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前路〔三〕

;一切都在变化，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昨日，他前去执律厅登记外出，却被玄蚁告知身背两个月的禁足令，而且这两个月还只是暂定。

    蚁窝本是个很对胃口的好地方，但是食物会变质，人会变老，地方也会变化。

    西北固若金汤的双雄格局也瞬间崩塌，不由得蚂蚁窝处事不谨小慎微。

    大个子胸披马甲褂子，敞着怀，腿套紧身长裤，赤着脚，习惯性伛偻着肌肉虬结的身躯，哈腰前行，待到跟前，竟是以俯视的姿态看着身量已经颇高的刀客，其光秃的脑袋顶着数道巨大丑陋伤疤，配合着面部狰狞的表情，显得犹如地狱恶鬼一般。

    那边有人正吃着，忽的嚷嚷一句，道：“哎，尤老板，今天这面半生不熟啊。”

    世间大多数人不喜欢等待的滋味。

    高行天有事在身，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出了棚子。

    无端卖弄！

    尤记面馆门口炎夏时节搭起的帐篷至今未拆。禁足令产生了连带影响，许多杀手选择滞留蚁窝，导致近期食客增加不少，棚下还多摆了几副桌椅。

    “你就没点想法？”

    “喂，高行天，别这样啊。”萨波耸耸肩膀，很无辜的道：“嘿，不如我们联手把讨厌的黑蚂蚁还有玄蚁都干掉吧。”

    夜色虽好，戌时已过。

    “姓高的。”萨波照地就啐一口浓痰，探头探脑，鄙夷道：“看来你也不是个啥好玩意儿，没有卵蛋的孬种。”

    那块可疑的草皮渐渐浮起，大约离地升起三寸高，然后左移，露出一个洞口。

    陷阱？机关？谁布置的？

    高行天上下看了这人两眼，记得这人叫做马钧，因为有些消息渠道，再加上独门的水上功夫，江湖人送绰号见风使舵。此人在蚁窝混得不错，俨然第二个王不破的架势。

    见高行天不说话，萨波凶睛乱转，双臂张扬，口溅飞沫道：“姓高的，黑蚂蚁找过你没？”

    清晨，秋风凉薄。

    这个地方还是有点古怪的。

    此人名唤萨波，杀性极大，而且有个喜欢摘取对手心脏的扭曲劣癖，掏心手的绰号在江湖上凶名远播。高行天入窝之前，萨波是蚁窝小镇最为嚣张的杀人狂，每月手里都会添攥六七条人命。若只论杀人数，无人可与其相比。只是高行天刺狩的目标质量极高，锋芒谁也无法掩盖。

    “有什么想法？”

    黑蚂蚁突然交代这件事，只说了等人的地方，问及其他，送信的又表示的确不知。

    这时背后忽传来一个粗野无礼的声音，大喝道：“高行天！”

    江湖风云变幻，稍不留心就会陷入漩涡中心，爬都爬不出来。

    高行天的住所小而简，以蚁窝正常标准来衡量的话，甚至显得有些寒酸，和他的身份并不匹配。此处的好处只是清静而已，相邻的房屋皆无人居住。

    然而杀手却不这么看，作为万分注重结果的一类人，他们善于等待，习惯等待。等待是积累，等待更是考验。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虽然杀手也相信运势，但是一心指望撞大运便如夜半盲人履河冰，转眼即是灭顶之灾，他们更愿意相信长久的等待和耐心终究会转化成无敌的运势。

    至此，高行天心中也没有多想。

    尤量感托着面团，执一只削面小勺子，手腕抖起，面片飞出几乎连成一条白线，准确落入汤锅。乘机长筷拨弄，少顷面熟，直接笊篱抄起，兑入调好的肉臊子，淋上汤汁，撒上葱花，这尤氏汤面就算成了。

    这个想法一朝萌芽，便迅速坚定下来。他理解蚁窝的做法，但是他亦有行事原则。

    高行天只使用一间卧室。

    屋外萨波仍在喋喋不休，大约是巡夜的玄蚁过来了，这才渐渐消了声息。

    高行天趺坐床头，解下折腰刀，置于膝上，静静看着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

    刀客的住所就在这条街角不远处，他走出数十步，简易的私人院落已经隐约可见。

    竟是蚁巢的出口啊。

    少年回头打量，其他地方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却见老板沉醉在财富的世界不能自拔，毫无指示，他只好干咳两声，捏着抹布站在桌旁不敢动。

    刀客侧身停住，借着灯火回看。

    卧室里除了床铺桌椅各一，就没有其他的家具了。地上平放着一口长方箱子，内里装着几件替换的衣物。脸盆毛巾等洗漱用具就搭在窗台。

    待到山脚下，高行天选了一处树丛站定。

    赵老板踮起脚尖，肥胖身躯整个倚上柜台，悠然敲打着算盘，阿衡则在算珠的噼啪乱响中默默收拾桌椅。

    月挂半云天，星浮满山巅。

    一个人自地底缓缓走上来。