹着件脏乎乎的破麻袍,跪在水坑边上清洗伤口。水从洞顶不断渗出来,积满了下方的小水洼,又顺着人工开凿的下水孔流出洞外。年轻姑娘冻得直哆嗦,身体又瘦得可怜,撩起袍子时露出大片淤青。只看一眼,杰罗姆可以数清她的肋骨——袍子下面什么都没穿。

    英雄救美的行动下半截有些走形,凯文晕晕乎乎,但可以肯定有只啮齿动物正沿着他后背噌噌向上爬,“豚鼠”挥舞剥皮刀的利啸近在咫尺。他赤手空拳,想象自己和感染了狂犬病的猴子共舞,在被人割断喉咙前,他只能疯狂转圈,借助离心力将背上的小恶魔甩出去,口中发出阵阵无意识的大喊。

    杰罗姆冷冷地说:“‘事情是如何运作’根本无所谓。每个人都做了奴隶,谁还关心这些废话。”

    乍看安格斯人高马大,可惜脑子里少根筋,连只蚂蚁也不舍得伤害。与他相比凯文·格瑞机灵得多,一年有三百天在外疯跑,整日捕鱼打鸟,年纪轻轻看中了临镇最标致的姑娘,傻事干过两大车。村人都说这小子错生在军旅家庭,要不早成了个没王法的盗猎者,连老婆都讨不着。

    对方落下袍子,同时收起难过的表情。“你又不是来讲这些。你来是想说,要借我们这帮被驱逐、被迫害的人为你谋福利,让我们替你流血流泪,再回到挨鞭子、割麦子、不准唱歌的日子里去。我觉得,你这人心理阴暗,对自己都不说实话,一定带来满嘴的堂皇借口。凯里姆,你叫我如何能信得过你?”

    “呜呜呜呜……呜呜呜!”

    话没说完,短剑已经抵在对方第三、四根肋骨之间,剑尖堪堪刺破了皮肤表层。杰罗姆用不能更平稳的声调说:“继续。”

    一股寒意从剑尖传递到握剑的五指,杰罗姆·森特浑身僵硬,被这影影绰绰的指控一瞬间震慑住,许多似是而非的可能性正在排列组合,描绘出地狱般的光景……或者一知半解才是最糟糕的状态。

    沿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凯文·格瑞发现了坐在秃树桩上的女孩。她披一件鼠灰色斗篷,羊毛上衣和裙裤多日未曾浆洗,跟小脸一样灰扑扑的,不过细长的双目非常明亮,像树杈间的松鼠。女孩两手抱肩,本来娇小的身段缩得更紧,脚边拖着她的宝贝——一只丑陋的双耳陶罐——凯文猜她连睡觉都搂着罐子,生怕被人抢了去。

    “你并不真正理解自己的嘴,凯尔内姆,你造句,却不懂得题中之义。作为麋鹿而死,麋鹿依旧是麋鹿,麋鹿没办法‘加入’蚁群,变成蚂蚁这件事提前杀死了它,放弃麋鹿的身份和被蚂蚁吞噬是一回事。如果你说的‘活下去’是指‘继续喘气’,那么你,凯里姆,从头到尾都已经是只蚂蚁,再没有麋鹿的味儿。蚂蚁和麋鹿有什么法子交流呢?你们蚂蚁是天生的哑巴——不会说,不会想,不会听。”

    这层关系一旦被确认,中年男人用手势制止住蠢动的战士,吹箭与反曲刀不再对准目标,杰罗姆估计代表着某种有条件的休战。一帮人来去无踪,消失在麦田深处,同时卷走了所有能拿上的东西。疤面男人游魂般站在远处等候杰罗姆,任凭他上前收束溃败的散兵,吩咐手下将伤者运回堡垒。剩下的人被打到没了脾气,发现对方无故撤退,还以为首领又用变石头的法术吓退了敌人,巴不得回镇里灌着啤酒胡说一通。事情办完后,杰罗姆孤身尾随向导,前往他们设在河对岸的临时营地。

    远处传来青铜号角的呜咽,火光映红了夜空,一股焦糊味在山峰与峡谷间震荡。很快,细小的石子纷纷坠落,瞬间石屑如雨,击中藏在山崖下的人。崖底众人穿戴的尖顶盔、鳞片坎肩和硬皮甲上的金属环被石子扣得叮当响,一干人等只好狼狈躲闪。“正该死啊!”、“九层地狱!”伤者不时爆出诅咒和粗口。

    回想开头那一幕,杰罗姆被荒谬的情绪包围着,后悔没多扎她几下。也许逻辑做不到的事毒针可以办到……

    “够了。开始我就不该浪费时间。”

    听完这番厉声喝问,四周安静了一会儿。凯文吃惊地发现,身边已经聚集起许多绿油油的眼珠子。平时伙计们有说有笑的,但他真没法肯定,“铁砧”或者“臭鼬”能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而不是落井下石。毕竟,这支队伍几乎全由法外之徒组成,好多人的脸现在还挂在治安厅门口的铁板上。

    埋怨着同伴的苦瓜脸,凯文心知肚明,自打碰见这姑娘,安格斯仿佛掉了魂,路上的鹅都明白他的心意。这事没啥好讲,只能怪男人生来命贱,至于他自己,暂时对异性过敏——其他女孩的背影每每勾起了伤心事,让他念起已经远嫁他乡的雪莉·金。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