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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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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道。

    看领队不动声色,凯文也没话说。其实事情并非今天才开始的。

    对这名鸠占鹊巢的不速之客、对从自己身上分裂出来的活生生的梦魇,凯文·格瑞没有丝毫痛苦埋怨,反而比刚才更加冷静。那一针送来的化学物质令整张脸松弛下来,他从垂死之人眼中最后一瞥,看见了来不及抵抗、必须放弃一切自主的奴隶。思考被轻易地肢解了,恐惧被人为掐断,内心泛起的麻木像永恒冲刷着海滩的黑色浪潮。

    “喜欢打猎,是吗?”恶魔说一口漂亮的通用语,直接利用了现成的声带——刚刚还属于前任主人的声带。他咳嗽三声,调整了音调和音色,略带喉音的乡下嗓门马上转变成悦耳的男低音。“洛芙,洛芙!”

    直到另一个外来者横插|进来。这回角色互换,轮到凯文·格瑞品尝复杂的嫉妒、涌动的不安,以及无法确定的感受了。这来历不明的姑娘令他产生诸多猜忌,没准这一回,安格斯会搞清楚事实真相,如同凯文自己所学到的那样——根本不存在永固的关系。总有些事没法释怀,无法被忘却,而心上的裂纹是只能增,不能减的。

    跟在别人身后机械迈着步,凯文的心情被搞得一团糟。伤势比想象中更严重,必须找老乔看看去;至于受伤的原因,他心中郁闷,却不敢贸然跟凶手对峙,怕无人能支持他的控诉;再加上,愚蠢的兄弟安格斯正与毒蛇同车,生命时刻都有风险……凯文的脑子像一条单行道,容不下两三辆大车,他原本缺乏同时应付两件事的才能,何况面对着如此窘境……如果非得在三个危险中挑一个解决,安格斯的处境更值得担忧,得想法子让他意识到危险才行!

    知更鸟群拨动簧片似的舌头,将他拉回了现实。凯文心里犯着难,心想随他去吧!可摸摸脑袋上的伤,又禁不住为安格斯万分担忧。

    “老乔说他身上有强心剂,万一倒下了可以服用半粒,也许有效呢?”领队看着图米,发现他也没意见,凯文便撬开老乔的牙关,把半粒黄色药丸送入喉咙深处。

    因为惦记着牲口,凯文动动沉重的眼皮,朝道路两边草草一瞥,想找块背阴的地方休息。

    “铁砧”擎着一顶肮脏的遮阳伞,追随篷车队伍迈步走着。他一伸手几乎能够着车顶,胳臂有凯文的大腿那么粗,赤脚踩在滚烫的石板路上,小心翼翼为“白眼”老乔撑伞。老乔几乎全瞎了,只能在正午时分勉强视物,骷髅似的左手不断拔起桔梗与播娘蒿,偶尔把头埋入草丛探寻着什么,只露出“巴兹巴兹”明灭的烟枪。每当他过分逼近山崖,“铁砧”总要伸手去拽,老乔的长烟管每次都敲得他大呼小叫。不知是过分忠诚呢、还是智力低下,每回挨打“铁砧”的细嗓门格外痛切,像有生以来第一遭吃痛似的。娃娃脸配上一副热心肠,这家伙虽然常遭人奚落,但很可能是车队里人缘最好的一个。

    拼起快散架的骨头,凯文迟钝地离座,一下跌进了太阳地里。他把蓝眼睛眯成缝,以手遮额,指望能有小片云朵在脑袋上方逗留。

    图米皱起眉,“骨灰坛?早查过,没古怪呀!”

    女孩与他目光交汇,眼睛像压满火药的玻璃珠,沉默中暗藏危机。寒意由凯文的一双肩胛骨之间散开,那感觉类似一脚踩中了蝰蛇的尾巴,骇然凝望毒蛇酝酿攻击前的几微秒……当他们围坐在篝火边时,凯文曾听说过古老林地中树妖女的故事:有一些橡树日久天长,学会了化成美貌女子的形象,专以神秘的眼神下咒。若有路人禁不住诱惑,与她在林中幽会,一吻之后必定小命难保,灵魂缠绕在枝头如风中游丝,从此再不得安息。

    等待变得非常漫长,佩德罗终于耐不住阳光缩回到车棚下。在阴影里蹲了半天,他才慢慢地说:“自从小妮子跟上咱们,倒霉事就没断过……”

    凯文·格瑞正经受头疼的折磨。

    榆树树干上沙沙作响,爬满吸吮树汁的虫。拧开水阀,他醉醺醺吹着口哨,突然有个混账冲他后脑勺一记猛敲,左边脸孔立刻贴上了刮刀似的榆树皮。凯文狂乱地弓起身,疼得连声惨哼,没机会把命|根|子收好,大腿根部一股热流飞溅,唯一干净的裤子也遭了秧。晕过去之前,凯文听见袭击者急促的喘息,透过两眼间的细缝,他发现篝火边的人都在拿拳头互相招呼——分明是一群抢食酒糟的野猪仔子。

    凯文对佩德罗不太敬重,毕竟他是个典型的库芬人,献身于四海漂泊的放浪生涯,以平安活过五十岁为耻。听图米说,库芬没有“父亲的责任”这类说法,女人要负起家庭、乃至国家的重担,男性大都在海船上烂醉如泥,为财宝和义气消磨着生命。但毕竟,佩德罗是个大方的老板,支付薪水从不吝啬,待人还很和善——假如没触犯到库芬人那数不清的迷信和忌讳的话。否则很有可能,你要被迫跟他绑在一块、参加一场疯狂的蒙眼决斗了。

    图米和凯文无助地对视,心想你不愧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这话并没有答案。图米不知打哪儿抽出一把匕首,用指甲试着锋口,两人各瞧他一眼,就快步离开了。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凯文心头惴惴,很想把武器抄在手里,而不是赤手空拳陪一个半死的老人。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老乔侧身虾一般弯曲着,突然开始咳出大量鲜血。凯文慌了手脚,嘴里向不知哪个神祇胡乱求助着,其实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轻拍对方瘦骨嶙峋的背。虽然不懂医疗,凯文也感到生命正飞速离开这具躯体,老乔激烈地痉挛,五指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厚厚白翳蒙住了他圆睁的双眼,像两面浑浊的空镜子——

    猛然停止祷告和诅咒,凯文·格瑞像个白痴那样大张着嘴,从对方眼里发现了一幕奇景。他看见,有个不断膨大的囊肿正从自己的右后肩处拱起来,血肉模糊的一小团成长速度奇快,几乎马上形成了基本的轮廓:那是个缩小好几倍的独角恶魔的半身像,右眼只剩漆黑的眼窝,若干触须取代了手臂,让他更接近一只搁浅的章鱼,左眼依然如火炭般熊熊燃烧,嘴角甚至勾勒出一丝笑纹来。

    “哼哼哼,翻脸够麻利的,靠不住呀靠不住!你以为招一批狼崽子是为救我的命?笑话!我死过好几回了,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已经为雪莉·金闹翻过一回,或许因为凯文·格瑞用尽浑身解数博得了美人欢心,安格斯终于意识到,两个大男孩的友情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简单,正如他们的生活再也不像从前那么简单一样……所以他才赌气与凯文竞争。凯文没把安格斯当成威胁,怎么可能?像他这么只呆头鹅!除非天上下一阵青蛙雨,兄弟间会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吗?男孩们迟早都要长大的呀——

    图米对佩德罗的解释极不满意。“原来这样啊,呵呵。”当然,没人希望听到自己将成为恶魔的晚餐。“老大,跟你这些年没少干提着脑袋的生意,可至少该告诉兄弟一声,死也死个明白。本来我不同意招揽新人,难道你觉着人多了能安全点?有屁用!说句实话,其实你根本进不去勋爵领吧?转这么多天,老伙计完了,现在怎么办?!”

    没有,什么都没有。

    最前一辆车上有人大声吆喝,呼声震耳欲聋,凯文找机会错开了目光,让乱跑的影子们恢复正常。他故意忽视仍在瞪眼的女孩,先去安抚自己脑袋里的伤口,顾不上其他了。

    佩德罗似乎有了决定,嗖的跃下车来,“我去找那姑娘,图米找块影子藏起来,负责看好我后背。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正主儿不现身,你就给我接着等。”然后才冲凯文说,“陀螺留下照看老乔,别惊动其他人,哼哼,反正都他妈靠不住。”

    凯文拨转视线,发觉安格斯的小女朋友正盯着他,细长的眼睛里不含半点否认。现在他可以肯定地说:“你根本就想要我的命。”

    佩德罗无表情,先看道路,再看伤员。既然他仍不想吐实,凯文只得去查看老乔的情况:表面没有外伤,但老乔整张脸蒙上一层死灰色,肌肉软绵绵的,呼吸时断时续。记起老乔随身携带的药包,凯文从里面摸出个铁盒子,取出一粒药来。

    凯文没好意思说什么。他上车搞了一壶苹果酒,拣出需要的零零碎碎,然后拖着脚步往回走,假装没注意到安格斯和他的新女朋友——两人在装水桶的车和马匹之间往返,忙着给牲口加水。安格斯人高马大,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孩却身材娇小,他俩一块忙活时总有些不搭调。

    先听声音,再称重量,图米往袋子里一瞧,马上吹起口哨来。“万恶的银币之神的秃头啊!”他用两根手指勾出一颗晶体,借着阳光仔细端详,“一袋子金刚石!嘿嘿,拿这玩意付账,还不如说‘我有钱,来扒我的皮’呢!”

    没瞧见积雨云,佩德罗万分失望,“呼啦”撑起天鹅绒斗篷,把脑袋伸进去,由布料的缝隙间看出来。“哎呀呀,这死鬼天气可叫人怎么活?怎么活嘛!”发完感慨,他迅速跳回自己的篷车,消失在一堆手工篮子搭成的浅穴中,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唔索啦——吱——唧唧唧喳!”

    佩德罗望着他说:“现在退出太迟喽,兄弟。这张契约上写得明白,一袋子石头里有一颗被下了噬魂咒,表面看不出来。要是小姑娘没能完完整整、准时送到地方,每隔七天,噬魂咒就要拿活人当祭品。哪怕扔下石头,队伍里每个人都会在冬天以前咽气。契约是用纯种恶魔的血写成,效力非同一般,我试过各种法子,这张纸果真是毁不掉的……活见鬼了。”

    一条触手对着他后脑勺的伤处轻轻一扎,针刺感一路上行,仿佛有微量液体直接被注入了脑丘。

    凯文试图讲道理:女孩连个名字都没有,是哑巴吗?我看不像。况且跟车队的合同已结束,连“老大”也不愿再留她,她却继续赖着不走,无疑背了许多麻烦。你自己会听会看,有多少人在跟她套近乎,还有人明码开价……现在你替她出头,你凭什么?谁知道她是不是干这行的?不值得为这种人……

    听到主人的召唤,哑巴姑娘像个小老鼠似的凭空出现,恶魔轻松指挥着新获得的手臂,“咔嚓”拧断了老乔的脖子,然后板着脸说,“我饿了。”

    那天夜里,当他挨了一记闷棍,像个装豆子的口袋般轰然倒下,有二分之一秒的工夫,凯文瞧见了袭击他的人。假如他的眼睛不曾被嫉妒所蒙蔽,假如他不像想象中喝得那么多……

    结果对方轻按一下他的肩膀,传来持续不散的寒意,“唉唉,知道为什么信得过你吗?”

    佩德罗从身上摸出个天鹅绒口袋,直接抛给他看。

    佩德罗脸上的阴影盖过了艳阳的反射,用一种均匀的速度向四周扫视,森寒目光足够挖地三尺。凯文咽一口唾沫,相信这才是走私者的真面目——一个名副其实的危险人物。

    “图米打发我弄点酒,还有他的除狐臭剂……老大。”喜欢被称为“老大”是领队的怪癖,或许他觉得这样叫既显尊重、又挺亲热的。

    结果迎面一拳捶得凯文眼冒金星,安格斯猛扑上来,两人一通厮打,又陷入互不搭理的境地。

    “我说陀螺,见‘铁砧’没有?”过不多久,图米走过来问他。

    个多月前,“拐子”唐尼等人中途变节要把领队做掉,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不断有人神秘失踪,新来者难免怀疑自己上了黑船,为求自保先下手为强。幸亏还剩几个入伙较早的旧人及时扳回局面。当时凯文与安格斯加入不满一年,照理算不上“老伙计”,但像样的新人太少,他才破例得到佩德罗的信任。如今老伙计只剩下“臭鼬”图米、“白眼”老乔和缺席的“铁砧”,果真如图米所说,下一步连凯文都有重大危险。听图米的话音,已经有溜之大吉的意思,他要是一走,领队肯定变成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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