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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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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页记录传递给你,你将终生背负它,不懈地回想与补充,不断徒劳地思索叩问,寻找不存在的解答,直至形容憔悴、精神枯萎、灵魂消亡。这是权力,也是代价,享受吧。”

    发现杰罗姆走到“伤痕女士”的脚下,年轻的雷文表情相当僵硬,好像明白搞错了取笑的对象。杰罗姆仍然不知所谓,盘算着这背后的真相……难道全是雷文的回忆吗?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

    “‘诗歌战争’……我似乎听过?”

    “那就帮我弄明白!”杰罗姆把酒杯一顿,彻底火了。“我一无所知得太久,已经腻了被人耍的感觉!在你那自私冷酷的生涯里哪怕就干一件好事,分给别人一点亮光吧!”

    “果然对牛弹琴。该死的,我得找地方喝一杯。”雷文走到城门边,径直迈了下去。

    留下摸不着头脑的游侠,杰罗姆·森特蹩进旧城门后方。城门现在的作用只相当于布告栏,背阴面因年久失修而塌陷,大块的方砖裂开,缝隙长满了菌类和苔藓。他找一处宽阔的裂缝,伸手轻触内部原本容纳铁闸门的滑槽,立即化成电芒向上流动,在遗迹顶部旧避雷针的位置重塑成型。

    哨兵挑旁边的沙袋坐下,眼望着酒瓶搓手道:“是该干一杯。勋爵哪怕打个盹,过境的蛮人也能把咱们活吃喽!祝他长命百岁!”

    哨兵困惑得直拍脑门,杰罗姆无奈解释道:“刚才用法术传送时出了点漏子,感谢你及时拉住我……我嘛,是艾伯特·高登爵士的扈从,不是什么冤魂。”在塔楼阴暗的环境下,森特先生活脱脱是个闪烁的怨灵,因为并非头一回被误认了,他对此还有些自知之明。

    ……强烈的眩晕中,杰罗姆再也无法维持固定形状,“伤痕女士”痛苦的浪潮攫住了他,马上要将他碾成齑粉。下一秒,杰罗姆重回到守卫塔中,竟然毫发无伤,但需要大量时间来缓解精神冲击。

    “只怕我必须坚持。你我之间不存在土地纠葛吧?”

    “把该死的敬称去掉,我还没入土呢。至于你的麻烦,一个一个都不小,单说欠我的债务吧,现在应当考虑怎样偿还。”

    雷文盯了他许久,始终面无表情。终于,他放下酒杯,把剩下的液体注入盛水的木碗,然后施展法术。葡萄酒光滑的液面伴随吟咏声逐渐扩大,像一面通往未知的平滑的镜子,又像催眠师手中晃动的摆锤。液面不可能地扩张、扩张着,耳畔的风变得异常单调,直到全部视野都被玫红色占据——

    “伤痕女士”不知疲倦地飞着,最终,前方的云朵被人造物取代。

    《玫瑰色的河》是流传最广的民谣之一,到处都能听见游吟诗人的弹唱,当然,这仍然是个古怪的巧合;至于三十一年的“宝石红”原酒,当今存世极少,代表了顶级工艺和最好的年头,以及许多运气成分,把这些相互结合,造就了价值连城的佳酿。

    这次的落脚点位于城内某塔楼的西墙外,靠近一扇钥匙孔形的射击口,刚一触地,他就朝射击口扑去。幸亏有着先见之明,身后的雷文如影随形,一道“解除魔法”轻松洗净了他的全部防护。接着天旋地转,重力回复正常,杰罗姆·森特牢牢扒住窗格,悬挂在五层高的边缘,脑子里已经没有“羽落术”可用。他往上看,确定射击口还挤不过一个人。与此同时,塔楼内有一名哨兵正在执勤,位置离窗口很近,蓦然伸进来的手臂吓了他一跳。

    所谓“诗歌战争”,乃是贯穿一切历史文本的、激烈的社会变迁的总称。它的战场包括人类文明的全部上层建筑和种群记忆,参战者来自各个文化中最具生命力的形式——或者说,是“观念生命体”为争夺引导文明方向的终极霸权,而发动的全面冲突。

    “好吧……听起来有谁丧失了理智,吐出一堆无法理解的胡言乱语,跟脑疝病人的哼哼差不多。”怀疑他在故意找茬,杰罗姆也感到窝火了。

    年轻的雷文摇头叹息,仿佛在说:没用的,你的智力也就这水平了。不过比老年雷文稍强些,他还懂得装装好人。“有很多人初来时都不适应,就像有些人骑马也会晕,生理缺陷,不值得脸红。其实,在这儿要做的很简单:找到属于自己的石像,然后等着,真的,没别的了!大可以训练猴子做同样的事儿嘛,更别提你这种从千万人里选出来的精英了。”他刻薄地嘿嘿着,“我刚讲了个笑话,有趣吗?”

    “苍天在上……我看见的是什么???”

    “目前没有,但是经过‘大人物’的瞎搀和,也许几个月、最多几年后,我那点地盘终究会易主,要插上你的破旗。投入半生的心血就这么化为乌有,还指望它能恢复旧观……二十年,哼。”一口喝干杯中物,雷文面朝墙壁,“‘支配者’唯一的启示,就是‘不存在永恒’。我知道土地是身外之物,但他们全不顾念半点旧情,真是一堆狗屁。”

    二次战争的尾声临近时,最后几个强大和清醒的观念生命体缔结和约,决定终止对抗。他们聚集全部力量诱发地质灾变,抬高山脉,掀起海啸,迫使季风带向高纬度移动,在东西方之间构筑起广大的不毛之地,试图用高山深谷和沙漠苔原作为文化的禁地,架起隔绝战争的屏障。然后他们退回各自的疆域,中断了一切联系。

    “行了行了,洗杯子去!”雷文大声催促着。

    “战争,战争从未改变过。”

    哨兵不好意思地挠头。“真奇怪,兄弟,刚才我一直哼哼这首歌来着。”

    面对毕生所见的最强大的法师,杰罗姆从蓝色电光中挣脱出来,按照法师的规矩行了一礼。“您好,大人。如果方便的话,我有个小问题想向您求教。”

    “当我年轻时,追随时代的浪潮,目睹了许多疯狂,对各式各样的魔法奥秘深深着迷。虽然资历尚浅,但出于莫大的机遇,我有幸受邀,参加了第二次‘诗歌战争’。虽然只作为一名观察员出现,但我所见的一切超出了语言的边界,无法形诸于文字。每场战斗都是一部史诗,没有任何东西能与它的壮丽相提并论。”

    身边是一片多风的平原,地势平坦,空气透明,远处耸立着尖山般高大的科林斯圆柱群。圆柱两个一对,打横排开,柱与柱间摆放着巨大的雕像,用某种灰色材料研磨而成。众多的雕像外形光怪陆离,即使最下面的基座都数倍于人的身高。如此浩大的工程浸透着远古的气息,不可能出自人类之手,更像狂野迷梦中的片段剪影。整条柱廊傲立于天地间,有独擎苍穹的气势,把目光放到极远处,总也看不到廊柱的尽头。

    破裂声响起,整座柱廊突然粉碎了。

    “我希望我是。”杰罗姆表情极为郁闷,“过来拉我一把,兄弟。”

    “伤痕女士”完成变形,用翅膀庇护杰罗姆,将他置于一只透明的液泡中。其他脱了壳的巨物排成一列倾斜的飞行纵队,不断拉开相互间的距离。由于能见度很低,身前和身后的巨物迅速被灰雾遮蔽,耳朵捕捉到类似巨鲸的鸣声,没准代表着一句“各自珍重”。

    “哈,有侧风。”

    “647年的‘宝石红’,开玩笑,这批酒应该全被凡代克三世倒进银沙湾了。还有首歌专门讲这事,叫什么……《玫瑰色的河》?如果我没记错。”

    “霍顿在自家后院遇刺,是协会刺客团的手笔,可惜活没干利索。前些天,罗森又有两个省宣告独立,背后站着大恶魔赫斯伯爵,参议会已经四分五裂了。还有未确证的消息,诺林自由贸易区不战而降,已被地下势力控制,铜、锡和焦炭中转困难,会很快告急——当然,还有帝伦酒和蕾丝内衣。你小子挺幸运,坐在暴风眼里品着酒,担心着什么自然环境。”

    “你的警告我收下了。我没打算永远活着。”

    雷文尖刻地笑笑,“时间?时间不过是哈巴狗脖子上的链子。主人牵着狗在悬崖边走,不会跟狗解释什么是引力,为什么掉下去会摔死,只要他把链子勒紧,哈巴狗自然乖乖听话。时间并不存在,时间是事件发生顺序的表象,我们都受制于这不可逆的条件。不过你认为不可逆的条件,‘支配者’想改就改,对他们来说时间具有不同的面貌……该死的,我干嘛扯这些?你彻底没有概念,没法想象他们拥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转眼间改天换地,杰罗姆已不在塔中。

    强烈的怀念涌上心头。杰罗姆确信从未到过此地,但周围的景物偏又如此熟悉,粗犷的线条他见过不下几十次,这绝不是巧合……灰色,动荡,简约,神秘……如果再附加一层思维的迷雾,这儿恰恰是“预言术”创造出的精神幻境。

    刚开始,低矮的木结构建筑搭积木一样安装起来,尖顶教堂是小镇最高的建筑。再往前飞,下方小镇的面积高速增长,街道变得密如蛛网,称得上一座小城市了。用不了多久,月光映着拔地而起的混凝土高楼,被一扇扇玻璃窗所反射,城里亮起了越来越多的灯。待他们飞过中天时,下方的城市变成了嘈杂的音乐盒,甲虫形状的交通工具打破午夜的宁静,每一秒城市都在变迁。等到不知名的城市被抛在身后,即将飞出杰罗姆的视线,曾经灯火通明的高楼早已倾颓,裸|露的钢筋在微风中锈蚀着,最后一盏灯熄灭,城市沉默了。

    哨兵的歌声让两位听众相顾无言。雷文眯着眼,现出不耐烦的表情。因为没人捧场,杰罗姆被迫鼓了两下掌,“对。唱功不错。”

    “没错。”庆幸碰见个头脑简单之人,待会儿还能套问他几句,杰罗姆开始谋划下一步的行动。这时塔里发生剧烈的空气扰动、硬生生破开一道传送门,约瑟夫·雷文从门里大步跨出。传送门一关,房内共有三个活人,空间明显局促起来。

    “成功的那种。”杰罗姆悻悻答道。他有充分的理由气愤,但雷文完全无视别人的态度,打又打不过,跟他讲理还不如省省力气。雷文晃动着手中的玻璃瓶,一屁股坐下,问哨兵要几只桦树杯。哪怕此时心怀芥蒂,杰罗姆看清了酒的年份与产地,好奇心仍迅速升温——如此佳酿足以充当两国和解的信物,不知他从哪儿搞来的?

    “你自己也说洞察先机会影响结果,观察本身也会对事件造成干扰。”雷文伸出手指,用一股无形的力量拨动酒瓶。瓶子被缓缓推出桌沿,杰罗姆不假思索地伸手接住。“如果你能在酒瓶摔碎前提前出手,那么‘大人物’就能把你当成酒瓶一样耍。”

    杰罗姆泛起一拳揍扁他的冲动,而且完全不想压抑这股冲动。他仔细端详周围的石像,原来每座石像下都站着人,种族肤色、服饰打扮、年龄性别,什么样的都有。雷文饶有兴趣望着他,好像没见过找不到石像的笨蛋。眼睛朝各个方向搜索,杰罗姆没费多大力气,便从众多石像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杜松将军的守护神,生有两只刀臂的“伤痕女士”,离他不过百尺之遥。

    杰罗姆心中微动,事情该不会这样简单。“那就为勋爵干杯吧,人人都指望他呢。”

    ※※※

    “任何有自尊的人都不会为‘命中注定’甘心放弃努力。我不会,你也不会。除非在我面前表演一回时光倒流,否定所有自由意志,否则我拒绝相信命运!”

    “五天前全来了。一听说霍顿勋爵落马受伤的消息,这些天把人都紧张坏了,没睡过几个好觉。”

    对自己的酒量更没有信心,杰罗姆坐在沙包上,手执木杯深深嗅着。“‘落日峡’就快看不见太阳了。”

    “你找我,大人,就为了几公吨粮食的事儿?”本想打听遭遇“时间断裂”的终极难题,结果却是如此,杰罗姆不禁产生出十足荒诞的念头。

    发觉哨兵衣着简陋,只披了件革质马甲,森特先生更加郁闷,“电传送”是行不通了。他只好腰腹用力,一脚猛蹬射击口的下沿,左手扒住射击口上部,令身体荡秋千似的摇晃着,同时施展“闪现术”。技巧的掌握毫厘不差,他趁自己鬼魂一样短暂“闪烁”的工夫、硬是给挤了进来。这样做相当冒险,万一计算失准,造成闪现频率的误差,施术者很容易被卡在石缝里、变成一团掉进捕兽夹的肉。

    经过初次战争的历练,留下来的“支配者”渐渐分化为三大联盟:代表东方和西方的两大集团,以及一个相对弱势、但团结求生的亚群体。他们以意识形态为疆界,运用逻辑和思维的武器严阵以待。与初次战争不同,第二次“诗歌战争”爆发后席卷全球,过程极度惨烈,对抗方式全面升级。也许因为战争的残酷本质,毁灭的力量打破了均衡,让残暴的种子肆意壮大。一部分“支配者”不再满足于现实中的文化渗透、外交斡旋、哲学思辨和激烈的商战,甚至暴力革命都不能填满它们对血的饥渴,于是发展出许多可怕的技巧。

    好心的哨兵不假思索,用力拽住他的手臂,口中催问着。“喂喂,你到底怎么出去的?可怎么回来呀??”

    “市侩小人。”雷文骂一句,“喝酒谈这事,扫兴。”

    空中出现了三片宽广的碟形平台,像三个轻巧的同心圆,被一条看不见的磁性锁链穿过、将它们锚定在烈烈西风里。平台的大小不亚于海中孤岛,上下都不着边际,外部安装着一圈红色闪灯,许多半地下的流线形建筑只露出一扇窄窗。三片孤岛并未被废弃,很可能有人居住,简直像代表了隔离与孤独的符号,是完美的放逐之地。

    “我不确定,我头一回来。”用力压下满腹疑窦,杰罗姆想试试对方的反应,再考虑如何回答。

    杰罗姆来不及发表意见,两人毫无疑问地开始掉落。

    念头转到一半,低沉的号角由弱到强,逐渐响彻了整座柱廊。确切的说,在他能够听到号角之前,已经感觉大地在震颤。这声音对战士而言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召集先辈英魂的军号。雕像下的男女有如听见了警报,全都紧张起来。杰罗姆不清楚自己的角色,考虑着是不是应该施加几个防御法术。

    杰罗姆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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